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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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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祈降生那一日,天生异象,星盘诡变,熟知天象的星官看出这是千百年难遇的星盘,萧祈是主杀伐的帝命,其星运之势甚至足以盖过当朝天子与天下群雄。
  皇室总是先君臣后父子的,一国之君忌惮襁褓中的亲生血脉,这般事情说出去足以令天下嗤笑,可萧钺偏偏信了。
  他略懂星辰天文,能看出中枢之星日益晦暗,他知道自己国运衰减,知道辰梁会在数年后经历动荡,但他选择的力挽狂澜的方式却是要活活掐死尚未满月的萧祈。
  金石丹药惑人心智,区区数年,萧钺早已被巫蛊神鬼毁了心肠,萧祈的母亲本是辰梁边域小国进献的女子,在萧祈出世前那小国早已合入辰梁版图,沦为州府郡县。
  生母卑微不受宠,亦无母族根基,这样的皇子即便是一出生就死在皇城枯井里都无人知晓,更何况要置他于死地的还是当今的皇帝。
  没人会在乎这样一个孩子,朝臣习惯了主君的昏庸;世族本就不在意掺杂着他族血脉的杂种;而那些试图加官进爵的假僧假道更是想将这萧祈当成飞黄腾达的垫脚石。
  那是一段可笑又可悲的闹剧,一国之运、数万臣民百姓、辽辽国土疆域的命运居然系在了一个婴孩身上。
  净尘见过襁褓中的萧祈。
  在富丽堂皇的金殿里,小小的婴孩攥着软乎乎的小拳头,他不哭不闹,只是静静的睁着眼睛往外看,他还不知道下头那些趋炎附势的大人们是想要他的命。
  皇族诞下不详孽障的传闻闹得沸沸扬扬,他本性纯善,不忍看幼儿早夭,再加上受人之托,于是他顺水推舟,假借国寺之名入宫一辩。
  论起占卜玄术,满皇城的江湖术士加到一处都不及他半根毫毛。
  萧钺越信什么他就越卖弄什么,无奈萧祈的帝王命太硬,根本难以掩饰,他只能逆势而为,替萧钺提供改命断运的诀窍,意在让萧祈沦为一个酒囊饭袋,碌碌终生。
  萧祈被幽禁深宫,便是他的手段,除此之外,他无力保下这么个烫手山芋,而萧钺也并非心存人性,他只是觉得残害亲子会有损他辰梁国君的盛名,所以才勉强给了萧祈一条生路。
  后来,净尘那故交死谏朝堂,总骂他浪荡无礼、不知心怀天下的古板男人躺进了一方薄棺。
  他仍不愿心系家国天下,仍想做他的红尘浪子,可他最终还是断去尘根,了断心念,遂了故交的心思入主国寺,妄图在一个大夏将倾的年月里替一个已经死去的人看住长佑城。
  可再后来,荀远道心灰意冷辞官不做,凭空入世的谢濯虽有济世之才也独木难支,而他身居国寺要位却不肯为萧钺寻什么延年益寿之法,于是荀远道逃避山水,谢濯心力交瘁,他便只能在这日益荒芜的国寺里眼看着萧钺的江山坍塌下去。
  林后高处是一方断崖,能遥遥看见长佑城的灯火。
  萧祈不情不愿的跟着净尘穿林而过,他是想回去跟谢濯继续耳鬓厮磨,可临出门前谢濯要他必须跟这老和尚好好说话。
