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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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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卫退开。
  陆观把宋虔之放到早就打开的铺盖上,给他脱去铠甲,脱掉他的鞋子,打水给他擦了脸和手,躺到宋虔之身边,把被子拉过来一起裹住他俩,抱着宋虔之,陆观的鼻子在宋虔之脖子里蹭来蹭去,深深嗅闻了一会,看见宋虔之皱眉像要醒过来,怕挨骂,才闭起眼睛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这几天更新不会很稳定……
提前给大人们拜个早年了~!猪年大吉,行大运!

  ☆、枯荣(柒)

  多琦多的鹰翼队一进入北境便势如破竹,白古游的战术多以大军押上,变幻阵法,令骑兵无处施展,犹如泥牛入海,耗尽士气再行一网打尽。当战场在大楚疆界内时,楚军补给充足,战士们心里有底,士气自然昂扬。
  然而镇北军经两次分兵,主力被调入关内,北关所剩兵力不强,多琦多觑准时机,派人在边关散布白古游已死的消息,一时间镇北军军心动摇,竟无力抵抗人数不多的阿莫丹绒骑兵。
  另一方面,远在西北草原深处的坎达英被长子捷报频传的大好局面激发了战意,召集草原五大部向大楚发动进攻。
  深夜,火把像是璀璨的宝石散落在草原上,百人骑队严阵以待,等来了三骑黑马,每一匹马背上都坐着一名身穿黑斗篷的女子。
  随着队首的马被勒停,跟着的两匹马也紧接着停下脚步。两名身形矫健的少女翻身下马,一人单膝跪地,屈身垂头伏低在马侧,另一人声音清脆:“夫人,请下马。”
  女子踩着下人的背,另一只手肘由出声的婢女扶住,姿态翩跹地下马来。
  “琼华夫人,叫本王好等。”络腮胡生了一脸的大汉拱手上来,他一身兽皮,围虎纹战裙,脚踏铁靴,行动间带起气流涌动。
  琼华夫人使手将斗篷边缘紧紧拢住,一颗巨大的红宝石坠在她锁骨之间,被衣领围住,却丝毫掩盖不住宝石光华。斗篷连帽裹住她绿云扰扰的乌发,又是在并不明亮的夜间,她的肌肤仍然莹白发光,双眸如同被活水冲刷了数万年的黑曜石,光彩夺目。她生得并不柔弱,颧骨高耸,鼻梁带着男人的刚毅,然而她脸颊的丰盈弧度,又为她添上几分少女的娇媚。
  “这是大王的令牌。”
  络腮胡伸手去接,指头试图在琼华夫人的手指碰上一碰,琼华夫人却灵敏地如同羚羊,飞快缩回了手。
  “夫人好胆识。”络腮胡尬笑道,砸吧嘴,寻思着不急在这一刻。
  琼华夫人:“我要我的儿子成为草原上的雄狮,要是左贤王能帮助我完成心愿。”
  绝美的侧影令左贤王屏住了呼吸,他见惯草原上的珍珠,琼华夫人却纯然是雪川上将死之人绝命前才能一睹芳容的绝壁雪莲,生在穿云透雾的凌厉峭壁上,她的美貌,纯粹,致命。对草原上一往无前的勇士,有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左贤王心道,难怪坎达英这不世出的狼王也要折在她的手上。
  “那大王子?”
  琼华夫人神色不明,左贤王只能看见她的侧影,她仿佛不经意地皱了皱鼻子。
  “狮群中什么时候能有两只雄狮共存?”
