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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_大风刮过-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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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安排,一万骠骑军与三千禁卫军里应外合,丑时初,本王到皇宫前,率众杀入宫中,擒启赭夺位。
    子时四刻已过,本王穿戴整齐,预备出门。
    云棠和王勤不知道,此时各地预备应和此次造反的官员应该已经全部就缚或伏诛,端午宴,几王缺席,是已离京,京城中应该只剩了一个宗王。本王给云棠王勤那份接头造反的人名单儿全是一水儿的耿耿忠臣。
    皇上和太后不该一直如此防备本王,云棠和王勤也不该如此高看本王。
    什么天下兵马令,什么秘密势力,全是假的。我的确两手空空没半分权,此事全是求了人,借了东风。
    这些人誓死效忠的,不是昔日的我爹,更不是兵符,而是景氏的江山与天下太平。
    本王此时明着是要去和云棠王勤会合,造反的架势还需摆一摆。
    我换了套轻便衣袍,挂了把长剑,带了群人,在后院正要上马出门,突然后院墙上扑通扑通几声,跌下来几个人。
    我身边侍从们拔兵器,听见墙下阴影中微弱的一声:“王爷。”
    是云毓的声音,我疾步上前,云毓的脸色在月光下极苍白,我心中一紧,疾声道:“随雅?”
    云毓按着左臂,轻声道:“王爷,事情恐怕有变。”
    有变?本王明明记得,和宗王约好了,等冲进皇宫,云棠等人全部出来后,方才动手。怎么现在就变了?难道李简太性急?
    云毓苦笑:“可能是……禁卫军那里走了消息……宫中城里……都有预备埋伏……骠骑军,只怕也……”
    看来,除了宗王这边之外,启赭另有预备安排。
    云毓慢慢道:“大势已去,此事成不了了。外面全是景启赭的人。”
    我问:“云太傅与王勤……”
    云毓不语。
    墙外隐约的兵戈嘈杂声渐剧,云毓又再轻笑了一声:“想不到我和王爷,真的死在一处了。”
    我抓住他的右衣袖:“倒还未必。”
    我拉着云毓,疾步走上往水榭去的浮桥。
    王府中的人都被我留在院中佯作抵挡,一片寂静中,只有我和云毓。
    进了水榭,我摸黑从书架下拿出两盏灯笼,掏出火折子点亮其中一盏,递给云毓,再推动书案,地上嘎嘎吱吱,开出一个洞口。
    云毓提着灯笼站在洞边:“原来你早有准备。”
    我道:“做这种把脑袋挂在刀尖上的事情,不留条后路怎么行?”
    我拎着另一盏灯笼,先慢慢顺着泥阶下到洞中。云毓随在我身后。我扳动石壁上的机关,合拢了洞口。
    长阶蔓延向下,我不大擅长走梯,一阶阶走了半晌,云毓道:“此阶难道通往湖底?”
    我道:“正是。”
    下了最后一阶,面前是蜿蜒的长道,幽深似无尽头。
    我在一个拐角处拎起一个包袱:“水袋干粮银钱,都在这里。慢慢走罢,这条路怪长的。”
    云毓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另一盏灯笼要做备用,只一盏灯笼的光不算亮,只能勉强照清面前几步的路,晃动的灯火引得影子更加晃动,呼吸气的声音格外清晰。
    云毓左臂受了伤,匆匆包扎过,白布还向外渗着血。
    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好,我开口,和他说的还是假话。
    我很想问云毓,他为什么要来怀王府,云棠和王勤应该也留了退路,云毓既然能逃脱,为何还要来怀王府。
    这条秘道,我本打算与云棠等会合后,剿灭乱党的忠义之事交给宗王,我佯作逃脱,带着云毓从这里走。
    又走了不知多长时候,云毓的脚步略停了停。我问他是否累了,云毓点头,就势靠着石壁坐下。灯影中,他低头闭起眼。
    我担心他除了臂上的伤外还有别的伤,抓起他的手搭了搭脉。
    云毓睁开眼:“王爷你会号脉?”
    我道:“强弱快慢应该还是摸的出来。”
    云毓轻笑一声,抽回手。
    我又找了句话和他说:“这条道我之前也就走过一回,真好像走不完一样。”
    云毓淡淡道:“走不完,也没什么。”
    我定定瞧着他,云毓转目又看向我:“难道王爷怕景启赭的人发现了此处追来?”
