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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_来自远方-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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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瓒随驾,提着一盏绘有花鸟虫鱼的走马灯,不时为朱厚照讲解灯上的故事,偶尔驻足某个摊位,等天子猜谜。
  发现天子皱眉,杨侍读立即让开位置,笑眯眯抬手,请谢丕顾晣臣上前。
  “还请两位仁兄帮忙。”
  他不会猜谜,早有备案。
  有两位货真价实的大才子在,也轮不到他出场。
  没法拒绝,两位被坑的才子只能认命。几次下来,随行家人都没能空手,彩灯不算,作为彩头的笔墨纸砚、钗环玉佩堆成小山。
  锦衣卫忙着搭建“人墙”,没法帮忙。王忠和严嵩自告奋勇,为天子提灯。
  “卿等果然忠心。”
  忠心?
  王给谏和严给谏互相看看,除了苦笑,唯有苦笑。
  不过,能在天子跟前混个脸熟,也算得偿所愿。
  从街头走到巷尾,凡是有灯谜的摊位,都遭到一行人的“扫荡”。
  才高八斗的谢丕,足够让摊主头疼,加上学富五车的顾晣臣,堪比台风过境,席卷起来,不留半点渣滓。
  两人合力,压根没有猜不出的灯谜。
  如果不是人太多,怕坏了生意,左右摊位的工匠商人当真想挥舞扫把赶人。
  这是猜谜?
  分明是砸场子!
  好在谢状元和顾榜眼知晓人情世故,没把事情做绝。既让朱厚照拍手,又给摊主留下余地。
  几次下来,朱厚照对两人观感大好,不及杨瓒地位,也多出几分亲厚。
  离开最后一个摊位,朱厚照手里的糖人只剩细杆。
  “前方有间茶肆,老爷不妨过去歇歇脚。”
  张永抱着一堆锦囊木盒,半点不妨碍说话。
  “也好。”
  朱厚照接受提议,道:“杨先生,快些。”
  杨瓒提着彩灯,路过张永时,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这间茶肆有锦衣卫看守,比福来楼更为安全。
  朱厚照半点不晓得内情,到了地方,噔噔噔跑上二楼,等伙计送茶时,令张永谷大用挑出几只木盒。
  “这支钗上有佛文,太皇太后必定喜欢。”
  “玉镯给太妃。”
  “簪子送给母后。”
  摆出三个盒子,朱厚照仍没有停手。
  “这方砚台是朕猜谜所得,送给杨先生。”
  杨瓒微愣,他也有?
  “谢陛下。”
  “不用。”
  朱厚照挥挥手,继续在彩头里拨拉,又选出两支笔,两个造型奇巧的笔筒,推到谢丕严嵩四人跟前。
  “几位爱卿辛苦。”
  四人谢恩,拿起天子赏赐,禁不住心头发热。
  此物粗陋,不及寻常所用半分,却比任何赏赐都显珍贵。
  送出礼物,朱厚照拍拍手,袖子一挥,猜灯谜所得之物,在场人人有份。不够分,自己商量,劈成几瓣也没关系。
  不够分就劈开?
  众人跪地谢恩,表情都有些扭曲。
  该感动吗?
  应该。
  可这样不靠谱的赏赐,当真是世间少有,平生仅见。
  杨瓒默默转头,不知该说什么,唯有不发表意见。
  
  第八十三章 藏宝
  
  在茶肆稍歇,亥时中,朱厚照起驾返回宫城。
  头顶繁星闪亮,月如银盘。
  灯市人流穿梭,接踵摩肩,火烛光照,仿佛一条长龙。
  难得出宫一次,行在路上,目及左右,颇有些恋恋不舍。
  “天色已晚,夜风渐冷,不好多做停留。”杨瓒提着彩灯,将一张葱油饼递到朱厚照面前,“陛下欲再出行,日后总有机会。”
  不能遍览名山大川,偶尔出宫城一趟,绝不是问题。
  历史上,朱厚照几次跑出神京,差点住到北疆。现如今,多出杨瓒这个变数,天子未必会偷溜出京,北疆之行仍不可避免。
  朱厚照最崇拜的不是亲爹,而是太宗皇帝。
  想同朱棣一般武功赫赫,威慑草原,鞑靼的小王子必须拍扁。
  亲自拍,远超借他人之力。
  至于朝中的阻力……绞尽脑汁,拉上谢状元顾榜眼,应该能想到办法。
  无论如何,事先制定计划,带着禁卫出行,总比熊孩子偷溜更安全。
  “真的?”
  “真的。”杨瓒道,“臣可曾在陛下面前妄言?”
