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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丹心-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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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恨不得即时振奋羽翼,掠上枝头,严声告诫此人几句,教他天道人伦,纠他一身傲骨,携他尊神礼佛,从此老老实实修行。
可喻炎已经在水里搓湿了雪白巾帕,蹲在飞光身侧,从耀目羽冠开始轻轻擦拭,悉心将滴落水珠逐一拂去,嘴里接连诵道:“诗万卷,酒千觞,旁人拍手笑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若非飞光被迷兽香迷倒,身躯只怕已经痒得打了个抖索。
喻仙长将青鸾上身用力抱起数寸,叫它短喙抵在自己肩头,长颈沉甸甸地压于自己胸口,然后拧干湿帕,沿颈侧缓缓而下,连硬翎后的几簇绒羽都照顾周全,嘴里含糊笑着:“证道者三千,唯吾得飞光。”
飞光身下是男儿躯体,耳边有散漫狂言,处处避无可避,正值羞恼莫名、神识震颤之际,喻炎忽然站了起来,将它重新放回水泊中,转而去擦簇簇尾翎。
那翎羽柔韧非常,掬在手里,犹胜过斑斓锦绣,澹荡春色。
喻炎全神贯注擦拭时,根根尾羽便在他指间流转光华,款款摇曳。
飞光被他这样梳洗鸾尾,神识化身竟痒得眯了眯眼,一旦回过神来,便气得封闭五感,不看不闻。
喻仙长绕着小院转了几圈,将飞光从头到尾刷洗了数遍,最终才拿起玉齿梳,细细梳它一身羽翎。
那玉梳仅有一掌宽,半掌长,玉色皎皎,在羽间穿梭,便像是鱼行于渊,许久才能游一个来回。
而喻炎此生漫漫,别无他事,由始至终十分细致耐心,一寸寸丈量,一点点梳开,叫尾羽慢慢舒展,双翼渐渐蓬松,最后落在羽冠之上。
那羽冠湿气未去,垂垂如旒,喻炎以玉梳连梳几遍,这才一根根翘起,重新分作几簇。
待忙完一切后,喻仙长直起身来,趔趄坐回石上,一边以袖拭汗,一边笑盈盈打量,好半天才拿五指一叩心口,将青鸾收回心口蕴养,人破天荒地运转了片刻火系功法,好叫飞光稍稍暖和一些,不至于受了凉。
他看着残雪泥泞,水泊纵横,小声笑了句:“飞光,睡吧。”
说罢,掌中火鸦飞出,悄悄化去一切痕迹。
喻炎在万霞山上百无聊赖,以朽木碎石,替飞光雕了许多古怪化身。
飞光不情不愿,将布、石、木、铁都试过一番,总算到了赤焰海开启之日。
晌午一过,万千修士便齐聚主峰,共襄盛事。
六位万霞山执法长老各立于一处侧峰,摆开祭坛,焚香长拜,祷祝天地。
那万霞山本就是钟灵毓秀之地,于此吉时吉日,更是天生霞彩,风有异香。只听得万霞宫内金钟三响,便有滚滚灵气从侧峰涌来,六位长老同施法诀,在主峰上空劈开一道虚空缝隙。
诸多散修远远一望,看缝隙中宝光隐现,便兴致勃勃地上前,一人领得一面往返玉牌,朝万霞宫遥遥一拜,纷纷施展法诀朝秘境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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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前祝大家鸡年大吉,吧( ??_? ?)
5
喻炎领过玉牌,也跟在人群末尾,负手闯入赤焰海,人瞬息之间,便被传至一处孤峰悬崖。
喻仙长定睛环顾,只见得群峰余烬未散,狼烟白雾冲天而起,四处火星如萤,连脚底千仞石岩都被翻腾地火烧成微红,心中凛然,忙问:“飞光!你……为何不告诉我?”
