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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佞臣_甲子亥-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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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兄台却是说错了!”只听得一个声音从景修璋身后传来。
    宴敛定睛一看,原来还是熟人。
    齐廷和一愣,却是没想到这种关头,竟还有人敢站出来替景修璋说话。
    宴故给景修璋投去一个安抚的眼色,冲着齐廷和拱手说道:“梁王之所以能克承皇帝位,乃是崇光皇帝亲笔所书的遗诏定下来的,当年朝中大臣尽是证人,听闻阁下乃是齐家人,当年齐镇老大人官至太子太师,难道没有告诉兄台这段往事?”语气不卑不吭,一副以事论事的模样。
    还没等齐廷和说话,宴故又是说道:“且不管这些,齐兄一口一个伪帝,如此底气,难不曾是找到了崇光皇帝后人?”
    在场的众人瞬间打起了精神,竖起了耳朵。景修璋更是神色一紧,当年昭武皇帝为了安稳人心,早早的便宣告天下,崇光一脉子嗣断绝。但皇室之人都知道,当年徳懿太子后嗣的确是逃脱了出去。只是已经过了四十年,都没有再听到任何风声,他们也就放下了提防之心,哪想到却被宴故一下子提了出来。这般想想,从叶家到北光城,竟是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便是这样。
    齐廷和眯着眼,面色不改,摇了摇脑袋,只说道:“你这话却是把我问住了,兄台好口才,齐某佩服。”
    而后又说:“你猜如何?”抛下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之后便带着人径直转身而去。
    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齐廷和吸引过去了,景修璋的脸色好歹是好了些。他没有阻止齐廷和等人离开,这些人还轮不到他来管,头疼的应该是他那位好皇兄才是。想到这里,景修璋当即便是笑了,对上宴故恭敬的神色,景修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做的不错,今日多亏了你才是,本王记住了。”
    虽说因为叶长尚的事,他对那批宴氏学生的确无有好感,只是这个宴故却是宴北惟亲自推荐过来的,他总不好推辞,所以才带在了身边,却没想到这人年纪虽和自己相当,倒是个可堪大用的。
    “不敢,都是托王爷的鸿福罢了,学生还要多谢王爷提携。”宴故轻笑着说道。心里却是几经周转,他的直觉向来是准的,看来这京城的天要变了。
    只是那宴敛,上次他居然能全身而退不说,反倒是他安排的那两个妓子却无缘无故的失去了消息。想到这里,宴敛的眸色越发深沉。只觉得这里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齐廷和端坐在马上,看着宴敛两人的马车渐渐驶离。
    “文剑兄怎么看?”楚源低声说道。
    “像,像极了父亲口中的徳懿太子,品性端方。只是,太干净了,若真的只是一介书生,说不得将来也是一方大儒。”可他不是,他是崇光皇帝的血脉,在他看来,宴敛应该是深藏若虚,成熟稳重,谦恭果断的,最不济深沉狡诈也好,这起码也是枭雄本性。
    齐廷和心中颇为复杂,他第一次觉得前路渺茫,良久又是说道:“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他皱眉了!”
    “今日真是一场好戏,倒是没想到这群北光城人竟有如此胆量?在这皇城之中就敢大放厥词。”宴仁亮打着哈哈说道。
    宴敛瞥了一眼这家伙,“我倒是不相信你没看出来?”
    宴仁亮耸了耸肩,“我该看出来什么?敛兄啊敛兄,你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宴敛但笑不语,看出来什么?
    齐廷和这般放肆,一来是想试探顾之对北光城士子容忍的底线所在。二来嘛!不就是想看看他宴敛秉性如何。
    而宴敛也毫不遮掩,让齐廷和看了个够。他原本也没想给他们什么希望。
    他若争,这天下好不容易才安稳了下来,他不想因为他使得黎民百姓再度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宴敛自以为没什么大志向,他只想安安稳稳地过活。也不想再来祸害此间安宁。更何况,他如今的一切早就掌控在顾之手里了不是吗?
