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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寸丹心-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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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激动心悸之下,短手舞过,嘴唇张开,还不曾招徕出声,就忘了该如何是好。


喻炎便这样看着池中青鸾,急得喃喃唤道:“飞、飞光,我……”


他眼中几乎有眼泪氲开,绞尽脑汁才想出两句好话:“你看一眼,就一眼,我刷了好几遍木桶,都是干净的。我在山腰打的溪水,采的冬菌,你多少润一润喉,尝一尝味道?”


飞光一颗心跳得厉害,仿佛是头一回听见喻炎自剖艰辛,软语哀求。


有一瞬间,它当真打算低了头,矜持地抿一口清水。


可喻炎就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它稍稍低头,喻炎便露出一副天塌地陷、喜不自胜的模样,叫飞光羞恼万分,迟迟下不了嘴。


喻炎候了一阵,眸中星子就一点点黯了下来,气得背过身去,低低骂道:“什么鸾凤非梧桐不栖,非练实不食,非澧泉不饮……山上又没有,哪来这么多讲究?”


飞光骤然挨了一通抱怨,不免身形凝滞,颈上逆翎炸起。


它这些年中,何曾尝过练实澧泉滋味?


喻炎平日拿残羹温过喂它,它也吃了。


拿雪水煮开灌它,它也喝了。


拿一颗滚烫逼仄的心叫它栖,它也勉强栖了三十载年光。这世间哪还有它这般通情达理的青鸾?


它这头多思善感,愤然不平,喻炎那头却不知道,嘴里脆声骂个不停:“我瞒着师傅,好不容易凑了一点吃的,你一次都不肯吃,瘦成这副模样,我心里……”


他发了半天的脾气,无意间瞥过食桶,忽觉口舌生津,喉咙里重重吞咽了一声,而后忙不迭挪开目光,还气得狠狠踹了食桶一脚,见桶身摇晃,溅出清水,又忙不迭把木桶扶正了。


飞光看喻炎这般折腾,再如何心绪起伏,目光也不免跟着他打转;方才再如何生气,喻炎两三句话过后,他已忘记要生气。


它只当喻炎身上无病,心上无事,生来便是混不吝。却忘了他也气过,也皱过眉,在它面前将艰难世道好一顿数落。


它一度忍不住想,是不是喻炎这些牢骚,无人听,才不再说了;这些郁气,无人哄,才不再恼了。


可即便飞光消了气,想退让几分,勉为其难地一尝,令那人冁然而笑,已失了下嘴的良机。


飞光只得闷闷看着他,盼喻炎何时回过身来,再说几句温柔的软话。


喻炎还不知他负着气,在猩红符箓下来回踱步时,每走上两步,飞光也跟着偏一偏脑袋。


他自己生了半天闷气,然后才转过身,一张瘦削小脸气得通红,深吸了一大口气,总算缓过劲来,冲着青鸾道:“你真的瘦了,你看你的现在……”


他一面说,一面踮起脚,凑近了想看青鸾。


那鸟儿似乎极怕与他对望,刚刚靠近些许,被他气息一呼,鸾身就微微发抖,猛地侧过头去,血池里涟漪荡开,一时都是粼粼水光。


喻炎看得眼角红了红,睛里水气氤氲,差一点便落下泪来,小声问起它来:“你这般怪我吗?飞光,你不要怪我,成不成?”


飞光自然怪他,但这话与三十年后的喻炎说也就罢了,却不愿为难手短脚短、泪盈于睫的他,沉默片刻,终是将头勉强正了回来。


喻炎哄了好一阵,与青鸾翠色双眸对上,耳边只听见自己鼓擂一般的雀跃心跳,一时不慎,就将局促心事全盘托出:“飞光,我师傅仍想炼化你,他这次准备了足有一年,跟前几回都不相同,你受不住的。你、你要不要跟着我呢?”



————————————
成年喻炎:……(随便攻略算了,反正一开始就玩崩了,这辈子是不可楞刷够好感度的)
老年啾啾:……(好感值+999 +999 +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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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一句话问得好生狂妄,仿佛自己已然成仙得道,可以欣欣然庇佑仇雠,挥手将干戈化作玉帛。


这等大话方一出口,喻炎就想起自己饥寒交迫的窘况,一张脸因羞愧烧得通红。他只觉自己多此一问,飞光又哪里会答应他?