  “好看吗,像这番景色,已有许多年未见了。”
  山风凛冽,吹动衣袍,净尘眉目微阖,白白胖胖的脸上多了几许怆然。
  一年前,萧祈先是命人拆掉了长佑城中霸占街市的僧院道馆,又亲手拆了用来窥知天象的通天塔,这才还了长佑城一个清净。
  灯火交辉,璀璨通明,萧祈立在断崖之上静静看着没有答话,他知道这老和尚不会真问自己这种弱智问题,这种话里有话的情景,他遇见的多了去了。
  “可要论起当年,还是少了许多的,万家灯火……阿弥陀佛,战事不歇,终是不能啊。”
  孤月高悬,北边天幕上隐隐有些光亮,但却笼在厚厚的云层下方,净尘长叹一声,侧回身来看向了萧祈。
  年轻的帝王已经出初露锋芒,萧祈生得高大俊朗,戎马风气不逊于开国先祖,帝星主杀伐是天下动乱之象,净尘始终不知道自己当年的一时之仁究竟是对是错。
  “。…。。我说老和尚,你那一套,我听得多了。”
  萧祈寻了个凸起的山石撩袍坐下,他有点不耐烦的咧了咧嘴角,捡起了两颗石子把玩在手。
  “战是死,不战也是死。辰梁早被那个废物折腾完了,休养生息那一套,在我这不好使。与其被分羹蚕食,不如让老子先打出去。”
  “若有得选呢,万家灯火与枕畔之人,舍一个便能得一个,陛下选哪个。”
  “老和尚,荀大人。我敬你们于我有恩,但我劝你们,把舌头管好了。”
  石子撕裂夜幕,笔直飞进了身后的山林里,落地的声响传来之后,被击中的枝杈枯叶才悉数断裂,而那隐于林间旁听的荀远道刚巧被树上积雪砸了一身。
  萧祈掸去袖边浮灰,一边起身,一边抻了抻胳膊,他舔上森白的犬齿牙尖,心平气和的拍上了净尘的肩膀。
  “这世上没这样的买卖。而且为了狗屁大局舍了发妻的才是窝囊废。这皇帝我就这么做,看不上,你们找人来换我,我乐意至极。”
  萧祈也有自己的耳目,他知道戎羌已经开始屯兵筹划,更知道燕楚虎视眈眈,他虽然不清楚这两个老东西在盘算着什么,可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他们把主意打到谢濯身上。
  “战是我去战,流我的血,要我的命。你们一个守着佛爷,一个守着朝堂,做你们该做的,旁得就不必操心了。”
  “——哪怕国之将士十死八九,国将不国?”
  净尘追问的这句话,倒没有激怒萧祈,山崖的风终于吹散了厚重的云雾,萧祈摊开手掌盛了一捧月光,皎白的光线将他掌中厚茧映得清晰,他合眸一顿,复又看向长佑城的方向,轻轻点了头。
  “辰梁的路,只有死战这一条。”
  世事所迫,他没有别的路可走,他接手的就是这么个烂摊子,他不是治国理政的明君,没有忍辱负重强壮国势的能力,而那些伺机而动的邻国也不会真拿了割地就给他休养生息的机会。
  他这一条帝王路走得不能回头,他必须战,战还必须胜,他是靠绝境之战力挽狂澜才勉强获得民心的,倘若落败,他退无可退。
  萧祈走后,荀远道才拂去一身狼藉,缓步从林中走出,净尘搓着冻红的脸颊幸灾乐祸的瞥了他一眼,毫无刚才的肃穆。
  “倒霉了吧,遭罪了吧,你就非得问,那混小子什么德行你还不知道。”
  “。…。。闭嘴吧你,你有耍嘴皮子的本事,倒是给我入朝为官啊!”
