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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佞臣_甲子亥-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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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虽然也同情宴北重一家,但今儿个这事说白了那是宴家的私事,也轮不到他说些什么。更何况他也不想得罪宴家人,宴敛去福州赴乡试,虽说三年前落榜了,但是万一这次中了那就是高高在上的举人老爷。有了官身,不是他得罪的起的。就算不中,他也愿意给这个下河村唯一的秀才公一个脸面。
    所以这件事,不管从哪个方面而言还得宴何来自己处置最好。
    隔壁王婶子向来是看不起宴家的龌龊事,看着遍身血痕的宴放等人,本就大大咧咧性子的王氏当即怒声说道:“这有什么好说的,人家要分家,你尽管分就是了。宴北重一家做牛做马这么多年,过的却是猪狗一样的日子。你看看这一家老小,刘氏,亏的这是你亲生的儿子,居然要把亲亲的孙女儿送进狼嘴里……哪有母亲这么苛待子孙的,蛇蝎心肠也不过如此了。”
    “够了,你少说几句……”刘二皱着眉头,当即拉住了自家婆娘。在座的都是宴氏长辈,哪里轮得到她一个外姓人说话,更何况有些话私下里说说也就是了,捅到明面上,这是要把人得罪死啊!
    宴何来环视四周,除了王氏依旧小声的骂骂咧咧,其他人俱是自顾自的并不言语。看着地面上狼狈不堪的宴北重一家,只是淡淡的开口说道:“这原本是我宴何来的家事,既然家丑已经外扬了。我宴何来也舍了脸面,分家就算了,我看还是直接断亲吧!”
    话一说完,人群顿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父母在,就分家已经是大忌了。现在竟然是要直接断亲,可见宴何来是何等的厌弃宴北重一家。
    不过转而一想也是,今儿个闹出了这么一出,就算下河村人不愿意事件传出去,影响了宴敛在外的名声。
    只因为下河村能出一个秀才公,村里的人自然也是与有荣焉,这话说出去,他们也能抖擞一二。乡里乡亲,说的就是同气连枝,所以哪怕他们看不上宴敛的为人,但是到了外头,宴敛的名声那就是下河村的名声。他们自然得维护。
    虽说这样,但是在下河村里,宴家的名声算是全完了。
    听见宴何来的话,刘氏当即一阵气急,却被宴何来按住了右手,便又听他说道:“我宴家共有十四亩水田,八亩旱地。我给他两亩水田,两亩旱地。这会儿只算出去宴北重,我这一大家子还得住在这宅子里,宅子自然给不得,念在他往日的作为,我再与他三两银钱。”
    宴北重浑身一震,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上头岿然不动的二老。他自认为孝顺了宴何来这么多年,没想到最后却落了个断亲的下场。他躬下了身体,想要说他不分家了,就这样吧!他愿意侍奉二老。话还没说出口,便感觉到衣角被狠狠的拉扯,回过头来,对上小儿子凄惨的神情,再看妻儿满身的伤痕,扯了扯嘴角,最终没说什么,只是神情更加的凄凉。
    四周顿时一阵沉寂,王婶子挣开了刘二的手,却是说开了:“宴太叔这事做的实在是不地道。宴北重好歹伺候了你们这么多年,就算是断亲,村里人哪家分家不是均分的,到了太叔这里,几亩地就打发了,未免没了公道。”
    听了王氏的话,在场的人俱是满脸不悦。宴北重不说话,诸位耆老长辈不说话,那便是默认了这点。现在哪里容得了一个外妇人说三道四。宴北丰正要呵斥一二。便是听见人群中传来一个声音。
    “王婶子这话说的好没道理——”
    
    第四章
    
    人群中登时散出一条通道来。
    宴放强忍着身上的痛楚,抬起头来,便看见一个头戴纶巾的年轻男子缓缓走了过来,虽是风尘仆仆的模样,却也掩盖不住周身温润的气质,想来这便是他那所谓的天之骄子大堂哥了。他面上带着笑,眼睛环视四周,停留在他身上的眼光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宴放眼睑微微一动,顿时觉得自己在这份注视之下就像是赤裸一般,被看的透彻。不由的低下头来,缩了缩身体。
    宴敛径直绕开宴北重一家子,环视四周人群,拱手说道:“宴敛见过里正,各位耆老,在座叔伯。”
    谦恭有礼,一副温润如玉的君子模样。
    “秀才公……”“秀才公回来了!”屋内的气氛顿时一松,原本秉着看好戏的心情站在一旁的众人纷纷收起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一片附和回礼声。
    稍稍点了点头,宴敛这才正过身来,原本端坐在正上手位置的宴何来与刘氏当即噗的一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宴敛微微一顿,对上两人神情激动的模样,原本心中那份紧张和担忧顿时就消散了不少,随即撩起长袍,口中说道:“阿爷,阿奶,孙儿回来了!”便要下跪。
    却没等双膝挨着地面,一双枯老的手径直穿过宴敛的腋下,一把将宴敛拉了起来。还没等宴敛从明明这把年纪,居然还有这样的臂力的思绪中恍惚过来。下一刻便被刘氏揽进怀里,只看见刘氏眼底闪烁着泪花,满是激动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的乖孙,都瘦了,可见是吃了不少的苦头!”
