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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_来自远方-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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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这般,廉娃将来不是要娶三个媳妇?
  庄主人家,院子都小。娶到不安生的,住到一起,三天两头吵嚷说嘴,闹得鸡飞狗跳,不是白让人看笑话?
  “我也是猜。”托起面团,族长媳妇拍拍围裙,不甚满意媳妇的大惊小怪,“真有这个打算,多生几个就是,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
  “是媳妇想差了。”
  杨刘氏尴尬笑笑。
  原来婆婆是这个意思,的确是她想多了。
  说话间,面已揉好,放到盆里,盖上帘布,等着发起。
  知晓杨瓒要启程还京,族内不少人家都在准备吃食,面饼包子,各种肉干,不一而足。
  金银宝钞,四郎都不缺。做些吃食,多少能表达心意。
  还有人家对着没做完的衣裳鞋袜发愁。
  本以为四郎能多留几日,想做得精致些,手下慢了点。哪承想,京城来人,这就要走。夹袄没絮全,外袍没上袖,鞋底刚纳好,如何能送得出手?
  看看没上好的鞋面,左右不是,更觉发愁。
  不提族人如何,杨瓒因磕头太猛,昏得深沉,到家仍没醒来。
  杨枞搬不动儿子,请杨玘帮忙。
  顾千户快人一步,侧身挡住杨玘,将杨瓒扶下马背,打横抱在怀里。
  “还请带路。”
  见状,杨枞半晌说不出话。委实有些纳闷,儿子和顾大人的交情,当真如此之好?亦或锦衣卫都是如此的雷厉风行,不拘小节?
  杨玘心宽,见杨枞不动,上前两步,敲响大门。
  听到声响,杨叔立即穿过小院,拉开门栓。
  “老爷。”杨叔拉开门扇,见到顾卿怀里的杨瓒,担忧问道,“四郎这是怎么了?”
  “以后再说。”
  杨枞摇摇头,顾卿已抱着杨瓒穿过大门,停在院中。侧头看向杨枞,似在询问,该将人送到哪里。
  “且往这边。”
  正房是杨枞住着,杨瓒归乡省亲,仍住在东侧厢房。
  推开房门,迎面一股暖意,书香裹着墨香,清雅端肃,令人精神一震。
  “劳烦顾千户。”
  “伯父无需这般客气。”
  大步走到榻旁,顾卿放下杨瓒。俯身之际,嘴角似有笑意。
  在场锦衣卫均双眼瞪圆。
  千户大人在笑?
  不是冷笑,也没有半分煞气?
  幻觉,一定是幻觉!
  顾卿除下杨瓒外袍,随手抽出发簪,动作无比自然。
  锦衣卫眼睛瞪得更圆,吸冷气的声音太大,引来顾千户冷冷一瞥。
  心惊胆跳之际,同时在心中悲念:马上贴墙面装背景,是否还来得及?
  杨枞未注意到锦衣卫的反应,脑海中回响着“伯父”二字,满是疑问。
  先前还是“老人家”,现在就是“伯父”?
  锦衣卫果然“雷厉风行”。
  “三叔,我二哥去请大夫,这时候该过来了。”杨玘忽然道,“我去看看。”
  杨枞点头,压下心头疑惑,请顾卿至正房用茶。
  “多谢伯父。”
  “顾千户客气。”
  “晚辈同四郎交情莫逆,伯父如不介意,可唤晚辈之名。”
  “这……不妥吧?”
  “伯父乃卿之长辈,有何不妥?”
  老人家,伯父,长辈。
  杨枞只能干笑两声,僵硬点头。
  两人行至正房,杨叔送上热茶。
  随杨瓒归乡的校尉早得知消息,从歇脚处赶来,见礼之后,将沿途所见报与顾卿。
  “白羊口驿站有善养马之人?”
  “属下如未猜错,应是驿站中的老卒。”
  校尉禀报时,牵来的骡子正在院中嚼干草。不声不响,蔫头蔫脑,没有半点精神。不是校尉有言,谁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头老骡,识路不说,奔跑起来,速度丝毫不亚于军马。
  看过骡子,顾卿对校尉颔首。
  校尉抱拳,心中明白,归京时必走白羊口。驿站中的老卒,九成要显身发达。
  大夫到时,杨瓒依旧未醒。
  诊脉之后,大夫告知杨枞,杨瓒并无大碍。
  “无需开方子,备好热水米粥,至多一个时辰,杨老爷就能转醒。”
  “可能赶路?”
  “赶路?”
  闻言,大夫不禁皱眉,视线从榻上移开,落到说话人身上。
  “将临正月,杨老爷还要赶路?”