  “得了吧——我才不去,受苦受难的活,你自己干去吧。”
  净尘笑眯眯的替荀远道摘去了脑袋顶上的叶子,老爷子捂着胸口愤愤跺了两下脚,实在是无可奈何。
  他何尝不懂萧祈半生苦楚别无选择,又何尝不知萧祈与谢濯之间情深意重,可他身为一国之相,许多事情由不得私心。
  “我说老荀,你且放宽心,萧祈那小子命硬,祸事不会少,但没大事,再说,还有那位盯着呢。”
  天幕北边云雾彻底散开,属于萧祈的星辰亮得耀眼,净尘板正荀远道干瘦的脊背让他抬头去看,就在那看似孤独的星辰一侧,有一小团流溢的碎光。
  “穹阁弟子有通天之能,自古以来,一不入世,二不为官。你当那谢濯小朋友一意孤行叛离师门,真是因为那混小子的美色一时脑热啊。”


第15章 
  萧祈在山中过了几天朝思暮想的好日子。
  他同谢濯无忧无虑的窝在一方天地里,尘世喧嚣与他们无关,繁琐政务也找不上门。
  他每日可以搂着谢濯在床上赖到日上三更,再蹲在灶台边上苦苦钻研到底怎样才能不把饭菜烧糊。
  这便是他一直期待的生活,他从小就盼望着能够带着谢濯离开宫城,能够得到一块小小的土地,带着谢濯安然度日。
  山雨欲来是以后要操心的事情,萧祈难得有几天顺遂日子,谢濯不忍扫他兴致,只随他缠绵索取。
  离寺回朝的前一晚,净尘请谢濯在山林间的坟冢前喝了一顿酒,刻字的墓碑下面安葬着净尘的故友,未刻字的那一块是净尘提前为自己准备的身后事。
  能知天命窥天机的人有两种,一种独善其身置身事外,能保全性命,而另一种则是明知死局却孤身入内,以命相搏。
  他们相对无话,只各自饮尽杯中烈酒,灼热穿肠暖了肺腑,谢濯虽不胜酒力也将脊背挺得笔直,净尘弃了杯盏先行转身离去,擦肩而过的时候,净尘抬掌重重按上了他肩头。
  月光皎白,孤星高悬,谢濯又在坟冢前多待了一会,夜里风大,很快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气。
  他回去的时候,萧祈也恰好鬼鬼祟祟的从寺中回来,他们在小院门口撞了个正着,萧祈身上带着香火味,一见他便想也不想的将他往肩上一扛,带回了屋里。
  第二日车马早早回程,天光未明,寒意刺骨,谢濯昏昏沉沉的靠在萧祈怀里,从头到脚都被裹得严严实实。
  萧祈昨晚跟疯了一样,差点把那木床给折腾塌了,天亮时分他才得以合眼,现下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临行前,他们本该按照规矩净尘作别,可萧祈却直接抱着他往山下走,随行的人皆是萧祈心腹,即便看到了也纷纷装傻充楞闭口不言。
  谢濯实在倦得厉害,明知不合规矩也无力阻止,他埋去萧祈肩窝里闷哼出声,散了架的腰胯酸乏难忍,只想早些躺去一边。
  看在那两笔价格不菲的香火钱份上,净尘自然不会计较。
  石阶是仔细清扫打理出来的,下山的路安稳顺畅,谢濯靠在萧祈怀里浑浑噩噩的眼皮打架,破晓而出的日光笼在他们身上,萧祈颔首吻上了他的眉眼,替他挡住了有些刺眼的光亮。
  昨夜又被萧祈拎着后颈恐吓的小守湛尚未睡醒,他睡眼朦胧的揪着师父衣角看着一行人渐渐远去,他本是为了跟谢濯道个别才早起的,可谢濯被萧祈裹得严实,连脸都没露。
  他捂着小嘴巴打了个好大的呵欠,净尘抬手揉上了他的后脑,温声嘱咐他先去给那小香堂里的两个长生牌都续上香火再去吃饭补觉。
  萧祈私藏的那点小金库彻底干瘪了下来。
  他听旁人说过,若是在庙里立个长生牌供上香火就能保一人平安无灾,为此他特意找到守湛硬塞了全部身家,结果守湛一时迷糊,只歪着脑袋愣乎乎的告诉他谢濯哥哥已经给过香火钱了。