    不知怎么的,听见刘氏这般的真情流露的言语,宴敛的眼角莫名的泛了红。上辈子他只是个孤儿,就算后来拜了师傅,也不过是师傅众多弟子中普通的一个,显少有这种被人关怀备至的体验。眼神却不由的一暗,归根结底,这份关怀到底不是属于他自己,他不过是鸠占鹊巢而已。想到这里,又是平添一份烦忧。
    眼见着两人亲情流露,舐犊情深的模样,依旧跪伏在地的宴放不由的咬紧了唇角。虽说他也不过是个外来人。但仅仅是作为一个局外人,再来看眼前的宴家人,心下也是不由的厌恶。他没和宴敛接触过,但是光凭记忆之中那份永远都是漠然以待的模样,宴放对宴敛本就生不出好感。
    更遑论宴敛如今安然享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宴北重一家的种种痛楚之上。凭什么那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模样,他们一家却跪在这里,满身的狼狈不堪。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扯动着身上的伤口一阵抽痛,苍白着脸被李氏按在怀里,听着李氏的呜咽声,原本古井无波的心霎时就乱了。
    “好了,人都回来了,要叙话也不急于这一时。”宴何来缓缓的坐回椅子上,看向下方的宴北重一家,不带喜怒。
    刘氏这才松开宴敛,抹了一把眼泪,撑着宴北则的手坐回原处。
    宴敛这才敛起神思,回过身来冲着那二叔和三叔深深作揖:“二叔,三叔。”
    “嗯,回来就好。不必多礼。”宴北则眯着眼,一副老神自在的模样。腆着大肚子,从肥大的袖子里伸出手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颇有弥勒佛一般的味道。
    倒是宴北流一身劲装,冰冷的神情略有缓和,束着手,微微点了点头,却并不言语。
    又给二婶吴氏见了礼,问候了几位堂弟妹,他们的表情便有趣的多。二堂弟宴攸,和二叔宴北则同样肥硕的身体,摇头晃脑,笑起来一副傻傻的模样。
    三堂弟宴叙,动作颇有些僵硬,看着宴敛,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惧。
    大妹宴玫,一脸的似笑非笑,看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宴敛心中自是百转千回,他的这位二叔看起来非但不是一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的模样,反而是给他一种精明异常的直视感。三叔虽然冷漠异常,但浑身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凌厉气势,若是放在一个手艺不精的猎户身上,却是说不过去。
    总而言之,这一大家子都给他一种看不透的怪异感觉。方才升起的温情瞬时湮没。
    等到心中泛起的波浪稍稍平歇。宴敛这才重新勾起一股微笑,回转身来,径直对上王婶子恍惚的双眼。
    王氏之所以这般的给宴北重说话,一是她确实也是同情宴北重一家。二来便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谁让她的儿子与宴敛一同考的科举,宴敛是一飞冲天,做了秀才公,成了村子里举足轻重的人物。她儿子却连童生的边儿都没挨上,一下子就把她儿子比到了尘埃里。王氏心下自然嫉恨,不过这份嫉恨,她也就是在背后诋毁一二,真到了台面上,她一个妇人也是不敢太过张扬的。
    宴敛也没想找王氏什么麻烦,看着王氏顿时瑟缩的模样,只是从容地说道:“《大扬律例》第十一卷之宗法篇中尚有明文规定:举凡分家,嫡长子分其六,嫡长孙并其余嫡子分其三,庶子得其一。”
    宴敛微微一顿,继续说道:“阿爷并无庶出子孙,按律也是嫡长子分其六,嫡长孙并其余嫡子分其四。村中以往的均分惯例那是我下河村诸位长辈慈爱,兄友弟恭,并不计较。而如今,我们一家子的名声却是毁了……”
    接下来就不需要多说了。
    宴敛是嫡长孙,他父亲就算已逝,分家的时候,他父亲该有的那份也会一分不少的交到他手上。宴家一共有二十二亩田地,也就是说宴北重最终能分的田亩也就是二亩多一点。
    这样一想,宴何来分给宴北重四亩地,说起来还是多了呢?
