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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冷千山-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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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敏儿不与他客气,接过去后略一施礼,转身走了。

他们曾经为了折花手,彼此一个咄咄逼人、一个步步为营地明争暗斗好几年,却在左念死后奇迹般地能够和平相处。如今两败俱伤谈不上,在天涯海角之前,两人还能认真地互道一句“后会有期”。
造化弄人,总爱把事情的结局与开始异位而处。

雄鸡一唱天下白,日出东方后,柳十七见到的第一个人是封听云。
他手中拎着柳十七的行囊,往他房间桌上一放,道:“东西都在,渡心丹他们没动过,我也没给左念知道那时在我身上……你还同我回望月岛吗?”
那三个字一出,柳十七想起了自己此番来到中原的目的,抿了抿唇道:“解师兄他没同你来西秀山,你我分别三月多了,发生何事,师兄你说给我听听吧。”

封听云示意他穿戴整齐,从住处去洗砚斋还有一截路。两人并肩而行之时,他简明扼要地把分开后他们如何制服宫千影和玄黄,又是如何一路追查到庐州收到伊春秋的信放了人,最后兵分两路的事告诉了柳十七。
言毕,封听云替他理了理歪到一边的发辫:“我刚到西秀山就传信给了行舟,昨天收到回音,他说已经有了大概,两个月后余杭会合。”

意料之外的一程并未耽搁伊春秋嘱咐的正事,柳十七安下心来。他又觉得好似此刻的确应该走了,再没有别的停留理由。
说到底,对如今的西秀山而言,他只是个过客。

行至洗砚斋外,郁徵许是猜到了他们也要离开了,站在廊下迎接。他与封听云寒暄一会儿,拽过柳十七道:“承蒙十二楼的诸位照顾,我师弟还有东西要归还。”
柳十七心思虽不在此处,但听见后片刻就明白了封听云的意思,从自己的包袱里掏出一个精致玉瓶,递给郁徵道:“渡心丹。”
郁徵没接:“此物留在十二楼是祸患,我看过闻笛带回的《天地功法》,渡心丹没有意义。先掌门言之有物,不如遵从。”

柳十七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仍强硬地塞给了郁徵:“我留着更没用。”
郁徵不好拒绝,只得收下叫旁人拿去放好,他朝柳十七背后望了望,转身留给他们一点空间:“还有个人也同你有话说,你们聊吧。”
他诧异地扭过头,看见日光越发鼎盛,闻笛站在院中,提着他的长河刀。

封听云见闻笛神色也知他与柳十七需要好好告别,何况那天听了惊世骇俗的真相,柳十七选择不去触碰,他却不能不把那段关系当回事。于是封听云在柳十七肩上按了一下,留下句“我去牵马等你”后,先行一步。
霎时间仿佛十二楼的弟子都走干净了,洗砚斋前偌大空地,新雪覆盖了泥土与屋檐,天地间一抹淡淡的身影,柳十七移不开目光。

闻笛没有那天的戾气了,他眉目间很干净,像他们初见的时候——或许要往后一点,全然就是柳十七记忆里的模样。
他蓦地记起那个似是而非的吻,脸上霎时一片通红。

“你要离开吗?”闻笛问道。
柳十七莫名慌乱,只得略一点头,他眼睛飞快地眨,不知该说什么。许多事一齐涌上来,想问的何止只言片语,但他却没个主意从哪里开始。
闻笛一提衣摆在洗砚斋前的台阶坐下了,柳十七想了想,也坐在他身边。那人的侧面很锐利,洗去了年少时的温润。闻笛的面相寡淡,惟独一双丹凤眼十分幽深,叫人不敢直视,生怕被他攫取了全部心神。
他偏过头对柳十七道:“有什么都问吧,今天你走了又不知道何时才能见面。”

既然已经提了,柳十七不好忸怩,道:“那天你说的……都是真的?笛哥,你认得我爹娘,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他过去提起这些隐语总会让闻笛难堪,这天他却很自然地说道:“在小蓬莱我问过,你没法接受恩师和仇家是同一个人,我何苦说出来让你难过?此事已经了结,那天发生的一切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郁徵会处理好,你不必替我担忧。”

柳十七:“我不是那意思……”
闻笛摸了摸他的耳朵,眼睛弯得越发好看:“其实没别的,我就想你别怪我。”
责怪么,当然还是有的。柳十七许是大病一场后没有力气再和他在这个关头争论,他自己亦觉得就算早知道了,恐怕结局还是不会变。

