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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_来自远方-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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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食不言寝不语。
  杨瓒专心用饭,期间发现,朱厚照的饭量有些惊人。虽然碗是小了点,但连吃三碗……皇家不是最注重养生,顿顿半饱?
  等朱厚照放下饭碗,还听两个宦官道:“殿下今日用得少了些。”
  杨瓒无语。
  这还少,平时得多能吃?
  难怪身体倍好。
  碗碟撤下,中官奉上新茶。这次不是刘瑾,而是张永。
  朱厚照谈性未减,奈何时间紧张。再不情愿,未时末也得返回文华殿。
  “臣送殿下。”
  朱厚照一步三回头,很是依依不舍。不知是谈性未尽,还是要面对张学士,心底发憷。
  送走朱厚照,杨瓒整整官袍,欲返回翰林院。
  行至中途,带路的小黄门突然停下。不远处,扶安正笑眯眯的站着,分明是等着截人。
  “杨编修,咱家有礼。”
  “扶公公。”
  杨瓒笑笑,对弘治帝身边的人,他倒是混了个脸熟。
  “陛下口谕,召杨编修乾清宫暖阁觐见。”
  “臣遵旨。”
  从偏殿到暖阁,距离略有些远,正好当饭后消食。
  杨瓒教学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词,早由中官禀报弘治帝。
  听到杨瓒口出“食色性也”,弘治帝略微皱眉。然中官接下来的讲述,却让弘治帝心怀大慰,眉头舒展,很是高兴。
  “难得。”
  连亲爹都如此评价,可见朱厚照不爱读书到什么境地。
  “宣杨瓒。”
  兴致一起,弘治帝便要见见杨编修。
  阁臣不行,翰林院学士不行,同年的状元榜眼皆是铩羽,偏偏这个杨小探花却是做到了。
  太子能安下心来读书明理,讲读经义,怎不让天子心喜。
  “宁老伴。”
  “奴婢在。”
  “开朕的私库,取白金三十两,宝钞五千贯,各色绢帛十匹。”
  天子私库里的绢帛,都是各府及外邦进贡,价值远超金银宝钞,更可作为“货币”通用。一下赏出十匹,寻常大臣都没有如此待遇。
  “是。”
  宁瑾应诺,对杨小探花的前程更加看好。
  两刻后,杨瓒至暖阁请见,本以为天子会询问偏殿之事,未料想,弘治帝半句不问,只让宁瑾捧出金银布帛,道:“尔在京中无宅,宜择佳处置业。”
  皇帝给钱,让他买房子?
  杨瓒傻眼。
  至于皇帝为何知道他在京城没有宅院,根本不用细想。锦衣卫东厂无孔不入,大臣每天吃了几粒米,皇帝八成都知道。
  “臣不胜惶恐,无功不敢受禄。”
  “为太子讲习论道,引其规行端正,便是尔之功劳。”
  “臣谢陛下隆恩!”
  杨瓒不得不感慨,弘治帝对太子,当真是一片慈父之心。
  “金既受,无需廷谢,勿为他人知,免于嫉妒。”
  “臣……遵旨。”
  皇帝给钱还要偷偷摸摸,这叫什么事?
  天子不亲臣民,不好。太过平易近人……该怎么说?
  走出乾清宫暖阁,回望琉璃瓦泛起的金光,杨瓒默然许久,仍是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申时中,杨瓒回到翰林院。
  彼时,朝考已过,崔铣、湛若水、严嵩等三十人被改为庶吉士。王忠在朝考中列在第三十名,恰好搭上末班车。
  考中庶吉士,并不能马上授官。
  依规章,三十人将继续在翰林院深造,由太常寺卿兼翰林院学士张元桢,翰林院学士刘机教导。期间可分入六部观政,只是无品阶,也无权参与政务。
  观政数日,三十人齐聚翰林院,难免有所争论。
  杨瓒到时,只听有庶吉士道:“鞑靼屡屡犯边,掳我百姓,毁我良田,实是可恨至极!”