  “朕信杨先生。”
  得到杨瓒承诺,朱厚照心情大好。
  接过葱油饼,咬一口,满嘴脆香。
  “比御膳房的手艺好。”
  又是一口,腮帮鼓起,小半张饼已然下腹。
  杨瓒没接话,张永和谷大用记在心里,回宫之后,必要到尚膳监走一趟。
  天子奉行节俭,每日膳食,均按圣祖高皇帝传下的规矩。
  节俭归节俭,伺候的可不能偷懒。
  为宫中奉膳,不好新奇,手艺总该过得去。其他倒还罢了,面食做得不好,也不嫌丢人。尚膳监掌印都该找块豆腐撞死。
  张永和谷大用互相看看,暗中交换过眼神,打定主意,事情赶早不赶晚,回宫就去!
  一张葱油饼没多大分量,朱厚照几口吃完,擦擦嘴,道:“朕往奉天门,杨先生同几位卿家无需随驾。”
  杨瓒几人拱手行礼,目送朱厚照走远,却没有真的各回各家,而是远远的跟着,确定天子进了宫城,绷紧的心弦才告放松。
  幸亏天子说到做到,没有再偷溜,否则,今夜别想安稳。
  “谢兄,小弟尚有事,就此告辞。”
  提心海图之事,杨瓒先出言,同谢丕等人告辞。
  谢丕顾晣臣决定返家,向杨瓒拱手。
  王忠和严嵩则需再往灯市,明日罢灯,依照传统,家中妻儿将绕城走百病,需买两盏新灯。
  “告辞。”
  几人各怀心事,互相道别,在奉天门前分头而行。
  谢府家人分作两拨,一拨护送谢丕返家,余下拿着银角铜钱,往几个精致摊位前购灯。
  顾晣臣登上马车,转向城南。
  王忠和严嵩先后走进人群,顷刻不见踪影。
  伯府家人候在茶肆前,见杨瓒行来,立即挽马套车。
  “杨老爷可要回府?”
  “不回伯府。”将彩灯交给车夫,杨瓒登上车板,道,“去诏狱。”
  “诏狱?”
  车夫微愣。
  因未跟随杨瓒行动,他尚不知海图一事。只晓得灯市内有歹人抢劫,现已被锦衣卫押走。
  杨瓒没有多做解释,只让马车快行。
  见杨瓒面带疲色,车夫虽满心疑惑,到底没有再问。
  离开灯市,喧嚣渐消。
  走得越远,四周越是寂静。
  木质楼阁民居鳞次栉比,廊檐房角均挂有灯笼,或精美雅致,或造型简单。
  无边夜色中,烛光在灯罩中闪亮,织就数条光带,绵延街市两旁。
  马蹄哒哒作响,车轮滚动,压出清晰的辙痕。
  车厢里,杨瓒忽感一阵烦躁。
  推开半扇车窗,遥望万家灯火,不安的情绪渐渐沉淀。
  思绪漂浮,仿佛要融入古老的神京街巷,随夜风飘散。
  咻——啪!
  车夫甩出响鞭,破开瞬间静谧。
  马蹄声加快,杨瓒从寂寞中转醒,收回目光,轻轻撸过眼眶,压下骤起的情绪。
  早下定决心,要在这个时空生活下去。
  七想八想,不过徒增烦恼,于己无益。
  诏狱中,五名壮汉逐一在口供上画押,分别被狱卒拖走,关进囚室。
  囚室内空空荡荡,冷意沁骨。
  趴在坚硬的石床上,鞭伤疼得厉害,几道檩子已肿得发亮。放任不管,不去见阎王,也会痛苦难熬,恨不能撞墙。
  诏狱很少请大夫,杨瓒是特例中的特例。
  狱卒随身备有伤药,对鞭伤棍伤相当有效。
  手掌长的陶瓶,圆肚细口。去掉蜡封,辛辣味道刺鼻。
  壮汉扭头,只看一眼,差点从石床上蹦起来。
  这样一瓶子粉末,黑漆漆炭灰一般,是伤药?
  毒药还可信些。
  “老实趴着!”
  壮汉的心思表现在脸上,狱卒很是不满。
  看着不起眼,闻着刺鼻,实打实是永乐年间传下的方子。多少犯官被用刑,都是靠它保住性命。
  现如今,太医院都没有这么好的伤药。
  不识货不说,还敢嫌弃?
  若不是顾千户明言,这五人日后有用,一捧草木灰就能对付。管他是不是留下病根,不死就成。
  “咬着!”