然而隔了数十载似箭韶光,飞光却听不出这一问有何不妥之处。


前路是铺锦红尘也罢,是翻滚血海也罢,它只走过那一条路,它必然会跟着他,它自然要跟着他。


唯一要斧正之处,便是喻炎未免太小看了自己。自己乃是九天青鸾,骨似金石,任水火难侵;翼如钢羽,可搏击风云。当年虽是难熬,却万万没有受不住的道理。


可看见喻炎满脸懊悔之色,飞光脸皮极薄,又哪里肯挑在这个时候,细说自己神威盖世,并非空长了华羽,虚曳了这一尾的清辉?


如此心神焦躁,欲言又止之下,飞光忍不住拖拽着周身镣铐,换了一头蹲踞,将一池血水再度搅出哗哗的水声。


喻炎骤然被水花一溅,慌得拿双手去挡,然而下一刻,他便想起飞光今日脾气极好,不至于要他的命。


他定了定神,只装作没事人一般,顺势伸了个懒腰,将有些许发颤的双手交叠在脑后,嘴里大声续道:“跟着……跟着我,那好处可就多啦!”


飞光听得长睫轻颤,眸光微动,那两汪旖旎眸色,像是谁广袖一兜,偷来了头顶青霄长卷,缀满了周天棋布辰星。


喻炎将这璀璨双眸望着,多多少少有些痴迷怔忪。


许是最难启齿的话已经说了,待他回过神来,再行规劝时,说话声已多了两分清晰流利:“飞光,你有所不知,我都打听清楚了,这世上原来有三等驭兽的法门。一是与灵兽心意相通,有如异姓兄弟;一是取真羽真骨炼化,形同主仆;最末一等却是抹消灵兽神智,堪堪当个战奴,可怜得很。”


他顿了顿,才朗朗劝道:“我师傅寿元将尽,钻研的正是这最末一等的功法。他只想将你拨皮拆骨,拿血肉炼化成丹,骨骸制成尸傀……飞光,你可万万不能落到他手里。”


飞光几乎想轻鸣一声,与眼前这人相应相合,好在及时惊醒过来,并不曾出声。


它其实最恨旁人重提旧事,但喻炎只有这么高,只有这么小,慎重拘谨地站着,叫它实在忍不住去猜,他曾经花过多少心力,才打探出这些话来?


喻炎竭力鼓动了一阵,见青鸾一声不吱,握了握拳头,声音又大了两分:“但你要是跟了我,那就不同了。飞光可以把我当成挚友,当成异姓的兄弟——”


飞光听了这话,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满。不料喻炎说到此处,眼眶慢慢红了,静了一静,才艰难挤出一句:“我会……会待你极好的。”


飞光一怔,忽然有些皮肉发烫,白骨发酥,一双指爪在水波深处缓缓屈伸,一下下划过池底青石。


喻炎还在绞尽脑汁,自剖心声:“我会待你极好的,只要结了契,我可以带着你逃。飞光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飞光只觉脸上通红,恨不得将头埋进水中。


它并不记得眼前这一幕。


眼前这些零零碎碎的琐事,不改大是大非,不掩血海深仇……然而这么多的细枝末节,过去从来不肯入它的梦,偏偏挑中这个时候,骤然叫它回想起来。


它心里暗暗恼道:我振翅来去,须臾地北,须臾天南,何等逍遥,为何要答应你呢?


可喻炎眼中渐渐露出几分向往:“飞光要是能载着我就好了。”


————————
飞光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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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之后,自知失言,惊得连连摆手,旋而又将双手枕在脑后,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四下游移,嘴里哼起支支吾吾的俚歌。


而那青鸾比他还要震惊百倍,身形摇摇欲坠,眸中泫泫露盈,也不知是想蓄力一击,还是勉强答应下来。


等喻炎悄悄一瞥,就发现飞光力气大得很,居然负着镣铐在池中打了个转身,拿零落干枯的尾羽冲着他。


喻炎愣了一愣,小声唤了句:“飞光……”


他原本想告诉飞光,它这样打了个转,一身尾翎都堆在了池沿,就展在他面前。


可飞光哪里肯应?


