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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共我饮长风-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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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凌云冷着脸,眼角余光往燕骁那边一扫,继而抬首,仰头对着半空轻微的摇了摇头,说道:“既在同一条船上,公子有意断尾求存,寻,岂有不全之理。”
  慕容迟曜黑的眼珠转了转,温和笑道:“那真是有劳公子了。”
  一句话裹在姚凌云的心间,滚了几遭,最后他还是开口说出来。
  “人若是失了人味还能称之为人吗?”
  燕骁冷眼旁观二人对谈,未置一词,姚凌云与慕容迟二人的对话,他似是听到了,又仿佛没有。
  慕容迟闻言,却是一怔,但眼下情况已不允许他思索太多,冷哼了一声:“欲成大事者,从不拘泥于小节小失?”
  “事关人命又怎是小节?”事已至此,多言无益,故而只这一句后,姚凌云便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去挑战慕容迟的底线。
  “小失虽无损于大局,但也该以有所得为前提,而今公子你一得未有,却落得个阴谋败露的下场,实在得不偿失啊。”心气高傲的人最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和他人的讽刺,姚凌云颇具说话艺术,也一向懂得给别人留余地,但对于有些人而言,余地二字是多余的,“慕容公子又何必打肿脸充胖子,能力配不上野心,才是你所有烦恼的根源。”
  果然,慕容迟的脸色变了,他先是大惊,而后大怒,上前一把抓住姚凌云的衣领,将人狠狠地拽过来,一字一字,恨声道:“刀剑逼命,寻公子竟还如此成竹在胸,侃侃而谈,在下真是佩服。”
  姚凌云闭上双眼,复又睁开,似笑非笑地直视着眼前暴怒之人。
  见人神态,慕容迟便知对方是故意而为,他慢慢地松开他的衣领,表情一时痛苦一时癫狂,随后归于晦暗可怖,今日之耻,他定然要报!
  压下心中暴怒,慕容迟心下念头一转,说道:“可丝毫不比宁王爷差。”
  说话间他转首看下看向众人,幽幽道,“方才在里面,宁王爷可是口口声声屠杀战俘问心无愧。”
  一句话,如落湖石子,本应恐惧而踌躇的人群,因而激昂愤慨起来。
  慕容迟目带暗示地看了姚凌云一眼,不着痕迹地向后褪去。
  姚凌云侧身掩护。
  “燕骁你不得好死!”阿牛举刀向前,直指燕骁。
  燕骁俾倪而视,丝毫不惧:“杀一人是罪,屠百人是魔,杀千千万万人是为国为民,本王为何要问心有愧?”
  一直未发一言的姚孟轩却突然笑了,身微前倾,笑声凄凉。
  凄凉的笑声,听不出是恨,是怒,还是悲,因为他动作,架在脖子上的利刃不及反应而划开了他的颈部,鲜红的血水,随之破肤而出,顺着刀锋,滴滴入土。
  持刀挟持姚孟轩的人见状,持刀的手下意识远离他的脖颈。
  “何其荒谬,真是何其荒谬啊。”凄凉而又悲凄的声音响起,颤抖的尾音回荡在这林木当中,“杀人就是杀人,以剥夺他人性命为界而成就自己,又何必去找个冠名堂皇的理由?”
  姚孟轩一开口,一直没什么情绪波动的宁王,竟也变了脸色。
  就在此时,慕容迟借着姚凌云的掩护,足尖一点,身形后退,以面前人群为盾,跃出数丈,而后腾空,踏风点叶,飘然远去。
  “当事人都已到场,那我这个搭台子的局外人,自然也可以功成身退了,诸位这江山不改,我一定会再见的。”
  话音落,身影也随之消失,慕容迟消失前,回首的视线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慕容淮。
  以阿牛为首的反叛之众,一时诧异,不敢相信。
  他竟真的跑了?

  ☆、杀伐

  一时间,空气诡异的安静了下来,风拂叶子的簌簌声,明晰可闻,姚凌云甚至感觉自己能听到数丈开外的幽洞内所传出的冷泉叮咚声。
  这帮反叛之人虽为报仇而来,可他们毕竟只是普通百姓,燕骁的杀伐本就已引起他们的惊惧恐慌,而今慕容迟的突然落跑,更是彻底崩解了他们的心防。
  纵使他们万般告诫自己,不要惧怕,可来自灵魂深处的惶恐依旧让他们不由得地变得踌躇起来,人性畏死乐生,趋利避害,在绝对的武力威压下,逃避成了本能。
  寂静过后,骚乱顿起。
  心有计较的燕骁并未阻拦慕容迟,他只淡淡地扫了姚凌云一眼,神色未变,傲然睥睨着众人,说道:“首匪已逃,你们是自己投降还是要本王动手?”