    所以他不争,他也没资格去争。既然这样,倒不如趁早断了他们的念想。
    
    第三十五章
    
    腊月二十六,本是皇帝封笔,封玺的日子,这天早朝之上却是闹翻了天。大半个朝堂的人争相讨伐的只有一点——北光城士子行事肆无忌惮,言辞大逆不道,包藏祸心。这群人多是太后党,其中还掺杂了宴家的人在里边。他们恨不得把所有的罪过都归咎到孝熙帝身上,毕竟是他一力主张召北光城士子入京的。
    只是吵着吵着,这话题就拐了弯儿,拐到了秦王景修璋身上,说他行事乖张,心怀不轨,恐有谋逆之心。这里说话的便成了帝党。
    孔家人作为秦王的母家,眼见着这局面不对,又要吵,只恨不得把秦王说成不谙世事,心性单纯,忠善孝悌之辈才好。
    最后也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牝鸡司晨,国乱之始也!”
    朝堂之上登时就安静了下来,众人顿时回过头来顺着声音寻到一个角落里,只看见那角落里出来一个人,身着青色鸂鶒补,手持槐木芴板。
    那人跪倒在地,道:“微臣兵部郎中六科给事中刘仲,参,当今,皇太后!”
    “言官!!”众人心底俱是一愣,回过头来看向正上方端着茶盏,不紧不慢嘬饮的孝熙帝,随即面色一紧。自打孝熙帝亲政以来,虽然时不时的搞出来一些事情来,但从未对皇太后垂帘听政一事有过任何不满的言论。如今,怎么突然就挥刀了呢?
    孝熙帝放下手中的茶杯,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帘子说道:“母后,要听吗?”
    帘子里传来一声轻哼,随即便是一个雍容的声音:“听,怎么不听!哀家,也想知道哀家在这位刘郎中的心里是怎样的一个人。”言语之中确是泛着一股冷意。
    “奏吧!”孝熙帝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诺!微臣劾皇太后,其一垂帘听政,牝鸡司晨,有违祖制,败坏礼法;其二外戚衍圣公孔微慎,侵牟商利,阻坏鹾法,颠倒铨政;其三,秦王修璋驰骋宴乐,交结大臣,恣情纵欲,结党营私,司马之心,路人皆知……”诸如此等,历数二十二条大罪,几乎将太后党一系官员弹劾了一遍。
    末了他又补充道:“此尽是太后垂帘听政,牝鸡司晨,祸国乱政之过矣!”
    “放肆,你既是兵部给事中,稽察兵部百司之事才是你分内之职,你不过一七品小官,何以胆敢妄议当今皇太后?”孔微慎涨红了脸,他眼底冒着火花,指着跪在地上的刘仲便是破口大骂:“太后坐镇朝堂,劳苦功高,历任恪勤,奉公尽诚,克己无倦。到了你这蛇鼠竖子嘴里,竟成了祸国殃民之人,你,你——”
    “陛下明鉴啊,此等贼秃,狼心狗肺之辈,污蔑当朝太后大臣,罪不可恕,请陛下明正典刑,治此贼作奸犯上之罪!”孔微慎当即俯身在地,痛哭流涕,满脸的正直之色。
    孔微慎话音未落,只见着角落里又是出来十一二人,俱是持着槐木芴板,匍匐在地,“请太后撤帘,归政于陛下!”
    在场的众人俱是惊呆了,六科给事中,监察御史,当场就跪了一半。看这幅场景,分明就是孝熙帝在逼宫啊!什么时候,孝熙帝手里竟掌握了如此之多的言官?
    在场的太后党当即明白了过来,登时跪倒在地。
    “不可,陛下新政,处理政事尚有不足之处,若是无有太后辅佐,国家大事,一步错,便是危及天下,太后三思啊!”
    这些人身家前途全部系在太后身上,若是太后归政,孝熙帝掌权,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有活路可言。
    左都御史宗伯瞧着大殿之上那一色的鸂鶒补,鹭鸶补(正六品),白鹇补(正五品),险些快要喘不过气来。
    ——这叫什么?
    言官向来都是朝堂之上别具一格的存在。在这尽是三公三孤,六部尚书,六部侍郎等三品以上大员的朝堂之上,唯有言官不分品级,尽皆可以入朝听政。其根本就在言官职责不同。
    何为言官:执法以平,激浊扬清,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人。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期觐、考察,同吏部司贤否陟黜。
    简而言之就是,言官行的是监察百官,冒死进谏之事。做得了言官的都是正派刚直,介直敢言之人,他们不惧怕死亡,碰柱子的事情他们也没少做。言官最是清贵不说,但也是最容易得罪人的差事。朝堂上的官员最是惧怕言官,因为他们只要被言官揪住一点儿小辫子,就会被言官往死里参。所以他们从不与言官往来。
    也正因如此,言官便是这朝堂之上最被孤立的一个群体。他们自成体系,上下一心,抱成一团。
    而今天,众目睽睽之下,他手底下的官员,站出来一半,只为弹劾当今皇太后,偏偏他竟一丁点儿也不知情。这便算了,他手底下的人秉言直坚,正本清源,他却毫不作为,明日就该有人嘲讽他御下不严,毫无直臣忠义了。
    想到这里,宗伯深吸一口气,持着象牙芴板,出班跪倒在地:“内阁已立,陛下虽为政时日尚浅,然自有内阁督理。太后窃据朝堂十三载,把持朝政,如此贪念权柄,莫非有武贼(武则天)之心?”