  “天子有命,杨侍读需尽早返京。”
  既是天子之命,便无转圜余地。
  沉思片刻,大夫提起笔,写下两张膳方,道:“天冷风大,杨老爷底子不厚,一路之上还需小心。这是两副膳方,寻好药材,在家中熬制成热汤,冻结成块,以温水融开即可服用。”
  “多谢大夫。”
  杨枞道谢,取诊金相送。
  大夫没有推辞,主动多留一个时辰,待杨瓒醒来,才提起药箱冒雪还家。
  躺在榻上,杨瓒仍有些头晕,感到全身无力。
  “四郎,可好些了?”
  “累父亲劳心,瓒不孝。”
  勉强撑起身子,杨瓒目光转动,见到立在门旁的顾卿,立时定住。
  下意识闭眼,睁开。
  还在?
  揉一揉,再睁开。
  依旧在。
  杨瓒终于确定,是真人,不是幻觉。
  “顾千户?”
  “杨侍读。”
  手托瓷碗,顾卿走到榻前。
  “顾千户为何在此?”
  “奉天子口谕,召杨侍读还京。”
  天子口谕?
  杨瓒打了个激灵,挣扎着掀开被子,离开床榻,面向京城方向行礼谢恩。
  “本该今日启程,然天色已晚,可明日动身。”
  天色已晚?
  看向窗外,杨瓒满脸莫名。不得不告诉自己,明晃晃的是雪光,绝不是日光。
  延迟启程,顾卿等人自要留宿。
  杨枞本想让出正房,被顾卿婉拒。
  “晚辈同杨侍读莫逆,可抵足而眠。”
  杨瓒正用药膳,闻言,差点喷出满口热汤。
  交情莫逆,尚说得过去。
  抵足而眠?
  咽下热汤,杨瓒心头狂跳,万分担忧,睡到半夜,自己会色欲熏心,狼性大发,以致丧失理性,忘记武力值对比,飞扑而上,其后被顾千户丢出窗外,埋到雪地里清醒。
  放下瓷碗,杨瓒捂住双眼。
  与美人共枕,诱惑委实太大。他对自己没信心,万分的没信心。
  很不幸,一时走神被当做默认。
  杨枞返回正房,顾卿留在东厢。同行的锦衣卫和随杨瓒归乡的校尉,全在西厢歇息。
  论理,原可安排在族人家中。
  怎料几人有志一同,决意留在杨家,床榻不足,拼起两张方桌,铺上被褥就能凑合一夜。
  杨枞过意不去,一名校尉忙道:“老人家实不必费神,咱们几个都是边军出身,跟着伯爷进京之前,时常草行露宿,睡在雪窝里都不稀奇。”
  以伯爷对杨侍读的看重,敢让杨家人为难,今后别想有好日子过!
  惹到伯爷是什么下场,庆云侯世子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曾经不可一世的周世子,关进诏狱收拾两顿,别说嚣张跋扈,见到穿绯袍的都冷汗直冒,双腿打颤。
  所以说,惹谁都好,千万别惹锦衣卫。惹上锦衣卫,也绝不能在伯爷跟前挂号。
  万一被伯爷“惦记”上,后果很严重,下场很凄惨,非寻常人可以承受。
  用过晚膳,杨瓒没急着安置,向顾卿告罪一声,独自到正房,同杨枞商议杨廉之事。
  “儿本以为能在家中过上元节。时间充裕,正好做安排。”杨瓒道,“今蒙天子宣召,不能多留,父亲之意,儿动身时,可能带上廉儿?”
  “太急了。”
  杨枞摇头,对着烛光微微叹气。
  “总要你嫂子点头才成。”
  “儿同嫂子说?”
  “不妥。”
  叔嫂有别,且事关长孙,杨枞不能不慎重。
  “那……”
  一时之间,杨瓒也想不出主意。忽听有敲门声,应声之后,杨廉被杨叔送了进来。
  “祖父,小叔。”
  杨廉穿着厚袄,罩着麻服,按照母亲教导,端正行礼。
  “廉儿?”
  杨瓒连忙起身,几步走过去,抱起杨廉。摸过小脸,确定不带半点冰凉,才放下心来。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你娘可知道?”
  杨枞接过孙子,同杨瓒一样,先确定杨廉穿得暖和,才松开眉头。
  “回祖父,是娘让廉儿过来。”
  “你娘让你过来?”
  “恩。”杨廉点头,“娘说,先前有过,请祖父不罪。今后全听祖父和小叔安排。”
  “你娘真这么说?”