  在阿莫丹绒的草原上,狮子只是传说中的猛兽,左贤王戎马半生,也只在为坎达英的远征做马前卒时有幸见过一次。
  “听说,新的雄狮主宰狮群后,会把上一位雄狮留下的幼崽,全部咬死。”左贤王眯起眼,“赤巴尚且年幼,恐怕无法驾驭狮群。”
  琼华夫人冷道:“那要看这一代雄狮,是否真心崇拜雌狮的身体了。”
  左贤王仰起脖子放声大笑,将令牌紧紧攥在手心里,翻身上马。
  马蹄声远去,琼华夫人双肩垮下来,长长吁出一口气。她转过身,渐渐变小的马只已经驰出数百米,在草原的地平线上纵情狂奔。
  “夫人,再不回去,恐怕大王醒来找不见您,就会起疑了。”婢女小声提醒。
  琼华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挺起胸脯,华贵的金腰带令她腰肢不盈一握,大风吹得斗篷紧贴着她的身躯,她是造物的神迹。这在她五岁时便知道,只是神从来公平,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愿施舍。
  琼华夫人抬起头,任由微弱的月光在她面上流淌,左手上右手下合起手臂,在胸前交叠。
  婢女也跟着这么做。
  片刻沉寂后,琼华夫人翻身上马,重重一抖缰绳,细瘦笔直的腿用力夹紧马腹,迎面而来的冷风钻进鼻孔,令喉咙隐隐作痛,她只顾着往前奔跑,在这暗夜之中,唯有她胸中复仇的火焰,照明她脚下的路。
  ·
  大军在孟州逢上大雨,风平峡涨潮,水波如同怒涛,无止息地奔涌咆哮。
  全军万余人,宋虔之不敢令军队强行渡河,只得在孟州歇一晚,为了避免恐慌,大军没有进县城,在城南驻扎。
  雨水泼洒在牛皮帐篷上,如同天神执鼓捶击。床榻必须用木板垫高,否则被褥全都被雨水浸湿,身子再强健的人,也经不住雨水潮湿寒冷的摧残。
  怀里的人动了动,陆观当即醒了过来。
  “什么时辰?”宋虔之问。
  陆观对时间流逝十分敏锐,揉了一把他的头,被子里抬起一条腿,压住宋虔之的腿,把他整个人纳在怀中。
  “约莫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天亮,下雨,天亮得晚。你快睡觉。”
  “太吵了。”宋虔之是被雨声吵得睡一阵醒一阵,撑开在头顶的不过是一张皮,风声、雨声、不安的马嘶声,穿破这张皮,清晰地钻进耳朵里。
  “陆观。”
  “嗯?”
  “要是天亮雨还不停怎么办?”
  “想法子强渡。”
  宋虔之得了这个说法,点点头。
  “睡了。”陆观嘴唇含住宋虔之的耳廓,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声音低沉地哄他。
  宋虔之睡着后,陆观把手从他头上移开,搭住他的肩,把人往怀里贴了贴,看见宋虔之皱鼻,他嘴角微弯,唇碰了碰宋虔之的眉。
  榻下积着浅浅一层水光,整座帐篷里的空气都被雨水浸透,泥土潮湿的腥味像个大茧,把人裹在里面。
  陆观抿了抿唇,目测还能坚持到天亮以后,一只手摸上宋虔之的腰,抱着他睡了。
  天亮的时辰虽晚,大雨却倏然停了,连夜里积起的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退去。
  宋虔之穿上盔甲,走出帐篷,险些让太阳晃得眼前一盲。他拿手遮住眉棱上方,长舒了一口气。
  下午军队顺利渡过风平峡,在郊州府南通渡口登船,船上士兵多是北人,上船不到半日,就有人吐得七荤八素。好在出发前宋虔之上秦禹宁那儿取了趟经,对这事早有准备,让晕船的士兵把丸散服下,各自休息,趁在船上养足精神。
  宋虔之将队伍中有在南地作战经验的士兵挑出来,上午商议军事,下午召集监军、监粮官、粮长等人议事筹备。吃过了饭,则要叫来许瑞云、柳平文二人,柳平文的父亲是孙逸任命的循州太守,宋虔之预备同他来个里应外合,那么到了循州后,要想个办法混进城。
  “我去。”柳平文当仁不让,他也着实想做一些事情,怕宋虔之不答应,急着说,“许大哥交给我一些防身招式,我练得可好了……”
  不等他说完,宋虔之道:“就是要让你去,你去联络你爹是最好,现在摸不清你爹的意思,旁人去不比你去安全。”
  柳平文耷下了眼。
  “我相信柳大人,为万全计,许瑞云,你陪柳平文一同进城,扮作布商。船到祁州后,在祁州就地采办布匹,你们带上。还需要几个人手,让陆观给你们挑。能在循州城里探听出孙逸的兵马人数,布防重心是最好。”