喻炎呆呆唤了几遍,心跳声一下重过一下。那翎羽一簇簇在石地上摊开,羽尖偶然一晃,就有猩红水痕滴落,露出一线云破天青之色。


飞光原来的羽色,正是像这样的一泓春光。


喻炎看得一瞬不瞬,人慢慢红了脸,悄悄蹲下‘身来,屏着呼吸,将冻着通红的手指凑了上去,离着一寸开外,悬空描摹了一遍,而后猛地喘了口粗气,指腹又近了半寸。


那尾翎温顺呆在他掌下,还不知有人意欲轻薄。


直到洞口罡风吹过,翎羽簌簌一颤,喻炎的手才跟着一缩。  


他听说君子耿介端方,非礼不可听,非礼不可言,非礼不可动。但自己……尚小,不急着做君子。


喻炎深吸了一股气,在尾羽上使劲摸过。把自己炽热的指腹,滚烫的掌心,都埋进了那黯淡的,枯败的,凌乱的长尾。


他像在摩挲瓦砾,心却像轻抚织锦。


喻炎摸完一缩手,抬头看时,竟发现飞光僵住了,庞然身躯一动不动。


他忍不住多摸了几下,缩手再看,飞光还僵在原处。


又复一瞬,那鸟儿总算想清楚发生了何事,似是忍无可忍,脊背微微发颤。


喻炎脸上通红如血,心中亦激荡得厉害,笨拙地退后了两步,做好了逃命的打算。


可飞光仍没有回过头来,依旧没有要他的命……飞光为何这般好呢?


喻炎忽然不想逃了,他哑着嗓子,欢声道:“飞光,飞光,你要是不愿意,等我修道有成的时候,练出扛鼎之力,我也可以背着你走啊。我见过有些老人家,清晨便提着鸟笼子……你自然不必在笼子里,你可以趴在我背上,站在我肩上。我们走在最热闹的街上,人人都要羡慕我。”


飞光背对着那人,只听片刻,就知道喻炎又在说谎了。他当然背过它……把它哄入半掌大的布胎泥塑,点了短眉豆眼,叫它被迫立于手背、肩头,双双走在街上,人人都在笑话它。


可它为何会听得入神呢?


喻炎那边又道:“你喜欢什么,等我长大了,我都去为你寻来,喂你练食醴泉,替你雕梧桐的窝。我会变成极好的一个人,竭力修行,端正体面,不惹你生气,不叫你多等。”


——这些话自然也在撒谎。那人碌碌贫寒,只会塞给它杂草杂花,为人轻狂,喜欢惹它生气,动不动叫它多等。


可它为何会听得痴迷呢?


飞光心中有极陌生的心绪,忍不住回过头去,看着池边手短脚短的幼童,像是在气他骗它至此。


喻炎被飞光一瞥,禁不住拿手按住了自己胸膛,他那颗心咚咚跳得厉害,小声说:“飞光,你听我的心声,它跳得好快,骗不了人的。”


飞光这数十年中,时时听见这隆隆心声,时时受这热意熬煎,它不由得想问:只要心跳得快了,就不是骗人吗?


谁知喻炎看了眼洞外天色,骤然道:“飞光,我先走啦。我师傅要来了。”


喻炎拍了拍粗布衣衫,拎起未动的食桶,匆匆往外走去,转眼就消失在洞口。


飞光把那一声问深深咽进喉中,心底似惊似怒,等了一炷香的光景,喻炎没有回来。


它不免有些郁郁,烦心起喻炎到了何处,在做与谁对峙的旧梦。


又是一炷香的光景,人还没有回,飞光便干脆幻化回人身,自池心长身而起。



————————————————
喻炎:我摔倒了,要飞光亲亲才能爬起来!
喻炎:哈哈哈我爬起来了,就猜到飞光不愿意,走起走起~~
飞光:……!!!?

18
他穿着寥落青袍,散发踱向池边。


眼前是丹川血符,曾锁他病骨残躯。


而更远处静如长夜,只回荡着他自己一路涉水而行的声响。


飞光走完这一程,屈膝坐上池沿,伸手轻叩青砖,饶做千般消遣,仍是百无聊赖。


他忍不住羞恼自问:自己对此地恨之入骨,不愿想起一砖一石,如今竟闲闲坐在此处,这当中才隔了多久?


是相隔半日,因为那人拎着食桶进来,在池边打了个转身?还是再晚些许,因为那人说了一番大放厥词的话……因为他摸了一把自己的尾巴?


飞光手指微微收紧,再不肯细想下去。


不过是纠缠厮混三十年之久,将自己心肠熬软,再猝然使他看见仇雠种种不得已之处,他……他就罢了。


那人说两句动听的话,他就当了真。


嗅不见熏人欲呕的恶臭,看不见淋漓一地的血污,只一味顾念那人羸弱。


这一笔糊涂乱账,哪里禁得起细想呢?