  杨廉继续点头,道:“娘还说,小叔这次回京,如要带上廉儿,廉儿一定要听话。”
  说到这里,杨廉顿住,似有些苦恼。
  “廉儿要同小叔离开?”
  杨瓒看着杨廉,又看向杨枞,“爹,您看?”
  “你走得匆忙,廉娃还小,路上不妥当。”抱着孙子,杨枞沉声道,“等过了正月,开春之后再送廉娃京。”
  “父亲想得周到,儿冒失了。”
  “难为你嫂子明白。”杨枞叹道,“本想让你带着廉娃,去见见你大哥二哥,多送些花用。”
  “爹,儿再多留一日……”
  “糊涂!”杨枞严声道,“皇命既下,岂能拖延!家里的事有我,我不成,还有族里。你安心回京,忠心天子,报效国朝,为父自感欣慰,你两个哥哥更不会怪你。”
  “是。”
  杨瓒恭敬行礼,看着杨廉,想起逝去的兄长,又是一番酸楚。
  临院,杨严氏靠在榻旁,穿针引线,很快缝好半个鞋面。
  人心都是肉长的,先时有再大的怨气和不满,经今日一遭,也消去大半。
  说到底,丈夫是闫家人害死的,同小叔有什么相干。族人对小叔的看重都是应当。她以为的不公,实则是钻了牛角尖。
  不是小叔,夫死之仇如何能报?
  小叔发下重誓,宁肯终身不娶,养育廉儿成才,这是情分,更是恩义。
  思及此,杨严氏顿感羞惭。
  放下鞋面,回想起娘家人的话,对比公公和杨氏族内的种种,杨严氏终下定决心,自今往后,儿子就是她的依靠,杨家就是她的根。
  有敢说小叔一句不是,她必要撕烂那人的嘴巴,扯碎那人的舌头!
  
  第七十二章 回京 二
  
  美人共枕,压力山大。
  熄灯之后,杨瓒躺在榻上,双腿伸直,双臂紧贴腿侧,硬挺挺的一动不动,好似木桩一般。
  沉香萦绕鼻端,心思微动,神思不觉开始飘浮。
  繁花迷人眼,美色醉人心。
  黑发玉肤,触手可及。
  要不然……
  打住!
  用力握拳,杨瓒狠狠咬牙。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坚持住,坚持就是胜利!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杨瓒表示,格调太高,尚无此等觉悟。
  “思想”犯错误,可以弥补。化为行动,怕要躺在担架上上路。
  唯恐把持不住,铸下“大错”,杨瓒闭上双眼,从《弟子规》默背到《论语》,从《大学》背到《中庸》,连《孝经》都过了一遍。感慨杨小举人好学不倦,博关经典之余,赫然发现,自己愈发精神,半点睡意也无。
  这下糟糕了。
  星光洒入室内,杨瓒睁开双眼,狠狠瞪着帐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谁说背书会瞌睡?出来谈一下人生,保证不抽死!
  光线黑暗,意识清醒,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清浅规律的呼吸,仿佛能安定人心。
  淡淡的沉香,沁人心脾,不带半分浓郁。
  告诉自己不要动,冲动是魔鬼,按捺不住必会出事。奈何意志过于薄弱,理智被情感甩飞,身体仿佛脱离大脑控制,自顾自开始行动。
  小心的,不发出过大声响,杨瓒慢慢转身。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浓墨般的长发。禁不住想象,缠入指尖一缕,是否会丝缎般冰凉。
  深吸一口气,压下狂乱的心跳。杨瓒告诉自己,只是看看,过一过眼瘾,绝无其他念头,绝无……好吧,他当真没法保证。
  目光转动,沿额际下滑。
  长眉斜飞,如剑锋凌厉。双睫浓密,似蝶翼轻颤。
  鼻梁高挺,唇色艳红。
  靡颜腻理,非是呼吸可闻,当真如雪砌一般。
  杨瓒看得出神,久久不眨一下眼。
  直到更鼓声传来,伴着脚踩积雪的吱嘎声响,才乍然清醒,猛然意识到,他竟然看呆了。
  没出息!
  这三个字,已明晃晃刻在杨探花的脑门上。
  闭上眼,深呼吸,用最大的意志力转身,继续背诵十三经。
  他偏不信,一夜而已,距天亮最多两三个时辰,熬也能熬不过去!
  “看够了?”
  声音很轻,流入杨瓒耳中,却仿佛惊雷炸响。
  汗毛树立,猛地转头,差点扭到脖子。
  不知何时,顾卿已经醒来。单臂支起,掌心托着下颌,双眼微眯,隐隐带着笑意。乌黑的发如瀑布垂落,倾泻缠绕在颈间,映着肤色,说不出的靡丽。
  僵硬的扯扯嘴角,杨瓒没敢出声。
  壮起胆子偷看,被当场拿了个现行。
  还有什么可说?
