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富士康小说网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一寸丹心-第1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他就坐在这椅上,同飞光仙君笑道:“世上与我同岁的人都已故去,我这满腹的话,实在无人可说,飞光肯枯站着听上一听,已然极好。说来有趣,我如今大限将至,心思反倒活络起来。”


“我先前只盼着能小有突破,将周遭数尺内划为自己的领域,再定一定领域里的法则;如今竟时不时要想,下一世当如何修行,我还会有怎样的机缘?若是道途更顺,说不得能开创眉间紫府,建一方自己的小世界,重定生死法则,再请青睐之人进我紫府小世界修养——”


飞光禁不住轻声附和道:“听着,极好。”


老祖笑意更深:“况且,我是以秩序立道,人间再没有比生死更大的秩序了,如此寿终正寝,重入轮回再修,至少生死一事上,我证了此生之道了。”


飞光轻声宽慰道:“当真极好。”


老祖听得抚掌笑叹不已,只是人到最后一刻,难免提起今生最放不下之事。待老祖抬起头来,望见殿中宝幡长垂,三清泥塑高高端坐,仿佛在细数自己所余时日,人终究忍不住问了句:“飞光,我临行之前,仍有一事耿耿于怀。我门中这一批年轻弟子,有几名性情像极了师侄当年,飞光你说,我这一回……又要如何做呢?”


飞光未料到还有这样一问,人垂眸细想,深思许久,这才认真答道:“你当年不是仔细想过了,因言也好,因思也罢,都不如‘因行定罪’更像你的道。按你的道即可。”


老祖听得一怔,哑声道:“我怕我一去,他们也犯下大错。”


飞光摇了摇头,轻声说:“如果他们有错,也只是他们的罪过……那并不是你的错。”


那老祖将此话回味许久,终是郑重谢道:“多谢,来日万霞山门下弟子但凡有行差踏错之处,飞光尽管处置。那我最后这一程,就不贸然更改了,看看来生之道,还会不会有别的解法。


他话音落后,在袖中摸索起来,人已捏住了府库钥匙,又觉自己府库藏宝虽宽绰,却未必入得了飞光法眼,想来想去,最终才以一念残损神识,亲身斩断了那册书卷造物同自己的羁绊,双手赠予了飞光。


老祖轻声道:“我怕飞光也如我一般,为性情章程所累,便以此书相赠。愿仙君多多参照,早日辟开紫府,蕴生一方世界。”


他这一赠,七分是意气相投,也有三分是不舍造物随自己泯灭。


飞光看在眼里,于是也双手接过。


老祖朝他摆了摆手,飞光便轻轻一点头,无声退出殿外,绕着大殿四周,替那人最后加固了一遍引灵阵法,然后才往水窟行去。


常言君子之交淡如水,如水便是如此。


水热时冷眼以观,水温时互敬一杯,水凉时则千山独行,不必相送了。

60
飞光仙君那头心事重重,负手行了数步,万霞山中,突然下起一阵疾雨。


山道上骤雨斜飞,白雾四起,遮得前路茫茫一片,这般凄迷雨势,仍有许多万霞山弟子立在狭路两侧,于雨丝雺雾中拱手恭候。


飞光想到诸人欲求何事,心中又添几分烦闷,人索性化作一道遁光而去,远远抛下一众弟子,不多时便孤身回到水窟。


待他封牢洞口,把湿漉漉一身羽氅解在水面,只着玉色单袍,一步步踏向水心,耳边不知为何,总传来琐碎声响,仿佛又有人闯了进来,唤他千遍百遍卿卿,不住地在潭边拨水,生怕他在洞里不够热闹。


可他四处望了一遍,这洞中分明凄清得很,并没有谁冒着风雨而来。


飞光便定了定神,照旧于老树横枝上落座,点起一团青光莹火,将书卷造物展开细读。一时间四下无声,只见得飞光翻书之手,有如白玉雕就;手中之书,被这修长手指一衬,亦如玉册。