  他这才得知谢濯居然给他立过长生牌,小小的香堂里,经年累月的檀香已经渗进了桌案之中。他一直是辰梁的大忌,是萧钺的心头之患,他想不出谢濯是怎样冒着天大的风险年年秘密上山替他续上香火,更想不出谢濯是怎样通宵达旦的跪在这替他祈佑福泽。
  萧祈整颗心都暖得发烫,他知道谢濯记挂他,知道谢濯疼惜他,可他真没想到谢濯居然会将他珍视到这种地步。
  只可惜清闲日子转瞬即逝,他一回宫城就被提早回来打点朝事的荀远道耳提面命,再有心思颤着谢濯倾诉衷肠也只得先老老实实的勤政治国。
  他忙起来,谢濯才终于得了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萧祈征战杀伐钢筋铁骨,谢濯自认年长,总是难忍羞臊,罕在床笫间主动讨饶,而他越隐忍不言,萧祈就越肆无忌惮,山间几日萧祈没了拘束,谢濯被他翻来覆去的搓弄透了,先前有多惯孩子,现在就有多遭罪。
  萧祈重新开朝理政的那一日,谢濯简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头一回觉得独占龙床是件美事,萧祈前脚出门,他后脚便抱着枕头往斜里一滚,安安稳稳的睡到日上三更。
  萧祈登基头一年,减了各个州府的赋税,百姓所缴只需满足军队粮草军饷的供给,而各级官员的审查也推行顺利,年终也就没那么忙碌。
  谢濯这些年来一直暗中支持那些不愿趋炎附势的有志之士,萧祈继位之前,他已经在各个要处安插了属于萧祈这一派的人手,这些人行事得力,刚正清明,有他们帮衬,萧祈便不会在地方琐事上太过焦头烂额。
  细数下来,国祭之后的要务,只剩朝会和一场年宴,萧祈虽然懒得应酬,可也知道新君年宴关乎体恤臣属,安抚民心,所以不得不仔细应对。
  谢濯不会出席宫宴,他总得过完子夜才能回去跟谢濯守岁,于是也只能让膳房先送往寝宫送一份单独的年夜饭。
  鉴于阿泽目前歇在褚钊府里做小米虫,送饭的便换成了手脚麻利的宫女。
  佳人细腰,婷婷袅袅,眉目如画。
  饭菜送到时,谢濯还歇在软榻上,他半睡半醒的靠在榻边揉了揉眼角,轻佻的脂粉香扰得他鼻子发痒。
  送饭的宫女柳眉轻抬并未行礼,他抬手就将沉甸甸的食盒放去桌上,那食盒盖子一开,里面竟没有膳房精挑细选的饭菜,只有一个土里土气的瓦罐。
  “看屁啊!老子为了给你送个菜容易吗,少给我装死,起来吃饭!”
  素食斋饭自有妙处,净尘做得佛跳墙不带一丝荤腥,却有荤食难即的鲜美,再佐一盅卫家私酿,于食客而言,绝对是千金不换。
  汤色澄明醇香,回味悠长,卫凌擦去脂粉拆散发髻的功夫,谢濯便自顾自的先喝了一碗。
  卫凌翻着白眼换了件衣裳,他同谢濯身量相仿,只是眉眼之间要比谢濯艳丽许多,一件清雅青衫到他身上,也是别样风情。
  “也不知道褚钊那傻小子忙活什么,连个饭都不肯送,非让我自己来,真是服了,成天那么腻歪也没见他们三年抱俩。”
  “噗——咳,咳咳——”
  卫凌的舌头和他的阴柔面相是两个极端,饶是谢濯同他相识久了,也还是呛了一口热汤。
  “还不如学学你俩,我可是听老和尚说了,怎么床都散了,萧祈还欠他一张床呢——”
  卫凌凤眸一眯,凑去咳嗽不止的谢濯耳边又添一句,他话音未落谢濯便憋红了耳根端着碗往边上挪。
  他见状直接伸手一扯,虽手腕细白,但力道却出奇的好,谢濯避无可避的被他扯松了衣襟,连串的红痕嫣然朵朵,要多漂亮有多漂亮。
  “咱这位陛下可以啊,年轻就是好哦?”