  最先反应过来的,仍是那个被叫做阿牛的人。
  他在笑,低哑似泣的笑声,述说着人生的桑凉无奈,他举着刀向姚孟轩的脖颈压去,姚孟轩脖子上的伤口浅浅地又深了一寸。
  “都后退不然我杀了他。”他说这话时,脸上的神情孤狠决绝,令人不寒而栗。
  燕骁双眼微眯,狠戾稍纵即逝,漫然道:“本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却苦于没有法子,你们能替本王动手,那再好不过,事后本王可以考虑给你们留个全尸。”
  阿牛怒叱道:“燕骁,你!你简直禽兽!”
  “呵,无毒不丈夫。”对于这等咒骂,燕骁全不在意,反而细细打量了对方一番,一会儿功夫,他似乎想起什么一般,颇好兴致地主动搭话道,“或者你放了他,将他交给本王,由本王亲自处决,本王可以考虑,将你们的尸身带回家乡,以除乱之名厚葬,再拨银犒赏你等家眷。”
  一句话,如在人群中落下的一道惊雷。
  犹豫开始在人群中出现。
  而犹疑滋生的瞬间,人心亦随之动摇了,这个队伍里的人,原本就都是普通的农民百姓,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说到底也不过是受人蛊惑才走上这条不归路,而今再听宁王之言,心中的天平不自觉得便倾斜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人群中,有人如此回应道。
  “骗你们对本王有什么好处?再者你们也只能选择相信我。”燕骁的视线慢条斯理地一一扫过众人,而后在此开口说道,“好好考虑,所处位置不同,付出与得到自然也就不同,本王没有必要骗你们。”
  动摇踌躇仿佛时疫一般,迅速在人群中散开。
  擅使剑器者最是懂得把握时间,蜀中沈氏之人尤甚。
  这一瞬间,沈沉香纵身出现,月光如霜,落在扬起的刀锋上,仿佛流动着一片水银,手腕一转,水银凝聚,在刀尖处滴落一串珍珠。
  沈沉香极迅出手,救下姚孟轩。
  齐御风亦紧随自黑暗中现身,身形快若闪电,从叛军中救下姚凌云。
  同时,燕骁抬手一挥。
  玄鹰挽弓搭箭,利剑射出,反叛人士一一倒地。
  鲜血与屠杀刹那间便铺了满路。
  “住手!”
  姚孟轩见状,推开沈沉香上前拦阻,但,为时已晚。
  “燕骁!你……你竟然,你竟然敢!”眼前杀戮余景,看在姚孟轩的眼中,与过去不谋而合,姚孟轩气血攻心,抬手怒指燕骁,他是如此地痛恨自己的无能。
  燕骁抬目与之对视,他看着他愤怒的瞳仁里倒映着小小的自己,半晌,移开视线,冷声说道:“乱臣贼子其罪当诛。”
  “作乱犯科者,合该拿下押解回京,届时自有三司会审,轮得到你善用私刑?”
  “祸乱国政,死不足惜。”
  姚孟轩闻言,笑了,似悲似怒:“哈哈哈哈,你怕了是吗?”
  燕骁霎时侧目,再度与他对视,却并没有说话。
  二人寸步不让,冷冷对峙。
  微风加剧了空气中的焦灼之感。
  许久,冷云策上前,指着一旁尚在捆绑中的失踪人员,请示道:“王爷,余下的是否也……?”
  “杀。”燕骁依旧看着姚孟轩,一字一字,仿佛二十年前的旧事上演,“不论有何恶报,本王一人承担,动手。”
  “住手!”姚孟轩未及出言,姚凌云便已侧身挡在面前,说道,“王爷,这些人他们只是无意中牵扯进来的普通人。”
  燕骁冷冷瞟他一眼:“而现在,他们已知道的太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难道你要留着他们,来败坏朝廷名声?”