飞光正热得汗出如浆,一个劲地咬牙苦挨,自然未应。
喻炎脸色连变数变,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足尖一点,从热气腾腾的地面掠至山岩怪石之上,旋而又换了一截焦木落脚。
可他脚下仍传来隐隐热意,不多一会,又有愈演愈烈之势,喻炎便再退数步,踏碎石残垣,立枯枝老桩。
于这短短片刻之中,喻仙长已发现这秘境对自己极有好处,稍一停留,经脉中火属灵气便运转不息,与地火之力相合相应,将窒塞已久的些许寒气冲刷得摇摇欲去。
但喻炎志不在此,连退了十余丈,而后一面施展身法游走,一面放出神识扫去,何处有阴凉之处,就往何处全力疾驰。
他这样且寻且退,在这方熔炉天地里张望了数个时辰,终于遥遥望见一线湛青水泊。
喻仙长大喜之下,将灵力运转到极致,驰骋而去,渐渐看清那汪绿水漫无边际,白气萦绕,浩浩成海。
然而等他再靠近几分,却发现这片汪洋大海,也热得海水翻腾,并非什么清凉去处,而是千尺深的一锅沸汤。
喻炎声音微哑,苦笑起来:“飞光,原来这便是赤焰海,你为何不告诉我?”
他想到这里,一时极想捏碎玉牌离去,忍了又忍,才哑声笑问:“那万霞山财大气粗,人人都有几样护身法宝,轮得到你这般操心么?”
喻炎没等到飞光回话,脸色更是难看,负着手,踏滚水而行,直踱回海边礁石,然后五指成爪,在心口一抓,唤出飞光人身,看飞光站立不稳,方双手发力,扶了他一把。
飞光已然热得唇色发白,长发被汗水湿作几股,重重靠在喻炎身上,隔了半天,总算想起要推。
喻仙长此时难得动了两分真火,脸上虽然堆着笑,右手却死死揽紧了飞光,自须弥戒中取出一件水属披风,将飞光兜头罩住,默默生了半天的气,才把飞光身上的披风稍稍拉低一些,仔细系好,继续从须弥戒中取出四五株低阶水系灵植,挑出姝丽鲜妍的,别到飞光鬓上,貌不出众的,则匆匆塞进飞光手里。
飞光昏沉恍惚之际,依然觉得有些不妥,双眸中杀意隐现,薄唇紧抿,芳馥灵花却在他脸颊旁轻轻一颤。
喻炎看得目不转睛,笑了好一阵,才自顾自地松开飞光,跳下礁石,在滚烫黄沙上走出数步,然后回过头来,隔着一层披风,规规矩矩地握住了飞光的手,嘴里低低哄着:“飞光,我们走吧。”
飞光被他一步步领着,走了两炷香的工夫,终究被水属法衣、灵植蕴养得精神了几分。
他鬓边微痒,伸手一抓,发觉别着灵花异草,顿时沉下脸来,一株株愤愤扯下,捋了半晌乱发,好一会才肃然问:“你不怕别人看见我了?”