  “我爹身为循州太守,手里一定有循州布防图,只要见到我爹,事情就好办了。”柳平文道。
  “好,这件事就交给你们俩去办,尽量说服柳大人。”
  许瑞云与孙逸有旧交,对孙逸的战术相对熟悉,留下来深谈一番,直至夜半。舷窗外一月孤悬,江波算得上平静。宋虔之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眼,身后陆观过来问他吃不吃点东西。
  宋虔之摇头,他手中握着一封登船前收到的京师来信,发出的时间应该在四天前,这封信宋虔之跟陆观讨论过。
  然而他们对信中提及的左贤王图勒都一无所知,只知道此人在阿莫丹绒地位不低,仅次于大王子的娘舅右贤王兀赤述。
  陆观从李家搜到李晔元与阿莫丹绒数位高官的书信,言谈间尚未涉及机密要事,图勒只来过一封信,洋洋洒洒问候了李晔元半爿纸,末了才表示愿在出使大楚时同李晔元在京城会晤。
  而这次,图勒的信送到了秦禹宁的书案上,要求与大楚朝廷做交易,图勒有信心能阻止阿莫丹绒越过夯州,条件是将夯州以北割让给阿莫丹绒,以便阿莫丹绒人能够获取夯州西北狭长地带的溪花谷地作为牧地,并且为阿莫丹绒小王子求娶一名王室宗族女,换取十年和平。
  能够避免战事,对于深恐两线作战腹背受敌的大楚而言,实在太诱人。
  宋虔之从收到信,就在思考朝堂上会是什么局面,如果要和亲,则很可能是镇国公的嫡长女。徐绶勤曾在周太后得势时想把女儿嫁入安定侯府,显然不是个会为他家姑娘终身大事盘算的爹。
  “要是有了和亲人选,左老大人会怎么选,秦叔又会怎么选。脑壳都大了。”宋虔之把信纸搓成一团,扔在旁边,抬眼看陆观,“你说怎么睡,这觉没法睡!”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就不睡,朝堂上的事也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陆观给他倒了杯茶,宋虔之也是说了一晚上话口干舌燥,接过来就喝,喝完让陆观再倒一杯。
  “你觉得左老大人会答应吗?”
  陆观一脸无奈:“昨天你问过了,我还是那个话,十有八九他会同意。”
  “这他妈的……”宋虔之被杵到唇上的茶水噎了一口,喝完这杯茶,伸舌头舔去唇上水渍,长出一口气,“秦叔也会?”
  “十有八九。”陆观又道,“朝廷打不起仗了,既然可以不打仗,一个女儿,又不是给不起,何况又不是这两位大人的女儿。”
  宋虔之攥着茶杯,静静出了会神,哎了一声。
  “可是我总觉得,请神容易送神难,左正英不会想让出这几个州城,只是权宜之计。三年以内,国力恢复,兴许能够一战。但到了那时,已经放进夯州的阿莫丹绒人,恐怕就没有那么好赶出去了。溪花谷地在虎墩关南,即便是和,一样得迁都,退守南州,京州以北没有可以阻拦骑师的险地。”
  “迁去南州,要让出更多的州城,也会失去北地民心。与阿莫丹绒议和,京州府可以派驻军队,朝廷依然南迁,但只要阿莫丹绒人信守承诺,至少可以赢得十年喘息。”
  ·
  龙金山的帐中,书办正在奋笔疾书,按照龙金山的口述,痛陈图勒在北方草原上的声名狼藉。
  信写好后,龙金山亲手封上,命人火速送回京师。不到四更,营地里响起敌军进攻的警报号角,龙金山还未及解下盔甲,提起长刀步出营帐。
  霎时间林立的火把照亮整个楚军营地,各营队开始点兵,按照命令冲杀出去。
  ·
  已经是秦禹宁连着四天夜里被召进宫,昨夜徐绶勤向新帝一表忠心,答应让长女嫁去阿莫丹绒,只是请求皇帝册封他的女儿为公主。李宣尚未作出明确的表示,安抚了几句,就让徐绶勤回去了。
  今日一早照旧没有上朝,战事一起,竟有些顾不上停灵在承元殿的大行皇帝了。
  是以今夜进宫,秦禹宁本就想着要提,谁知他还没有开口,嗣皇帝李宣就先提出要尽快为大行皇帝发丧,言谈间十分难以启齿。
  天气已经很热,再将尸体一直停在宫内,腐臭味将会愈发令人难堪。
  “陛下所言甚是,一切只需从简,明日一早陛下可召荣季进宫,好好商谈一番。”
  左正英闻言点头:“最好就在三五日之间,为大行皇帝发丧,登基大典恐怕只能缓一缓了。”
