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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共我饮长风-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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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孙王闻言却有些生气了。
“自大襄建国以来,我乌孙就与大襄缔结邦交,互通有无,当年启帝陛下借道西域,灭匈奴,诛杀西南欲孽,其中便有我乌孙国的一份力,殿下此言未免过河拆桥。”
姚凌云说道:“且不论两年前西域诸国莫名侵犯我西北边境之事,便是乌孙当时与启帝陛下一同抗击匈奴之举,也不过是碍于时与势,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匈奴与西南欲孽勾结,首当其中的就是乌孙国,你们又岂能置身事外。”
乌孙王脸上的不喜更重了,他皱眉说道:“大人此言未免太过直白,口中所言皆为势力盘算,可除去势力的盘算,还有你我两国之间的情分。”
“两国邦交需要的是双方的诚意,而非其中一方的妥协。”燕煦并未出列,他轻呵了声,漫然道:“情分并不足以维持邦交,能可维持邦交的是实力,当年西南势大,西域诸国纷纷投靠,甚至数度助其侵扰我大襄边防,彼时本皇子虽尚未出生,但乌孙王予以西南欲孽的帮助,本皇子却至今铭记,不曾忘却,我相信,彼时若大襄式微,你等也不会帮助我们,父皇仁慈,不忍见黎明再受战乱之苦,故而既往不咎,接受尔等朝拜,但这并不代表我大襄会因此任由尔等予取予求。”
乌孙王闻言面色晦暗,燕煦此言看似说理,实则威逼,咄咄逼人之意尽显其中。
楼兰王则是事不关己,他与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你们会臣服于我们,也并非因为情分,真正的关键是我们大襄胜了。”燕辰的视线从西域诸王身上一一扫过,冷然道,“宁王和姚相虽已不在,但我们的国家不会就此而止步,泱泱中华,人才济济,何以不兴?”
若说燕煦方才之言只是敲山震虎,那燕辰此言一出,态度便相当明了。
在场官员,因燕辰之言,顿感踌躇志满,心中豁达,纵横天下之志油然而生。
乌孙王面色溃败,现今的他确实也没有资格与大襄叫嚣,此次他本是想乘着大襄启帝病重,肱骨崩逝,新一代还不成气候之时,讨得那么点好处,借机壮势,好维持乌孙国在西域诸国中的霸主地位。
可谁能料到,这大襄朝廷,竟真如姚凌云所言,已有新生者接替。后生可畏,启帝之子果然不容小觑。
燕辰坐于高位,俯瞰众人,视线在燕煦的身上多留了片刻。
在他最初的印象里,这个最小的弟弟,一向任性恣意,率真无邪,惹人喜爱。
可近年来,随着对方的势力不断在朝堂上扎根,他的变化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经过这几年光阴的洗练,他最小的弟弟已褪去了一身的稚嫩与飞扬之气,举手投足间,尽是皇室睥睨天下的特殊风采。
恭据守礼,进退有度,眼下他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举目庄重,他正以自己料想不到的速度快速地成长着。
对于燕煦的变化,燕辰也说不出是欣慰居多,还是失落更甚。
或许身在天家,此生就已注定,不能拥有纯粹的兄弟情义。
燕辰心下一叹,然他目色幽深,神色不起变化,良久,他直身站起,广袖一甩,一锤定音道:“乌孙王此议题我大襄恕难接受,几位这次远道而来,辛苦了,可先行去后殿休息,孤已备下晚宴,届时我等再把酒言欢,共享佳肴。”
“有劳殿下。”楼兰王率先一礼赞同。
其他诸王也纷纷表示。
乌孙王虽有不忿,却也不好辩驳,只得随后。
☆、旧局落,新局起
“就是这样。”笙歌悠扬间,燕煦含笑看着燕辰,将楼兰王的意愿娓娓道出,他出口的声音温和有礼,极易令人心生好感,“楼兰公主对寻公子倾心已久,楼兰王得知了寻公子尚未娶亲,有意成其美事,故而希望大哥你能做主赐婚于他们二人。”