何况那人还只是撒谎。那人还不曾待他好过。


飞光便这样静静坐在池边,双手按膝,为自己消了气而生气。


那双手宛如白玉雕成,在暗处隐隐生晕,衣袍浸得透湿,一滴滴坠下水珠。


似这般仪容不整,远看时亦有高情逸态;更不说水声渐轻、衣衫渐干后,飞光坐直了腰,粼粼水光照在面颊,一身容光仿佛见月中霄。


但喻炎还没有出现,他还没有过来。


飞光又等了一刻,终究忍不住施了一个华光幻咒,想照见喻炎身在何处。随着他两指并拢,轻轻在水面一点,如萤青光随之蹿起,将一池血水映作碧波。


飞光定了定神,专心望向水面,想从华光咒中,窥见那人些许行踪。


可当他凑上前去,长发直垂入水,衣摆随涟漪荡开,却只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那张脸上有朱红的唇色,像噙着秾艳三春;有生动的眸光,像等着鲜活的人。


飞光骤然见到自己这样一副凡俗神态,吃了一大惊,猛地直起身,人难以置信似的,拿手背挡在唇间,长睫不住扑簌,喘息了好一阵,然后才缓了过来。


他匆匆拢紧五指,将栖在水面飘飘荡荡的青萤一把收回掌心。


幻阵中五行颠倒,他偏偏用了最循规蹈矩的华光咒,好在四下无人……无人知道他失态,无人知道他这样等过喻炎。


飞光屈起左膝,勉强坐回原处,目光环顾时,看见周遭的粗浅阵法,多少有些迁怒。


他忽然不想再等。


他原本只是要带喻炎出来,点醒就罢,去去就回。


又不是非要坐在此处,非要把往事看个通透。自己为何要耽搁这般久?


都做了这么长的梦,梦见这么多的旧事,喻炎早该醒了,他……他也该醒了。


飞光主意既定,便借着三分恼意并指一划,青光过处,一块庞然石壁已拦腰而断,几只吞吐蜃气的魑魅骤然显现身形。


那魑魅先前不过三四寸大,瘦骨伶仃,此时一个个暴涨了数圈,肚皮亦是吃得溜圆,竟不知窃走喻炎多少记忆,好栩栩地织出幻象。


飞光一看,自然变了脸色。


这三十年里,自己镂心刻骨之事,喻炎岂能忘了?


至于三十年之前,自己不曾得知之事,还没有逐一问起,喻炎如何能忘?


喻炎又不是老来健忘之人。他正当少壮,对旧事熟极而流,动不动提起何年曾共饮、何日曾同眠——这等末微精怪,怎敢令他忘呢?


飞光想到此处,人断然硬起心肠,伸手一抓,就将一只读过喻炎心事的魑魅攥在手中。手上稍稍使力,已叫魑魅把吃下的蝇头小事全数吐了出来。


这些零星往事渐渐浮到半空,轻似泡影,色分五彩。


随着幻象被青光斩落,魑魅被一一擒住,无数桩喻炎的旧事,都化作这样的五色轻泡,将化妖池上空堆得满满当当。


比起万丈霓虹之色,这团团簇簇的旧梦,不过是锦缎上的一线流光。


可飞光依旧看得有些失神,隔了半晌,才把这些如泡往事一一揽入手心,加上一道青光护持,再轻轻送向洞外,送回喻炎的身上。


他不愿窥探喻炎心事,但纷纷旧事在他指间来去,指腹与前尘轻触,难免看见浮光掠影,听见片语只言。


泡沫中碧若垂柳的,凉似草头珠露;淡如轻霞的,冷过人世风灯。


轻泡来来去去,如同薄刀片肉,直指柔肠。一时是喻炎如何行于崎岖山道,卧于霉潮窄榻;一时是喻炎来化妖池前如何艰难凑齐食水,走后又如何拭泪。


飞光就这样窥见喻炎同门数目越来越少,身上伤痕与日俱增,一桩桩旧事慢慢凑成草灰蛇线。


也不知送走了第几桩旧事,他伸手一揽,指腹轻点,突然听见化妖池上空响起新的声音。


那是幼年的喻炎在含泪求道:“神仙老爷爷,请赐我一只灵兽吧……”

19
飞光却不知喻炎还说过这样的话,人微微一怔,已猜到几分这番话背后的因由。


他那时从九重天一掠,逐重而下,往万霞山飞去,正是听见一模一样的声音,自茫茫雪中哀哀唤他,呜咽求他,他这才从云霄降下,化为七尺人身。


那时还未相见,他就情不自禁生出怜悯之心,一面循着哭声踏雪,一面怪人间风霜太冷——还未相见,便已如此了,何况是这个时候。


飞光换了一条腿屈起,心中百般躁闷,手指不自觉捏紧了一分。


掌中轻泡被他一握,骤然将那句话念了第二遍,那是故人强忍着哭声,断断续续道:“神仙老爷爷,请赐我……”


