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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冷千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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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这样……师父,师父怎么会死……”
声音凄厉地回荡,封听云已不忍闻,望着自己的指尖,轻声道:“师父,你明明知道渡心丹不是上仙灵药,为何还要执着呢?”
站在石棺前的人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好似终于发现自己做的这些事都是徒劳,颓然地垂下手臂,仍旧没回头,像诉说一件很遥远的事:
“你我都没想过师兄会叛逃,他……听云和行舟都被他打伤,你亲自去阻拦他,还是挨了一掌……六阳掌,何等霸道的内功。从前,师兄曾说渡心丹能救命悬一线之人,还说十二楼……掌门的关门弟子,是个姓闻的孩子,那孩子与虞师妹大有干系,我去要,他定会奉上,一语成谶……”
柳十七一震,猛地抬头盯住了她的背影。

而伊春秋还在喃喃自语:“我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这世界上,本就没有死而复生之事。可我不肯接受……非要、非要等最后一根稻草——”
封听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的脊背笔直:“师父节哀。”
伊春秋直起身来,眼角隐约有水痕:“那时只有你守着他,他告诉了你什么?”
封听云一字一顿道:“师祖临终前让我转告您,同门一场,他愿以死来换你与师伯的恩怨一笔勾销,还有……‘天涯难觅归处,春秋不知深情’。”

旁观的柳十七听不懂任何,可封听云话音刚落,原本古井无波一般站在当中的伊春秋却突然崩溃了,脚一软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石棺,再抬起头时泪流满面。
他直到很多年后才明白,那素未谋面的王乾安是如何用寥寥几个字就断定了两个人后半生的全部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伊师父比十七他们高了一辈(。





第7章 第六章 舟行星海
那天他们从放置石棺的暗室出来,正好日上中天。
伊春秋短暂崩溃了片刻,重见天光的时候已收拾好了全部的情绪,而封听云也假装无事发生一般,与往日没什么区别地跟在她身后——所有的事都很正常,惟独她没再把渡心丹还给柳十七,但柳十七也不曾讨要。
在他朴素的是非观里,给了别人的东西是不能要回来的,否则就算言而无信了。

他们重又转回了水榭当中,伊春秋突然对封听云道:“把望月岛上他留的所有笔迹都撤下来,别让我再看见。”
封听云应下,她转向柳十七,笑得如沐春风:“小兄弟,你还不愿意拜我为师吗?左右寒毒还有些日子才能连根拔除,在这之前你不如再好好考虑一番,若是后悔了可随时告诉听云,让他带你来找我,你看好么?”
她和柳十七说话大部分时候是一副温柔的大姐姐模样,但柳十七已不敢把她当普通女子,僵硬地点点头,心道:“谁要做你的徒弟,成天被打被骂,还要操心这操心那的!”

伊春秋变脸如翻书,转眼间就从她面上再看不出方才的崩溃了。她自顾自地走进那个清风亭中,身影在垂纱后竟有两三分脆弱。
“让她自己待一会儿。”封听云将手放在柳十七的肩上,柔声道,“走吧,我领你去休息。”
方才的话在他心中转圜不去,柳十七随着封听云走,出了水榭他才蹙眉道:“棺木中那人对伊师父很重要么?”
封听云道:“恩如再造。”
柳十七思索片刻,道:“所以她想要渡心丹,听过别人说渡心丹可以起死回生,而且一定在左念身上,才要你去找姓闻的西秀山弟子?因为那人最可能接近左念?”

“唔。”封听云没否认,他瞥了柳十七一眼,见对方若有所思的样子,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又是本门秘辛,我不好自作主张告诉外人。不过……”
柳十七:“不过什么?”
封听云笑意顿深:“你若成了我的师弟,就没什么不可说了。”
柳十七被结结实实地噎住,本能地就要拒绝,那句“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话到嘴边突然说不出来了。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白龙寺的慧慈和尚,以及自己身上两门混沌的功夫,再不能以随意背弃一方为理由。

可望月岛,他当真又要留在这里吗?
他尚且没摸清这里的底细,稀里糊涂地和伊春秋做了个交易,等到寒毒祛除,他是不是就该离开了?届时当何去何从?回到中原过藏头露尾的日子吗?
他还这么年轻,从西秀山离开后的这些日子,却根本不是柳十七想要的模样。
“心中万千沟壑需日月星辰磨炼,方得坚韧本性。”闻笛当日告诉他这话的时候,恐怕没想到他会面临两难的抉择——彻底叛出西秀山踏入伊春秋门下,还是顶着人人得而诛之的名号得过且过地一日一日担惊受怕?