  姚凌云不退不让,说道:“天下大不平,非剑不能消也,可而今天下已定,再行雷霆手段只会寒了民心,王爷,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燕骁冷嗤:“妇人之仁。”
  “够强便足以谈论仁慈,仁慈带来的后果,也能承担,我大襄是为了替百姓谋福祉而存在的王朝,不是为了一家之私欲。”姚凌云迎着燕骁的视线,不卑不亢,郑而重之道,“一个残杀自己国家子民的军队,也许能得到当下最大的利益,可最后所失去,是真正的尊严。”姚凌云起手指着地上的林二旗,再道,“前例尚在眼前,难道王爷您还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一句话,勾起燕骁内心深处的恍然,一股莫名的感觉,稍闪即逝。
  “没有杀伐意志的军人,留之无用,倒是你,姚寻。”燕骁前跨数步,与姚凌云错身,冰冷的视线落在面前满目惊惧的人群之上,“你身为朝廷命官,如今,却要为了这几条人命,而让大襄其他更多的人陷入到可能的危险之中,平添变数,让时局变得难以掌控。”微顿,转身睨视,“这就是你的为官之道?”
  “下官并非此意,只是认为没有必要牺牲无辜之人。”姚凌云随着燕骁的脚步转身,见人回身,后退半步,躬身作揖,“王爷眼中,这些人或许不起眼,但其实他们才是维系我们大襄王朝的真正生机,如果没有他们,国将不成国,屠杀之外我们能有更好的办法,不妨先押解回京,容后再议。”
  “姚大人。”燕骁眉峰一凝,厉声说道,“你可知这些人活着出去的后果,监|禁关押,可这中间随便哪一个环节无法控制,此间之事一旦透露半分,会造成的动乱,你承担的起吗?”
  姚凌云闻言沉默。
  燕骁继续说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大襄诸事,你责无旁贷,今日你要保下他们,来日若事情真不可控制,造成天下动乱,你又要如何应对。”
  姚凌云:“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燕骁:“世事无绝对,你的保证无法杜绝事情发生的可能,唯有从源头上消除此事,方能一劳永逸。”
  这些,姚凌云又何尝不知,但人命不是这样衡量的。
  然不等燕骁开口反驳,姚孟轩却突然出言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刚愎自用,为达目的,草菅人命。”
  “昔年之事,于人道,我有负,于大局,我燕骁问心无愧!”
  掷地有声的言语,姚孟轩闻之,内心竟隐秘的刺痛起来,那些他强压在心中的陈年旧伤被猛然揭开,这才发现原来那些他以为早随着时间流逝而结疤的伤口其实从未愈合,依旧在不见天日的心口中盘踞,鲜血淋漓。
  “若非如此,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会帮你隐瞒。”姚孟轩一字一字,说的近乎咬牙切齿。
  “选择既已做下,那就没有回头路,人是要往前而行的,一味缅怀过去,被过去所束缚。”燕骁抬手一指地上的林二旗,“那就是下场。”
  “你明知我指的不是这一层面。”姚孟轩冷笑,“不论理由在如何冠冕堂皇,当年你的初衷,你所在意的,你所为的,是军功,其他不过时也运也,而今说到底,你真正在乎的也不过是此事曝光之后,你将与王权再无交集。”
  燕骁闻言,也不否认,因为姚孟轩说的事实,他从来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那一个人。
  “既是正确的选择,又何必非要去追究初衷?无论当年还是现在,我的选择都是最好的,即利己又利国,有何不可?”
  “本相不准。”
  “本王没有在问你的意见。”
  姚孟轩寸步不让:“事涉朝政,丞相的建议高于王侯。”
  燕骁一意孤行:“非常时期,需果断行事,人多意纷,反而容易激起冲突,难成共识,这次之事主导者是本王,由本王说了算。”
  “燕骁,为何至今你仍然毫无悔意?”
  许是姚孟轩说这话时的语气,实在太过悲愤,让燕骁的心神不由得为之一颤,他视线里的姚孟轩,眉眼凝着化不开的郁色,燕骁知晓他是触动往事,故而黯然伤怀,不由得再一次别开目光,叹道:“你又为何至今仍耿耿于怀?”
  “因为我是人。”
  五个字,铿锵有力,闻者无不震撼,以致一时没了声响。
  静默良久,燕骁转回视线,双目坚定,不为所动开口:“当断不断,只会受其扰乱。”顿了顿,燕骁再道,第一次,他的语气出现了些许起伏:“你说我这么多年毫无变化,可你呢?你又何成变了?无用的感情,既无法带来胜利的结果,也不能增加现实的价值,甚至可能将自己将家国至于炉火之上,有何意义?”