他低着头,半晌后沉声道:“爹和娘……是什么样的人?”
闻笛好像猜到了,听罢略一思索道:“义父名应,字来归,师承紫阳观慕真人,义母虞氏出身扬州大户人家,他们二人相敬如宾,恩爱甚笃,是一堆不可多得的神仙眷侣。可还记得那首诗?雨过十七夜,灯花犹未冷……抱歉,我骗了你。”

柳十七:“这个也与爹娘有关么?”
闻笛:“曲是娘随口哼的小调,爹觉得好听,填了词抄了谱,你小时候每天睡前都听,还没学认字就学会了这首调子。”
他比柳十七大四岁,又是在他出世前就被柳家夫妇收养,许多事记得比他清楚。想到这一层,柳十七暗自叹息,难怪闻笛的痛苦也比他深刻。

“……听爹说,他们有天礼佛太迟了,出来时已经月上柳梢,在佛寺门口捡到了我,襁褓中只有生辰八字,想来是被亲生父母抛弃了,便一时心疼收养了我。”闻笛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们视我如己出,给了我现在的名字,柳闻笛。只可惜到现在,大家都以为我姓闻,我也无法告诉他们这些。”
柳十七:“那……笛哥,你可还记得我的名字?”

提及这一层,闻笛似是想到了极有趣的往事,摸了摸柳十七的头,道:“说来奇怪,你出生前长安一直在下雨,四月十七过后,就放晴了。爹觉得这天象古怪,请了一趟紫阳观的道长替你占卜,慕真人亲自来了长安,卜算后说,你此生有两道劫难,成人之前暂时不宜有大名,否则会招惹灾祸。”
柳十七:“……”
闻笛笑意顿深:“所以呀,娘说既然是四月十七生的,小名就叫十七吧。那年喊你离开,这名字并非我随口想的,我只是把小名还给了你。”

说到后来他又低沉下去,面露失落道:“如果他们还在就好了。”
旧事历历,从来只对记得更深的那个人残忍。

柳十七听得越多越觉得心乱如麻,譬如当年溪水边闻笛那一声没头没尾的“哥”,再譬如仇恨——他真的不知道如果早就被告知左念是杀父仇人,自己还会不会保持理智,如今他还没回过神来,已经大仇得报。
江湖中一等一的不共戴天,闻笛就这么替他解决了,一点没让他为难。
但是当年送走自己时,闻笛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在乎我。”柳十七这么想,情不自禁地拉住闻笛的手,仿佛这样就能获得一点支撑,许久道:“我不怪你。”
得了他这句承认,闻笛没有半分高兴,他听见门外一声骏马嘶鸣,将柳十七从台阶上拽起来,轻快地一拍他的脊背:“你师兄在催你了,走吧,再不走今天日落前就赶不到玄武镇,荒郊野外会很危险。”
柳十七被他一推,又塞了长河刀在手中,方才酸涩起来,眼眶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酸楚。他动了动嘴唇,却仍旧什么也没说。

“本来我想,现在你都知道了,怎么想看你自己。我做的决定从来都问心无愧,十七,就算你恨我也是木已成舟。”闻笛停顿,复又朝他笑起,“现在你说不怪我,做哥哥的是真心高兴。你……珍重。”
他说不下去了,没让柳十七看见自己的脆弱,背过身去走向洗砚斋里。

短短一截路从洗砚斋到十二楼的演武场,封听云牵着马等他。柳十七回头望了一眼,忽然朗声道:“笛哥,你若要见我,今年白露夜,廿四桥!”
他没有等到回应,但他知道闻笛一定记在心里了。

少年离去的背影好似长高了些,他匆匆牵过一匹马,与封听云一前一后地穿梭过山间的枯枝密林,很快便看不见了。
闻笛站在窗边,背后有人道:“你分明舍不得,为何不留他,或者跟他一起走?”
他头也不回道:“他这时还没回过神,我给他时间静一静。兹事体大,十七还小明白不过当中曲折,等他想清楚了或许还会恨我不让他自己做决断。”
没说出口的是,他也需要时间,找到大仇得报后的支撑。

郁徵颔首,闻笛又问他:“想好如何跟众人交代了吗?把我交出去顶罪?”
“不必。”郁徵道,“虽说你我已经两讫,你是我师弟,我于情应该护着。师父走火入魔身亡的消息明日起会传到江湖上,那两位师叔没有意见。那天你们在庭芳苑大闹一场,没有旁人知道,敏儿走了,十七也走了,那就这样吧。”
他语气淡淡的,神色也平静,闻笛却听出了一丝潜藏的威胁:“我自然懂轻重。”