柳十七稍加拿捏,伊春秋虽然阴晴不定,但封听云似乎还算可靠,相比之下他更加厌倦被人追赶,握紧的手指便放松了片刻。
封听云还在等他的答案,见柳十七的表情却也明白了两三分,他笑了一声,道:“不急,等你何时想明白了,我再带你去见师父。兹事体大,你还这么小,好好想上三五天的也不打紧,我们不会强人所难,大不了送你出去便是。”

此时的封听云表情和蔼可亲,柳十七却将信将疑。直觉告诉他,望月岛与世隔绝,要么是此间众人淡泊名利专心修道,要么就是……不想被人发现行踪。
若是后者,他留下来,遑论此间是正是邪他也势必与众人为伍,像身上被打了块“正派”或者“邪教”的补丁,一辈子也挣脱不得。
这就是如今江湖固有的常态了。
柳十七点点头,封听云嘴角的笑意隐去,回归了柳十七最熟悉的高深莫测。他朝柳十七引出一条路,两人一前一后,逐渐远去。

水榭之后有一座矮山,还未完全翻越,柳十七便能看见几间简陋的茅屋依山而建。虽比不上水榭的江南风情,那些茅屋却自有气度,犹如封听云一般的“我自巍然”,周围遍植桃杏,与芭蕉青竹的景致又不尽相同。
封听云道:“那边是我们师兄弟的住所,一年前重新修的,搭得有些简陋,但房屋之间有树木篱笆相隔,不太能看得见旁边小院的情况,你可放心居住。”

柳十七一偏头,惊讶道:“你还有师兄弟?”
封听云彻底哑然,良久才道:“偌大一个望月岛,师父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有旁人帮忙,你还指望我自己生火做饭、捣衣搭房吗?”
可刚上岸时那小孩分明管他叫“封哥儿”而非“师兄”,柳十七仍有疑问,支吾几句后却自觉地错开话题。封听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觉得这孩子脑子似乎不太灵光,当下不再与他多言,直领着人走到其中一间茅屋前头。

他替柳十七推开院门,当中用具不多,茅屋大门直直地敞开,里头陈设更是一眼就能看清:床榻、案几、两个柜子与一个架子,似乎还有文房四宝。倒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柳十七心道:“比起西秀山,倒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封听云在屋门口提了提衣襟坐下,道:“此处不会有狂风暴雨,偶尔微风细雨的时候,也不会漏水。实在不好了,你到时候再叫人——”
他话到半截,柳十七眼前忽地闪过一道银光,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心!”

不知从哪窜出一个人影,手中似有兵刃,根本没理会柳十七,直朝封听云而去。但封听云早有防备,他没有因坐下而放松警戒,在那劲风拂面一刻,忽地向后仰去,堪堪避过了朝向自己喉咙的银光。
柳十七:“!”
他第一次见封听云正经地同别人动手,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也不敢出了!

可交手二人比他要冷静得多。封听云滑出数尺,雪白的衣襟滚上一层土灰,在那人尚且重心不稳之时,他蓦地出手一掌打向那人腰腹。那人连忙闪躲,侧身翻开,双脚在廊柱上一个借力,又不依不饶地出手。
短短须臾让人目不暇接,他们已经雷霆般交手了数十个回合。
黑衣人使了个贱招,左腿直击封听云下腹,封听云躲闪不及险些被他踢中,纵身跃出,待他追上时已经又拉开了三步远。

一旁观战的柳十七竟看不清封听云步法如何动的,他白衣翻飞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轻巧得难以置信。那人与他功夫乃是如出一辙的路数,转瞬猜到他下一个落点,兵刃自右手换到左手,虚晃一招后闪电似的刺向封听云后心——
便在紧要关头,封听云却不闪不避,手臂弯折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腰间佩剑一声轻鸣立刻出鞘,顺着那黑衣人的动作直取他空挡处要害!
瞬息万变,柳十七难以置信地轻喊:“天!”