    人群中顿时炸开了花。这年头一亩水田说不得要十二两银子,便是旱地也要七八两。这样算下来宴北重一家岂不是多得了二十两的银钱。于下河村众人而言,一斤陈米不过四个铜板,五两银子已经足够一家老小一整年的吃喝。在场的众人看向宴北重一家的眼光顿时变了。
    宴敛的这一翻话一方面是实实在在的恭维了在场的下河村众人,另一方面说的隐晦,但是心底稍微有些弯弯绕绕的都能明白。甚至脑补出不少其他的意味。
    你看,今天的事情一出,宴家的名声算是彻底没了,虽然宴老爷子说了断亲,可是宴北重却连挽救都没有过,可想而知心底也是想和宴何来断绝关系的,乃至于怕是早早的存了心思。这样一想,这宴北重一家未必就是无辜的。
    这年头,父母之命大于天。做爹的就算是把儿子打死了,旁人顶多也就说一两句闲话,做儿子的却不得有任何的忤逆。往大了说这是父父子子的人伦,往小了说这是一家私事,就是官府也是管不到的。虽说刘氏为了十两银子的聘礼糟践亲孙女是不对,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宴北重便可以不孝。
    没错,就这么三言两语之后,宴北重一家就这么从一个孝子变成了不孝了。
    他们只知道若是没有宴敛这番话,事情到最后。只会是宴家毁了名声,宴北重一家却会是口口相传的孝子,被宴家压榨了这么多年最后还被宴家一手逼迫的断亲。端的是可怜巴巴的模样。这样一来,宴北重不仅获得了实际的利益,还得了好名声。
    嚯,这得是多恶毒的心思才能做出这样的恶心事情来。
    反而是宴老爷子,宰相肚里能撑船,便是宴北重一家这样阴沉的心思,最后还能善待他们。
    宴放忍受着四周投来的鄙夷眼光,恨不得咬碎一口牙。这群只看见眼前分分利利的家伙,全然忘了宴家人是如何的压榨欺凌他们。宴北重一家这些年来的艰辛又何止是这四亩田地能衡量的。反而是这宴敛,坐享他们一家的血汗钱,到头来还要咬上他们一口。他想愤身而起,却被刘氏死死的抱住。
    刘氏摇了摇头,自家儿子自从摔伤了脑袋之后,开朗了不少,也知事了。可是现在不是徒惹是非的时候。
    宴放心下暗恨,只把嘴角咬出血来,最终瘫下了身体。
    宴敛望着下方满脸狰狞的宴放,撇了撇嘴角。他的这位老乡看起来还是没有找准自己的位置。
    这是古代,代表正义的不是法度,是世代相传的礼制,是人情世故,是扭曲的人伦纲常。当你还用现世中的我付出多少,相应的我就要得到多少的心理来看问题的时候,不好意思,你可以出局了。
    至于宴敛为什么会发现宴放也是穿越的?那就要问这位同仁弄出来的跳绳和丢手绢的游戏了。
    宴放便是用这些拢络了下河村不少的孩童,约好了时间让他们上门来找,这才达到了利用他们招来下河村众人围观的目的。却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宴敛。
    宴敛既然要出来说话,该知道的自然是打探了清楚,这叫有备无患。在此之前,他对宴家人在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还有些不喜。现下却换了念头,他虽同情宴北重一家,但那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是如今自己也变成了事件中的一环。那便不好意思了,人都是自私的,为了他自己的名声着想,少不得他得坑上这位同仁一把。
    况且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宴家众人也不是普通的,为何独独对宴北重百般厌弃,这里面若是没有隐情,宴敛却是不信。
    “好了,事情到此为止吧!北丰啊!烦请你起草一份断亲书。”宴何来捋须说道,眼底闪过一丝亮光。
    宴北丰自是点头答应,他作为里正,这些事情也算是他分内之事。
    不管下方的宴北重如何的痴傻木讷模样,不消一会儿,一式三份的断亲书便是写好了。宴何来径直署上了自己的大名。随后冷眼瞧着宴北重。
    捏着手里三张薄薄的纸,上面明晃晃的宴何来三个大字,这个忠厚老实的人当即眼泪就掉了下来,久久不能停歇。
    宴北丰斜着眼,沉声说道:“好了,快些签了吧!”