  “我……那个……”
  活了两辈子,从未有此时尴尬,也未曾这般口拙。
  顾卿轻勾唇角,忽然倾身,长发扫过杨瓒脸颊,似最上等的丝绸。
  “杨侍读尚未回答。”
  “什么?”
  “可是看够了?”
  对上漆黑双眸,杨瓒更觉尴尬,很想给自己一拳。
  “那个,在下可以解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会不会被当成萝卜雕花?
  锦衣卫的绣春刀,貌似极端锋利……
  “杨侍读放心,顾某并不介意。”
  “不介意?”
  杨瓒吃惊,顾卿靠得更近,鼻尖相距不过半寸,彼此呼吸可闻。
  “只不过,需得杨侍读帮个小忙。”
  “帮忙?”
  “杨侍读放心,并不难。”
  略有些凉的指尖,轻轻擦过杨瓒的领口,声音在黑暗中流淌,愈发显得低沉。
  “杨侍读,应不会拒绝?”
  拒绝?
  拒绝什么?
  这样的发展,打死他都想不到。脑子不成浆糊已是谢天谢地,“谨慎”两字,早被抛到九霄云外。
  “杨侍读可是同意了?”
  杨瓒手脚僵硬,压根不知该往哪里摆。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只有两颗眼珠,加一张嘴。
  “杨侍读肯帮忙,卿实是感激。”
  感激?
  等等,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不等杨瓒说话,顾卿径直靠了过来。
  沉香气息缭绕,腰间多出一条手臂,杨瓒立即僵成石头。
  “顾千户。”
  “恩?”
  “这就是所谓的帮忙?”
  “正是。”顾卿点头。
  未知故意还是无心,气息擦过杨瓒耳垂,缓缓滑过颈侧。
  “移榻难眠,实是难言之隐。仰赖杨侍读仗义相助,卿委实感激。”
  杨瓒:“……”
  移榻难眠,诓谁呢!
  堂堂长安伯会认床,换个地方就睡不着?就算睡不着,抱着个人形木头桩子就能解决?
  欺负他是文官,不晓得边军和锦衣卫的强悍?
  腹诽之后,望着帐顶,杨瓒再次发现,自己心思太浅,稍不留神就会被顾千户带进沟里。主动从高处跃下不算,还要测量一下水深,多跳几次!
  果然是美人当前,智商成负?
  收回视线,杨瓒看向顾卿,后者呼吸平缓,正睡得安稳。
  抿了抿嘴唇,心思转动,杨瓒眯起双眼。
  “顾千户,可睡熟了?”
  没有回应。
  “既是睡熟,理当听不见瓒所言?”
  仍没有回应。
  杨瓒艰难的动了动,略微调整一下角度,低语两声。可以感到,随尾音落下,沉稳的呼吸骤然乱了一拍。
  目的达成,杨瓒大感舒爽,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心情畅快之下,紧张感消散,睡意渐渐涌上。
  更鼓声又一次传来,穿透夜风,声响变得朦胧,不似平时清脆。
  子时末,丑时初,三更将过,四更已至。
  伴着更鼓声,杨瓒打了个哈欠,昏沉沉进入梦乡。
  顾卿睁开双眼,静静凝视杨瓒,数息之后方移开视线。勾起嘴角,笑痕稍纵即逝,恍如从未曾出现。
  半宿无话。
  五更末,天仍漆黑。
  杨氏族人陆续醒来,屋内亮起灯光。
  炉火点燃,族长媳妇带着儿媳在厨下烙饼。族长套上厚袄,推开门,站在院里好一会,未见有降雪之兆,才放下心,脸上有了笑容。
  四郎今日启程,赶上晴天,是个好兆头。
  “爹,天冷风大,您怎么站在院子里?”