  听到这个声音,杨瓒笑了。
  王忠,王兄啊。
  “此言确实。”又有一个声音道,“然鞑靼兵强马壮,边军屡有不敌,亦是实情。”
  “严兄是辱我大明军士?”
  “非也。”那个声音继续道,“依在下之见,北疆盖多荒凉之地,麦粟难生。不若引军民后撤,让出隔界,经年焚烧枯草,广修堡寨,铸以墙垣,阻鞑靼诸部南下。”
  “荒谬!”
  “太祖高皇帝开国,太宗皇帝迁都,逐鞑靼于北。你竟要舍地予贼?!”
  “严嵩,你之言同奸贼何异?!”
  “吾一心为国,尔等何出此恶言?”
  严嵩?
  乍然听到这个名字,杨瓒顿时愣住。
  不会是他想的那个严嵩吧?
  
  第二十八章 争执
  
  “轻启边衅,实非善举,动辄劳民伤财。胜则罢,败则损兵折将,致边民流离,边疆不得宁日。”
  “不战先言败,胆气何在?”
  “尔之胆气,实为匹夫之勇!边民退入边堡墙垣,焚烧枯草,自可坚壁清野。边军以逸待劳,设下陷阱,伺边寇来犯,引其入狭道,分而击之,不能大胜,也可灭其气焰!此方为长久之策!”
  “边民后撤,开垦的田亩便要荒废,边军躲入土堡,无异助涨鞑子气焰,弱我军心国威!”
  “无知!”
  “国贼!”
  争执声越来越大,隐隐带上了火气。
  杨瓒听得皱眉。
  很显然,认为当撤民让地,烧枯草为隔带的不只严嵩,三十名庶吉士,小半都持此种观点。
  王忠等人据理力争,更举出永乐朝太宗皇帝饮马草原,驱逐瓦剌鞑靼的实例,仍是无法彻底驳倒对方。
  连年天灾,鞑靼屡次犯境,烧杀抢掠,边境连连告急。
  羁縻卫所名存实废,边军兵额不足,募兵需向朝廷讨粮讨饷。户部找上内阁,三位相公胡子头发一把抓,连洪武年间的开中法都搬了出来。
  可就算恢复商屯,仍是治标不治本。
  粮饷实额发下,中途便要少去大半。余下的,仍要被卫所官军吃空饷。
  足额一千五百人的卫所,实际只有七八百人。面对占优势兵力,机动性相当强的鞑靼骑兵,胜面实在不大。
  洪武年间,徐达常遇春能领兵驰骋草原,追得北元皇帝贵族满世界逃命。
  永乐年间,瓦剌鞑靼见到红色鸳鸯战袄,听到明军的号角都要抖三抖。
  明初,明军骑兵能挥舞着狼牙棒在马背驰骋,和鞑靼瓦剌骑兵对捍而不落下风。如朱权等藩王更能光着膀子冲锋陷阵,砍瓜切菜般杀个痛快。
  换成现在,别说上马挥棒,能不能抡动都是个问题。
  试问,饿着肚子怎么打仗?
  杨小举人出身宣府,对边军的战斗力相当有发言权。
  不客气点讲,能打的着实能打。不能打的,三个捏在一起,遇上鞑靼照样歇菜。
  能击退鞑靼的卫所,多以募军为主力。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延续百年的卫所制度,已经开始驰废。
  边民后撤,听起来可行。但长此以往,于国于民都是大患,实不可取。
  一步退,步步退。
  狼性贪婪,割肉饲狼不会换得感谢,只会被视为软弱,令其更加贪婪,欲壑难平。
  然以眼下情况,主战者是一心为国,主张撤边民入城垣者,未必就是卖国。
  正如燃起元末烽火的黄河水患,下令征调民夫的脱脱,绝对是王朝铁杆,仍是好心办坏事,挥笔斩断了元朝不到百年的国祚。
  杨瓒入选弘文馆,为皇太子讲学,身份过于敏感。纵有千般思量,也不可能踹开房门,当面和众人争辩。
  又听了一会,杨瓒无声叹息。
  翻来覆去,谁也说服不了谁。既不能参与其中,听着也是闹心。
  转身行过拐角,径直走向左侧第二间值房。
  听到敲门声,一身青色官袍的谢丕从房中走出,见是杨瓒,颇有些惊讶。
  “季珪为何在此?”