等到此书读罢,飞光再回头细想方才的一席长谈,深感老祖用心良苦。


他自修行以来,还未想过自己的修行之道,虽是炼就了鉴世明理、布阵搏杀的神通,却从未想过鉴世和搏杀的缘由,如今有满满一卷见解映照,往后想再进一步,自是少去许多波折。


飞光想通此处,本打算趁势入定片刻,以那书中所得,鉴一鉴自身大道,可万万没料到的是,当他稍稍运转功法,竟又有过往前尘纷纷而来。


那记忆初时如花,如月,云遮雾绕,影影绰绰,半晌才肯露出一缕蛛丝。


渐渐便来得疾了,似草尖晨露,连珠一般盈满而坠;似雨打屋檐,瓦上竹笕泻水如银;似瓶裂水迸;似江河潮起;似骇浪压城——


那记忆急急而来,苦涩辛辣参半,隐有回甘之味,淹得天地滔滔一片。


飞光沉浮旧事里,虽有劈波斩浪之心,苦苦求生、求渡、求岸,亦难忍这神识崩摧之痛。


他不知不觉间,已疼得双手攥拳,冷汗涔涔而下。


当年之事,还在一一卷土重来,昔日酷刑之痛悉数再现,又一次加诸于身上,非要他彻底想起当时滋味……


那邪阵束缚之痛,长有数日,日复一日。


那血池炼骨之痛,漫漫数年,年复一年。


而旧事里的人,明知他痛极,却还要攥着他的手指,还敢偷抚他的尾翎,竟还敢落泪……


在最煎熬难耐的关头,飞光一度痛昏了过去。


也不知道世间过了多少时日,水面荧火黯去,他睡在一片漆黑里,隐约听见山中响起三声丧钟声响。


山体随此钟震荡不止,有哭声自大殿、道场、道宫、精舍处含糊传来。飞光身上与人结下的两道契约,其中一道至此绷断。


飞光仙君倚着老树枝干,在这昏昏沉沉中,一度想挣扎醒转。


连试了几回,双眼已勉强睁开一线,最终还是气力不济。


他心底深处,总觉故人来世重修,要么能参透规矩法理,要么能随心所欲而不逾矩,左右是天开地阔,有极好的一段锦绣前程。正因为有这一念,飞光于此事上,并不至于像万霞山弟子一般难过。


他只忧心不在身旁的,自己……自己的道侣。


飞光如今已经彻底想了起来——想起自己如何动了心,想起自己卜算到怎样的凶卦。


当年在临别之际,他匆匆割裂出一线神魂,留在喻炎身边,竭力消灾挡灾,心底却是惴惴难安,不知能否扭转生死定局,更不知再见之日要到何日。


后来虽用天机简重新卜了一卦,卜出花好月圆一般的来日,但飞光心中仍不敢信。


他此时极想见喻炎一面,只想在万霞山动荡之前,守在那人咫尺之地。


但飞光经此大劫,已然累得神识溃散,人背倚老树,半点动弹不得。


想到喻炎平日的性情,飞光便没来由的一阵心悸,竟忍不住自己咬破舌尖,借此痛强提一口灵气,勉力检视了一番,而后才知体内二十一处大穴堵塞,神魂不稳,少说也要花上三五天疏通灵脉。


如此检视之后,飞光越发急得汗盈于睫。


可他转念一想,忽然又有些放下心来。


他与喻炎之间,已经改结了最末等的血契,一切皮肉之伤只会落在自己身上。


只要自己一息尚存,那人便会酣然好眠。

61
喻仙长那头果然是一觉好眠。


他长长一觉睡醒,脑海中还依稀记得飞光方才的行事。


若说喻炎先前是双拳攥紧,非要与人拼个长短,满腔怒火烧得正炽;此时被飞光附身过一趟,一路悄悄哄下来,熊熊怒意全泡了水,只剩下一炉温热的余灰。


他仰卧在榻上,含糊笑了一声:“飞光啊飞光……”


唤过之后,喻炎指尖共额头仍有些微痒,喉头并双耳也有些甘甜。那是飞光在时,以他自己的手,轻轻去抚他的前额,是飞光借口发声,而后再传入了他的耳中。


喻炎想到飞光最后说的那句“卿卿,快睡”,情不自禁地笑弯了眼睛,人暗暗回味了数遍,这才审视起储物戒里的藏宝。


那戒中方寸之地,果真被偷偷取走了几块低阶晶矿,换回了许多的上品灵石。


喻炎清点过后,心里似喜似恼,极轻地骂了一句:“我从赤焰海,千辛万苦背了回来,想留给你磨嘴的……”