    他又合上眼,似乎有些倦意:“真追来了,也没什么。”
    歇息了片刻,又再继续向前走,我就断断续续告诉云毓这条暗道的来历。
    我爹的母妃娘家,也就是本王的曾外祖家祖上本是靠做泥瓦工起家,后来攒足了钱,赶着灾年时捐了个官当,谁想后辈真的出了读书好中科举的,渐渐官越做越大,到了我曾外祖时,做到个很合祖业的官,户部尚书。
    本王那位曾外祖,是个胆小谨慎的人,他老觉得升到这个官职,女儿又进宫做了娘娘,这家的福分就算到顶了,所谓盛极必败,为了防止哪天断子绝孙,他要留条后路。
    不过他留后路的方法与常人比较不同。他亲自画了张图纸,开始动工挖这条秘道。
    他先在自己后园挖了个大湖,湖心建岛,然后让秘道从湖底出府。
    这条秘道很长,又要造得隐秘,他就在京城沿着他画的秘道的那条线上匿名买了好几栋宅子。隔着年分请几拨人分别开挖。那些挖道的人都以为是寻常地道,都不知道究竟通往哪里。最后再打通,填上那几栋宅子里的口。只留下出口和湖心岛上的入口。
    这条道太难挖,挖到他老人家过世才挖完。我爹的舅舅辞官回乡后,把这栋宅子送给了我爹,扩建翻修后就做了怀王府。
    这个故事甚长,我断断续续地说,间或还歇歇脚喝口水,吃几块点心。
    等到说完,我约莫着,离洞口也不远了。
    果然,拐了几个弯道后,两边的石砖壁变成了青砖壁,地道变窄,恰能容一人通过,再转了两三个弯儿,突然又变开阔。
    云毓举起灯笼四处照了照,我与他正站在一间四方的石室内,其中一面墙上隐约有字迹。
    云毓道:“不会是王爷祖上留的什么藏宝图或秘辛之类吧。”走到墙边举起灯笼看,蒙着灰的字依稀尚可辨认。
    墙上刻着两段字。
    第一段字迹秀逸,写的是“山长水远方外自有天”,应该是出自我那位曾外祖或舅公之手。另一段字矫健峥嵘,“用此室之后人,当自省,自惭,自勉”。一望即知是本王的爹先怀王的笔迹。
    我伸手推动石室正中的石桌,山长水远那行字处的一块墙壁缓缓转动,显出一扇门的模样,露出一条缝隙。
    云毓与我一同走到石门外,眼前又是一条甬道。我推上石门,向云毓道:“这下想走回头路也不成了。地道的门,除了水榭中的那个口,都只能单向开。”
    甬道尽头,是一道台阶,蜿蜒向上。
    台阶最上,又有一室,我扳动机关,推开石壁上的暗门,踏出门外,石门在身后轰隆隆地合了,扑棱棱头顶一阵拍打的翅膀的声音,像蝙蝠和某种大蛾子。
    前方隐约有朦胧的月光。
    
    第32章
    
    这里是挨着京城边的小山半山壁的一处山洞,我拉着云毓的衣袖出了山洞,天还没亮,灯笼的火光引得一群飞虫蛾子聚成一团,出洞口后,云毓即刻熄了灯笼。
    我带着他贴着山壁沿着小路走,趁着月光,隐约可以看见道儿,转过了这面山壁,小道蜿蜒直上,路窄而且陡峭,既要小心落步,又不能太慢。行得高了,回首往京城方向望,只见半边天隐约都是火红的光。
    京城中不知情势如何了,皇上有无将云棠与王勤等乱党收拾干净,有没有已派了兵追查云毓。府中的人只知道我带着云毓去了内院,但有几个侍从盯着云毓带着的人,他们应该都不知道我领云毓到了水榭,即使猜想怀王府中有暗道,也要找一阵子。
    不晓得宗王是否已向启赭禀告本王之事,本王带着云毓跑了,他恐怕也不好解释。
    本王是卧底之事,只有宗王知道。
    我手中无权,难以与云棠王勤谋谈,只能借助外力。
    可此事第一不能让启赭知道,宫中耳目太多,多多少少会露出风声。我只得去找宗王。
    我爹的旧部们哪一个都看不上本王,觉得我丢尽了“怀王”这两字的脸面。我说反叛乱他们也不会信,但还会给宗王三分面子,宗王彻查叛乱,他们一定相信。
    明里由宗王出面,与皇上和清流们共商惩治内患,暗中实际在做的,却是本王。
    尤其借两万骠骑军时,本王又走了一回险。
    程柏和李简都死心塌地效忠皇上,两万骠骑军除了启赭,无人可调动,可我又需拿这两万兵去引诱云棠王勤。无奈,我只得向宗王道,你去禀报皇上,就说怀王想造反,意欲拿府中的兵马符找程柏和李简,请皇上命程柏和李简暂且将计就计。
    原本,只要我在逼宫之时临阵倒戈,清白自现,可如今为保云毓只好暂不管那么许多了。
    小路的尽头是山顶,山顶上有座草屋。
    我推开草屋的门,摸索着从正对门的床下拖出一只木箱,向云毓道:“这里有一些衣履物品,从山道下山,道边有可以买马的地方。”
    云毓声音冷静地道:“何处有人接应?”