  “谢兄。”杨瓒拱手行礼,道,“太子殿下已回文华殿,小弟特来寻谢兄。”
  谢丕侧身,请杨瓒入内。
  见桌上高堆一摞卷册,另有抄录到一半的书卷,杨瓒有些不好意思。
  “小弟打扰谢兄了。”
  谢丕摇摇头,待书吏送上温茶,望一眼窗外,微微叹息。
  “纵是季珪不在,我也是无心抄录。季珪寻来,正好说话。”
  杨瓒入值弘文馆,未时前都不在翰林院。
  谢丕却是早早坐在值房,听着这群庶吉士吵来吵去,吵个没完没了,头大如斗。
  “从早上就开始吵。”谢丕坐到杨瓒对面,难得出口抱怨,“朝中诸公都无法下决议之事,吵得出正道来吗?”
  “对此事,谢相公可有想法?”
  谢丕止住杨瓒的话,站起身,见窗外并无书吏行过,方道:“家父亦是难以决断。前些时日,巡抚都御史杨一清上奏,请朝廷重设狭西灵武监之武安苑,启用牧军。同时弹劾了不下三名边将,朝中吵得更厉害。”
  杨瓒沉默。
  牧军之事他不了解,对边将的处置绝不会轻。
  “内阁现下也不好决断。开中法尚未重启,灵州之围虽解,鞑靼仍未退回草原,怕是到六月都不会消停。”
  谢丕一边说,一边留意着值房外的动静。闻吵嚷声渐小,同杨瓒相视一笑,大概是刘学士出面了。
  侍读侍讲品阶不够,张学士在文华殿,能压住这群庶吉士的只有刘机。
  “入六部观政多日,下月将要授官,如此吵嚷,实是不成体统。”
  事实证明,谢丕还是将同年们想得太过“君子”。
  刘机之所以出面,全因书吏来报,三十名庶吉士分作两派,争执不出结果,干脆动起手来。笔墨纸砚齐飞不说,如王忠般悍勇,抡拳头不过瘾,圆凳都举了起来。
  “闹得不成样子,您老还是去看看吧!”
  这般英勇无畏的庶吉士,实在是少见,必是六科给事中的最佳人选。
  杨瓒和谢丕未见其景,自然不晓得伤的都是谁,更不知道严嵩被王忠重点关照,两眼乌青,额头蹭下一层油皮,最后被抬出值房。
  两人对坐饮茶,继续谈论北疆之事。
  “依贤弟之见,战如何,撤民又如何?”
  斟酌片刻,杨瓒道:“若要战,必要做好万全准备。然北疆缺粮,马苑荒废,鞑靼强悍,胜负委实难料。”
  谢丕微微皱眉。
  “鞑靼贪婪,若行焚草铸墙之策,必为其所趁,更将侵边扰民,得寸进尺。”
  “谢兄。”杨瓒道,“瓒之意并非撤民。”
  “哦?”谢丕面露不解。
  “于战事,瓒不敢轻言,然有一比,谢兄尚可一听。”
  “何比?”
  “瓒祖籍宣府,世居涿鹿。自天顺成化至今,族人凡有余力,必要增置祭田,翻修祠堂。”顿了顿,杨瓒继续道,“自幼,瓒便听父辈教导,祭田乃祖业,后代子孙万不可舍。”
  话至此,谢丕终于了悟。
  “一家之地尚不可舍,一国之地又岂能轻弃?”