但他说完,忽而又想到,那晶矿其实留着也无用,好似从此时、此刻、此处开始,他再不必特意拿些晶铁木石出来,只为惹那人生气了。


飞光刚才,都已经叫他“卿卿”了。


飞光的卿卿,自然要学得稳重几分,只说些体己的话。


喻仙长这样打定了主意,然后才披衣正冠着履出门,打算去之前的登山狭路一试,说不得护山阵法上缺口犹在,能伺机见一见飞光。


可等他踏出上房,才发现万霞山中,似是出了极大的变故。


少了客舍内布下的隔音阵术,过道上风声骤起,雨声骤来,一瓦之外已是漫天的雷鸣电闪疾雨狂风。


那暴雨下得白昼直如长夜,无数散修在精舍大堂里躲雨论事,偶有人迎着穿堂斜雨品茗,杯中浊茶俱已掺入三成雨丝。


喻炎毕竟是火属灵根,看着这倾盆大雨,脚下不由一缓。


他索性倚在高台栏杆处,先听楼下同修天南地北地议论。


如此抱臂听了数盏茶的工夫,喻仙长便大致明白过来,原来山中一雨数日,道场丧钟三响,万霞山老祖已驾鹤西归。也不知当中还暗藏了什么变故,那万霞山竟借着留客吊唁的名头,把山上山下封得铁桶一般,迫使各路散修悉数留在山中。


其中一个散修说到兴头处,已当着满堂闲客,痛声责骂起来:“我看着那万霞山老祖一去,此地就要大乱了!”


旁人也争相附和道:“先前不是还放出风声,说这老祖要携青鸾仙君闭生死关,怎的去得这般突然?如今扣着人不放,莫不是要逼迫我等穷酸散修,也多多少少出些奠仪?”


众人听得一面哄嘲,一面笑骂。


在这笑声里,隐约也有人在问:“既然老祖去了,他们门中可有下一任人选,再与鸾君结契?”


这等宗门秘辛,诸人答不上来,都哈哈一笑了之,只有喻炎撑着朱漆栏杆,弯着一双笑眼,极轻地回道:“我猜,没有下一任人选了。”


他旁观良久,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一句话。因着声音太轻的缘故,连这黯黯萧萧几个字,也未落到众人耳中。


喻仙长按捺心性,在楼上复听了片刻,见满堂争辩慢慢变作胡夸海口、卖弄长舌,便撇下这一舍的热闹光景,径自走到过道尽头,顺着半开的支窗,将一身神识放出。


那神识穿行雨中,由一道神念分为几股细丝,直寻到十几里外力所不及之处,才肯断然改向,再朝他方一丈丈梭巡。


待一炷香过后,喻仙长竟真找到了一行万霞山低阶弟子,正冒着淋漓大雨,往此间寻来。


他以神识细听,依稀听见轰鸣雨声里,有弟子急急招呼道:“往这处走,罗盘指着这处,还有十几里就到!”


喻仙长见那弟子手指所指之处,正是自己落脚的精舍,竟忍不住遥隔十余里,嘴唇翕张,无声回了一句:几位仙长,可是在寻我?


若有人看见喻炎此时模样,定要问他为何要站在窗旁,平白溅了一身雨水,偏笑得眼弯如月。


但喻炎怎能不笑,那驭兽血契,正合了他一身偏激反骨。


每到血热时分,就有恶念丛生,叫他不由自主地弯了眼睛。


喻炎如此笑着,人缓缓活动了一番手脚,而后一撑窗沿,悄无声息地翻入雨中。


那豆大雨点砸在身上,长发衣衫顷刻便湿了,落入眼中,眼睛倏地便红了。


那行万霞山弟子也是脚下轻快,转眼间已靠近数里。


为首的弟子于喻炎神识窥视下,犹在高声议论:“为何封山,你们难道不曾听说?执法长老今日焚香祷祝,原打算卜得下一任契主,谁知卦象竟说我门中无人可结契……我万霞山鎔铸荟萃天下人杰,这等卦象岂不荒唐!后来便有几位内门师兄推测,定是三四十年前的一桩旧事所致,当年曾有邪修跟青鸾仙君结下死契,如今再想结契,怕是要将这名邪修找出,彻底斩断先前的旧契——”


“我当时便问几位师兄,茫茫人海,要如何擒得那邪修?师兄也怕他逃脱,便叩请执法长老出手,一面下了封山禁令,一面炼制了几副寻人罗盘。几位师兄说了,那人就住在万霞山上,过去常常想面见老祖,被师兄当面回绝过许多回。老祖虽说不要与此人计较,但如今老祖已逝,契约没有着落,难道还不与他计较?”

62
其余弟子听得义愤,也道:“可是那名孤寡掌教?那人我依稀记得面貌,先擒下便是。”


喻仙长立在雨里,远远听见,嘴边笑意更深,眼尾处俨然有一抹酡红荡开。这幅颠倒狂态,竟像是把迫在眉睫的生死,当作一场雨中豪赌之局。


他双眼环顾,四周遮月乌云为顶,雨打风竹作墙,上下方圆与销金窟何其肖似;而身旁骤雨滂沱、倒泻银河之声,正如赌客的呐喊摇旗。


他此刻一度想邀得局外看客,同他一道摇骰落注。


他想问问那唱败的:这些人誓要擒我,你猜他们擒得住么?