  三人目光一碰,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最后还是李宣率先打破寂静,以虚心求教的姿态向左正英发问:“既然要撤出京城,是否先命京州府组织百姓先撤,由哪些州府县城接纳北地南迁的人口,也应做个打算。”
  “不可。”左正英缓缓抬起苍老的双眼,眼光锐利地盯住李宣,“陛下与太后先撤,最好是悄悄儿的,不要惊动任何人。”
  李宣蹙眉:“既是与阿莫丹绒议和,似乎不必……而且要是让民间知道,王公贵族先行南迁,若是事有意外,整个京州府就会惨遭蹂|躏,岂非积怨于民。”
  “这个图勒,名声不好,他原是北狄野人的后人,野人一部曾经三次归顺于北狄王,又三次叛出,他提出的议和,绝不可能像给秦大人的书信里那么简单。”
  秦禹宁疑道:“那他此次也大可以提。”
  “他手上还没有筹码,阿莫丹绒王廷将会有一场内斗,坎达英已年逾六十,坐镇王廷还行,要上阵杀敌,神威必会大不如前,再是英雄,也无法与天命相抗。这些年坎达英宠爱琼华夫人,对琼华夫人所生的赤巴小王子寄予厚望,何况,多琦多羽翼日渐丰满,又有后族支持,他的娘舅兀赤述可不是善类。如果坎达英决议南征,对我们是好事。”
  说到这里,李宣也听出了门路。王廷内部争斗,则阿莫丹绒很难有余力继续攻打大楚。坎达英显然是英雄迟暮,王廷中势力杂错,他不动则已,若是御驾亲征,变数极大。
  对于大楚,已是危局,越是有变,就越是安全。
  “所以皇室暂时迁居到南州,陛下不可在前线,即便只是有被战火波及的可能,老臣也绝不会让陛下冒险。”左正英道,“陛下带少许宫人,与太后车马从简,先迁到南州,入主行宫。北线战事安定后,再迁回京城,此事要秘密进行,尤其不能让贵族知晓,王公贵族只要一动,整个京州就会民情激愤,人员潜逃。要是不幸真让阿莫丹绒攻过虎墩关,则京州必然沦陷。”                        
作者有话要说:  过完年啦,新年新气象,祝大家19年都能开开心心,离梦想更近一步…3

  ☆、枯荣(捌)

  
  “可是……”李宣面上仍带犹疑,他想起宋虔之离京前的忠告,目光与左正英短暂相接,要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在左正英面前,贸然说出宋虔之的一番话来,并不明智。他已拜左正英为太傅,宋虔之也再三说过,用人不疑,眼前这二人,便是他如今最应该倚赖之人。
  李宣缓了缓神色,唇角微提起,温声道:“那便照太傅的意思,明日一早请二位大人卯时进宫,陪朕用早膳,届时朕会宣其他几位大人一同进宫,议定大行皇帝的丧礼,就在这三五日,将此事办了。朕会将太傅的话,转达给太后。”
  左正英摇了摇手:“陛下只要让太后宫中为南迁做好准备,收拾一些途中必备的生活用具便是,不必与太后商量。陛下万万不可重蹈大行皇帝的覆辙,臣知宋虔之有从龙之功,但陛下始终要明白,君君臣臣,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朕知道了。”李宣面有不悦,隐忍着没有发作。
  左正英和秦禹宁一起步出东暖阁,室内暖烘烘的黄光从窗格投射到院落中青灰色的地面上,他二人的影子并排着,转到无人的长廊之下。
  秦禹宁揣起手,长吁出一口气,驻足片刻,侧过脸去对左正英说:“太傅一番直谏,许是将话说的太白,如今这位已经是九五之尊,不可再当作无知青年对待啊。”
  左正英冷哼一声,提步先走。
  秦禹宁摇了摇头,紧随上去,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秦禹宁脑海里已浮现出家中盛满热水的大桶。他只想赶紧泡个澡,让夫人准备一盏酽茶,挑灯夜战在所难免,他得好好斟酌一下,如何措辞,有两封信需要派出去。一封给龙金山,表明朝廷极可能要与阿莫丹绒议和,另一封给宋虔之,让他专心应对孙逸,如今迁都已是势在必行,南部安宁问题在一夕之间就被推到了眼前。
  东暖阁中,李宣枯坐了一会,一柄狼毫掷出在砚台里,溅起朱砂飞沫,他烦躁地将手边那张纸揉成一团。
  “陛下切勿动怒。”吕临取过沾污的笔,涮洗干净,在柔软的绵纸上拭干水分,挂上笔架。
  李宣没有说话,只是腮帮绷得极紧。
  “你怎么看?”李宣抬起眼看吕临。
  吕临面上闪过诧异,啊了一声,旋即低头,沉声回应:“微臣一介武夫……”
  “问你就说。”李宣急切道,“你觉得太傅所言如何?”