  “瓒知朝中诸公皆一心为国,然太祖高皇帝开国,驱北元于塞外,复我华夏地,重开大宋天。太宗皇帝迁都于北,言天子为国守门,何等壮怀豪情。”
  “杨贤弟……”
  “瓒不才,不敢言为国杀敌,却知一个道理,北疆之地荒芜,不生麦粟,然一草一木,一土一地,皆我大明先烈之业,岂可轻言弃之?”
  一番话并不慷慨激昂,语调也未升高半分,谢丕仍是觉得气血上涌,澎湃之情汹涌于胸。
  “战事如何,瓒不敢轻言。于边民屯田,输送粮秣倒有几分见解。虽才蔽识浅,道出来,谢兄当可一哂。”
  话说完,杨瓒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庶吉士的争执,他不能参与。这番话堵在心里,却是不吐不快。
  许久,值房内都没有声音。
  谢丕忽然端起茶盏,没有忙着饮,平举至面前,正色道:“我敬贤弟。”
  杨瓒微一挑眉,同端起茶盏,口中则道:“小弟盏中已空。”
  好不好,先满杯再言其他?
  反正茶水乃翰林院所出,无限量供应,谢兄何必小气。
  谢丕绷着表情,只嘴角一个劲的抽啊抽。
  两息之后,终于没忍住,砰的一声放下杯盏,当面破功。
  “好你个杨季珪!”
  谢修撰怒而拍案,眼中却染上几分笑意。
  书吏捧着卷册行过,奇怪的转过头,今儿是什么日子?庶吉士打群架,谢状元都沾上了火气?
  文华殿中,朱厚照苦苦捱过两个时辰,总算送走张学士。
  推开纸笔,毫无形象的趴在桌上,顿觉慢脑袋都是之乎者也,烦躁得想要大喊几声。
  张永小心的瞅了两眼,吩咐宫人送上点心,亲自沏来香茶,巴望着太子殿下能消消火气。
  好不容易哄得朱厚照眉眼舒展,却发现谷大用和刘瑾都不见踪影。
  “那两个去哪了?”
  朝高凤使了个眼色,张永退出殿外,找来一个小黄门,问道:“可见着了刘瑾和谷大用。”
  小黄门不敢隐瞒,忙道:“回张公公的话,刘公公一刻前出了文华殿,谷公公得信,也跟了上去。”
  “你可知往哪去了?”
  “奴婢打眼瞧着,像是坤宁宫里的钱女官来寻,刘公公才走的。谷公公跟在后边,刘公公似不知晓。”
  坤宁宫?
  钱女官……钱兰?
  张永双眼微眯,也不说什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的不是金银,而是五六块糖糕。
  “拿去和你兄弟分了吧,往后机灵着点,有风吹草动立刻报与咱家。”
  “谢张公公!”
  小黄门捧过荷包,欢天喜地的去了。
  净身入宫不到两年,能在文华殿扫地都是烧了高香。
  张永给他银角子,转眼就会被其他中官抢去,说不得还要留伤。不如这些糖糕,无需担心被抢,还能给自己和兄弟甜甜嘴。
  又站了一会,张永细思小黄门方才的话,嘿嘿一笑。
  坤宁宫,钱兰,刘瑾,谷大用。
  嘿!
  看来,姓谷的也恨上了姓刘的。
  上次司礼监没能收拾了刘瑾,反让他靠上了坤宁宫。八成是王公公的主意,透出刘瑾攀咬谷大用的话,不愁对方不恨他。
  皇后娘娘被天子下令闭门,见不着圣颜,这是想着法往太子身边使力气?
  张永袖着手,折身返回殿中,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皇后久得帝宠,独掌凤印,亲子又为皇太子,行事愈发张扬,没了顾忌。
  现今看来,天子也不是事事能容。
  再者,皇后娘娘是不是忘了,宫里还有位吴太妃?