喻炎步履一顿,无声笑了许久,而后摇了摇头。
飞光微微怔忪,低声问:“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问完之后,才发现那人握着他的手抖得厉害,掌心凉汗涔涔,濡湿了相隔的披风。
原来喻炎怕成这副模样。
6
喻仙长平素行事恣肆无忌,如今神色却极为凝重。
妖兽未绝之时,丹门求脏腑血肉,器门求筋骨皮甲,兽门求兽仆灵奴,扫荡山林,思之如狂。
而今离上一只碧眼狐狸出世,已隔了数百年之久,人间时移世易,上至玄门正宗,下至无名小派,无论所修何道,都改作夜夜叩请三清,香火不断,只求降下一只瑞兽仙禽镇守山门,带来千百年绵延不绝的福祉。
他此刻手牵飞光,行走于朗朗乾坤之下,无异于横财外露,招摇过市。
他自然怕杀人夺宝,怕大能窥视,怕得而复失,心中有说不尽的惊疑畏惧,一路小心提防,步步如履薄冰。
可就在他汗湿重衫,双手发颤的时候,偶然间一侧头,意外发现飞光嘴角微微翘起,定睛再看时,又恍如云烟。
喻仙长一边猜测那人是不是当真窃笑过,一边握紧了飞光,走出许久之后,一颗心忽然静了下来。
他或许会失去飞光,但失去飞光时,他想来已经死了。
旁人来夺,他必会拼得声嘶力竭,浑身浴血;而后筋骨断折,颈项歪斜;到最后凭残魂散魄立下毒咒,彻彻底底咽了气……才肯放开飞光。
他非以命相搏不可,非身死道消不可……然后才肯放开飞光,重归孑然一身。
这样想来,两人有生之年,必能相守。
离别之时,定无知觉。
自己其实用不着再害怕了。
飞光只见得喻炎伸了个懒腰,无端端笑了两声,脸上消沉之色便一扫而空,愕然之下,忍不住又多看了这人几眼,未想接下来这一路,喻炎当真精神了起来,脸上笑意盈盈,双目灵俊有光,剑眉飞扬入鬓,叫人恨不得压下那恣狂得色。
飞光看得眸光微动,隔了好一会,才掐指算算前程,旋而趁着喻仙长埋头赶路的时候,于披风遮挡下掩饰了一番形貌。
随着青光掠过,他汗湿长发逐一被妖力托起打理,最后留下鬓旁几缕青丝,规规矩矩地绾入玉冠。
而一身落魄儒袍化作湛青法衣,覆之以鲛绡,束之以丝绦。
腰上未系香囊环佩,仅垂了三册青玉简,每行一步,玉简虚影便无声轻撞。
只见飞光握着喻炎赠他的灵植灵花,食指一一拂过玉简,最终选出一册,打开半寸,简中便有蝌蚪小字飞出,将他周身气息幻化得与寻常修士无异,即便是元婴大能在此,也看不穿他鸾凤真身。
只是待飞光遮掩完毕,将披风解开,突然有些意难平。
自己无端端与喻炎牵了手,还无端端自行掩饰身份,好替这人解忧,这一桩桩一件件,做得全无血性。
若是喻炎先开了口,诚心求自己……倒也罢了。
喻仙长好不容易修得一派淡然,回头一看飞光,发觉飞光衣衫齐整,丰姿卓然,人怔了一瞬,然后才笑出声来:“飞光真好看。”
在他眼中,那幻象固然色相无双,胜似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但在他一寸丹心之上,原身仍旧萎靡不振,汗水淋漓。
可喻炎偏偏认认真真地连夸了数遍:“真好看,飞光真好看。”
飞光神色沉郁,只有耳朵微微泛红,低声催促道:“前面有人。”
喻炎心头恍然,以神识一扫,前方十里处,果然聚着数位筑基修士,连同十几位炼气期散修,围着一处巍巍石窟打量。
喻仙长牵着飞光,纵身掠出,落在一行人身旁,笑盈盈拱手道:“有幸相会,喻某见过各位道友。”
众人原本便是群龙无首的一帮散修,看他意气飞扬,根基尚可,也都招呼道:“此洞不知深浅,喻道友不如与我们一道同探宝地。”
说完,才顺带看向喻炎身后的那位青袍修士。
谁知一眼过后,诸人俱有片刻恍惚,仿佛周遭不再是赤焰石山,碧波沸海,而化作霏霏细雨,簌簌檐花。
喻炎笑意一僵,断然往前迈了一步,刚好挡在飞光身前,朗声笑道:“这位是区区的……道侣。来,卿卿,见过诸位道友。”
7
飞光正与他两手相牵,疏离地站在一旁,于心中腹谤此处似火骄阳。
人骤然听见喻炎这般胡言乱语,不禁怔了一怔,隔了许久,才微微侧过头,于众人惊诧目光中,犹豫着问了喻仙长一遍:“你方才说,你我是道侣?”