是夜,月明星稀,鸟倚南枝,火树银花映衬着御花园里的湖光水色,在佐以悠扬乐声,空灵缥缈,如梦如幻,人在其间,宛若置身人间仙境一般。
忽而,细细的风一吹拂,满园花香与酒香邂逅交融,令人闻之一荡。
话毕,燕煦面上笑意不减,他收回视线,含笑与楼兰王对望一眼。
燕辰闻言甚觉诧异,不由转头望向姚凌云。
适才说话时,燕煦眼角的余光便一直似是无意又十分有心地观察着姚凌云的面上神情,待话语落下,他也不再闪避,微侧着头,斯文、温雅,却也坦坦荡荡地盯着姚凌云瞧,那黑漆漆的双眸里含着期待,眼下观来犹显明亮。
但姚凌云看在眼中,却只觉得他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就知道他不可能会帮自己。
姚凌云心下一叹,倾身站了起来,对楼兰王作揖一礼,说道:“寻不过空有才子之名,实则官职低微怎配得上明珠公主。”
楼兰王已听燕煦说了姚凌云整整一个下午的好话,知道对方能为出众,且心细如尘,是不可多得良配,只是他凡事都求面面俱到,故而才有所踌躇。再加上他自己这一日来的感官,便也没将姚凌云的再次拒绝放在心上,反而含笑劝慰道:“关于这点寻公子不必忧心,胞妹一直仰慕公子,这些都不是问题。”
与上午被回绝时的态度截然相反。
姚凌云心下略一沉吟,视线微移,扫过燕煦,眸中乍起一道光亮,但很快又归于宁定,他颇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凝目看着楼兰王,目光诚恳,言语更是真切。
“这些又岂会不是问题,寻与公主数不相识,有无感情基础先暂且不提,姚寻人在中原为官,公主若真下嫁与我,那必得千里迢迢从楼兰来到中原,生活习性天翻地覆,到时公主若是不惯,又该找何人诉说呢?”微顿了顿,姚凌云眼中的淡然,慢慢转为欣赏,与些许遗憾,继续说道,“明珠公主是楼兰三宝之一,乃天下第一绝色,艳名响动天下,姚寻便是身在中原东都亦有所耳闻,因而实在不愿委屈了公主,而叫明珠蒙尘,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委实遗憾,还请楼兰王务必三思。”
姚凌云淡淡的笑着,这种发自真心的笑容,令楼兰王不由得认真思考起他的话中之意。
中原一带不比他们楼兰,女性的地位不高,明珠若真嫁到中原,那势必得约束自己,这,并非他所乐见。
明珠公主是楼兰王唯一的胞妹,一向深得他的喜爱,这么一想,楼兰王内心顿起踟蹰。
燕煦见状,眨了眨眼睛,眼底里因为姚凌云的话语而腾起的复杂情绪顿时消散于无形,他侧首看着姚凌云,笑言道:“寻公子一直推脱,莫不是嫌弃了明珠公主?”
楼兰王闻言脸色不由一变。
“四殿下切莫误会,寻之所言,字字句句皆出自肺腑。”姚凌云当即摇头否认,他言笑依旧,出口之际,略显僵持的形势瞬间化为春风过境,“殿下与寻相交已久,又岂会不知寻的心意?”
以燕煦早前在楼兰王面前对姚凌云的大力夸赞,确实不该有此论调。
他果然知道了。
燕煦看着姚凌云,双眼微眯,不对,要想拒绝,以姚寻的口才,他应该有更好的方法才是,姚孟轩之死就是最好的借口,可他却偏偏采用了这种惹人不快的推脱之词,为何?
燕煦本也从没指望姚凌云会真得因此而娶了楼兰公主,他只是想恶心他一下罢了,可眼下情况似乎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
这厢燕煦尚在思考,那厢楼王却已感不悦。
虽然对方所言在理,但当着西域其他七王的面,楼兰王被推脱的委实有些不高兴了,不由拉下脸道:“胞妹明珠公主乃我楼兰的珍宝,寻公子如此推脱莫不是看不上我楼兰?”
“自然不是,楼兰王的厚爱,寻万分感激。”说话间,姚凌云对着楼兰王的方向又是一礼,礼毕后,他没有马上抬起头来,半垂着眼眸,面上平静无波,然周身,一股寂寥之意顿生,“其实除了寻方才所言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家父方逝不久,寻自幼丧母,是家父一人将我拉扯长大,并教会了我这一身的学识本领,故而寻有意要为家父守孝十年。”
一语既出,全场哗然。
守孝十年?
这也太久了!