    此话一出,本就争执不休,义愤填膺的众官员顿时就乱了套了。什么叫武贼之心?这是非要在太后头上泼脏水啊!
    宗伯一站出来,那些还犹豫不决的御史言官那里还有顾忌,当即便是齐刷刷的跪倒在地,口中大呼:“请太后撤帘,归政于陛下!!”
    “你们,你们——”孔微慎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颤抖着手指着宗伯等人,一时之间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
    “好了,今儿个,且听我一言。”只见着魏王站了出来,躬身说道:“太后为政多年,自是劳苦功高,然如今陛下已经亲政,太后再行垂帘听政一事,却是过了。正所谓夫死从子,太后是孔家女,总不至于连这个都不知道吧!见好既收,未必不是善举,将来史书工笔,呵——”
    众大臣又是一惊,万万没想到做为辅政大臣的魏王竟然会帮着皇帝?还在朝臣面前这般讽刺太后。今上方开了内阁,若是再逼退太后,接下来难道就会放过四大臣吗?
    魏王则又是一笑,他老了,七十来岁的人了,在这位置上还能坐多久?今上眼见着是个有手段的,急流勇退才是上上之策。他姓景,这天下也该姓景,他也不能容忍一个孔姓妇人骑在景家头上。今日一过,今上若是有心,他几个儿子起码也能有个好前程。
    朝堂之上顿时安静了下来,跪下的,站着的,都是垂直头,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良久,帘子后面才是传来一阵叹息。
    “却原来,哀家兢兢业业十三年,在诸位卿家眼中,竟是这般势利祸国之人,哀家痛心啊!咳咳——”说到这里,又听见帘子后面一阵忙碌,听着声音,大概是侍从在给太后顺气。
    “太后——”太后一党的人当即全部跪伏在地,袖子摸着眼角,一时之间好不悲戚。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里面又安静了下来。
    “皇帝,你便是这么迫不及待,从哀家手里夺权了吗?竟不顾我们母子之情了吗?”太后一字一句的说道,言语之中透着哀伤,夹杂着一丝不甘。
    “母后!”孝熙帝端看着朝中大臣。清冷的声音传遍整个大殿:“这天下姓景,朕才是这大扬朝的皇帝,天下也是朕的,母后顾念朕年幼懵懂,所以才得以协理政事。朕自然感激于心,只是如今朕长大了,有能力了,母后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又何来朕,夺权一说。”
    他最后又补了一句:“母后,明年皇弟便要就藩,你说扬州如何?”
    “请太后撤帘,归政于陛下!”那边的一众言官顿时附和道。
    又是一片寂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的帘子里子传来最后一声叹息:“罢了,罢了,便如你所愿吧!”
    “太后?”孔微慎失声喊道。
    却被众人更大的一声“太后英明!!”掩盖了去。
    孝熙帝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他看着从始至终都未曾发话的叶长启,宋从义等人,捻了捻眼眸。怎么说?得亏这些人没有给他添乱,如若不然,今日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不过他也明白,这不是他们善心大发,不过是因为他对北光城士子的容忍,所以这些家伙为大局着想暂时不想激怒他罢了。毕竟万一他一个不乐意,拿北光城士子出气,到时候,他们要挽救可就来不及了。
    这就和他那扬州来换太后的退让是一个道理。
    
    第三十六章
    
    这是宴敛身处大扬朝过的第一个年节。
    年节最后一天,宴攸忙里忙外,总算是将所有的年货备办完毕,竹炭,干果,点心,炮仗,灯笼……诸如此等,细细安排下来,这处宅子竟也有些家的味道了。
    宴仁亮写的一手好欧体,春联便由他写了,宴攸指挥着宴叙在影壁上挂了两排通红的金鱼玉灯,到最后只剩下宴敛坐在空荡荡的庭院中间,颇有些无所事事的味道。
    不对,他也是有事情要做的,宴攸递给宴敛大大小小十几张礼单——这里年礼。打头的一张属于叶长尚,只看见上面写着:竹炭二百斤,精米一百斤,干果十类,各十斤,竹叶青两坛,绸缎三十匹,釉里红茶壶瓷器一套,古籍五本,鸡鸭鱼各一对,羊猪各十只……
    这般林林总总,罗列了三页纸出来,直把宴敛看的眼花缭乱,可他哪里懂得这些?比照礼单的长度,给叶长启的年礼和叶长尚差不多,其余叶家人几乎是对半砍,到了刘仲这里,基本上只剩下了五分之一。而且稍微精细一点的东西也都没了。
    “这些零零碎碎,”宴敛看着最后一列‘鹅毛二两,大蒜十斤’,斟酌了一会儿,委婉的说道:“也算年礼吗?”