    我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放到云毓手中:“按照这张纸上的路线走,官兵应该很难追到。这张图,你收着罢。“云毓便折起图,收进怀中。
    我又拿出一块玉佩,也塞给他:“到了徐州,方才有接应的地方。去袁家巷找袁三酒铺。只有拿出这块玉牌,才能顺利去西南边的那个地方。”
    云毓将玉佩也收了。
    我道:“你先换衣裳,我出去望风。”
    我出了草屋,站到山崖边,东边天空已隐约泛蓝,天快亮了。
    我在思忖,究竟和云毓一道走,还是留下。
    我是卧底一事,云毓早晚得知道。他知道了之后将会如何,本王一直不愿去想。
    我只想我活着一日,就保他一日平安,任他之后恨我也罢,想杀我也罢。
    忠臣,我已经做过了。皇位,是启赭的,天下也是启赭的。
    本王一直觉得,启赭和我说话,话里影里暗藏了什么。他的态度奇怪,让我不由得往不敢想的地方怀疑。
    本王与启赭,毕竟是叔侄,他毕竟是皇帝。
    即使我知道启赭对本王有叔侄情之外的意思,我也要装作不晓得。
    这次我已算尽我所能,对得起启赭。
    如今我心中,唯有随雅而已。
    身后有脚步声,我回头,是云毓。他没换衣衫,走到我身边。
    我皱眉:“随雅,你怎么……”
    云毓遥望着天边道:“可惜这次,功亏一篑,不知何日,才能卷土再来。”
    我苦笑:“恐怕这辈子不可能了。”
    云毓侧转过身看我:“难道退路不是暗棋?”
    我终究还是没把我是卧底的事情说出来,只叹气道:“这次孤注一掷,本王所有的人手全盘折送,退路只是保命罢了。“我深深凝望他:“随雅,从今往后,只是你我在一起做一对寻常百姓,隐居世外,你可愿意?”
    云毓又去看天边,轻叹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臣……”
    我刚要将他那个臣字挡回去,云毓身形忽而一动,我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柄长剑带着晨曦将到的凉薄之气横上了我颈边。
    本王怔住,周围突然火光大盛。
    草屋后,树林中,一簇簇火把的光仿佛一瞬间亮了起来,一层层乌压压的人群像戏法变出来的一样,眨眼间,将我和云毓圈在中央。
    山顶的风中,云毓握剑的手衣袖飞扬,手举兵刃的兵卒向两侧让开,从人群里缓缓走出两人,一人穿龙袍,束帝冠,是我的启赭堂侄。另一人一身墨蓝色官服,面容平静,是柳桐倚。
    我听得柳桐倚的声音道:“叛王景卫邑,你已无路可逃,认罪就缚罢。”
    启赭的目光望向这方,竟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急切与担忧。
    难道,是云毓察觉了本王是卧底,启赭和然思为保本王,有意演戏?
    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动了动,便听见启赭的一句话急切地脱口而出——
    “阿毓当心!”
    我的眼前有些飘忽。
    人群之中,我并未看见宗王。
    云毓的微笑在火光映照中十分清晰:“怀王殿下,是你自己束手就缚,还是我动一动剑,你拉我下山崖,你我同归于尽?”