郁徵摆手道:“你不用觉得我有利可图,十二楼百废待兴,你需要多帮我。还有那卷《天地功法》,我已经将它与藏书楼中的旧书对比过,许多地方不解其意。”
闻笛不语,没对此事表态。
“其他的也无需急这一时半刻。”郁徵想了想,忽然问,“阿笛,我这几日见你反应,包括此前的一些……虽然很多余,但忍不住想提醒。”

闻笛随口应道:“何事?”
郁徵:“你对十七恐怕不止是兄弟之情。”
说罢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不动声色地拂过闻笛腰间的佩刀,那上头的刻字清晰。郁徵若有所指地瞥了他一眼,随后飘然而去。

被留在洗砚斋的闻笛五雷轰顶——
知道郁徵与莫瓷的事时,他的确有几次莫名想到过柳十七。那时他还不知道对方长大后的模样,自行描绘出他的五官,擅自感怀。然后在临淄夜市重逢那晚,所有的想念都化为了实体,让他差点哭出声来。
即便有什么绮思偶尔飞羽般的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也绝没有再多的念头了。他对柳十七疼爱也好,照顾也罢,都建立在“这是我养父母的独子”上。

除此之外,他是不敢想的。
但倘若他真的虚怀若谷,那天就不会借着郁徵与莫瓷的暧昧之事非要偷偷拿走一个吻;倘若他问心无愧,就不会三番两次地因为柳十七的细微神色而惊惶;倘若他只当对方是兄弟,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更不会……
在柳十七重伤快醒来的时候远远观望,因为生怕守在他咫尺之处会压抑不住做出不合伦常的举动。

他急需一个主心骨,然后就在经年思索与反复折磨里发现,从七年前、甚至更远的时候,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柳十七。
血海深仇得报了,但他还有柳十七。
这日郁徵突兀地提起,闻笛倒抽一口气,前因后果让他短暂失去了五感,然后愣在原地不敢动了。

良久,他才掐着自己的脉搏冷静下来。洗砚斋内外一片空荡,外间隐约传来晨起的弟子开始练武的吵嚷声,闻笛摸着怀里另一卷贴身放好的绢帛,几个吐纳后找回了理智。
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绮思如同在心口开了个大洞,被风吹得血淋淋——是个长久以来都没被发现的伤疤,闻笛想它能痊愈。

柳十七的住处门还开着,闻笛甫一踏进,从矮榻上滚了只毛团到地上。他哑然失笑,弓身把那只兔子拎了起来:“他没把你带走?”
兔子听不明白人话,只知道此人曾经无数次地想吃掉自己,吓得后腿一个劲扑腾。

闻笛勉为其难地把它往怀里一揣,想了个馊主意,接着往外走去。他瞥见某人的身形,立刻亲亲热热地喊住:“阿瓷,我给你个好玩意儿……”
天光大亮,这年西秀山最后一场残雪也快融化在初春的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
萌宠本来是很有爱的,但是。
闻笛:我讨厌毛团,拿走拿走。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不相为谋
淮水之阴,夜半灯火显得孤零零的。
树后一条人影闪过,接着他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青瓦房顶,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屏息偷听起了里面的动静。灯光昏暗,只照出了他朦胧的轮廓。
院内几匹高头大马不耐烦地打着响鼻,玄黄坐在廊下,百无聊赖地玩着手头的一枚骰子,完全没有注意到已经有人上了房。

今夜有客来访,带着令人心惊胆战的消息。
宫千影坐在屋内的末位,眼观鼻鼻观口,只当自己不存在,耳朵却悄悄地竖起来。大堂中两人端坐,另有几个黑衣人站着,斗笠挡住大半张脸,看不见面容。
“左念死了?”端坐的人之一手上戴着个玉扳指,若仔细看了,会发现当中镶嵌有红蔷薇的纹路,他慢悠悠道,“消息早就传到我们耳朵里,阁下未免太不灵光。这么大半夜的把我们从鲁地唤来,难道只有这事吗?”