    见惯了现代送礼时必备的名烟名酒,古董字画毛爷爷,现在再来看这份礼单,米啊,炭啊的,鹅毛什么的,有点清奇!更何况叶长尚可是动辄就给自己银子,宴敛只觉得这些东西有点上不得台面。起码比之叶长尚他们给自己的差得远了。
    宴攸呵呵一笑,细细解释道:“年礼嘛!送的不是场面,而是心意,是礼。不能直接用钱来衡量的。咱们家送的尽管都是些平常物,但也算得上是面面俱到的。便是叶府家大,咱们这份年礼在远山先生一众弟子之中算是很丰厚的了。”这是他一一打探了底细才敢安排的。
    宴敛点了点头,想到自己都能提着肉干上门,再来看这些,倒也很合理了。宴攸的意思他倒是明白,东西不打眼,礼节到了,便是最好。起码对于现阶段他们的关系而言,还是中庸一点比较好,就比如叶府有什么好东西,绝对是私底下塞给他的时候多。
    酉时三刻,宴叙用松柏枝杂柴在庭院里烧了个火盆,曰“烧松盆”,以象征门庭红火兴旺。
    宴敛等人出门在外,他们是不必祭祀祖先的,毕竟下河村那边也供奉了祭品。他们这边再来,可不能劳烦祖宗两边跑。所以宴敛等人只管倒了几杯酒水在地上,叨扰两句吉利话,便将这个部分仪式放过去了。
    晚饭很是丰饶,四喜丸子,年年有余,油焖河虾,酸菜狮子头,蒸桂鱼,八宝饭,四冷盘,八大件……南南北北的菜系,整整齐齐摆了一大桌子。
    宴敛胃口也挺好,连吃带喝倒是填了满满一肚子。
    用过晚饭,到此为止,整个除夕夜明面上的活动便是到此为止了,四周俱是寂静下来,接下来便是一整夜的守岁。
    几人围在火盆四周,宴敛用手撑着桌子,盯着烛火算时间,宴仁亮时不时说些湖广的风土人情,他说他们那处有个山寨子,那里的人在姑娘出嫁前,都要哭嫁,少则三夜,多则半月。到出嫁的时候,村寨中相好姐妹都来陪哭,对哭。哭嫁内容甚是有趣,有“哭父母”,“哭吃离娘饭”,”“哭栽花”,“哭离闺门”,“骂媒人”。
    说到兴致上了,他干脆捏着嗓子,唱道:“你做媒人想喝酒,山上猴子哄得走。好比我家馋嘴狗,东家走了西家走——”
    宴敛打了个哈欠,抹了眼角泛出的泪水。看着干巴巴瞪着眼晴讨喜的宴仁亮,有些恶寒,扭过头去,继续盯着烛花。
    宴仁亮摸了摸他那宝贝胡须,回过头来宴叙,宴叙径直起身取酒去了。再看宴攸,宴攸干脆哼了一声,也不搭理。
    宴仁亮自讨没趣,呵呵笑了一声。也不说话了,摸了本书,慢慢翻阅起来。
    酒壶隔水放在炭炉上温着,宴敛时不时抿上一口。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悠长的鼓声传播开了,一声,两声,三声……十二声,子时到了。
    杜大嫂端上来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饺子,饺子谐音“交子”,在新年到来的子时食用,含有庆贺与祝福的寓意在里边。宴敛塞了几个便做罢。
    出了门,换上崭新的桃符,门神,贴了春联。这一年便算是走到了尽头。
    “下雪了!”也不知是谁说了一声。
    宴敛抬头看,四周一片虚无,鹅毛般大小的雪花,从天而降,落在鼻头,凉丝丝的,伸出手了,一小会儿手上便是积了一滩水。
    也不知道呆了多久,忽而听见一阵敲门声,宴敛扭过头来,撩起袍子,直直的往前面踏出一步,却只觉得下半身没了知觉,好不容易才跌跌晃晃踩实了。
    那方宴攸开了门,宴敛抬起头仔细看着,看到熟悉的面孔撞进自己的眼底,眼睛忽而就亮了。
    宴敛哆嗦着嘴,颇有些狼狈地跌在景修然怀里,搂紧这人的腰,整个人靠在景修然身上,抬起头,对上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直说道:“让我抱会儿,脚麻了!”