    宴北重脸色惨白,颤着嘴角,也知道再无其他可能了,狠下心来,大拇指往砚台里一蘸,随后死死的按在断亲书上。望着白纸上鲜明的指印。宴北重知道,从此往后,他与宴何来一家再无干系。
    心下除了悲痛,莫名的却有一种解脱的轻松感。宴北重最后一次仆伏在地:“儿子不孝,不能给爹娘尽孝了——”
    说完这些,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随即扶起妻儿颤巍巍的向外走去。
    
    第五章
    
    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围观的下河村众人也是纷纷告辞散去。
    看着这些依旧兴致高扬,三三两两搭成团的村民。宴敛不由的摇了摇头,他能想象,估计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宴家今日发生的事都会是他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没了这些看热闹的人在,四周顿时安静下来,宴敛动了动喉咙,他虽然一言一行都尽量参照着前身的习性,等真正见到宴家人,却不免有些心忧。这宴家人一看也不是好糊弄的,不明不白地穿越也就罢了,可别到时候没几天就被当成什么异端浸了猪笼。
    刘氏却是出声了,她笑眯眯的说道:“大郎可是累了,料着你快回来了,所以早早的就把你的屋子打扫了,你先回去梳洗干净,阿奶让二婶与你做些你爱吃的,给你接风洗尘。”
    宴敛先是一愣,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便是躬身说道:“好。那孙儿先回屋了。”
    宴家是典型的二进院子,除却正房和东厢房是青砖白瓦搭建而成,其他诸如西厢房,倒座房并两个跨院都是泥砖做的,这般看来颇有些不伦不类,可即便是这样,在这下河村,宴家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宅第。
    正房共三间,西间住的是二老,中间是正堂,接见客人便在这里,东间是一家子吃饭的地方。
    两个跨院(说是院子,其实一个跨院也就两间房。),左边跨院住的是三叔一家,他家只两个男人,平日里也显少归家,却是正好。而另一个跨院便是做了厨房。
    西厢房也是三间,住的是二叔一家。
    至于唯二青砖白瓦的东厢房,却是宴敛一人所有,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做了他的浴室。
    前身在宴家的地位只在这里就被衬托地淋漓尽致。
    饶是如此,宴家人也从来没有对二老的偏爱有所嫉恨,对着宴敛也俱是和颜悦色的模样,这便又是一个令人琢磨不透的地方。
    这边的宴敛自顾自的暗暗揣摩一二,那边正堂却是陷入一片死寂。
    宴北流僵着脸,拿着一块棉布细细的擦拭手里匕首,斜眼瞧着刃口处的锋芒,良久才是说道:“大郎今日却与以往有些不同。”宴北流看人最是敏锐,一个人的言行举止可以模仿,但是周身的气质却是独有的,以前的宴敛冷心冷肺惯了,可没有这位来的谨微温和。
    这样的改变可不是一夕之间可以完成的。更何况还有一个暗地里随身保护着宴敛的宴叙在。只是宴敛并未发现而已。为此宴叙还特地赶在宴敛之前入了家门。
    只听见宴叙缓缓说道:“那日,我却是眼见着他没了气息,却在一炷香后又苏醒了过来。”
    宴何来闭着眼,并不说话,只慢慢的拨弄佛珠,轻声念着佛号。思绪却不由的飘到四十年前。
    那时尚还是崇光十一年,在位的是大扬朝第二任皇帝,庙号太宗,尊为崇光皇帝。
    彼时他正是崇光皇帝身边的总领太监。天子赐名关和。那一年瓦刺来犯,德懿太子代天子巡边,却被提前知道巡狩路线的瓦刺人围困北光城。当时的北地梁王徒有二十万兵马在手,天子连降四道圣旨令他出兵,梁王却端坐王府,紧闭城门,一兵不发。
    死守十天之后,北光城中粮尽无援,破城在即,德懿太子为免城中百姓受难,孤身出城,约下瓦刺人秋毫不犯北光城的誓言之后,引剑自刎,身死北光城,时称——“北光城事变”。
    德懿太子本就是崇光皇帝唯一孩儿,闻知太子死训,崇光皇帝当朝嗑血,随后病重垂危。瓦刺人却奇兵突入,绕开防线,不到几日便逼近京城。