  狱卒放下陶瓶,取出一根竹筷,递到壮汉嘴边。另两名狱卒按住壮汉手脚,手下用足力气,确保其不会挣扎过头,从石床滚落。
  “忍着点。”
  说话间,狱卒叠起布巾,在盆中浸湿,均匀倒上药粉,招呼不打一声,直接敷到肿起的檩子上。
  咔嚓!
  药刚敷上,竹筷即应声而断。
  火烧般的疼痛自伤处蔓延,壮汉咬紧牙关,仍没能撑住,不到两秒,古铜色的脸膛惨白一片,涕泪横流。
  “出息。”
  见多同样的情形,狱卒不以为意,接连浸湿布巾,重复之前动作。
  壮汉开始奋力挣扎。
  疼成这样,能忍住的就不是人。
  “按住了!”
  眼见布巾滑落,狱卒厉声喝道:“这点疼算什么?忍住!”
  没法忍!
  哪怕被抢船的同道砍上百八十刀,也好过这样!
  活了三十年,从没这么多丢脸过。他算是明白,为何厂卫被视作凶神。落到他们手里,当真会生不如死。
  “真是……”
  狱卒终于不耐烦,取下腰牌,咚的一声,砸在壮汉脑袋上。
  选正位置,掌握好力度,不伤人命,只将人砸晕,祖辈传下的手艺,非一般熟练。
  壮汉晕倒,一动不动趴着。
  敷药的过程变得格外顺利。
  鞭伤都被药粉覆盖,狱卒站起身,擦擦手。
  “走,下一间。”
  不出意外,明早就能消肿。
  海盗就这点能耐?
  不及成化年的文官硬气。
  “班头,这边。”
  一名年轻的狱卒举起钥匙,打开铁锁。
  门内的壮汉听闻弟兄惨叫,强撑着不想露怯。只可惜,苍白的脸色,缩到墙角的动作,早被看得一清二楚。
  “别过来!”
  壮汉声音嘶哑,双手护在身前。
  狱卒齐齐黑线。
  至于怕成这样?
  当他们调戏良家妇女?
  “抓起来!”
  映着火光,狱卒走进囚室,影子在石壁上不断拉长。
  壮汉退无可退,终于被押上石床。
  “娘啊!”
  痛呼传出,山崩地裂一般,恍如正遭受非人折磨。
  余下壮汉都握紧栏杆,透过木栏间的缝隙,紧盯传出惨叫的囚室,面色惨白如纸。
  隔间内,庆云侯世子靠在门前,手探入衣领,抓了抓肩膀。
  关在狱中几月,从云端跌落尘埃,没疯就算好的。
  唾骂无用,挣扎更是无用。
  盼着亲爹?
  要是能救他出去,也不会等到今日。
  周瑛摇摇头,开始抓背。
  对比后进来这几个,顾靖之对他称得上客气。好歹早晚膳食不缺,也没对他下狠手。
  听着壮汉的惨叫,周瑛收回手,整理一下外袍,望着囚室一角,发出一声感叹,相当富有哲理。
  痛苦和幸福,果真都需要对比。
  顾卿取得口供,没有急着递送宫中,而是离开刑房,前往关押番商的囚室。
  不知赵榆用了何等手段,三个番商皆老实跪在地上,问什么答什么,半点不敢掺假。
  “这几人确是大食后裔,祖上却不是黑衣大食,而是白衣大食。”赵榆站起身,面上依旧带笑,道,“据说还有王室血脉。”
  “白衣大食?”顾卿蹙眉。
  “顾千户不晓得?”
  顾卿摇头。
  “难怪。”赵榆道,“白衣大食在黑衣大食前立国,末代王朝距今,少说有四五百年。”
  “赵佥事如何确认?”
  “本官先祖曾随船队出海,中途遇上过大食的商船,往来经过均有记载。”
  顾卿没有多问,取出壮汉的口供,翻过两页,道:“五人祖籍徽州,三人为农户,两人为军户。弘治二年随商队辗转至江浙,私结番商走私货物,其后更沦为盗匪。”
  “海盗?”赵榆收起笑容,“可同倭贼勾结?”
  “没有。”顾卿道,“五人招募的海匪均同倭贼有仇。海上遇到,无论真倭假倭,必断头沉海。”
  赵榆神情微缓。
  “这三名番人,居我朝日久,表明经营杂货,实从事走私行当。手中握有两艘海船,同倭国暹罗等贸易。市货之外,暗中绘制海图,为倭人传递消息。”
  顾卿说话时,三名番商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据言,三人私贿宁波府衙官吏,多行不法。”
  “贿赂何人?”
  “因做得机密,外人皆不知。”
  “不知?”