喻炎愈发大笑出声,摇了摇两人相牵的手,压低了声音逗道:“这也敢忘,是要我亲亲卿卿不成?”
飞光这才反应过来,登时脸色大变,急退数步,连眼尾都气得泛起薄红,一面发抖,一面竭力想抽回手去。
喻仙长寻死之心不熄,步步紧跟,一手隔着披风,紧握飞光手腕,一手箍住飞光腰身,笑眼眯起,作势要亲。
眼看着喻炎俊脸越凑越近,长睫根根可辨,有滚烫呼吸拂上鼻尖,飞光惊怒错愕之下,耳廓通红,浑身抖如筛糠,掌中终于闪过数道青芒。
青光过处,喻炎双手顿时寒沁肌骨,寸寸皮肤宛如被冰刀割裂。
喻仙长忙松了手,朝手背连连呵气,缓了一阵,而后才笑道:“有些痛。”
飞光原本还神色恍惚,眼中水汽隐隐,眸光四下游移,听见喻炎口中呼痛,却立即望了过去。
喻炎抬起头时,恰好发现飞光同自己目光相对,眼中依稀能窥见担忧懊恼之色……并不全是震怒。
喻仙长一愣过后,很快便收敛心神,坦然看向一众修士:“唉,诸位道友也看到了,我道侣脾气十分不好,不愿与人深交,叫他打声招呼也……”
旁人见他那位道侣长身鹤立,仪态孤高,对喻炎尚且动手打骂,先前结交的心思不免淡了几分,拱手回道:“此事强求不来,喻兄同我们一道在前面探路,这位仙长紧跟便是。”
喻炎听得哈哈大笑,想要悄悄同飞光说几句胡话,又怕把人当真气狠了,斟酌之下,只轻轻一扯飞光衣角,随后双手抱在脑后,惫懒逍遥地跟着众人进了石窟。
那石窟中高有数丈,深不可辨,道路如巨斧削出,深处隐约有汩汩水声传来。
一行人祭出防身法宝,查探了数百余步,石窟中总算出现了些许低阶灵矿,当即便有炼气修士凭利器搜刮起来。
飞光遥遥跟在最后,衣上尘埃不沾,面上波澜不起,十余样法器在漆黑洞窟中不时掠过,投下各色宝光,除了照见两壁灵石,也照得那张脸俊美无俦,如玉雕成。
只是,看见这样一尊冷冰冰的白玉人像,谁不想叫它活转过来,有七情六欲,现喜怒哀乐?
喻炎嘴角笑意忽深,并起双指,灌注灵力,从石壁上抠下巴掌大的一块晶矿,认真抹去尖锐棱角,递到飞光面前吗,只说:“飞光,送你。”
说完四下一看,见无人窥探,才压低了声音,挑眉笑道:“锻造兵刃用的,你可以拿去磨磨嘴,磨磨爪子。”
飞光听得脸色阴沉,薄唇紧抿,静静立了片刻,双眸在黑暗中骤然化作一片猩红。他极轻地问:“喻炎,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喻仙长慌忙拱手作揖,人却笑弯了眼睛,嘴上说:“好好好,不送,不送。我自己收起来,以后再拿给你。”
飞光看着喻炎将晶矿收入须弥戒,心中焦躁暴怒却不减分毫。他在这短短一瞬,已然打定了主意,要杀一杀此人气焰,教他操守廉耻为何物。
想到此处,人便往前迈了一步,将五指按在喻炎心口,浓厚杀气一点点凝成实质,隔绝周遭幢幢身影,絮絮人声。
可喻炎歪头看着,突然开口道:“飞光,有些痛”
飞光不免慌了神,把手挪开半寸,稍显结巴地问了句:“我没……哪里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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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我是不是太凶了……??