长剑如同破浪而来,带起一片白光,那黑衣人侧身回手招架,却因一时大意猛地被掐住了喉咙,直直地被抵到了一旁的杏树上。
枝叶摇晃,未成熟的青杏落下三两颗,一直滚到了柳十七的脚边。
他那一口气总算喘了出来,差点没把自己憋死。他仍觉得方才那一场打斗时间虽短,却可谓精彩纷呈,兵刃、掌法、轻功,皆是漂亮又狠辣的招式,叫人回味无穷。
可没等柳十七大气喘匀,封听云下一句话又让他大吃一惊,咳了个昏天黑地——
“师弟,你老打师哥这颗人头的主意,现在大白天的也敢搞偷袭?老不长进,下次再抓到,师哥可要捆起来打屁股了。”

坐在面前的黑衣人表情还有些不自然,封听云倒了两杯茶,在他伸出手想拿时,不着痕迹地一巴掌拍在他手背上,接着将茶杯递给了柳十七。
“见笑了。”封听云依旧笑得有些观之可亲,但却越看越像一只大尾巴狼,“这位追着我打打杀杀的不孝子,姓解双字行舟,是我那没出息的师弟,终日不思进取,只想着如何做掉大师兄后自己做大师兄。”
这话信息量过大了,柳十七尚且咬着杯口没给反应,旁边的解行舟却冷哼一声,扭头对封听云道:“方才只是我一时失察,没发现你拔了剑……”

封听云:“但凡我不是你师哥,早在你换手那一刻就拔剑砍你左腿了。不孝顺的东西,师哥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养大,你就这么报答我?”
解行舟:“封听云!你就比我大三岁,我们前后脚拜师相差不过月余,你别太过分!”
封听云:“哟,真是出息了,还敢顶嘴?是不是从前我对你太迁就,现在养成了个什么玩意儿,不识抬举。”
解行舟:“我要你养了么!”
他们一来一去地吵嘴,手上也没停下较量,你掐我挡地过招。

封听云的两个茶杯给了柳十七一个,余下一个斟满了滚烫茶水,稳当地在二人手间飞快地被反复争抢,竟没洒出一点水花——柳十七默默地喝茶,看着这场好戏,突然觉得这望月岛上的人,恐怕真有点不为外人道的本事。
师父不像师父,师弟不像师弟,重任都落到大师兄肩上了……
“真惨。”柳十七想,看向封听云的目光充满悲悯。

茶杯最终被解行舟夺了去。
他手指灵巧,一番眼花缭乱的动作后,稳稳地将茶杯往空中一抛,继而飞快地掏出什么在手里,看也不看地伸向侧后方——茶杯“叮”地一声落在那物事上,洒出了这日的第一滴茶水。柳十七这才看清,他的兵刃是一把……笔?
解行舟翻了个白眼,拿下茶杯后生怕封听云来抢似的,牛噍牡丹般一饮而尽,得意地亮了个杯底,狠狠地敦在了桌面。
封听云双手揣在袖中,轻言细语道:“没事,师哥让你。”

解行舟“呸”了声,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柳十七身上,打量了一圈后,露出个揶揄表情,问道:“这崽子是你捉回来的吗?长得倒像个人样,眉清目秀的……师哥,你最近越发荤素不忌了。”
“不着急,什么时候真想下嘴,我肯定先拿你开刀。”封听云笑眯眯地说完,又道貌岸然地继续道,“这是师父找的人——托你的福,师哥去了中原才知道左念的关门弟子不止一人,那姓闻的不是今次逃出来的。消息有误,你自己思过去吧。”
解行舟这次没和他顶嘴了,默默地低头盯着案几上的木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

柳十七灵光一闪,突然福至心灵地想:“明白了!他就是封听云说的‘那小子’,原来如此,他们根本不认识闻笛!”
发觉闻笛不会再被盯上,他短暂地放了心,目光却在解行舟搁在一旁的奇怪兵刃上流连。解行舟注意到后,嗤笑一声,对他道:“这个啊,是判官笔,但不是圆柱状,而呈六边方形。从前一个人送我的,据说材质特殊,纵然放在烈火中焚烧也不会有丝毫温度变化,就是有点重,你拿拿看?”
柳十七刚要伸手,封听云出声道:“眠声别动,他那笔上刻有纹路,笔杆暗藏毒针,你贸然去拿定是要受伤。”
柳十七:“……”
他刚冒出来的那点肃然起敬转眼又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封听云一巴掌扇在解行舟后脑勺上:“一天到晚没个轻重,净瞎胡闹!下次真要让你去扫后山。”
而解行舟毫不惭愧,愉快地朝他笑出了一口小白牙——还颇有点阳光灿烂。
他本就有一副好皮相,桃花眼似醉非醉,勾人心魂效果更甚封听云的曲子,十分符合传闻中能“掷果盈车”的美男子形象。不笑时眉目各自周正,凶巴巴的,一笑是七分春情,三分邪气,反倒有些危险意味。