他更想问问那唱好的:我门中剑招与万霞山诸多相似,若能攻其不备,这一行万霞山弟子,你猜我能杀去几个?


等喻炎一念转过,心中激越心绪,已如高擎烈酒、一饮而尽、再满斟此杯——


眼看万霞山弟子离得更近,喻仙长再不迟疑,当即从储物戒中摄来惯用的铜钱铁剑,脚踏天罡,以剑作笔,在湿软泥地上挥毫,划成一道无霞山传下的凶恶阵法。


喻炎布完此阵,一抹脸上淋漓水迹,拄剑退到一旁,眼看着阵法雏形被淋漓大雨冲刷,半晌过后仍笔划如新,这才轻轻笑了一声。


他把铁剑斜插在后腰丝绦间,反手从戒中取了满满一抔灵石,将飞光所赠的上等灵石,挨个打入阵眼之中,嘴里则极轻地骂了一声:“命里无财啊……”


话音落时,天上已有滚滚雷声传来。


喻炎腰后剑穗跟着一颤,他抬头望去,只见得头顶黑云万顷,云中电光隐隐,其形遒劲如龙。


而喻仙长脚下的恶阵,亦迎着一道道的迅电惊雷,在灵石滋养下凶光频现。


直到此刻,这阵法已然成了大半,只欠缺零星一点启阵的血食。


到了这个光景,喻仙长即便不用神识,也能从一里开外,依稀听见熙熙攘攘的人声。


他索性将外放神识尽数收回,再强提一口火属真气,把攒了一身的淋漓雨水,尽炼作一阵轻烟。


趁着自己四肢百骸骤暖、满身鲜血若沸,喻炎忍不住一边呢喃小曲,一边以左手攥起右手袖口,往上随意挽了一层,复挽一层,如此悠悠束起道袖,露出劲瘦手腕,而后才高抬右手,昂然而立,等那跃跃凶光划破皮肉,取他鲜血启阵。


不过片刻,果真有一道嗜血凶光袭上身来,转眼间就在喻炎腕间环割了一道,一路贯穿血肉,自骨缝间透体而出。


喻仙长眼看着这凶光掠过,眼看着这凶光敛去……但他竟未流血。


他怔了怔,又低头看了半晌,自己方才分明挨下了这等重创,但腕上皮肉竟然好端端的,触之不痛不痒,瞧来毫发无损;反倒是脚下凶阵,一击之后未得血食,陡然间叫嚣起来。


那声音恍如百万阴魂,含冤沥血而嘶。


喻仙长听见这聒噪之声,禁不住掩了掩耳朵。


他此时此刻,总算想起一事。


是了,他已经许久不曾拼过。


他一拼,飞光会痛的。


可今时今日,剑指咽喉……他究竟还要不要拼呢?


喻炎不由得叹道:“卿卿你看,咱们好好一对和鸣鸾凤,硬是被捉弄成苦命鸳鸯。我虽然也想着求饶算了,别弄痛了你,但人家口口声声唤我邪修,就是为了杀我而来,我束手就擒之后,哪有争辩的余地;唯一的一线生机,只怕也是被押到你面前,逼你应下一堆章程,新添你许多烦恼。”


喻炎叹过之后,又轻轻问了一句:“我真要做束手就擒之人?”


他眼尾猩红未散,目中火光团簇,右手反手负在身后,抚琴一般把玩着剑穗。与其说喻炎是在问飞光,不如说他在扪心自问。



63
说话间,那行万霞山弟子已近在眼前,为首之人仍在叮嘱:“按罗盘所示,此人就在附近,擒下便有大功。”


喻炎早已无处可去。对面寻人罗盘在手,万霞山全山封锁,统共不过弹丸之地,他还能藏身何处呢?


晦暝风雨里,喻炎刚烘干的衣履,不多时又饱浸雨水。


他索性站在原地,朗声招呼了一句:“几位仙长,喻某在此。”


那一众万霞山弟子既惊且喜,先对视了一眼,然后才接连拔出长剑,结阵堵住四方退路。


喻炎依旧负着右手,在腰后铜钱铁剑剑穗上轻轻一拨,再一拨,脸上含笑问道:“仙长理应听过,我这血契结得十分牢固,硬要解契,只怕于喻某性命有碍……几位仙长,若有一丝慈悲之心,不如先放喻某一回,往后再从长计议?”


那万霞山弟子哪里肯让,争相斥责道:“夺我万霞山机缘,已是当死之罪,我等自当夺回。你技不如人,怪得了谁?”