但在这样的宴会上,自然不会有人开口提出异议。
姚凌云也没有理会周围的视线,他依旧看着楼兰王,继续说道:“寻实在是不忍耽误了公主,所以才会一直推脱。”
楼兰王不甚了解中原礼节,所以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所说的时间有何不妥之处,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中原与西域的最大不同之处,也是他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中原人极重孝道,尤其是官场中人,亲属身亡,守孝是比不可少的一轮,而自己居然忘却了这一点。
他们这次进京乃因宁王亡故,而姚孟轩是与宁王一同在对付叛党之时不甚被炸毁身亡的。
当此之时,自己居然还想着将妹妹嫁给他。
楼兰王抬目,入眼的是少年终于难抑悲伤,眼含不舍,眷恋万千。
歉意,从楼兰王的眼中出现,他站了起来,说道:“是本王失察,难为公子了,自罚三杯,此事我们就此揭过。”
话毕,楼兰王当即饮下三杯。
姚凌云笑了笑:“楼兰王是好意,寻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责怪。”
一直未出声的燕辰突然开口:“既然二位已达成共识,甚好。”
在燕辰的示意下,二人双双回座,一场插曲就此揭过,宴会仍在继续。
燕煦死死地盯着姚凌云,愤懑伴随怒火烧遍了他的全身。
他在利用我!
守孝十年。
当着满朝文武和西域诸王的面,扬言要守孝十年,呵。
即便有人觉得不妥也不好在他国首领面前提出,事后,更不好再提,否则只会落得过泱泱□□重臣,出尔反尔的口实。
他这是彻底拒绝了与其他势力联姻的任何可能,他将自己的身家和性命绑成一线,一同交到大哥手上。
可他凭什么?
燕煦的眼中映着一道戾色,心下愠意更甚。
他姚寻凭的什么?
燕煦转首,但见主位上的燕辰凝目看着姚凌云,眸光闪烁,莞尔成了微笑,这发自内心而露出的表情,平凡而又真实,彻底刺痛了燕煦的内心。
短短一瞬间,燕煦的心,翻天覆地,殃云笼罩。
垂下的头颅,遮去面上几近扭曲的神情,良久,他抬起头来,紧接着,唇角上扬,笑了。
既然你不守本分,非要偏离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停在不该停的地方,乱了别人的生命轨迹,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另一旁的燕昱,本未置一词,静看闹剧,此时突然说道:“寻公子至纯至孝,实乃我辈楷模,本皇子甚为倾佩,大襄有臣如此,大哥有伴……读如此,实在幸运,这杯敬你。”
伴读两字间是停顿略长的大喘息。
燕昱此言是间接认可姚凌云所言的守孝十年。
一杯入喉,燕昱搁杯轻笑,一举一动透着说不出的俊雅出尘。
隔岸观火之时,自然是火势越大才越有看头,而关键时刻,提油浇火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
秋风萧瑟,卷起枯枝上最后的那几片残叶。
已是秋末时分,眼下正值黄昏。
西沉的残阳给迟暮的天际,镀上一层无边橙红。
此时的燕辰正坐于院中赏景,他的面前放着一壶茶和几盘外形喜人的小糕点。
视线里,一大一小的两个人正在玩秋千。
是的,玩秋千,而非荡秋千。
因为小的那个实在是太小了,行动尚不利落,身高也才堪堪过了大的那人的膝盖。
二人一左一右拉着中间那个空荡荡的秋千一来一回轻轻地摇晃着。
无聊而又重复的动作,但他们玩得还挺开心的。
幼童清脆的笑声,伴随着年长者的无声笑靥,燕辰看在眼中,听在耳中,内心顿时升起一股暖流。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燕辰静静地看着他们二人玩闹。
又过了好一会,姚凌云停下了手中摇动的秋千,跨步至幼童的身前蹲下,柔声问道:“阿钦累不累?”
燕子钦摇着小脑袋表示自己不累,还能再玩。
姚凌云见之,眨了眨眼睛,好商好量再问道:“可是寻叔叔累了呢,我们先休息一下,等会再玩好不好呀?”