  “——行了!你赶紧说正事。”
  这世间能把谢濯弄得拍桌子炸毛的怕是只有卫凌这个祸害,再美味的珍馐也难以下咽,谢濯涨红了一张脸撂下汤勺,罪魁祸首的卫凌反倒慢慢悠悠的给自己舀了一碗坐下细品。
  “急什么,就是你先前料到的那件事。戎羌那小王爷在路上了,三天后进长佑城。他哥不傻,知道应该先打燕楚,所以这一趟是奔着结盟来的。当然说白了,就是奔着你来的。”


第16章 
  卫氏先人曾与萧氏先祖并肩为战,是辰梁开国的功臣之一。
  然而位高权重,必遭小人眼热,君主忌惮。
  卫家于几十年前开始家道中落,族中男丁寥寥,且都一身病弱,到了卫凌这一辈,男子只活了他一个,而他也是从小体弱,不习武不从文,整日浑浑噩噩苟活病榻。
  世人眼中的卫家就此衰败,如今长佑城里没人还记着昔日与先祖开国的卫氏将军,更没人知道卫凌这个开着棋馆的奸商居然也是名门之后。
  衰落和隐没其实也是一种全身而退的方式,卫氏一族通透聪慧,先人清楚皇族心性,知道荣极必衰的道理,卫家若是还在,卫凌兴许都活不到现在。
  他生性懒散,又生来有异,故而一直顺水推舟,浑浑噩噩消极避世,醉酒观花虚度光阴。
  谢濯入长佑城那年,他听这少年英才的名号听得耳朵起茧,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谢濯居然会亲赴花街柳巷深处的曲折弄堂,只为见他一面。
  彼时,谢濯是长佑城的天之骄子,他是没落世家的废物少爷。
  卫凌从一开始就觉得谢濯脑子有病,谢濯放着满朝争相攀附姻亲、登门拜礼的皇亲英才不用,偏偏用他,放着备受恩宠聪颖能干的萧裕不保,偏偏要保一个差点被皇帝掐死的孽障。
  起先,他对谢濯的恳请无动于衷,甚至还用了点下三滥的手段,让旁边花楼妓馆的漂亮姐姐将谢濯吓了回去。
  可谢濯却连连碰壁,又连连来碰,反复几次之后,那些嘴碎的妓子小倌都笑他艳福不浅,居然有这么个青年才俊对他念念不忘。
  他每每闻此都会在心里翻个大大的白眼,他不是真的废物,他耳聪目明,能预感到这长佑城会有大夏将倾的那一日,而谢濯这艘贼船驾好了是大富大贵,驾不好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卫凌记不清是第十一次还是第十二次,总之那会脸皮越来越厚的谢濯已经不会再被涂脂抹粉的姑娘吓得满地跑了。
  他们在长满青苔的石桌上对饮一壶劣酒,他托着腮帮子大着舌头问谢濯是不是脑子有病,已经醉到捧着下巴才能支棱住脑袋的谢濯傻呵呵的看了他一会,然后郑重其事的点了一下头。
  如今这艘贼船还算驾驶平稳,只是中途上船的萧祈一脚将他踢去了甲板下面。
  他于萧祈夺国有首功,可萧祈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醋精,他和谢濯明明是两个下头的姊妹情深,萧祈却总觉得他对谢濯有什么非分之想。
  半壶酒下肚,谢濯面上染了红潮,卫凌眯起一双生来上扬的桃花眼,细长的食指轻轻抚上杯沿打了两个转。
  他是觉得谢濯好看,不然他当年也不会上贼船,不过他对谢濯仅停留在欣赏的层面上,他清楚自己的斤两喜好,像谢濯这般细皮嫩肉的,比起亲自去睡,他更喜欢看谢濯被睡。
  “我说,这怎么事事都如你说得那样,你就真算得那么准啊?”