“这事不够劳动您走一趟吗?”一个男声沙哑响起,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轻慢,“还是说……北川学门如今光大了,就要把盟友一脚踢开?”
烛光一闪,房梁上的黑衣人呼吸也跟着停了拍,他侧耳贴得更低一些,听见先前说话那人冷哼一声,又道:“盟友?我们与贵派各取所需,何曾结盟?如今达成了预期,掌门此次还有话让我带给阁下。”
“尊客请讲。”

“既然左念死了,阁下要的东西也拿到了,我们算是彼此还清了人情。日后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过你的独木桥。还望阁下不要出尔反尔,违背江湖道义。”
那人桀桀笑出声来:“哈哈,尊客说笑了,我何曾有什么江湖道义!这话是商子怀教你的?我看只怕是席蓝玉吧,他自己心里有鬼,等到这头答应了从此两清,不出七日他定然痛下杀手——你回去告诉席蓝玉,他的老底我会紧紧抓在手里,叫他最好还是先挂怀着。”

客人恼羞成怒,不再与他多言,将一样物事掷在桌上,冷道:“阁下的话我会如实传达,江山不改,来日方长!”
那人提起被他扔的锦囊,当中装的竟是整齐的雪花银,他拿起一锭,仔细看后道:“莫怕鬼敲门,才好做亏心事……千影,送客。”
宫千影应声而起,拉开正厅大门,似笑非笑道:“几位,请吧。”

凌乱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阵马蹄嗒嗒而去。宫千影站在廊下目送他们消失在深沉夜色中,反身回到屋内,刚要发问,忽然收到一个眼神提示,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除下腰间叮当作响的玉佩,再次出去。
玄黄已经开始打瞌睡了,宫千影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一眼,单手一扬,旋即轻身而起,直冲上房顶,长鞭随后挥向那黑衣人——

风声过处,廊下的玄黄猛然惊醒,他还没来得及站起,忽地从屋顶一前一后落下两个人来。宫千影软鞭拎回手中,鞭稍卷起一片碎布,而另一人侧过头,手按在腰间兵刃上,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宫千影嗤笑一声:“跟踪我们这些日子都没被发现,轻功见长啊,解行舟。”
玄黄“腾”地从凳上弹起来:“解行舟?!”

那人闻言也不挡了,判官笔在指尖绕了一周,月光下眉目清晰地露出来:“甭说这些话来恭维小爷。并非刻意掩埋行踪你们都如今才发现?我看要么是你学艺不精,要么盛天涯有话对我说。我既然来了,就没怕他。”
宫千影轻蔑一笑,长鞭在空中抽出一道尖锐的风声,接着行云流水般收归腰间。他往旁边一拱手:“师父请你说话不假,你敢么?”
解行舟与封听云不同,他受不得激将法,听罢立时皱起了眉:“这有何不敢!”

话音刚落,大开屋门内一人肃然而立——看着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的中年人,气质不俗,并未和许多江湖中人一般蓄须,因而显得更年轻些,看得出曾经是个美男子。并无兵刃傍身,那男人就这么往前走了两步。
一方窄小庭院里能请动北川学门、也能一声不吭就把望月岛搅个鸡犬不宁的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他闲庭信步,在看见院中的解行舟后停了下来。此人双手背在身后,一开口,连语气都是近乎怀念的:“数年不见了,行舟,你说话做事还是那么莽撞。不过年轻人狂一些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解行舟方才还有些不忿的神色在听完这句话后蓦地收敛了大半,他按着判官笔没动,眉梢一挑:“哦,盛天涯。”

语气甚至带着两三分轻佻,宫千影一听就怒了,短匕立刻出鞘一寸,警告道:“解行舟,这可是你师伯,你放尊重点!”
解行舟笑了声:“呵,难为你在此时把同门情谊挂在嘴边。望月岛有规矩,擅自离开者视为叛出师门,从此再无瓜葛。打伤师父、师妹和师侄,就为了拿着师父给的秘籍逃走……我为什么要把这种人当师伯?”
“你!”宫千影顿时气急,正欲动手,忽然被人一拦。

盛天涯听完这番话一点也不恼,他负手往前又走了些,沉声道:“不当也罢。阔别多年,见你们找我也辛苦得很,师妹近来可好呀?”
解行舟:“不要你操心!你死了她才好过!”
盛天涯慢条斯理道:“这话就有失偏颇了,我死了她未必好过,你这个小孩子懂什么?今次你和封听云不错,竟能追查到此地来,士别三日果真应当刮目相看。封听云这次却不懂事,居然让师弟做前哨……”

“不必你来指教他!废话那么多,套什么近乎?”解行舟语气很冲,心思却灵活地转起来,他猜想盛天涯或许还不知道他们二人是分头行动。
盛天涯大笑:“有失风范,该骂!”