    而这位平日里以敦厚忠实的梁王此刻也撕破了最后一层伪装,打着入京勤王的名号,引兵南下。到此时,梁王的狼子野心已是人尽皆知。朝野动荡不安,崇光皇帝自知情势紧急,关和便是在这时临危受命,带着年仅六岁的皇太孙仓皇逃离京城,为的就是留下一方血脉,有朝一日卷土重来。
    梁王败退瓦刺,入得京城,此时崇光皇帝已是强弩之末,梁王却兵强马壮,咄咄逼人,崇光皇帝被迫传位梁王。当时正值辛卯年,此事便为“辛卯国变”。
    关和带着人马护卫着太孙四处逃窜,好不容易坐上皇位的梁王绝对不能容忍这世上还有什么变数威胁到他,因此对关和等人的追杀经久不绝。
    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傍晚,正值寒冬,他们刚刚逃脱了一次追杀。人手早已损失殆尽,本就身体孱弱的太孙更是一病不起,身边只剩下几个孩子和太孙身边的一个大宫女。火堆照亮了整个破庙却暖不了心神疲惫的众人。
    前路苍茫不可知,火光打在关和的脸上更在心间。恍惚之中,关和只觉得破庙供台之上的佛像竟像是活了一样,身上光芒万丈,只在他耳边笑着说道:“却原来是贵人到此,有失远迎,还望见谅。今日我且与你做一桩强买强卖的买卖。我可助你们逃出生天。四十年后,你定要让那紫薇帝星与我重塑金身……”
    等到关和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火堆已经灭了,没有追兵,太孙的病情也突然好转。还没等关和回过神来,破庙之中突然涌进来大批的流民,关和更是在流民之中找到了许久不见,如今也沦为流民的宴氏支脉族人。
    便是这样,关和恢复了以往的名字——宴何来,大宫女成了他的妻子。太孙和其他的三个孩子成了他的儿子。靠着混在流民里,他们逃过了追杀,并最终藏身下河村。
    这一晃便是四十年。四十年的沧海桑田,素来不信鬼神的宴何来也做了虔诚的佛教徒,等了四十年,隐忍了四十年,却心志不减。
    他口里喃喃说道:“四十年后,紫薇帝星,四十年后——”一声声打在宴家人心间。
    四十年后,不就是如今的宴敛吗?
    宴家人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竟连宴敛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是不知晓。看着在场的宴家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稍微一顿,只得喊道:“阿爷,阿奶——”
    宴何来抬起头,看着烛光照耀下,满目流光的宴敛。
    手里的佛珠嘭的一声掉在地上。
    ——管他原是哪路神佛,他只知复仇有望。将来黄泉路上无愧先帝,无愧太子。
    
    第六章
    
    接下来的十几日里宴家倒是平静的很,看着宴家人毫不做作的亲昵,宴敛心底的防备到底是放下了几分。说起来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便是心底有再多的猜疑也是比不过眼前殷殷关怀来的透彻。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块软肉,以前没发现,只是没人来戳中这一点而已。
    不得不说宴家人打的一手好温情牌……
    宴敛这几日便是老老实实的窝在书房里干那咬文嚼字的活计。只看的头晕眼花,也不做罢!
    缘合为此?这事还得归咎到他那位同乡身上。
    宴北重一家最近热闹的很。自断亲事后,二叔宴北则第二日就上门捉了宴北重去县衙割了户籍田产。不过半天的功夫,宴北重一家就搬离了半山腰的破茅屋,住进了刘二家的祖宅,这刘二也就是王婶子的夫家。
    之后的事情更像是脱缰的野马。却说那一日,宴北重一家背了一篓子东西去了县里一趟,回来后突然就宽裕了起来,一家子换上了崭新的棉制成衣,在铺子里这样的一身少说也要二百文。家里炖的肉香更是漂的满村子都是。听说前两天还和里正商议着圈一块地界建房,要建三进的大院子,定好的青砖昨儿个就拉了过来,堆成了小山模样,村头的王木匠都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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