细碎的晚阳穿过林立的高墙,从枝叶的缝隙间落下斑驳的光圈,可这几近温暖的色调也比不上姚凌云此时眼中的柔光绚烂。
“那好吧,我们先休息一下,等会再玩。”听见姚凌云说自己累了,燕子钦点点头,奶声奶气地表示同意,完了他迈着小短腿跑到燕辰面前,指着姚凌云对燕辰说道,“寻叔叔要抱抱。”
“哈?”姚凌云一时没明白过来,这都什么跟什么?他是什么时候要抱抱了?他自己这么不知道。
燕辰同样疑惑。
见燕辰没有动作,燕子钦抬着圆圆的小脸蛋儿,很认真地再说道:“阿钦累了,寻叔叔都会抱着阿钦走,寻叔叔累了当然也要抱抱,可是阿钦还太小,抱不动寻叔叔,所以大伯先抱抱。”
……
一时间,燕辰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应。
姚凌云还蹲在原地,半撑着脸,憋着笑,好整以暇地望着燕辰,眉峰轻扬,黑色眼睛里满含狡黠,似是真在等着燕辰过去抱他一样。
燕辰垂目看了看身前眨巴眨巴眼的燕子钦,在转目看向姚凌云,眼神示意他别再闹了。
二人只交换了一下视线,却也心有灵犀,不必多言。
姚凌云站了起来,拍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闲闲踱步过来,一把将燕子钦抱进怀里,坐在一旁的位置上,伸出的手在人的鼻子上轻轻点了点:“你还小所以才要抱,寻叔叔已经是大人了,大人不需要大人抱抱。”
燕辰闻言,脑中不由浮现昨夜对方被自己抱上床榻的情形,笑了起来。
燕子钦似懂非懂,不过这都不重要,他挣扎着要下地。
“阿钦不累,阿钦不要抱抱。”
“好好好。”姚凌云小心地将人放下地,喂他喝了杯温水,又吃了几块糕点,也便随他自个儿玩去了,不远处还立着不少的宫人,看个孩子总还是可以的。
见人忙完了,燕辰倒了杯温茶给他递到手边。
姚凌云十分自然地抬手接过,喝了一口,又被燕辰接回放在桌面上。
“累了?”
姚凌云点点头,看着燕子钦蹦蹦跳跳的背影不由勾起嘴角。
良久,他转回视线,半托着脸,看着燕辰,问道:“你忙完了?”
燕辰颔首:“蜀地多面环山,冬春易旱,夏秋易涝,此次灾情并不严重,赈灾银款也已拨下,但这么多年来,蜀中一代一直旧灾重演,长此以往劳民伤财,四弟所提出的造堰建陂,以此拦截河流,改变水位,并蓄洪抗旱的方法,不失为上上之策。”
姚凌云想了想,目光突然变得幽深遥远起来:“兴建水利,这个想法,我记得你以前也曾说过。”
“嗯。”燕辰笑了笑,出口的声调仍平,“只是建陂造堰的工程过于繁琐复杂,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也需要更加精细设计和测量,彼时大襄国政刚刚步上正规,还不是时机,但现在一切外患已去,也是时候了。”
姚凌云静静听着燕辰讲述,他的话音里没有半分不悦。
他本就是这么豁达宽厚之人。
秋风扑面,鼻端隐有幽香传来,姚凌云略一诧异,循香望去,院中的一树桂花竟还未凋零,嫩黄的花瓣在桂树枝头上悄然吐蕊,细细的风一拂,暗香盈袖,沁人心脾。
姚凌云诧异:“这个时间居然还有桂花未落。”
燕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亦觉惊诧,说道:“这是好兆头,希望来年能少一些天灾,天佑我大襄,河清海晏,百姓安泰。”
姚凌云:“一定会的。”
夕阳的暖光泼洒大地,燕子钦稚嫩的童语不时在院落里响起,空气中满是淡淡的暖意弥漫,安然而又闲适。
“我今日入宫时听闻昨日左相又给陛下递了拜帖。”良久,是姚凌云开口打破了沉寂,“而这次,陛下见他了。”
燕辰点头。
“左相一向不喜四殿下过多接触朝堂之事,可四殿下近来的行动,却是越来越频繁了。”微顿了顿,姚凌云看着燕辰,再度道出早前被燕辰压下的疑问,“我记得当时殿下入朝,还是你出面说服的左相与贵妃二人。”
燕辰岂会不知对方所言意在探问,但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燕辰避开话题,只道:“他们希望四弟能做个闲散王侯,平平顺顺地度过一生。”
姚凌云闻言,眨了眨眼,就这么看燕辰,半晌,说道:“还是不能告诉我?”
姚凌云出口之言虽是探问,可燕辰却感受到了对方的步步紧逼,无奈一叹:“阿寻,这事你别问。”
对方既言明不想继续这话题,姚凌云也便不在多言,只是想想仍是不满,明明握有敌方的弱点在手却偏偏不去运用,真是榆木脑袋!