  吕临审慎思索片刻,开口同时,密切留意着李宣的神色,道:“自荣宗起,周氏在朝中根基稳固,是以太傅所言不无道理。”
  李宣嘴唇抿得紧紧的,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嗯。
  吕临舔了舔嘴唇,继续说下去:“不过依微臣拙见,陛下大可不必将逐星看做周氏,第一,他本不姓周,第二,陛下想必很清楚,逐星心中已有所属,将来是……无法为周姓开枝散叶的,周太傅一脉,到逐星这里,算是个头。”
  李宣倏然睁大眼睛,眼底迸出光来,频频点头:“这朕知道。”
  “那就是了。太傅无非是担心陛下过于宠信逐星,太后会借势死灰复燃,然则如今朝中局势与大行皇帝登位时截然不同,周太傅的影响已微乎其微。”吕临顿了顿,欲言又止。
  “你说下去。”
  “倒是礼部、工部不少大人,都是太傅在国子监时的门生,陛下还是要将恩科提上日程,是时候,给站在朝堂上的人提个醒了。”
  李宣略略蹙眉:“你是要朕培养自己的势力?”
  吕临垂眸拱手:“陛下仁厚,但您要知晓,高处不胜寒,能为您一挡寒风的,只有群臣的忠心。”
  还有天下人的民心所属,李宣心中想,没有说出来。他看了一眼吕临,整个人放松下来,问他:“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同逐星,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你觉得,他真是钟情一人,不会再同女人成亲了?”
  这是要说私话了,吕临面上也露出些许笑意,他更愿意伺候李宣而非苻明韶,李宣性情温和,也能听得进去话,这在一个君主或许不是好事,但若论事上,如此君上,远胜于阴晴不定的苻明韶。
  “微臣最初也不信,陛下或许不清楚原本宋逐星入主麟台,是个令京中大员闻风丧胆的罗刹。可臣亲眼所见,他二人在一处时,俨然是一对小夫妻,陆观对逐星很是照顾,陛下不知道宋逐星那个人,打小就不喜欢同旁的官宦子弟混在一处,他爹安定侯原只是工部侍郎,是为与周家那位二小姐相配,先帝才给了他一个侯爷的身份。”
  这些事情李宣是不大知道,他对宋虔之的印象只有苻明弘很喜欢这个表弟,时时召进宫陪他玩耍。李宣想到,吕临说的这位二小姐,就是进宫陪伴当时的皇后,当今的太后的那一位,想起来印象已十分模糊,只约莫记得是个美人。
  “而宋家待他娘不好,安定侯在外养有一名别宅妇,此妇人是有夫君的。当初宋家为占得这门好亲事,瞒下未禀,安定侯这家里两头大,瞒了不少年,宋家的老夫人眼光浅,见重孙落地,便要让重孙认祖归宗。宋虔之就将此事闹到了宫里,为了他娘,宋虔之是连他老子的脸都打的人。皇上且想一想,他能忍气吞声跟他爹周旋,让他爹将他送到大行皇帝跟前,这是他的本事。再则,他掌管麟台时不过是十五岁,从此整个安定侯府便是他一人说了算,出了府,京城的大员都要看他眼色行事,皇室密档封存入麟台,秘书省的性质完全改变,从不起眼的文档衙门,异军突起,成了与麒麟卫队一般让人闻风丧胆的地狱衙门,而他,就是殿上铁面无私的阎王。”
  “从前弘哥……”李宣脸红了一红,端起茶轻轻喝一口,说:“故太子也很疼爱他,朕倒是不曾听他说过这位小表弟的家事。”
  吕临:“从他入主麟台,我们这些酒肉兄弟,再不敢同他玩在一处,生怕大意时家里人就折在他手上。其实要严肃查起来,能够彻底干净两袖清风的官员,放眼京城,也未必能找得出一个来。无非是大行皇帝当时初登帝位,要为自己的人腾位子,削弱周氏在朝中的根基。”
  李宣沉吟不语。
  “陛下,七年了,若说大行皇帝唯一做了一件有益于您的事,便是如今这朝堂,都是掀不起风浪的人。现在的盘面上,有些老臣,有一些无甚根基的寒门学士,尽皆可以有一个体面的方式离开朝堂。”
  “嗯。”良久,李宣长出一口气,看了看吕临,微笑起来:“朕会好好斟酌。”
  吕临的话已经有些越界,但这些日子里,离这位新帝最近的人只有他,这让他心中始终有个念头盘桓着。将来,他恐怕会是李宣跟前的近臣,是时候一展抱负,这半年来将头挂在脖子上出生入死,总算没有白费。
  君臣二人,对视一眼,吕临低头请辞,出去换了班。
  皇宫里静悄悄的,接近天亮的时候,东暖阁屋檐下汤圆丸子大小的水坑积满了,亮亮地反射微光。
  宫人用一头带铜钩的长竹竿将茜纱灯取下,换过灯芯,清除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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