    景修然勾了勾唇角,想了一会儿,道:“你在等我。”
    宴敛笑了,有点傻。他紧了紧手,周身全是这人的味道。怎么说?是啊,他在等,他心里企盼着,等这个人出现在他眼前。他想着,哎,他怎么能是这样的人呢?
    他又想了想,唉,他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一幅德行,他改不了的。若是有这人陪在身边,若是有这人陪在身边。他在心底又咬了一遍。这日子于他而言总是有盼头的。哪管这人是不是骗他,他认!!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呐呐喊道,一声又一声:“顾之,顾之——”你莫要负我,否则,否则,否则!
    景修然眼底越发温柔,他凑到宴敛嘴角,贴了上去,短暂之后又分开,良久又轻唤了一声:“呆子——”
    “唉——”宴敛回过神来,嘴角留有一丝温热。他顺着这抹温热又附了上去,慢慢的厮磨舔咬。只觉得他果然是个呆子。
    地上的雪积了薄薄的一层,景修然来了又走。宴敛不打哈欠了,他捂着热乎乎的一枚玉佩,那是顾之从腰上扯下来送给他的。他乐呵呵地,举着酒杯和宴仁亮一杯杯喝着。
    宴敛喝的醉醺醺的,迷迷糊糊被送上床歇息去了,再醒来已经是第二日正午。
    弄了些凉水擦了脸醒神,胡乱吃了些点心,换上一身新衣,揣着帖子,便和宴仁亮两人出了门。
    哦,这叫大年初一头一事——贺新年,也就是俗称的拜年。
    先去的自然是叶府。叶家大大小小全部聚在叶长启的云烟堂里。
    宴敛两人恭恭敬敬给叶长尚行了拜礼,这是恩师,说道:“学生给恩师拜年了,愿恩师岁岁如意,身体康健……”
    叶长尚乐呵呵扶了,顺带送上两个荷包。得,又是轻飘飘的。
    接下来便是叶长启等人,这会儿执的是晚辈礼,又说道:“晚辈给太傅拜年了,贺太傅福运齐至,阖家欢乐——”
    古往今来的吉利话也就这么多,宴敛就是借着这几句,得了一搂子的荷包。他是只进不出的,叶家也有小辈,他也想管,可是叶家人太多,林林总总几百个围在院子里,叶长尚没有给他介绍的意思,他也认不过来,只好作罢。
    拜了年,叶长尚便拉着宴敛去戏台那儿听戏。叶家请了三个戏台,昆曲,徽剧,秦腔,一种一个,喜欢哪种便去那个戏台,另还有一个杂耍儿。戏台之上搭了布棚,外面尚还飘着雪花。
    宴敛好京剧,他喜欢那种抑扬顿挫的腔调,前世的朋友得知他这个喜好,总爱嘲讽他是十九岁嫩脸皮,七十岁老头心。他只管笑笑,可现在还没有京剧呢!
    既然没得挑,宴敛干脆坐在叶长尚身边跟着他听圆润柔滑的昆曲。他也不拘束,渴了喝茶,饿了吃点心。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宴敛两人便起身告辞,没办法,他们还有刘府要去呢!
    宴敛上门的时候,刘仲整个人都是意气风发的。
    自二十六日,刘仲在朝堂上发了威,当天下朝便升了官,连跳两级,外放正六品泉州知府,只等年后上任。自是喜事不提,只是他也知道,如无意外,起码是在孝熙帝彻底掌控朝堂之前,刘仲是甭想回京了,毕竟他做了这回出头鸟,捅了这么大的一个篓子,外放已经是最好的保全方式了。
    给刘仲拜了年,宴敛在年节里的交际活动正式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时间便是给会试做准备。
    
    第三十七章
    
    所谓会试,取全国举人会同考试之意。通常在乡试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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