这美男子龇着小白牙,活泼地对封听云道:“好师哥,你不忍心罚我。此去中原辛苦了,不如今夜我替你暖床吧。”
封听云面无表情:“不必,多谢。”
刚才还你死我活,这会儿又兄友弟恭了。柳十七越发看不懂这对师兄弟,在心中暗自叹息片刻,决定暂且不要问多余的事,只将茶水饮尽,放回了桌上。

“你呢?叫什么名字?”解行舟问他,给那空杯里重新斟满了茶。
柳十七垂眸道:“十七。”
“不是眠声?”和方才封听云喊的名字不一样,解行舟虽问了句,倒没觉得奇怪,随和道,“也是,十七好听多了,又容易记……我听人说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父母起名都尽量简单,这么着好养活,是不是啊师哥?”
封听云不理他,从怀中掏出本巴掌大的旧书,翻开一页后津津有味地顺着墨迹看下去。解行舟被他忽视也不恼,热心得如同洛阳城中爱给柳十七送零嘴儿的点心铺大妈,继续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是哪里人,到我们这儿来是想拜师吗?”

柳十七思虑片刻还没开口,一旁看书的封听云却突然道:“你管那么多呢?”
解行舟依旧嬉皮笑脸的:“师哥,我和他随意说说。见你的态度,似乎师父有意要收他,这事若是成了,他可是我唯一的小师弟了,我自然要与他好好相处。”
最后四个字他说得无比柔和,柳十七却愣是觉出了咬牙切齿,情不自禁地瑟缩片刻,离解行舟远了一点。
封听云:“哦,可不是嘛,终于能来个人给你欺负了。”

换做旁人可能会因为这话想到一些血腥可怖的事情,但柳十七天生少根筋,从这话里迂回委婉地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天真无邪道:“刚上岸时,那些来接你的小孩儿……不是伊师父的弟子吗,我以为你们是同门。”
封听云没说话,解行舟先笑了个前仰后合,他索性把解行舟的大笑当做了配乐,解释道:“他们不够格。望月岛偶尔会收留东海边的孤儿,或者被贫穷渔民遗弃的孩子,他们之中只有师父瞧上了眼的人才会得到进入内岛的机会,否则只能住在海滩边,等待一朝长大成人就被送回陆地,从此自生自灭。”
柳十七打了个寒颤,简直不知这是仁慈还是罪恶。

“十五年前,我和那些孩子一样,被师父从东海边捡了回来。”封听云埋头翻过一页书,平静得仿佛在说别人的事,“爹是渔民,出海死了之后家里全靠娘一个人做工养活,穷得夜不能眠。我上头还有两个哥哥,否则娘不会放任我在涨潮时跑到海边……穷人家的孩子么,少养一个家里会轻松很多。”
“小十七,你别以为这里的人都光鲜亮丽,大家彼此彼此,一样的凄惨。”解行舟在柳十七的错愕里接过了封听云的话,接着毫不以为意地扯到了自己身上。

“我爹是个有点小钱的纨绔,娘是余杭一家青楼的头牌——说起来这副好皮相还是拜她所赐。那会儿,她以为有孩子之后纨绔就能将她接入府中去做妾侍,不必再在烟花地做皮肉生意。可她满怀期待地怀胎十月,最终还不是被抛弃。”
柳十七忽地不知道说什么。
“我在青楼长到六岁,娘没钱了,本来是要把我卖到隔壁的倌儿馆的。那天走了狗屎运,被恰好路过的师伯看见,他觉着我可怜,便出了五两银子买走,带到了望月岛上,要我拜在伊师父门下习武。不然在那地方,恐怕会被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他不太明白解行舟所指的“那地方”到底是何处,心道:“难不成比魔窟还可怕吗?”可见他表情,又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们的身世就这么不加掩饰地说出来,不论是封听云还是解行舟,似乎都很难从出身想到他们如今的模样,柳十七听得心惊肉跳,试探着忽略前情,问道:“师伯是谁?”
封听云缄默,解行舟却快人快语道:“一个不能再在师父面前提起的人。不过他对我一向很好,可能因为有救命之恩吧。”