喻炎仔细听了片刻,而后又再三核对道:“诸位仙长都是金丹修为,喻某不过筑基,当真要与我比试?”


“解契之后,喻某会死,仙长也认为无妨?”


那一干弟子眼中都带了两分讥嘲,开始慢慢往前逼近,只待谁发号施令一声,就一拥而上。


喻仙长便长长叹了口气,于心里暗想:我都这般苦苦乞饶过,飞光应当不会怪我了。


他都这般接连问过数回,字字做小伏低,隐忍求全,飞光难道还会怪他不曾?


喻炎这样一想,眉梢眼角俱是笑意,只有那双眼瞳颜色,不知从何时起,隐隐染上一抹猩红。


那为首的弟子暗暗吩咐了一声:“上!”


喻仙长手中久久把玩的剑穗,此时已彻底被暴雨淋作一股,他慢慢松开滴水长穗,嘴里极轻地念道:“我愿祭十年寿元,改以此物启阵。”


话音方落,他脚下便有红光晕开,如投石入水,如朱笔在笔洗中一转……


但喻炎还未说完,他眼睫微颤,犹在一字字念道:“此阵若成,入我阵者,皆杀。”


那红光闻声暴起,向四面八方横向荡开,将漫天雨幕拦腰截断。


这一击过后,原本埋在阵眼中的上品灵石,一一化为齑粉,入阵弟子亦尽数遭受重创,倒在地上不知死生。


喻仙长冷眼上前一看,发现几名弟子悉数昏厥在地,灵根虽毁,性命尚在,心里不知为何,仍有些不足之意。


他几度按捺杀意,偏偏按捺不下。


口诵清心咒语,连念数遍,那杀意仍是按捺不下。


人在最颠倒时分,喻炎只得不住地自语:“飞光会生气的……算了,飞光会生我气的。”


如此说了数遍,喻炎总算寻回半分清明。他朝自己施了一道除尘咒,把溅到的鲜血遮得干净,然后冒着瓢泼大雨,一步步退回精舍。


他立在门槛外,照旧烘干衣履,自觉与人无争、面目可亲了,这才走进大堂,寻了个雅座落座,混迹在清谈的散修当中。


在时机恰当处,喻炎手执茶盏,极轻地鼓动道:“这样封山下去,要封到何年何日,这口气如何能忍?”


“依我看,不如都到万霞山道宫前,冲他们讨个公道?”


听得周围陆续有人附和,渐渐热闹起来,喻仙长脸上仍然在笑。


不知飞光猜到不曾,这才是真正的喻炎?


此地若是无间地府,他便是无间里的修罗恶鬼。


只是在飞光面前,勉强佯装为人。


如今飞光不在,脱了画皮,这才是他的禀性。

64

就在喻仙长装作公道路人,闲闲坐定时分,又有不少散修顺着喻炎话头,竞相讨伐起万霞山失德无礼之处。


这些好事之徒大多口舌伶俐,当众振臂一呼,已能左右群情;另有数名着急下山、身负燃眉要事的苦主,各自火上浇油几句,更让不少人热血冲头。


在这喋喋人声当中,喻仙长乐得缄口,只安安稳稳坐在一室最亮堂之处,被赤红色大高烛煌煌照着眉目,提壶自斟自饮,复斟复饮,连尽三杯方罢。


酒令人长眠好梦,茶使人神魂不倦,待第一杯冷茶入口,喻炎还喝不出许多滋味,只把原本的十分杀心淡了三分,勉强算是平复心绪。


喝至第二杯冷茶,喻仙长咽下涩苦茶汤并满口茶末,已有心力筹谋盘算余财,看看自己寒酸积蓄里,还有哪一样可作胜负手。


到第三杯冷茶饮尽,喻炎不但喝出一丝回甘滋味,还隐约猜到自己生路所在——


他要飞光仅为自己所属。


他要保得身上无灾无病,尽量免去飞光的承伤之痛。


他的生路并非两手空空,余生残喘之路……如何末路一搏,拼至寿元献尽、魄飞魂散,应了这两桩心愿,这才是他喻炎的生路。


三杯之后,喻仙长面上云淡风轻,以茶盖轻刮杯沿,身旁众人也已商定好大事,共同拟定出一份章程。


这一干人等,如今不单想冒雨去道宫前讨个公道,逼得万霞山打开封山禁制,还想争个长躬赔罪,以功法灵石相赠的礼遇。


喻仙长热热络络混在这行闹事的散修当中,一双眼睛却是冷的。


舍外大雨如注,天色似混沌未开,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