8
喻仙长听得莞尔。
飞光总是这样,生就刀裁鬓,寒星眸,凝霜面;心里却驾慈航,入苦津,渡飘溺,偏偏总以为自己能吓到人——
他一时极想伸出手去,摸那人血色褪去的眼睛,笑那人荡然一空的杀意。
只是喻炎心里始终有些糊涂,飞光为何会这般心软呢?连他都偶尔、偶尔能分到几句软话……
这一恍惚,人便忘记再说两句打趣的机锋。
飞光看他气息和缓,笑容餍足,陡然明白过来,怒道:“你又说谎。”
喻炎忙哄道:“真的,这回是真的。我这双登云履有些磨脚,一日奔波数百里,当真有些痛。”
飞光脸色忽青忽白,不肯再与这人多费唇舌,径自寻了一处僻静所在,长身鹤立,右手负于身后,左手暗暗捏住腰间玉简,将其中一册开启数寸,又细细算了一回前程。
喻炎站在原处,静静看着飞光,眼中笑意若有还无,便像是波心徜徉的一片浮叶,摇摇晃晃,沉沉浮浮,有解不开的闲愁轻绪,道不尽的缱绻温柔。
他看了好一阵,人才走到众人身旁,一道高谈阔论,搜罗矿材。
飞光此时已循着掐算所得,沿石窟四隅走动开来,人每至一处关键,就停留片刻,手掐法诀,依序将隐蔽阵眼激发。
诸人堪堪将石壁矿石削去一半,他这头已轻易破了阵。
偌大石洞中顿时地动山摇,洞顶簌簌落下许多土灰,自石窟深处接连爆开数道气浪,将洞中十余件宝器尽数打落。
石洞之中顷刻间漆黑一片,一行人难以辨物,被灰土砸得狼狈躲闪,惊呼声不绝,瞬息之后才重新祭出护体气劲。
喻炎身处其间,自然也被许多碎石击中。他刚要运转灵气防身,忽然又想到飞光——
想到他怕热也怕脏,多疑又心软,十分不喜欢出汗,又不肯让旁人梳羽。
因为飞光的缘故,喻炎忍不住在黑暗中无声闷笑起来,大笑着将火属灵气收回丹田,由着碎石砸落。
等尘埃落定之后,眼前除去深不见底的前路,便凭空多出一条幽深石道,尽头隐约可见璀璨宝光。
赤焰海被万霞山门人寸寸搜刮了数百载之久,如今每回开启,稍有斩获,已是难能可贵。众人原本只求几簇矿石,数丛异草,骤然见此奇景,心神激荡之下,再顾不得身旁寻常灵矿,争相上前。
连同行的两位万霞山记名弟子,也以为是自身运道奇佳,狂喜道:“前方必有异宝,机缘难得,不如速速查探一番!”
喻炎弹弹身上土灰,稍一耽搁,就落到了最后。
他抹了抹手背划出的血痕,抬头一望,发现飞光也站着不动,登时笑道:“飞光,怎么了?”
飞光默然不语,隔了许久,方迟疑道:“我打算走另一边,你要跟我来吗?”
9
喻仙长听得一愣,随即眉眼带笑,断然抛下一众修士,大步跟了上去。
飞光看他这样喜上眉梢,心中无端端有些懊恼,人转过身去,沿着直行的那条老路闷头疾行,走出老远之后,回头一望,发现喻炎始终笑盈盈跟在后头,脸上便莫名地微微发烫。
他走得略快一些,喻炎就小跑两步;他走得稍慢一些,喻炎就抖抖袖袍,负手徐行。
两人一前一后行至甬道深处,尽头不见天材异宝,唯见光秃秃一面石壁。
飞光立在石壁前,有心冷言冷语几句,问问喻炎要不要再退回去那条岔路,与众人一同寻宝,可一旦对上那张神采飞扬的笑脸,突然又噤了声,脸上烫如火烧。
寻常人若是以真心待人,对方冷眼轻嘲俱是刮骨钢刀。
但喻炎只当他是耳边风。再如何痛斥,喻炎只会一个劲地笑;再如何瞪视,喻炎也只会冲着他笑……
他自然生气,有一腔的心火,满腹的怨气,时常气喻炎有所求,也会气喻炎别无所求。
喻仙长看了飞光许久,误以为这一路相处愉悦,人笑着凑上前去,自须弥戒里掏出些新鲜水属灵花,硬塞进飞光手中。
两人双手触碰时,喻炎眉梢一挑,禁不住故态复萌,擅自捏了一把飞光手心,强忍着笑意,低声戏弄道:“卿卿,你把我骗到这里来做什么?”
