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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叔_大风刮过-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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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吃下去就咽气,而且快速不痛苦,堪称绝品。
    我就把他瓶药扔了,找了个瓶子把两丸药中的一丸装进去,赠给他,以作备用,云毓郑重其事地收了。
    云毓冷冷地看着我:“的确吃下就见效。速度真快,药效真好,我拉得一天一夜没离开恭房。”
    我的手却冒出了凉汗:“你……你为什么要吃那个?”
    云毓面无表情道:“我这人,平生不爱欠债,是我哄了你入局,我理应赔一条命给你。只是,”他在冷笑一声,“我以为,你要和我说,我连偿命都不配。”
    他再冷笑两声:“我当时想,实在不必如此,王爷你这样的忠义功臣,死后肯定会封神,我这种人,死了一定下地狱,就算真的人死有灵,你我也碰不见。”
    我突然之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毓,云毓,你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到底要怎样才看得透你?
    云毓又看看我,神色又一变,却是无奈地笑了起来:“之后,我瞧见了那张纸条,多谢开导。”
    我本是害怕抓云毓时没找到他之前他想不开,所以在那只药瓶里做了点手脚,瓶胆的夹层中,有我写的一张字条——
    通一通则心通万事通
    云毓叹了口气:“我真的想不通,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怎么会自己寻短见,你直到三年之后,有人在柳桐倚的商户中见到了你,上报朝廷,我方才知道,原来你竟果然是装的。”
    我本已计划好一切,却不想又出现意外,心中混乱一片。
    我凝视着那双眼:“云毓。”我现在已不知道自己是谁,怀王景卫邑?不是。赵财,也不是。
    我轻声道:“随雅,喊我一声承浚吧。”
    
    第57章
    
    傍晚,船停靠在临桥镇。再行一日水程,即可到苏州。
    我刚下了万家大船,尚未来得及回到柳桐倚的船上,便看见码头上来了三五个人,穿着方口领小衫,做家人打扮,行到柳桐倚的船前,和一名护卫耳语片刻,袖子中拿出什么东西亮了一下,护卫立刻匆匆入船。
    我正瞧着,身边就有人道:“表叔老爷不回船上?”
    我回头一看,是邓覃,不知他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跟前。我道:“回,这是家里边来人了么?”
    邓覃一面随着我往船上走,一面道:“正是,少爷出来太久了,家里可不是该急了,一准是夫人派人催了。
    我进了船舱,厅里只有一个王有站着,向我躬身道:“表叔老爷,正有些事等着,请去少爷房里说话。“我跟着他到了启赭房门口,刚才那三五个家人正好从里面退出,启赭的声音从敞开的门缝中透出来道:“叔在门口?”
    这话就是不用通禀的意思,我便推门而入,王有在我背后合上了房门。
    启赭坐在桌边,搁下茶碗,在我要屈膝的时候道:“免礼。”
    我谢了声恩,启赭又指向旁侧的椅子:“坐。”
    我微一踌躇,便去坐了。启赭道:“为何皇叔到了这个时候,反倒更加谨慎了。”
    我道:“越到了最后,越当谨慎些。”
    启赭垂目不语。
    片刻后,他方才又道:“朕,今晚便要回京了。”
    我道:“皇上应当早些回京,一来朝中无君,大事难以决断。二则,皇上万金之躯,也不宜长久在民间。”
    启赭道:“什么万金之躯,当日,若朕做不了这个皇帝,现在也就是个和启檀差不多的皇子,兴许也会四处挖挖古董,在府中赏赏玩器。”
    我真心地道:“皇上绝不可能像玳王那么败钱。”
    启赭挑眉看我,笑了一声:“这倒是。”笑敛在嘴角成了一丝,视线定向我眼中,“皇叔不恨朕?”