  纵使姚孟轩万般告诫自己燕骁是不会变的,但来自灵魂深处的期盼,还是让他忍不住地对他有所期待,他们曾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知己,在战场上,燕骁曾经救过他无数次,人心向暖,久寒趋阳,他怎能不期望?
  可如今。
  没救了。
  姚孟轩闭目叹息,本以为南平事件喧嚣尘上会是一个契机,但原来一切都只是他的奢望。从那以后他们之间所剩下的,只有不死不休的局。
  缘是天定,份在人为。
  他们之间共同的道路早已断开。
  就在二人争辩之际,身后一中箭之人,竟没有死透,他摸过身边长刀,突然站起刺向姚孟轩。
  霎时长刀穿体而过。
  “父亲!”
  “阿轩!”
  燕骁疾步上前,一张拍开偷袭之人,接住倒下的姚孟轩。
  这显然是个保护者的姿势,郑重而温情,非常自然,仿佛他们曾经这样做过一千次一万次。
  “阿轩,撑住。”
  “御风!”姚凌云跪在姚孟轩的身前,大叫道。
  齐御风上前把脉,良久,他摇了摇头。
  “这不可能。”姚凌云的眸中有波光闪起。
  “哈哈哈哈哈,天意,天意啊,是天要亡你,祖宗保佑,燕骁姚孟轩偿命来吧。”
  飞出一丈之外的重伤者,倒在地上,突然放声大笑。高高扬起的手随着他话音的落下,重重地拍到一旁凸起的木条上。
  霎时,爆炸声起,四野颤动,火光冲天。
  “是火|药。”叶行风失声大叫,在回想方才那人死前之言,“只怕不止那一处,眼下火势已起,我们必须马上撤退,若否等到火势延至下一处爆炸地点,我们便再难脱身了。”
  “阿轩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我马上带你出去,这个庸医,他医术不精,当年他就说治不好你……”说话间燕骁不敢置信地缓缓垂首下脑袋。
  一把匕首穿胸而过。
  手柄处暗纹古朴。
  他曾随身携带的匕首,数十年前他亲手赠出的匕首,燕骁怎么也料想不到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自己手中。
  “王爷!”冷云策见状大叫上前,抬手一挥,一片火光中,玄鹰举剑对准姚凌云。
  姚凌云跪在姚孟轩的身前,看着眼前这一幕,向来能说会道的他竟失去了语言。
  “姚孟轩,你居然对我动手?”
  燕骁维持了原来的姿势,他一手揽着姚孟轩的肩,一手按着他的伤口,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任何人都绝对想不到会出现在他身上虚弱和不敢置信,可眼神却异常戾气。
  姚孟轩平静与他对视:“当年你欠我一个承诺,现在我要你陪我留在这里。”
  燕骁狠戾的视线死死地钉在姚孟轩身上。
  姚孟轩迎着他的视线,再道:“留下来我就原谅你,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这一刀未必就不能治了,但我死在了这里,你亦在这受伤,那南平之事就再也不能善了,接下来的事我相信寻儿他能做的很好,从此以后你就算活着也与王权再无瓜葛,更会落得个遗臭万年的下场。”
  姚孟轩侃侃而谈,利弊权衡,这与平时并无二致的清冷嗓音,在这当下闻之,多了些许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燕骁狠声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儿子。”
  姚孟轩摇头:“湖广督府里还有一位,若没有他,事情何以发展至今?所有的算计其实都是针对你而去的,从你踏出京城开始便已没了翻身的可能。”
  “南平之战一旦曝光,你知道后果吗?你想再次引起天下动乱?”
  “不会的,现在已经不会了,寻儿刚才说的没错,大襄已足够强大,已有足够的余力为过去的错误负责,而且南平之战是总帅的决定,是监军的隐瞒,陛下全不知情,整个朝野全不知情,最终遭受反噬的只有我们二人,只有你。”
  “姚孟轩。”一字一字,怒目切齿。
  “留下来,我们一同恕罪,离开,那黄泉碧落,你我永不相见。”
  明明是伤害,明明是背叛,明明利刃穿心而过,可为何在听到这句话时,竟还是忍不住想要挽留?燕骁不解。
  “你算计我,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连感情、性命都计算在内,这样的赌局,有何意义?”