  那位可是英宗钦点的宪宗皇后,出身将门,性格刚烈。敢打万妃廷杖,更在冷宫中保全天子性命,最终熬死了先帝和万妃,虽无实封,仍安享“太后”尊荣。
  越想越觉得刘瑾在自寻死路,张永一溜小跑着去见朱厚照,打算再添把柴。他和刘瑾有宿怨,就算不能一下将他按死,让他失了太子的宠信也是好事。
  彼时,刘瑾正跪在坤宁宫里,小心回话。被问到太子讲学的事,难免添油加醋,说了杨瓒几句坏话。
  杨瓒不喜刘瑾,刘瑾也不喜杨瓒。
  直觉告诉刘瑾,不尽快想法扳倒杨瓒,倒霉的九成会是自己。毕竟,太子手边的闲书,可都是他通过焦侍郎倒腾进宫的。
  “那个杨编修竟如此大胆?”
  “回娘娘,不仅如此,奴婢还听说……”
  “听说什么?”
  “那杨瓒颇得李相公赏识,对李郎中也颇为推崇。”
  又是姓李的!
  听到刘瑾谗言,张皇后顿时怒上心头。
  “你回去传本宫之言,告诉太子,那姓杨的不是好人,休要轻信!”
  “奴婢遵命。”
  刘瑾磕头,心中却在嘀咕,皇后娘娘当真是独宠久了,做事不过脑子。暗中叫他来,却要明着给太子传话,这是生怕天子不知道?
  谷大用候在坤宁宫外,眼见着刘瑾进去,足有三刻没出来,不由得暗暗冷笑。
  好你个刘瑾,咱家倒要看看,你怎么死法!
  又过小半刻,刘瑾从坤宁宫里出来。谷大用忙隐藏身形,狠狠盯了他一眼,寻另一条路返回文华殿。
  张永和谷大用一起发力,朱厚照摔了茶盏,刘瑾被踹了窝心脚,直接在殿前跪着,不许起来。
  朱厚照坐在椅子上,满脸阴沉。
  皇后是他亲娘,可亲娘也不能这么干!
  有事寻他,他还会不去?背地里寻他身边的太监,当他是什么?!
  朱厚照生在皇家,兄弟早殇,弘治帝不会教他防备兄弟,却不会漏下分封在各地的藩王。
  宫廷的隐私,后宫的诡计,成化年间的风雨,朱厚照也晓得一些。皇后的举动,哪怕是为他“好”,也是犯了忌讳。
  朱厚照坐着生闷气,抄手又丢出一只茶盏。
  刘瑾趴跪在地,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乾清宫内,弘治帝得宁瑾回报,脸上没有怒色,只有无尽的疲惫。
  “宁老伴,朕是不是做错了?”
  “陛下……”
  “朕总想着,朕年轻时苦,她陪着朕一起苦,整日里担惊受怕,还要笑着宽朕的心。”
  回忆起往日,弘治帝愈发感到疲惫。
  “朕念着她的好,每每心软,放过……可她这是要做什么?真要逼着朕不顾夫妻情分?”