    我道:“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草民明白。”
    启赭又垂下眼:“你明白便好,那朕就让王有跟着你。”
    启赭做事,一向滴水不漏,我道:“遵旨。”
    启赭再看向我:“听这句话,你心里还是有怨气,你不怨也不可能。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可以和朕说。”
    我道:“草民心里一直想的,今天都已经做了。别的没什么了。”
    启赭嘴角的笑意又浮出来:“皇叔可真直白,朕真怕阿毓不肯跟朕回朝了。”
    我道:“云大人是皇上的臣子,焉有不回朝的道理。”
    告退离开厢房时,启赭忽然道:“皇叔。”
    我回过身,但看他站着,望了望我,背转身,抬手道:“皇叔请行罢。”
    我拉开门出去,一时间想起十来年前,启赭也曾这样喊过我。
    那时候他刚登基,才没了爹的小孩子,穿着朝服一张小脸绷得铁紧,看谁都满眼戒备。曾有人往怀王府中送过刚断奶的小雪豹,据说拿生肉喂大可以带着打猎。那幼豹缩在笼子的一角不声不响地呆着,眼神就和当时的启赭一模一样。
    双手捧着玉玺盖印时,手很稳。朝堂之上说平身,准奏时声音也很沉着。我每每去瞧他,他都在御书房,我进去时,桌案上却什么都没有,或是摆着些闲书。
    我知道太后必定交待过他什么。同我说话时态度语气都板板正正的。
    多谢皇叔来看朕。
    朕身体很好,最近并没有什么事,皇叔不必费心挂念。
    诸如此类云云。再也不像昔日老往怀王府里去时那样。
    我偶尔故意带些稀奇的玩器去逗他,他起初也会忍不住往那东西上看,我便和以往一样奉上那样东西道,此物皇上可喜欢。
    他会谦和地道:“多谢皇叔。”任我把东西放到案上,垂下的眼帘藏住戒备。
    看着太后把好好一个孩子教成这样,我有些于心不忍,但也明白,当了皇帝,必然如此。
    于是我就不怎么私下去看他,那些玩器也只任启檀启绯去挑。
    但有一日,太后让我到内宫去说件事儿,我顺便去瞧了瞧启赭。难得他在寝宫,寝宫中却只有两三个服侍的人。
    随侍宦官道,皇上这两日正在自省,太后命只需几个宫人服侍。
    我方才想起,因为启赭平时有些挑嘴,便有谏官拿住这个上了道折子,谏言皇上日常用度太过奢靡。是听说启赭下诏自省,太后也降懿旨监督皇上自省来着。
    我进了寝殿中,只见里面空荡荡的,玩器摆设全无,墙上挂的山河锦绣图换成了几幅清汤寡水的水墨字画,题着几首苦寒小诗。绣龙的帷幕变成了不知从哪里扒来的蓝不蓝紫不紫的布帘儿。好端端一个皇帝寝宫,整成了话本里的苦寒窑。
    此时是夏天,龙床四柱挑着一挂旧帐,铺着一张草席,一个穿粗麻衫儿的苦孩子小脸蜡黄地恹恹坐在床沿,却是当今天子,我的皇侄。
    宦官道,皇上这几天勤学政务,苦读书卷,鸡鸣起三更睡,每天只吃一顿饭,吃糠咽菜。说的时候拿袖子偷偷抹抹眼角,也不知道是感动得,还是替皇上苦得。
    恹恹的启赭看到我,勉强振奋地道:“皇叔来看朕了,请坐。”我坐上铺着草席的椅子,看着他黄巴巴的脸,肝肺尖上一阵火起。太后那个蠢女人,还有那帮所谓忠臣党们,所谓矫枉过正,即是如此。就算要立好名声,至于这么折腾孩子做门面工夫么,连皇上都吃不饱住窑洞了,我朝谈何繁盛?
    若按着我的脾气,立刻便想让人换了这套妆门面的摆设,命御厨做一顿好菜上来。可这里是皇帝寝宫,再看不惯我也是个臣。恰在此时,老天作美,乌云拢聚,天色陡暗,闷闷地打起雷。
    启赭道:“天要下雨了,皇叔再坐坐吧。”
    这其实是句赶人的话,我却道:“那臣就多谢皇上恩典了。”再看向沙漏,“时辰已不早,皇上该用晚膳了。”
    启赭道:“朕……这几日正在自省,日食一膳。中午已用过了。”
    我有意用手在肚子上按了按:“皇上此举臣钦佩,臣也应该效仿才对。”
    启赭果然道:“皇叔是否饿了,朕命人给你备膳吧。”
    我连忙道:“皇上不吃,臣万万不敢。”
    那宦官适时地在一旁劝道:“万岁,今日怀王殿下在此,不妨破例。”
    启赭大约是饿得狠了,左右再劝了两三下,便点头道:“也罢,让御膳房备晚膳吧。”
    我道:“臣好酒,不知可否请皇上赐酒?”