  胸口处剧烈的痛,在意识越来越迷糊的当下,已渐麻木,姚孟轩不愿多言,只道:“我累了,你选吧。”
  “玄鹰听令!”燕骁死死地盯着姚孟轩因为生命流逝而显灰败的脸,片刻后,他抬手指向前方,狠声道,“杀。”
  王侯一怒,杀气四溢,令观者不寒而栗,燕骁双手所指之处,顿时尸骨遍地,他的一言一行,所掀起漫天风雨,便是江海也不由得为之战栗,被束缚在一旁不得动弹的无辜民众们,也仅仅只是受到波及的沿途风景之一。                        
作者有话要说:  火|药也是ε=(′ο`*)))唉

  ☆、南平挽歌

  姚孟轩见状,怒形于色,自胸腔内迸发出一声近乎呻|吟般的虚弱气音,他用尽全力,却也只微微移动一下,头部不堪负重地向外倾去,微仰的脖颈上,先前被刀割出的血痕仍在,眼下被火光一照,晕染出一种诡异的橙红色调。
  燕骁下意识收紧手臂,将人揽回。他眼眸低垂,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是悲是喜。
  要赌吗?
  还能赌吗?
  心念游移间,越来越无力的双手,却已昭示着生命力的急速流失。
  燕骁的双眼不由一黯,乌黑笃定的瞳仁宛如龟裂的浮冰,一片片碎得不成形状。他怀中的姚孟轩,因为无力,而显得格外乖顺,纤长的睫毛半敛着,不时微动,灰败的脸色同漆黑的发色相互映衬,对比之下,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格外分明。
  那些太过遥远的相知相伴,那些如顽疾沉疴一般附在骨髓中的情谊,竟兀然的自燕骁的内心深处浮现。
  这世间,最能令人消释前嫌的,除了宽广的胸襟之外,大概唯有这生命走到尽头时的无能为力了吧。
  人之将死,价值观也因生命即将走到尽头而来个峰回路转。
  即便燕骁也不能例外。
  他心下喟叹一声,闭上了双眼,半晌,再睁开,双目微瞌间,眼底的挣扎情绪尽数消去,他抬起头,看向玄鹰,用着与平日无异的冷然声线下令道:“从此以后你们全数听命寻公子。”
  “王爷,三思!”冷云策闻言急忙制止,却被玄鹰的声音所盖。
  “是。”玄鹰领命,落下的“是”字整齐划一。
  “王爷。”冷云策难以相信这样的结果,他上前一步,说道,“大襄的兵权尽数在您手中,舆论便是真压不下来,您也未必就会落败。”
  “你,这是在鼓动本王兵谏篡位?”
  燕骁转眸看他,出口的言语不闻喜怒。
  此事本不该再言,可……冷云策转首看向姚凌云,他也说不出自己内心究竟是个什么滋味,眼前火势焦灼,空气中流动着的,全是滚烫的火息,可他却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浇了一桶冷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被浇了个透心凉。
  归于姚寻帐下,这几个字,光是想想,就逼得冷云策快要疯掉。
  自己哪里不如他?
  他不能接受!绝不!
  冷云策收回视线,他定下心神,单膝跪在燕骁身前,熊熊燃着的大火,翻滚出灼热滚烫的气流,冷云策不动声色,但他身后已泛起层层的冷汗。
  “是!”
  这么多年来,他隐于幕后,深谙静水深流之理,为的不过是有朝一日能借风至上,扶摇九天。
  若能助他除去这一身的枷锁牢笼,圆了想飞之愿,那这世间有还有什么是他所不能舍的?
  既已无物不可弃,那赌一赌又何妨!
  燕骁沉目注视着冷云策,而后,他笑了,甚为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果然是本王的心腹。”
  然,不等冷云策表达喜悦,燕骁便已敛下脸上笑纹,一笑过后,森冷现起。
  “那你便留在此地陪伴本王吧。”语甫落,话锋转,杀意和威慑充斥在这热浪之中,“玄鹰,斩!”
  “王爷……”
  刀起,头落。
  冷云策未及出口的话语被当头斩断,只余喉中一声暗哑的气音,随着头颅滚落。
  落地的头颅上,欣喜未敛,惊诧未收。
  所有的人无不惊诧又麻木地看着这一幕。
  今夜死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风吹叶落,树影舞动间,卷起一地纷乱。
  姚孟轩原本死气渐透的面上,有微澜漾起,一双眼渐泛光彩。半晌,他侧头看向姚凌云,欣慰而又带郑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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