  “陛下,娘娘许是担心太子殿下。”
  “担心?是啊,担心。”
  弘治帝低暔两声,闭上双眼。
  “唤扶老伴来,去坤宁宫传朕口谕,皇后有恙,闭宫。钱兰那奴婢,直接杖毙。”
  “奴婢遵命。”
  “凤印暂收回印绶监,内廷交由司礼监,内宫暂请吴太妃掌管。”
  “是。”
  口谕只言皇后有恙闭宫,请吴太妃掌管内宫,却没有道明时日……
  宁瑾垂着头,愈发不敢出声。
  
  第二十九章 风起
  
  一夜之间,内宫风云变化。
  皇后凤印被夺,身前女官被杖杀,坤宁宫宫门紧闭,由司礼监派人看守。更有中官传旨寿宁侯府,非召不得入宫。
  “本以为伺候皇后娘娘最是稳妥,哪承想……”
  余下的话,无人敢诉之于口,然却清晰表明,坤宁宫中人心不稳,哪怕有品阶的中官和女官,也多是惶惶不安,未知前路如何。
  消息传到文华殿,太子并未如往昔一般,寻机向天子求情。问安之后便直入偏殿,候翰林院修撰谢丕讲学。在天子面前,一句话都没多讲。
  刘瑾在文华殿中跪了近四个时辰,一双膝盖险些跪废掉。被带到朱厚照面前,当即声泪俱下,哭成个泪人。
  “奴婢对殿下绝无二心,一心只为着殿下……皇后娘娘召奴婢问话,给奴婢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不去啊……殿下恕罪,奴婢再不敢了!”
  刘瑾一边哭,一边叩头,额前满是青紫,很快肿起。
  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不忘咬牙发誓,他日得势,必要将今日害他之人一一斩尽杀绝!
  最终,刘瑾哭得朱厚照心软,命得以保住,也没被赶出文华殿,却再不如往日得宠。
  天子一道旨意,坤宁宫寥落,清宁宫被推到风口浪尖。
  经历过成化年风雨的宫人都在思量,不晓得这位会做出些什么动作。
  想当年,万妃何等盛宠,何等的威风,仍是被这位打了廷杖。
  虽说也是万妃自找,故意挑衅皇后,试图引来天子的怒火。但恐怕她自己都没能想到,这位平日里不动声色,看起来好欺负的皇后,竟然真的敢大动干戈,行她廷杖!
  上了年纪的宫人中官,至今都记得那场廷杖。
  不可一世的万宫人,被打板子也会涕泪交加,惨叫连连。打到后来,更是只剩一口气。什么威风盛宠都不顶用。
  自那之后,宫里的人方才知晓,英宗皇帝钦点吴氏,并非只因其舅有救驾之功。
  只可惜,成化帝为万妃所迷,痴心不改。明知皇后无错,仍不顾先帝遗命,夺去凤印,一道圣旨打入冷宫。
  万妃虽然报了仇,出了气,却始终没能如愿以偿,登上皇后的宝座,到死都是贵妃。
  她太小看朝臣的能力,读书人的固执。
  文臣拧起来,皇帝都要告饶。
  廷杖?
  随意!
  打死了名留青史,打不死就要上奏!
  吴太妃对今上有养护之恩,今上被封太子之时,亦被先帝接出冷宫,封为淑妃。今上登位之后,更被奉入清宁宫,享受太后尊荣。
  弘治帝本欲请吴太妃入仁寿宫,但被后者坚定拒绝,只能作罢。
  “陛下仁慈,终不可违逆祖宗规矩。”
  经历过万妃阴霾,天子薄情,冷宫寂寥,吴太妃心如死灰,连清宁宫都不想住,只想寻个安静处了却余生。
  奈何弘治帝孝心不变,只能领受圣恩,安住清宁宫。
  自弘治元年至弘治十八年,凡祭典佳节,除必要,吴太妃少有露面。
  平日里不簪花钿,不着大衫,只同道经檀香相伴。许多弘治年进宫的中官宫人,甚至不知道清宁宫里还有一位太妃。
  相隔十几年,随天子一道谕令,吴太妃重回众人视线,执掌内宫。司礼监和女官司都在观望,想看看这位成化废后会如何的雷厉风行。
  让众人跌破眼镜的是,吴太妃一身道袍走出清宁宫,先去乾清宫拜见天子,随后就去了坤宁宫。
  天子同吴太妃说了些什么,除宁瑾等少数几人,无人晓得,也少有人敢打听。
  皇后拒吴太妃于宫门之外,硬生生让后者等了半个时辰,才遣宫人敷衍一句:“皇后娘娘凤体有恙,不便见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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