听到此处,封听云这才不置可否地冷哼了一声。
解行舟笑了笑,玩味地摸着下巴:“吃醋直说啊师哥,我的心里还是只有你一个的。”
话题转得如此之快,柳十七再想扯回之前的疑惑已经显得突兀了,他尽量习惯面前两人的相处方式,腼腆地笑了笑。那两人再不说别的,以一种极其相似的眼神炯炯地望向他,柳十七纵然是个傻子,也读懂了当中的话:
“该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师弟师兄的cp出现了(摸下巴
本文颜值担当,解行舟小哥哥。





第8章 第七章 何年归期
他不喜欢提关于自己的事,不管是过去还是出身,好似对柳十七而言,这些都被抛弃在了从前,于是变得难以启齿。
可方才听了那么多,要他干脆利落地拒绝,柳十七却做不到。
柳十七的手指捏着衣角良久,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才缓缓道出身世:
“小时候……我家里住在长安,除了父母之外,还有一个兄长。四岁那年生辰刚过了不久,兄长去私塾没回家,爹的仇家却追上门来,娘把我藏在后院的枯井中。我不敢哭,憋了一天一夜,不知道兄长后来怎么了,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枯井里阴冷,后来发起高热,却突然得了救——是左念。”

封听云露出个讶异的表情,随后若有所思。
柳十七:“我烧得太厉害,始终想不起父母和哥哥,所以他带我去宁州,告诉我以后都不用害怕。一年后我认识了闻笛,他们是在西秀山对我最好的两个人。不论后来我知道了什么,左念始终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师父。伊师父所说学艺,我并非没有想过,可干脆地叛出西秀山……我心里,始终是不愿意的。”
他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短暂地失去了对周围的观察,自然没看见封听云与解行舟飞快地交换了几个眼神。他们的交流炉火纯青,不需要寄托言语就能读懂对方的意思。

封听云挑了挑眉毛:“在长安,父母被仇家追杀,是我想的那一件事吗?”
解行舟抿唇:“可我得到的消息,分明应该姓闻。”
封听云干咳一声:“你不可靠,此事有待查实。”
解行舟又翻了个白眼:“哦。”

这两人的小动作,柳十七一无所知,他灌了自己一口滚烫的茶水,似乎在那难以言喻的痛感中找回了些理智,继续喃喃道:“我不知道伊师父为什么一定要教我功夫,天上不会掉馅饼,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代价。”
封听云皱眉,说话不太客气:“这话谁教你的,左念?”
柳十七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地摇摇头:“闻笛。”

话说出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惊讶,慌忙抬起头见封、解二人的反应。意料之外的,他们两个表情一如之前,没什么大的起伏,解行舟唇角上扬的弧度扩大了,意味深长地朝他弯了弯眼角,似乎在暗示他已经知道了。
柳十七立刻闭了嘴,封听云站起来,一拍他肩膀宽他的心,道:“师父命我去找人,只是为了渡心丹,并不是要别人的性命。现在渡心丹她已经得手,又十分喜欢你,不会再和你从前的师兄过不去。”
解行舟笑道:“何况还颇有渊源。”

他话说到一半,不等柳十七再问,伸了个懒腰:“师父前些日子叫我得了空给她削一根簪子,还没来得及问她喜欢什么式样,我去看看她……”
封听云:“这会儿她正难受。”
解行舟眉梢一挑:“那更需要我去安慰了。”
语气轻松极了,封听云却眉头一皱,低声道:“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若要去,把办好的事回了就走,别没话找话。你是师伯带回来的,又被他一手带大,若不是当年……就成师伯的弟子了,这会儿师父见你会开心么?”
“还是待她消了气吧。”解行舟顿时泄气了,蔫头耷脑地坐回原处,郁闷地喝了口茶。

他们一通对话中,柳十七隐约猜到了什么:这望月岛最近定是发生过变故,伊春秋的师父死了,看样子还是祸起萧墙,八成与她的那师兄脱不开干系,因此封听云从一开始遇见就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自己来的当真是时候吗?那句“颇有渊源”又是什么意思?
他想不通来龙去脉,面前两人脸色都不太好,也不太方便直接问。
柳十七只好现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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