    启赭道:“准。”
    有酒,就要有荤了。
    御膳房估计因最近不得发挥,憋得手痒,这顿晚膳卯足了劲儿整治,虽只有十来道菜,两道汤,六样面点,所用不过鸡鸭鱼肉,却菜色奇巧,味道鲜美。我只管吃喝,假装没留意启赭不动声色地狼吞虎咽。
    等用完膳,天已黑透了,寝殿中点着几盏小灯,幽幽昏暗。
    待我起身告退时,天上猝不及防闪过一道雪亮的闪电,炸开一个惊天动地的响雷。我走向殿门,听见身后启赭道:“皇叔。”
    我回过身,只见他孤伶伶站在偌大寝殿中,灯火映出的阴影摇曳重叠,像重重鬼影。
    “皇叔……雷雨正急,不妨……再留片刻。”
    我便又折回殿内,拣那些传奇段子讲给他听。讲了一个又一个,已要到三更,启赭直不肯去睡。外面仍是雨声急促,闪雷不断。
    我于是道:“旧时逢雷雨夜,常有忠臣良将仗剑为皇上守夜,今日臣向皇上讨一个恩典,臣的腿坏了,不能上战场为皇上尽忠,请皇上赐一个能做忠臣良将的机会,让臣为皇上守夜。”
    启赭的眼睛在灯光下亮亮地看我,道:“朕,准了。”
    宫人在内殿通往外殿的门口替我铺了一张席,启赭终于去就寝了。
    宫人放下帘幕,我在席上躺下。听见帘内启赭稚气的声音道:“皇叔。”
    我道:“臣在。”
    “父皇驾崩之时,也是这样的雷雨天,母后告诉朕,父皇会回来看我们。朕却从未再见过父皇。父皇真的会回来看朕么?”
    在如斯时刻,我觉得,如果先帝真的显灵了,那绝对挺渗得慌。
    可如斯大逆不道的话只能在心里想想。
    我道:“太后绝不会骗皇上。臣的父亲过世时,母亲也曾这样对臣说过。”
    帘内许久才嗯了一声。
    
    第58章
    
    良久之后,我才迷迷糊糊睡着了。
    我留宿寝殿一事,之后遭到了不少大臣弹劾,也成了我企图谋朝篡位的罪证之一。反正我的名声也就那样了,倒任由他们说了。
    多年以后,启赭回想起这件事,会不会也觉得我企图篡位,这就不好说了。人大了,什么都会跟着变。就像当日的启赭长成了今天的皇上一样。这都是不一定的事。
    待到入夜,岸上来了几乘车。我和柳桐倚在船舱内恭送圣驾。启赭笑吟吟地向我道:“叔,你也早些回,别让家里惦记。”
    我道:“一路上小心。”
    外人看来,定是一副叔侄和睦的形容。
    启赭又道:“这几日多叨扰梅老板了。”
    柳桐倚躬身:“不敢不敢。”
    邓覃等人簇拥着启赭上了车,几乘车在夜色中远去。王有在我身后道:“天色已晚,表叔老爷晚上想吃什么,老奴去安排。”
    柳桐倚道:“王管事也是客,膳食用度还是由我来作东。”命人去给王有另安排厢房,王有道:“不敢劳烦赵老板,老奴还是就近服侍表叔老爷罢了,否则回去,家主人要怪罪。”
    柳桐倚微笑道:“也罢。”
    我站在甲板上望,万家大船灯火辉煌地停在一旁,从挑开的窗中隐约可见两人正在饮酒看歌舞,是云载和云毓。
    晚饭毕,柳桐倚说,收丝的账目要和我核对核对,问我是否方便,又向王有道:“王管事也一同帮赵老板核一核,我算的账目有无错漏。”
    王有道:“表叔老爷的生意,老奴一个下人怎好插手,梅公子玩笑了。老奴就在外面侍候,需要茶水时喊一声便是。”
    我同柳桐倚一道进了他的卧房,柳桐倚掩上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张屏二字。
    我接过,拆开,信上寥寥几行字——
    怀王殿下,昔年旧事,臣已尽知晓。但盼相安无事,社稷太平。
    我不由得心惊,张屏果然是个人物,这等事情,竟会被他查得。可他为什么给我这封信。
    柳桐倚取过信,点火燃了。
    我瞧着最后一点纸也变成灰,道:“很快我就掺和不着了,该费心的,继续费心吧。”
    柳桐倚将纸灰碟里冲了些茶水,挑窗泼到窗外,放下窗屉:“王总管是……”
    我道:“怕我走得不干净,要盯着。”
    柳桐倚道:“明日即到苏州,接下来赵老板有什么打算。”
    我顿了一顿,道:“梅老板,有些事,我想再老着脸皮拜托你一回,不知可否?”