飞光猝不及防间,又听了一回,脸上慢慢浮起茫然之色。


他眼前倏地有一瞬模糊,慌得人连眨了几回眼。


他其实不怎么难过……只是看惯了一人佯狂,忽看到那人饮泣;受尽了一人调笑,忽听到那人哀求。


他并不是难过,只是忽地喘不上气来。


飞光伸手一拂,将最后几个泡影也一一送走,对着崩塌大半的迷阵,竭力去想那人如今的模样,脸皮怎样刀枪不入,最爱哪般狂诗浪词,如何笑着同他逗趣,片刻之后,吐息终于顺畅了几分。


但他眉间仍有郁色,总是禁不住去想喻炎是不是当真笑弯了眼,心里是不是也压着愁山闷海。


就在这个时候,洞外忽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来人似是吓得不轻,疾行了一段,脚下猛地被石子一绊,好几步都走得跌跌撞撞,一度手脚并用,攀着尖锐山石,奋力朝洞里寻来。


那人一边走,一边高声唤飞光的名字。


他唤着:“飞光,外面、外面一下子塌了。飞光——”


那声音颤得厉害,晃晃荡荡飘进来,数息之后,说话的人才手撑石壁,满身尘土地走进洞里,走得上气不接下气,自己都吓红了眼眶。


飞光满脸愕然,一瞬不瞬地望着来人,不曾想到喻炎会在这个时候来。


那人在幻阵里困得太深了,只知按部就班地度日,一朝一朝消磨年光……自己等了他那么久,杀了那么多魑魅,喻炎形貌仍不见长大。


但他困得那般深,竟然也来了。挣脱浑浊的琐事,登上陆离的陡峰,一路闯到了自己面前。


飞光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小喻炎刚刚自豁然长空下,走进昏黑的洞里,双眼还难以视物,分辨不清飞光形貌。


他只得壮着胆子,迈着短腿,迟疑着往前挪着,慢慢停在化妖池前,而后伶仃地站在那里,半点不神气,半点不威风。


可他嘴上却道:“飞光,你莫怕……外面塌了,没人关着我了,我来救你出去。”


飞光看着喻炎虚张声势,竟忘了要回几句话。


喻炎眼前昏昏一片,只以为飞光依旧囚在血池里,受石壁崩塌之惊,受尘灰污身之苦,怕得满手凉汗,往前再迈了一步,脚下一软,堪堪站稳后,大声道:“我前几日便引气入体了,我来救你,我定能救你……飞光,你应我一声,你莫怕。”


飞光又禁不住弯了弯眼睛,长睫半掩着潋滟眸光。他于心里暗暗笑问:这地方要是真塌了,满壁血书符箓,地网天罗一般的铁索,你才引气入体,打算如何救我?


喻炎那头浑然不知,胡乱揉了揉眼睛,想将眼前景致看清几分,嘴里还在喃喃:“飞光,我来陪着你,我来陪着你了。”


飞光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原本拢入袖中的流萤之光,一时不慎,都飘飘荡荡掠了出来,照得身旁青莹莹一片,洞中猝然大亮。


等喻炎睁眼再看时,便正好与一人四目相对。


他意外看见池中空无一物,几处石壁崩塌,只有那一人安然无恙地坐在水边,长发散落,穿着青色的衣衫,袖上栖着青光萤火。


喻炎久久愣在那里,人仿佛被灼灼容光魇住了,被熠熠华彩晃昏了头,好不容易才张了张嘴,极小声地问:“大哥哥,你……你看到我家飞光了吗?”


那人似是不悦,脸上却微微泛起薄红。


喻炎只觉眼前这人极是眼熟,又定了定看了良久,嘴里突然“啊”了一声。


他眼里忽然落下泪来。


自己是见过这人的,在好几年前,在极冰冷的雪里,曾经见过这人一面。


喻炎慌忙拿手使劲揉了一把眼睛,嘴里欢声道:“原来是飞光你呀。”


他在这短短一瞬里,忘记了飞光恨他,只顾着大步大步朝飞光跑去,嘴里直道:“是因为这里塌了,飞光才能出来?幸好塌了——”


喻炎才走到半途,周边已有山石崩落,他听见石头崩落之声,吓得脸色大变,拿手死死护住了脑袋。


好在有人拉了他一把,将他拉进了自己怀中。

20
喻炎愣了一愣,人慢慢仰起头来,朝上方看去。


四目相对了许久,喻炎才敢确信是谁单手揽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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