    我方才发觉,我和云毓站的这个位置,十分靠近悬崖,只要我拉着他瞬间向下一倒,就会一同跌下崖去。
    启赭缓缓道:“景卫邑,念在你是朕的皇叔,你若束手就缚,朕饶你不死。”
    四周静默了像有一辈子。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蝼蚁尚贪生,皇上说饶我不死,希望能做到。”
    再睁开眼,我向云毓道:“云大夫,你我站在悬崖边,怪险的,万一一个没站稳,栽下去了,我死有余辜,赔上云大夫,便不划算了。你我还是向里边走走罢。皇上若是不放心,可以叫一个兵卒上前,先把本王捆了,云大夫再松剑。”
    四周再静默片刻,兵卒从中快速跑上两人,将本王牢牢捆住,那把剑终于放了下来。
    我看着云毓抛下剑转身走向人群。启赭上前一步,火光之中,两两相望。
    云毓的脸上与眼中神情变幻,我之前从没见过他这种神情。
    启赭又再上前一步:“阿毓,你手臂伤了?”他抬起手,云毓后退一步,望着他,眼中火光闪烁,复又垂下眼帘:“皇上,我答应做的事情,俱已做到,望皇上也能记得曾答应过我的话。”
    启赭注视着他的双目:“朕,从不食言。朕答应你,不杀云棠。”
    众目睽睽之下,二位如此眉来眼去,是否应当收敛一点。
    云毓道:“多谢皇上。臣既是乱臣之子,按律是否也当入刑部牢房候审?”
    启赭叹息道:“你为何总这么……”那句叹息可能在众人面前说觉得不合适,咽了,又道,“叛王景卫邑落网,是你的功劳。朕一向赏罚分明。”
    云毓道:“本是柳相的计策好,臣不敢独揽此功。”
    火光,兵卒,本王,陪衬在一旁,都好像有点多余。
    启赭回身看我,皱起眉头:“景卫邑,朕一直不明白,你为何要造反。你即使造反成了,按宗法规矩,你身有残缺,也坐不了帝位。”
    我道:“世上本就只有成王败寇,没什么一定要遵守的规矩,所谓身有残缺者不可为帝的宗法规矩,既然先人可以定,如何今日不能改?我这个跛子为何便做不得皇帝?”
    启赭挑眉:“皇叔一直这么瞧得上自己。”
    我道:“皇侄过誉。”
    
    第33章
    
    刑部大牢中有一股阴凉的霉潮气。
    本王进的这间牢房和寻常的牢房不同,走一条单门的通道,一路层层把守,内里有四间牢室,我被押进最里面一间。
    牢房中倒宽敞,靠墙砌着一张砖床,有铺有盖。牢房正中搁了张木桌,墙上仅有一个气孔,无窗,分不清昼夜,点着一盏油灯,黄澄澄的,亮光还够使。
    墙角边置有一个马桶,没个遮蔽物,大小解时不免会被一览无余。
    本王的外袍被扒下,套了身罪衣,手脚都被上了镣铐,铁链子有桌腿那么粗,脚上的镣铐铁链一头被死钉在床尾与马桶之间的墙上。链子长度都丈量好的,能够得着睡觉用马桶使桌子吃饭,比桌子再远一些,就不行了。
    本王在牢中蹲了约莫半天多之后,气孔里透进的光还亮着,就有人来探望。
    来看我的那个人竟然是楚寻。
    我没想到他竟会来,竟会第一个来,本王是谋逆叛臣,刚刚被抓,他如何就能打通关系来看我?
    楚寻站在栅栏外遥遥看我,我从床铺上站起来,拖着镣铐向前走了两步:“楚寻,你怎会过来?我现在是谋逆叛贼,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楚寻的神情在晦暗的光中不大分明:“王爷,现在看着你,我想到一句话。”
    我怔了一怔:“什么?”
    楚寻缓缓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楚寻道:“王爷,你卧房内放密函账册的暗室所在与钥匙,我已经给了柳相。在王府时,我印了一套钥匙模。”
    楚寻道:“怀王爷,你当我猜不到么,那时逼迫我进暮暮馆的,究竟是谁?只因我不肯逢迎你怀王殿下,你动一动指头,便让我不得不去做男倡。”
    本王默默无语。
    原来楚寻一直如此以为。
    我道:“你既然猜到,在床上杀了本王岂不痛快?”
    楚寻冷笑一声:“怎可能这么便宜你。我要看你如何遭天谴,受当受之刑。我本该是个死人,要进暮暮馆时,我就该死了,这一两年,我不把自己当人看,做些不是人做的事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楚寻走后,等到气孔里的光没了又再有了,启礼、启正、启乾、启绯等王侄皇侄纷纷来看我。
    启绯和启檀是头一拨来的。
    我还记得十来年前,我爹刚过世,我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折了腿,启檀等几个孩子常在我身后喊:“瘸子小皇叔!瘸子小皇叔!”还故意一瘸一拐跟在我旁边身后。
    我其时年少,不免觉得扎眼刺耳,我娘就道,小孩子的恶意也是天真。后来有一日,我进宫,腰上挂了件我爹带回来的牛角挂件儿,尾随我的几个小皇子便眼巴巴地瞅。我过一道回廊时,启檀从一个柱子后跳出来,扑到我脚下,抓住那个牛角挂件,睁大双眼看我:“我要。”
    我遂把挂件解下,启檀开心地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伸出手:“谢谢瘸子小皇叔。”
    我把握着挂件的手向上一抬;“喊我什么?”