    柳桐倚瞧着我,没说话。
    我就接着往下道:“到了苏州,我雇辆车,直接就往海边去了。可能这辈子,就不回来了。这些年,我各处跑着做生意,有些家底,带不过去,想请你帮我收一下。可用的,你不嫌弃就留着。不可用的,看能送人就送人,能丢就丢了。”
    柳桐倚道:“我看赵老板带到船上来的行李,并不算多,怎么就带不到海外去了?”
    我道:“行李是不多少,像承州那里,我那间门脸儿,梅老板就代我管着吧。我这里还有几张银票,全国可兑的。外面使不了,我出去也带不了这么多金银。梅老板能否先帮我收着,什么时候玳王又穷上了,就再给他吧。旁人也不用不上我的东西……还有……别的也没什么了。”
    柳桐倚皱起眉,忽然道:“恐怕我,不能答应。”
    我没料到他会拒绝,怔了怔。
    柳桐倚道:“我与赵老板交情并不算深,却每每得家事相托,终觉不妥。是否赵老板另去寻可信可托之人,更好一些。”
    我一时尴尬,勉强笑道:“梅老板……说得是,是我太劳烦你了。”
    想我景卫邑,这辈子活得三十二三年,实在失败。朝堂数十载,江湖三余年,到了要托付事的时候,思来想去,只能找到一个柳桐倚。
    可他凭什么非要答应我所托?只因他是君子,我就以为他一定要答应?
    的确不是这个道理。
    我如此醒悟,说话一时有些不利索:“……梅老板……是我……做事不够周详,你当我没有说过。”
    柳桐倚笑了笑:“到苏州时,若一时寻不到车马,我可以代为安排。”
    我拱拱手:“多谢。”
    回到舱房中,隔壁万家的大船并无什么异样。一夜无事到天明。
    第二天,将到苏州,我在舱中收拾好行装,想着到了码头饯别仓促,还是先去和柳桐倚道别为好。
    我在舱厅中没有找到柳桐倚,正要去他房中,走道中脚步声响,却是他出来了,手中竟拿着酒壶酒杯。
    我鲜少见他拿酒。柳桐倚将酒壶酒杯放在桌上,道:“我不善饮,但知赵老板好酒。因此备薄酒一壶,为赵老板饯行。”抬手斟满酒杯,举起一杯,“此去多珍重。”
    我端起另一杯,但觉手中捧着的,有千斤重:“一向连累你许多,今生恐怕难以回报……你,也多保重。”干了杯中酒。
    柳桐倚仰首将酒一饮而尽。我笑道:“看梅老板喝得如此洒脱,恐怕你的酒量不是一向谦虚的那样。要是现在时辰还早,倒想跟你真的痛饮一场,看谁先倒。”
    柳桐倚含笑摇首:“的确不能喝,几杯还勉强能对付,三两以上就找不到路了。”
    船行得渐渐缓慢,进入苏州码头。
    船身泊定,小厮进来向柳桐倚道,瑞和的马车已经到了,在岸上停着。
    柳桐倚道:“若万家未备好马车,赵老板就挑两辆与小万公子还有王管事使用吧。万家在苏州没有府邸,如果住不惯客栈,舍下有别院一座,还算清静,若不嫌弃,可权做今夜留宿之地。”
    王有插话道:“不必了,家主人在岸上已为表叔老爷预备了车驾。”
    王有与瑞和的小厮帮我提着行李,出了船舱,夕阳下,有一人独自站在旁侧大船的甲板上。
    我与他对面相望,片刻后,抬手道:“多保重。”
    他什么话也没说,缓缓转身径直向船舱走去。
    我走下舢板,到了码头上,柳桐倚站在瑞和的马车前,神色复杂又疑惑地看着我。
    我向他笑了笑:“梅老板,这次是真的就此别过了。你……”到了此时此刻,竟觉得一句可讲的话也没有,只得还是两个字,“珍重。”
    王有引着一辆马车过来,我上了车,马车颠簸前行。王有恭敬道:“怀王殿下,皇上让我转告你,还有什么放不下,想去的地方,在这几日可以尽管去。”
    我道:“也没什么了,但讲了出海,还是往海边上走一趟吧。”
    王有道了声遵命,探头嘱咐了车夫几句。
    我瞧了瞧他身边的那个青皮包袱,道:“给我瞧一瞧罢。好歹也是给我用的。”
    王有迟疑了一下,抖索索地将那包袱递给我。
    我打开,里面是一个青色瓷罐,摸在手里十分清凉,敲敲叮叮声清脆,是个好瓷器。
    昔日启赭同启檀等皇子到怀王府上时,一时淘气,拿着棍子敲厅中的大花瓶,也是这种声音。一边敲还一边喊:“皇叔,皇叔……”
    
    第59章
    
    那天,启赭单独见我,在房中时,他也是先喊了一声:“皇叔。”
    喊完之后他问我:“皇叔,朕该怎么办?”