喻仙长阳火旺盛,指腹亦是滚烫,只这么一捏,飞光便惊得双目圆睁,仿佛刚从愤懑中醒转过来,刚发现两人仅隔咫尺。
喻炎看得有趣,趁着飞光不备,再度勾了勾飞光的手指,嘴里笑道:“四下无人,眼前无路,飞光莫非是想……你好不正经呀。”
这样三番两次下来,飞光呼吸已乱,斜挑的眼尾处倏地染上一抹晕红。
不知有多少回了,那人碰他的手,手便火烧火燎;那人说几句话,他便热意昏沉;那人立在身边,他便燥闷难当。
他与喻炎性情处处相克,处处受制,接连几番交锋失利,此时非但顾不上骂,反倒吓得退了一大步,背靠尽头那堵石壁,人单手掐起破妄法诀,嘴里匆匆喝了声“破”,拦道的石壁霎时化为一阵轻烟,露出石后的羊肠小路。
撕裂巨石幻象后,飞光接连再退数步,直到离喻炎相隔一丈了,然后才背过身去。
可他脸上依旧发烫,脑海中依旧一片空白,只含糊分辩道:“有路的。”
随着屏障消散,喻炎只觉有灼灼炎气扑面而来,顿时舒服得打了个哆嗦,恨不得作鲸吞海吸,将此间炎气搜刮一空。
他急喘了好一阵,一双笑眼因贪欲而微微泛红,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将目光落在飞光身上,轻声问:“飞光,热不热?”
飞光听见这话,被喻仙长勾过的手指依稀颤了一颤。
喻炎看那人背向而立,仪态出尘,气宇清明,手里还捏着先前的灵花灵植,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定睛打量起四周,一看之下,方知滚滚炎气从何而来。
原来除去幻象遮蔽后,甬道尽头赫然连接着一座数丈宽、万丈深的险恶石崖,崖下蕴有一池沸腾岩浆。
赤色岩浆中旋涡迭生,白雾如柱,击岸之势如海。仅有一道狭窄石梁笔直地从岩浆上方横跨而过,一头连接石崖,一头通向赤海另一端。
喻炎看着这炽热奇观,身躯被炎火之力来回冲刷,经脉中堵塞已久的寒气居然消融了些许,他忍不住又问:“飞光,热吗?”
他其实知道答案,只是不知道缘由。
他家飞光心肠极软,唯独对一个人恨之入骨,曾在囹圄中日日浴血磨齿,立誓要生啖其肉。才过了三十载春秋,为何热得汗水如浆,还要冒着翻腾焰浪,带着那人来?
飞光回过神来,见喻炎笑意尽去,一张俊脸看上去正经了许多,心头却是一松,当即板着脸催道:“还不跟上。”
10
他说完,广袖款摆,玉简轻摇,人已傲然跃上石梁。
因为多了飞光这一身之重,梁下岩浆悍然翻滚,旋涡愈发凶险湍急,波心之中,犹如洞开一张张血盆巨口。
飞光先前掐算过几回,算出这石梁上还暗藏有一道诡秘机关,以飞光之自傲,自不可能叫喻炎在前面破阵,一旦踏上石梁,便步履极快,自蹿腾火星中穿行而过。
可他万万不曾料到的是,这石梁机关非是什么明枪暗箭,而是一道极粗浅的迷心阵法。
等他行至半途,再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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