  赵榆冷笑,转向面如死灰的三名番商,道:“尔等在这里说,还是想到刑房再开口?”
  “我、我……”
  目睹五名海盗的惨状,三名番商均已吓破胆,不敢隐瞒,当即招认,用金银珍珠买通宁波府通判,为走私大开方便之门。几处沿海卫所,也有文吏被买通,暗中传递消息。
  “卫所?”
  赵榆顾卿同时脸色大变。
  江浙福建卫所俱有锦衣卫镇抚,这么大的事,竟无人回报?
  “尔等所言确实?”
  “回大人,千真万确,不敢有半句虚言。”
  番商抖抖瑟瑟,汗不敢出。说话时,牙齿互相磕碰,声音清晰可闻。
  派驻各卫所的镇抚,俱出自北镇抚司。若真出现问题,自牟指挥使以下都要吃挂落。
  赵榆斟酌片刻,没有当场深问,压低声音,交代顾卿两声。后者立即唤来校尉,飞驰往北镇抚司,将此事报于牟指挥使。
  “事起何因,暂不好猜测。未必如你我所想。牟指挥使遣人之前,南镇抚司不会马上插手。”
  “多谢赵佥事。”
  “不必。”
  此事按下,顾卿展开海图,请赵榆帮忙,同番商核对藏宝之地。
  番商不敢隐瞒,将何处藏有金银珠宝,原因为何,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
  原来,番商不只从事走私,更同倭贼海盗交易,获利巨大,胃口也越来越大。
  借登岛交易之机,暗中查探,记下海盗行船路线,推测出几处可能的藏宝地点,绘制在图上。只等日后有机会,亲自前往一探。
  “尔等不惧海盗报复?”
  “回大人,海盗之间常有厮杀,占据这两处的盗匪,均为另外一股盗匪吞并,沉船海中。”
  “小的获悉此事,原想着,离京后即前往查探,未料……”
  简言之,藏宝的海盗团灭,此处暂无人接管。三名番商知情,计划赶在其他海盗发现之前,先一步前往寻宝。
  找到了,自然好。
  找不到,也不损失什么。航程归来,绕到倭国贸易,同样能大赚一笔。
  “银矿又是怎么回事?”
  “银矿……”
  三名番商咽了口口水,略有些迟疑。
  “说!”
  “是,小的说,小的这就说!”
  “倭国之地,银贵金贱。小的乘船市货时,常备有金银,作价交换。”一名番商抖着声音,小心道,“弘治十七年,小的运绸缎至石见,同船的佛郎机夷人知晓如何勘探矿藏,一次外出归来,告知小的,该地有银矿脉,储量很是不小。”
  “佛郎机夷人?”
  赵榆和顾卿表情都些古怪。
  本就是番人,唤他人为夷狄,岂不可笑?
  番商壮起胆子争辩:“小的久居华夏,受文明教化,不敢自比大国之民,却也不是这些佛郎机人可比。”
  提起佛郎机人,三名番商脸上都闪过厌恶。
  常年不洗澡,头上爬虱子,一身的味。见到米饭没命的吃,连话都说不好,简直是没开化的野人。
  不是会打铁看矿,有一把子力气,早扔进海里喂鱼,省得浪费粮食。
  “银矿在倭国?”
  这倒是不太好办。
  “禀大人,倭人的一个什么将军死了,现正打仗。”
  “哦?”
  “小的和倭人打过多年交道,”见赵榆顾卿脸色骤冷,番商硬着头皮,打着哆嗦,继续说道,“掌管石见之地的大名实力弱小,正四处购买武器,只为不被周围大名吞并。”
  “接着说。”
  “是,”番商不敢放松,继续道,“只需少量兵器,即可换得藏银之地。”
  确定银脉存在,番商就打定主意,借倭国生乱,大肆渔利。换得山地后立即开采。在事情泄露之前,采多少是多少。
  几乎是无本的买卖,得多少都是赚。
  番商的口供,由赵榆顾卿亲自记录。
  听到番商的计划,两人都是笔下一顿。
  和这样的做生意,不被坑才是出奇。
  口供录完,囚室门关上,赵榆没有马上离开。
  算算时间,前往北镇抚司的校尉应该抵达。得知消息,以牟斌的性子,必会马上赶来。
  两人在二堂用茶,半刻不到,即有力士来报,有马车停在诏狱门前。
  来人不是预想中的牟斌,而是翰林院侍读学士杨瓒。
  赵榆放下茶盏,笑道:“本官早闻杨侍读大名,神交已久,可惜总不得见。机缘巧逢,还请顾千户帮忙引见。”
  “自然。”
  顾卿颔首,嘴角掀起一丝笑纹。
  赵榆有几分好奇,顾卿的脾气,南北镇抚司上下都曾领教过。这位翰林院侍读到底是何等能人,可与之相交莫逆?