    “那时知道了皇叔的冤情,朕甚自责,朕知道皇叔都是为了朕好。事到如今,皇叔能否告诉朕,朕到底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皇上罪己诏下了,坟修了,碑立了,但该睡在里面的人现在却活蹦乱跳在世上,要如何是好?
    我道:“怀王已死,世上只有……”
    启赭抬手:“行了,皇叔,这句话就不要拿出来自欺欺人了。你在这儿站着,哪怕你叫狗阿三猫阿四,你也是朕的皇叔。”
    我立刻道:“皇上万万不可如此比方。”我叫狗阿三和猫阿四没什么,皇上变成狗阿三和猫阿四的侄子,那就实在……
    启赭叹了口气,瞅着我。
    那眼神,和他小时候想要什么东西时一样。
    我说:“皇上,我这次就是打算出海去,从此就不会来了。”
    启赭还是不说话。
    我接着说:“要是船不小心遇着风浪沉了,那更是再无可忧。”
    启赭终于开了口,他瞅着我,一字字说:“皇叔,别怪朕。”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瓶。
    我接到手里,瓶子是玉的,因为一直被启赭收在袖里,还带着温。
    启赭很少赐给我东西,从小到大都是他从我这里拿。我握着,说了声:“谢皇上赏赐。”
    启赭再叹了口气。
    我道:“皇上,只是,能否别在柳桐倚的船上。”
    启赭慢慢说:“此药得缓上几日,你放心。皇叔,你是要和朕回京,还是……”
    我道:“京城熟人太多,还是在外处理了干净。”拔开瓶塞,里面是一瓶水儿,微苦。
    启赭转过身去,片刻后道:“皇叔,朕答应你,那座皇陵依然是你的。”
    马车摇摇晃晃,我将那个罐子放回包袱皮内。
    王有就预备用它,将我带回那座大坟中去。王有哑声和我说:“怀王殿下,你放心吧,这个坛子是皇上亲自定下的,老奴年纪有了,手还很稳,一定会送殿下平安到地宫。”
    我没说什么,倒在马车上稍微眯了一会儿,跟着想起,那天在船上,我喝下那瓶药后的事情。
    那时,我要告退,启赭回过身:“皇叔,你陪朕说说话吧。”
    之后,启赭与我聊了许久,说的不过是宫中朝廷里历年来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事。比如宫里的哪棵树是先帝亲手栽的,栽的时候什么情形,云云。
    他说,小时候到皇叔那里去玩,那些事,朕都记得。
    他说,皇叔对朕的好,朕会一直记得。
    这话也就像平常聊天那样说。他说,这些话,朕从没和人说过,以后也不会说了。
    我道,皇上不必那么说,打个大不敬的比方,平常人家,亲戚间比皇家要近得多。像玳王,怀王府都快被他掏空了,他过来喊声叔,我还得给他钱花。这是寻常道理。
    怀王府在我被抓那时候就给抄了,昔年我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还有我年少时置办的玩器,我娘生前喜欢的摆设和首饰,应该要么砸了,要么充公了,要么抄家的时候被人顺了。
    记得前两年我在大漠里贩羊皮的时候,跟牧民斗酒输了,吐了半宿,后来受风又发了次烧,迷迷糊糊里,觉得我还是在怀王府我卧房的那张床上躺着,我娘亲自端了醒酒汤,一边絮叨我一边往我嘴里送,喝到嘴里,却是白水的味道。
    等睁开眼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裹着羊皮袄睡在一张马皮上,旁边有个姑娘,端着一个粗瓷碗,正喂我喝凉水。
    她的模样寻常,黑红的脸,双手很粗糙,但她的眼睛又亮又清透,什么杂质都没有,干干净净的,露出白白的牙齿对我笑的时候,我觉得她像仙女一样。
    这个女孩就是阿莲娜。
    我走得时候,她告诉我她要嫁给某个骑马飞快的少年郎,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了吧。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我在马车里睡了一会儿,梦里边一时是启赭在和我说话,一时是阿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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