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解行舟看不懂了,他一刻踌躇,疑惑地眨了眨眼,刚想发问,下一瞬盛天涯却猛然移到他面前!身形之快,连旁边的宫千影都没看出端倪,他已经五指锁住解行舟的喉咙,面上还带着笑意。
解行舟猝不及防被擒拿,单手握住盛天涯的手腕强忍着呼吸不畅往反方向扭去,那人只被他拧松了一些,另只手在极近的地方一拉一推,软绵绵地拍向他的前胸——
“敢和我见面,却当真觉得我不会对你下手吗?解行舟,你好大的胆子。”

“咳咳……”解行舟两处死穴被锁住几乎动弹不得。他单手往后一摸,冰冷的金属暗器已经攥在掌心,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他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明,极力平缓吐纳,英俊的脸上并未如同对方预期一般越发胀红,反而刷刷地褪去了血色。解行舟艰难地憋着气,额头爆开几根青筋,正当他快要力竭之时,盛天涯的手指又松了松。

冰冷的空气一拥而入,解行舟立时咳得天昏地暗。
“但你连此处都知道了,再留着你有什么用呢?”盛天涯话音未落,已经先一步重重地一掌劈在解行舟后颈,他单手揽过那人软下来的身体,补上后半句,“是要请你说几句话,但也没承诺不杀你呀——”
盛天涯空余的手在解行舟腰间一摸,搜出一张字条,随手扔给了宫千影。他提着解行舟后颈处的衣裳,听见宫千影道:“他约封听云两个月后余杭相会,怕是要回去找师叔了。倘若被她知道行舟不见,会不会猜出您的意图?”
“刀给我。”盛天涯简单说完,宫千影抽出短匕递给他。

掂了掂那分量比寻常匕首更重的短匕,盛天涯在解行舟后心比划后,突兀又收了起来,松了抓住他的手,对宫千影道:“算了,捆起来,他对我们还有用。”
宫千影一愣:“怎么?”
盛天涯道:“这信笺发黄,恐怕有些时日了。看来封听云并不在附近,或许离得还远。我们去余杭很近,择日启程吧。”
宫千影自作聪明道:“师父是要玄黄假扮他去和封听云会合吗?”
盛天涯糟心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回房去了。

宫千影愣在原地,不懂哪里说错话。旁边当了许久空气的玄黄审时度势,小心道:“师叔重情义,贸然杀她的弟子是会彻底闹翻的,届时对师父的大业没有任何帮助。我若是师父,也先留着解行舟,好日后威胁她。师兄,你说呢?”
论武功,十个玄黄也比不上宫千影一根指头,但若要论计谋,玄黄在盛天涯那比宫千影说得上话。常言道长短互补,盛天涯当年从玄黄和解行舟里选了他,就看出他并非一无是处。

他这么说了,宫千影细细一想,颔首道:“有理。师弟,还是你厉害,一眼就看出师父到底为何所困。”
玄黄偏开眼,心虚地接受了他这份夸奖,只觉得哪天师兄不开心了这又成了他找茬的理由。他自觉地架起解行舟,三两下捆成了一个粽子,随后把人拖去关起来。
好夜如水,接二连三的客人都安定后,小院经过半宿喧嚣,终是恢复了平静。

数百里外的潼关,柳十七躺在榻上又是整夜没合眼。
自从离开西秀山后他就时常噩梦,那天的场景翻来覆去地回放,左念双目圆睁浑身是血的模样更是一闭眼就在面前晃来晃去,扰得他几乎不敢睡了。起先慌乱几日,后头柳十七冷静下来,一灭灯就倚在墙边调息。
入定能让他更快地平和,远离白天的浮躁。柳十七才刚强行冲破了六阳掌的第一层,境界未等到巩固,他得了封听云的默许,修习起来事半功倍。

但这一夜,调息大周天后真气回归生死窍,柳十七却没来由地突然心悸。他皱着眉想了半晌,按住跳了许久的眼皮,实在不懂是为何。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短笛,拿在手里翻覆地看,企图能重新平静。他路过玄武镇时看见有人叫卖,一时冲动就把它买了下来,只觉得样子和闻笛那把是真像,越看就越喜欢。封听云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
那短笛只是普通竹制,柳十七不会吹,他按着上头的笛孔,低声喃喃:“西关雁归客,折柳洗征尘……柳闻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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