    启檀踮起脚尖,拼命伸手够不到,抓住我的袍子眨眨眼:“谢谢小皇叔。”
    我把挂件递给他,启檀欢欢喜喜地拿在手里,还让我摸了摸头。
    这些皇侄当年大多是让本王这样一点点收买过来的。
    时至今日,我进了天牢,他们却还能不避讳地来探望,喊我一声皇叔。不管是否只是情面上的,我都觉得值了。
    启檀就一叠声地和我说:“皇叔,你为什么要想不开造反,你为什么要想不开造反……”反反复复无数遍,除了这句话,他大概想不出什么来说。
    启绯叹气道:“大皇叔在中箭后曾向皇上求情,让皇兄无论如何不要杀皇叔,他老人家给皇上挡了一箭冷箭,箭上有毒,现在半条命在鬼门关口,醒不醒得过来还未必。看在大皇叔的份上皇兄应该会对皇叔略微开恩……”
    原来如此,宗王中箭,昏迷不醒,看来的确是老天在玩弄本王。
    坐了半晌,启绯斟酌着吞吐道:“皇叔,云……和……侄儿以为你知道。”
    我答不上话,启绯压低声音道:“唉,皇叔,你怎么就不想想,云棠是太傅,打小云毓就常和我们玩。曾提过让云毓做皇兄的伴读,应该是皇兄要求,可惜他年纪比皇兄大,这事就没成。“启檀道:“别说皇叔,我们还成天价一道玩,我都没瞧出来。也就你眼尖看得清。现在一想,倒是了,皇叔家的那些物件,献给皇兄的,皇兄不都给那谁了么。“当年,云毓的确偶尔和皇侄王侄们一道到我怀王府上,只是我那时没太留意,如今想来,启赭对物件摆设兴趣不大,他不断看的那些东西,说不定正是云毓想要。
    这竟是一段两小无猜的情缘。
    此事不便再深说,又呆了片刻,启绯和启檀便走了,临行前,启檀向我道:“皇叔,皇兄说了不会杀你。到时候,你什么都说出来,诚心悔过,我们再向皇兄求情,说不定……”
    我道:“事已做出,便不言悔。”
    启绯和启檀再看了看我,唉声叹气地走了。
    等到气孔里的光又没了时,本王正蘸着水吃馒头干,一群护卫簇拥着一个人走到栅栏外,打开了牢门。
    我放下馒头干,抬头道:“柳相。”
    柳桐倚身后的小吏手里捧着长方漆盘,上面搁着笔墨砚台和一摞纸。我笑道:“柳相,不过堂审审便让本王签字画押?”
    柳桐倚示意小吏把漆盘放在桌上,小吏同卫兵们都退到了牢门外,柳桐倚在我对面桌前坐下。
    我道:“原来柳相是打算夜审叛贼。”我把桌上的碗盘放到地上,整衣正坐道:“柳相要问什么,请罢。”
    柳桐倚在灯下望着我,缓缓开口:“我一直想不通,王爷为何要造反。”
    我道:“柳相,有想问的不妨直接问,不必太曲折。柳相早已知道本王谋划之事,怎会猜不到缘故?”
    他必要先想通,方才能确定我会反,确定之后,方才能定计。
    云棠和王勤来找本王合谋,云毓初接近我时,柳桐倚还没有做丞相。兴许,他便是因为这个计策,升了相位。
    柳桐倚道:“王勤暗取可动禁军之权,皇上早觉察他有反意,之后查证得出云棠亦有参与,恐怕有意拉拢王爷。当时我任大理寺卿,奉旨彻查此事。”
    我道:“所以柳相便献计,布下这套棋局,谋划几载。以云毓做棋子。”
    柳桐倚静静看我,片刻,微颔首:“不错,内应之计,是我定的。”
    我叹气道:“早知道如此,本王思慕柳相时,就该洗干净头颅,砍下来奉给柳相,说不定柳相还能多看我一看。免了许多人的麻烦。”
    柳桐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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