  “无碍。”
  三个儿子到齐,族长转身回屋。见长孙也被抱来,揉着眼睛打哈欠,始终没有哭闹,满意的点了点头。
  “想成才就得勤快。四郎在家时,哪日不是晚睡早起,勤学苦读,才能金榜题名,得晋官身。”
  三个儿子躬身听训,长孙杨廓被放到地上,站在父亲腿边,一同听祖父教导。
  “自国朝开立,杨家多少代下来,少有立身扬名之人。早先被闫氏欺压,因为什么?你们都应该晓得。”
  “是。”
  “现如今,四郎在朝为官,族内又将开办学堂,廓娃、庾娃,加上还没能下地的几个娃娃,但凡有一个出息,能及得上四郎一半,咱家都能改门换匾,他日我到地下见了祖宗,也有话说,更有脸面。”
  “儿谨遵父亲教诲。”
  “廓娃,”族长招手,道,“到祖父这来。”
  幼子长孙,向来得长辈宠爱。
  自落地,杨廓便得祖母祖母喜爱,少见祖父如此严肃,几岁大的孩子,难免有些害怕。
  “莫怕,过来。”
  族长放缓表情,杨廓抬头,小脸不再紧绷,迈步走到祖父面前。
  “祖父今日说的话,你都要记着,不管到了什么年岁,都不能忘。”
  “孙儿不忘。”
  “宗族是根,各家是枝。齐心合力才能让树根深扎,树身不倒。”
  “是。”
  “做人,不是吃饱穿暖就好,要懂廉耻知礼仪。家有千金,却是欺压乡里不办人事,也同畜生无异。你可明白?”
  “孙儿明白。”
  “要学你三爷爷家的四叔,重情重义。对长辈,要孝顺,对兄弟,要友爱,对同族,要关切。为了一点私心,六亲不认,置亲情不顾,弃族人不管,纵能得意一时,也不能安稳一世。你要牢牢记住!”
  “孙儿一定记住。”
  “你四叔在祖宗牌位前立下重誓,你可知缘故?”
  杨廓抬着头,老实摇头。
  “现下不懂,没有关碍。”族长道,“你只要记得,为人处世必要学你四叔。今后凡有人敢说你四叔的不是,挥起拳头揍过去。你揍不过,还有你爹,你叔,你爷爷!”
  杨廓听不懂大道理,揍人却是能听懂的。包子样的小拳头,照样威力不小。
  杨珁咳嗽两声,不敢和亲爹顶嘴,只能瞪儿子。
  这小子早就难管,在父亲跟前才老实些。现今有了父亲的许可,还不得翻上天去!
  “老大。”没理会长子的苦脸,族长道,“等你娘烙好饼,你和老六给四郎送去,顺带帮忙套车。”
  “是。”
  杨珁和杨玘离开,杨玿上前,对族长道:“爹,我也去帮忙?”
  族长摇头,道:“你去你十叔家一趟。”
  “去十叔家?”杨玿面现诧异。
  “对,和你十叔十婶说,四郎辰时中就要动身,一起送送。”
  犹豫片刻,杨玿道:“爹,十叔怕不会答应。”
  “叫你去就去!”族长瞪眼,“告诉你十叔,我说的,全家都去。四郎都不计较,他们钻的什么牛角尖。一族人没有隔夜仇,放不开心胸,只能惹人笑话!”
  杨玿不敢和亲爹争辩,只能应声出门。
  彼时,天将大亮,族人接连走出家门,或提着藤篮,或扛着布袋,都往杨瓒家汇集而去。
  杨瓒已经起身。
  前半夜没能睡好,后半夜却是酣然无梦。
  半闭着眼睛,浸湿帕子覆在脸上,温热的水汽蒸去残余困意,顿觉有了精神。
  顾卿着好绯袍,正拿起玉带。
  千户是正五品,本该束乌角带。谁让顾千户亲爹是侯爵,又得天子亲授伯爵,腰带自可用玉。
  见顾卿束发戴冠,杨瓒忽然记起,官服之外,只见他穿过白泽服。
  回忆停格在某个瞬间,杨瓒放下布巾,捏捏额头。
  该说自己过于迟钝,后知后觉,还是对方段数太高,非寻常人可比?
  思及此,杨瓒颇有磨牙冲动。
  “杨侍读?”
  顾卿戴上乌纱,束好腰牌。绣春刀在手,冷煞之气再现。
  昨夜的一切,变得格外不真实,如同幻梦一场。
  看着眉眼冰冷,似冰雪雕琢的顾伯爷,杨瓒默默转头,不得不认清现实,想磨牙,也需区分对象。
  敢对这位下口,必定会崩掉两颗门牙。
  他还年轻,大好人生等在前方,脸面十分重要。会导致张嘴漏风的行为,还是不做为妙。
  见杨瓒走神,顾卿挑眉,又问一句:“杨侍读可有哪里不适?”
  “劳迁千户挂心,瓒无碍。”
  “那便好。”
  两句话过后,室内陷入沉默。
  杨瓒正觉尴尬,门被敲响。
  早膳已备好,杨枞正等着两人用饭。
  舒了口气,杨瓒欲要迈步,想起顾卿,连忙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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