越想越气,姚凌云不由出声埋怨道:“你倒是看得开,好歹总要为自己想一想。”
“不是已经有你为我着想了?”燕辰一笑,轻描淡写地说着,唇角扬起一抹笃定。
他说话的声音始终不疾不徐,令闻者舒心。
发脾气这种事情,也是讲究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姚凌云看着他,一口火气被堵在了心口,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难受得紧,末了,只能哼哼两声:“没空。”
话毕也再不理他,起身走向燕子钦。
燕辰失笑摇头。
不过这样闹脾气的姚寻,可不多见啊,这么想着,燕辰也不由抬步向那二人走去。
☆、暗箭
春,越过寒冬的囚笼,虽触目衰草,但不阻万物复苏。
不过,早春,天犹寒。
初春的黄昏,在明暗交替的瞬间,满目云霞皆被镀上一层凄凉,目之所及,一片苍茫。
望花楼中,四皇子燕煦在窗边负手,视线于天际流连往返,他在追念往昔,好半响,他微微侧首看向室内,开口问道:“确定属实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旁人听来定一头雾水,可屋内那人却像是能察觉到他在想什么似的,略偏了偏头,轻轻瞥了燕煦一眼,点头:“确定无误。”顿了顿,慕容淮有些好奇,又带点探寻地问道,“你在伤心吗?”
燕煦悠然回身,笑了一下,鼻端空气的流动速度变慢,顿时清雅茶香混着些许酒香萦绕于鼻,燕煦不置可否,抬步走进,说道:“娘亲若知,定会很伤心。”
慕容淮认真地打量着走进坐下的燕煦,他的一双眼睛,形似桃花,眼角狭而眼尾长,风流多情,当他神情专注地望着一个人的时候,那视线很难让人忽略不计,很少有人能在慕容淮的视线下淡定自如。
但燕煦却做到了,他抬手拿起一杯茶,轻轻抿上一口,文雅闲适,不疾不徐。
杯茶下肚,燕煦手捏茶杯,抬目回看慕容淮,他的视线专注而又安静,像个尚且不懂得情爱,却已知晓何为一心一意的天真少年。
最终还是慕容淮先败下阵来,他略略垂眸,移开视线,不着痕迹地撩起衣袖,为自己倒上一杯酒。
“那殿下打算如何替令堂解决此事?”
燕煦长长地叹了一声,说道:“相信感情,实在是这世上最能伤害自己的行为之一,将自己的弱点毫无保留地展示给别人,便等同将自己的性命拱手交托,予对方伤害自己的权力,娘亲是大襄国母,身份尊贵,断不能承受这种危险。”微顿,燕煦温和一笑,神色真挚,声色诚挚地请教道,“釜底抽薪,公子以为如何?”
慕容淮很喜欢燕煦这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即便明知对方是装的,可当下望之仍觉顺眼非常,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里都透出说不上来的熨贴与舒展。
慕容淮微挑了挑眉,笑言道:“愿闻其详。”
上好的青瓷杯仍旧被燕煦捏在指间,手,是宛如白玉一般的手,闻名天下的越窑青瓷被他捏在手里,竟也被衬托的有些黯然失色,直叫人怀疑这寒酸玩意儿是如何被冠上瓷中之母的称谓的。
燕煦把玩着茶杯,举止风雅,意态悠闲,含笑的眼眸透着股漫不经心,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中也不过是烟云过眼一般,他闲闲说道:“她的仰仗既是二哥,那便将二哥拉下马来吧。”
慕容淮闻言一怔。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他已足够了解燕煦,所以他知道对方此时虽然说的漫不经心,但内心是真的起了这个心思,慕容淮敛目沉思了半刻,摇了摇头,不甚赞同道:“殿下所言确实是个釜底抽薪的好主意,但眼下并无可乘之机,殿下不妨先收敛锋芒,静待时机。”
燕煦却不这么想,慢悠悠放下茶杯,泰然自若道:“等,是一种很消极的态度,在这之前我已蜇伏的太久太久,而将毕生所有的耐心尽数耗尽,从今往后,等,不再是本皇子的做事风格。”
话至一半,燕煦忽然直直地看向慕容淮,眼梢扬起,眸中乍染半分严峻,出口的声音也好似裹了一块寒冰。
慕容淮见其神色,身子不易察觉地震了一震,可他掩饰的很好,叫人看不出端倪。
“逼虎伤人才是我们的目的,眼下时机,若贸然行动,只怕逼虎不成,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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