  卫凌的酒量同样好不到哪去,他伸手戳上谢濯腮帮,两指夹起软肉狠狠掐了一把,谢濯皱着眉头捂着脸往后一躲,他便纵身一扑,刚好把谢濯带去了榻上。
  鼻尖碰着鼻尖,发梢缠着发梢,天旋地转之后,卫凌闷头一栽,直接同谢濯一起滚去了榻间。
  “人家都说,说——说什么来着——哦对,老和尚说,泄露天机,必遭天谴的——”
  咫尺之间,谢濯还未醉得彻底,他揉着眉心试图起身躲过纠缠,可卫凌压着他头发,他一动弹就扯得头皮发疼。
  “那是他、他学艺不精。行了——松开!疼,疼,你快起来。”
  “……鬼才信你话。”
  卫凌瞧见了谢濯眼底的躲闪,他受过指点通晓医理,谢濯是个什么德行他再清楚不过,只是这世事无奈,他想管又不能管的东西太多了,谢濯不肯言明,他也不能问。
  不能管的事情索性不管,总归也轮不到他给谢濯收尸。
  卫凌在某种程度上洒脱的要命,他嘴角一抽,爱答不理的翻了个白眼,直接垂首埋去谢濯发间泄愤似的嗅了一阵。
  淡雅清幽的罕见香气让他将这糟心事抛到了脑后,不出片刻,他便立刻呲牙瞪眼的踉跄起身,风风火火的跑去内室翻找谢濯用得是何种发油,居然能这么别致好闻。
  年宴办得热闹,萧祈却无心享受,他只想早点料理完这边快些回去找谢濯守岁。
  无奈与他亲近的臣子多是些直肠子,而且是不会花言巧语,凡事皆在酒里的那种。
  一群热血志士把酒相敬,文臣武将皆能划道拼酒,兴致来了便大手一挥,以酒水为墨在桌案上画出山河轮廓,论战法,商国策,群情慷慨,一度能吵翻殿里的屋檐。
  辰梁的宫宴太久没有如此场景,荀远道看着舒心,便早早将地方腾给年轻人们折腾,而褚钊打着守卫宫禁的由头避开了饮酒,其余几个与萧祈交情匪浅的酒量太差,不过几个来回就抱着自己的小桌案睡得嘴歪眼斜。
  萧祈一人独木难支,饶是酒量不错也差点没能竖着回去,待到宫宴散场,两个侍卫小心翼翼的搀扶他往寝殿走,他眼一瞪脚一跺,醉醺醺的叉着腰嫌弃人家身上汗味不好闻,没有谢濯身上香。
  也就是侍卫忠君爱国,不然肯定被他气得大逆不道。
  路上折腾了一刻多,萧祈总算是扶着柱子挪回了寝殿,灯火重重晃得他眼花,等好不容易找到路往里走,习以为常的门槛又差点绊了他一个狗吃屎。
  “谢濯——谢——濯——”
  华服冠冕皆是累赘,萧祈噘着嘴摘下了碍事的发冠撇去一边,珠串坠地悉索作响,他甩开靴子迈步向前,没走两步就硌得脚底生疼。
  “……慢点,慢、慢点……”
  早被卫凌灌醉的谢濯没比他好到哪去,两个醉鬼迷迷糊糊的四目相对,谢濯手软脚软的伸手去接萧祈,萧祈晕头转向的往下一扑,刚好搂着他去榻间滚成了一团。
  “晕……别动,阿祈,别,别动了……”
  衣衫纠缠,交颈相拥,谢濯努力睁开千斤重的眼皮,安抚性的吻上了萧祈热乎乎的嘴唇。
  “我就动,等——谢……谢濯?”
  酒香仍残留在唇齿间,却不及谢濯的气息醉人,萧祈血往上涌,恨不得搂着谢濯揉进自己怀里,他很是混不吝的屈膝一顶,又低头拱蹭一顿,想要咬一咬谢濯细软的发丝。
  红烛暖帐,佳节良宵,醉卧美人怀,本是人间幸事,只是这美人长发被人编成了歪七扭八的麻花辫。
  萧祈动作一滞,使劲眨了眨眼睛,他后知后觉的皱紧眉头反应了一会,这才发现桌上器具是两碗两杯。
  “——谢濯!!那混蛋是不是又来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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