  诏狱外,杨瓒跃下车辕,半点不知,除了顾卿,还有一个锦衣卫大佬在等着自己。
  学士府中,谢丕提着彩灯,抱着竹笔,快步穿过回廊,前往后厢。
  夜阑人静,风过无痕。屋脊上的瓦兽似也陷入沉眠。
  整座府内,除守夜的家人,静悄悄不闻半点声响。
  刚行过槅窗,迈步走进五厅,谢丕立时顿住。
  厅堂内,数盏戳灯点亮,明晃晃,照得室内仿佛白昼。
  山居图下,茶香袅袅。
  身着圆领袍,头戴乌纱帽的谢迁,坐在上首,面前摆开一张棋盘,盘上棋子纵横交错,似已等了许久。
  “父亲。”
  谢丕不敢继续发愣,忙放下彩灯,拱手行礼。
  “回来了?”
  谢迁神情淡然,捻起一粒白子,落在棋盘右上角,道:“来同为父下完这盘残局。”
  “是。”
  谢丕领命,行到桌旁,坐下之后,执起一粒黑子。
  “去灯市了?”
  谢迁又落一子。
  “是。”
  谢丕跟上。
  “同行何人?”
  “几位同僚。”
  “哦?”
  谢迁扫过谢丕,目光颇有些意味深长。
  谢丕额头冒汗,说与不说,实在难以决断。
  说了,陛下那里不好交代。不说,日后消息走漏,亲爹必会让他好看。
  咚。
  一声轻响。谢丕走神的时候,谢迁连吃数子,胜负已定。
  “心不静,力有未尽。抄录资治通鉴汉纪,后日交于我看。”
  说完,谢大学士起身离去,高情逸态,很是潇洒。
  谢郎中独坐厅内,已然石化。
  汉纪足有六十卷,后日抄完,还要查阅?
  望着谢大学士的背影,谢小学士泪流满面。
  亲爹?
  果真是亲爹?
  谢迁回到正房,抚过长须,哼了一声。
  和他藏心眼,不说实话,小子还太嫩。
  
  第八十四章 走神
  
  诏狱
  校尉当前引路,杨瓒走进二堂。
  见堂上坐着一名豹补绯袍的武官,头戴镶金边乌纱,腰佩金牌,杨瓒停下脚步,不着痕迹扫顾卿一眼。
  这是哪位?
  看补服,至少是四品。可是锦衣卫内部人员?
  “锦衣卫南镇抚司佥事,赵榆。”
  顾卿尚未开口,赵榆提前自报家门。
  “赵佥事有礼。”
  杨瓒是正五品,遇寻常四品武官,未必要先行礼。然锦衣卫地位不同,又是南镇抚司大佬,之前从来见过,小心些总无大错。
  “本官仰慕杨侍读已久,今番得见,实是有幸。”
  赵榆笑着还礼,语气和蔼,相当平易近人。
  面对这种情况,杨瓒有些发懵。
  这位真是锦衣卫?
  未免太和气了些。
  参照牟指挥使和顾千户,要么一身威压,要么寒意逼人。这样和气,感觉似开门做生意的商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连书铺里抄录的秀才,都比这位有“威严”。
  杨瓒揣着疑问,下意识转头,向顾千户寻求答案。
  后者没出言,表情始终冰冷,只在侧身的瞬间,向他眨了下眼。
  杨瓒顿住。
  眨眼代表何意,实在理解不能。
  一眼参透玄机?
  不是锦衣卫,真心做不到。
  似未留意杨瓒顾卿的动作,赵榆笑容愈显和气,请杨瓒坐下,话不多说,直接展开海图,将图中隐患道明。
  随赵佥事讲解,杨瓒眉间紧蹙,神情越发严肃。
  “番商勾结倭人,绘制我朝边防舆图?”
  “此图为凭,不容置疑。”
  “图上标有海盗藏宝和倭国银矿?”
  “不假。”接连点出两座海岛,赵榆道,“此地临近江浙,早有匪患。有海盗倭人聚集,不足为奇。”
  “那五人皆为海匪,追踪商人进京,即为此图?”
  赵佥事点头,在海图旁铺开勾画的简图。图上标注的番文均被译做汉字,看起来更清楚。
  “此处边卫,乃弘治十八年设立,工部舆图尚未完善。此图之上,已将卫下各指挥千户所标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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