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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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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临也不是要吃这杯茶,见周先另外叫上了两个人,四人同时走出麒麟卫队舍,各自分开。
  ·
  天还没黑透,祁州城中摊贩都已收完,家家户户腾起炊烟,忙碌了一天的人们拖着疲倦回到家中,只想用上一口热汤饭。
  宋虔之和陆观一行十二人随在白天卖药老头的身后,给城门验过身份,平平当当地就出了所谓“守卫森严”的祁州府。
  出城门的时候,老头说把人打散在他们雏凤人的队伍里,免得点眼。出了城宋虔之看出来,这也算在盯他们的人,老头一直随在他和陆观旁边,宋虔之他们的人要聚在一起,总被獠人们若有似无地分隔开去。
  为了不惹嫌疑,宋虔之跟陆观只有装作不介意,随老人家安排。身边人说的话,宋虔之就听不懂了。獠人们各自用土话交谈,老头从背篓里摸出来一杆旱烟,猛力一吸。
  昏暗的天色里一点红星炽烈地闪动起来,继而沉暗下去,埋没在烟斗里。烟气向四下扑腾,遮住老人一凹一鼓的嘴。
  “我说二位管事,夜饭可吃了?”
  “吃过了。”陆观压低着声音答。
  老头眼珠转来转去,终究还是把眼定在丑汉的脸上,吁出一口气:“小老儿五岁上就满山跑了,不懂什么规矩,不过凡事要定个主次。等见着我们主君,二位谁为主谁为次?”
  宋虔之笑着说:“这位叫何达,看货是他的事,我只管给钱。见到你们主君,也跟他谈货。”
  “那价呢?”老头吊着眼梢问。
  宋虔之拱手打个礼,作自谦的样,回:“也同何达谈就是,我远远站着,掌掌眼便是。”
  这么一说老头就明白了,烟嘴拿得远些,笑道:“北地来的药商,我见得也不少,像你们这么有规矩的,还是头一回见。先生莫见笑,我们雏凤是偏远之地,没规矩惯了,到了寨子里,二位只管等着,寨子上什么都有,放心吃喝,小老儿托人禀过主君,需等上一会子,才能见到主君。”
  “主君事忙,我们明白。”宋虔之说话同时,陆观满脸不耐烦。
  老头眼风溜溜那么一打,和和气气地堆出一脸的笑:“这走回寨子里,早也是晚,我李老汉从来不说大话,明天一早,主君一定来见二位贵客。”他压低了嗓音,凑近到陆观的面前,“带这位何小哥去看货。再要找这么好这么足的漱祸,您就是跑遍大楚,也没有咱雏凤出的好。”
  “这不用你多说,老头,谈成这一笔,也有你的好处。”陆观粗声粗气地说。
  老汉脸色一沉。
  “不知老丈如何称呼,晚生姓王,在家行三。老丈称我一声王三便是。”
  见这俊后生客客气气,老头神色稍霁,在石头上铛铛两声,随即把烟枪往裤腰带里一揣。
  “小老儿贱名不足挂齿,姓白,就叫我白老头吧。三爷,我们主君是个粗人,但好酒,未知二位酒量如何?”白老头瞥一眼陆观,“这位何小哥生得高高大大,想必酒量也是不错的。”
  宋虔之一哂:“他不行。”
  “那三爷?”
  “我也不行。”
  果然,白老头不想生意谈崩,说他那里有醒酒的药,上桌之前吃一帖,十斤烈酒不在话下。
  这么一路边说边走,宋虔之听出来,雏凤县虽然是獠楚杂居,但獠人归白老头口中的主君管,知县形同虚设,管着楚人。而獠楚有后的,也是归寨子管,整座县城倒有一大半人住在山里。
  雏凤县里人不靠耕地过日子,粮食要到祁州府去买,祁州的粮价比宋州要贱,夹在两州之间的这个小小县城,因为出产草药和稀有矿石,特供京城贵人们,雏凤也能算得上是个富县。
  徒步赶路一个时辰后,獠人围坐在一起吃晚饭,宋虔之跟陆观坐在一起,不能显得过于亲近。宋虔之坐了一会,离开篝火堆去解手。
  又过了会,陆观也起身去解手。
  “你怎么才来啊?”宋虔之放完水就在等陆观找空子过来,等得脸上被蚊子咬了两个大包。
  陆观抱着他的脸啃了两口。
  “……”宋虔之是听过可以用口水涂蚊子包,但还是有点窘,拿起手,还没碰到脸上的包,又放下来,撇着嘴问陆观:“现在怎么办?”
  “雏凤县里的人不务农,又是獠人的主君说了算,你还想不到怎么办?”
  宋虔之一愣,倏然嘴张大起来,逗得陆观看他傻样看笑了。
  “明白了?”陆观道。
  “你要让全雏凤县的人都上山去挖漱祸?”
  “嘘——”陆观狡黠一笑,“过来给亲个。”
  “出门不亲过了吗……”宋虔之话音未落,被陆观扯在怀里,他边给陆观亲着嘴儿,边睁大眼睛四处看,防着有人盯梢,偏生陆观半天不放开,估摸着再不回去这一伙子獠人都要以为他有什么隐疾,解个手都够人家吃顿饭的功夫了。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手保住陆观脖子,一手按住他的背,开口放他过关掠地,唇舌正在勾缠,听见有人拉长声调在叫——“王三爷”。
  宋虔之才一动,被陆观抓住手,按在树上,正在着急,陆观的舌头霸道地扫过他的齿龈,俩人牙一碰,宋虔之一把推出去,不防推了个空。
  “二位爷爷,咱家爷爷遍寻不着人,快回去,要走了。”来的是个小伙,看年岁听他言语,是白老头的孙子。
  夜色深沉,宋虔之满脸通红,一路是低着头走,生怕让人看出什么。偏偏陆观还在前面趾高气扬,挺胸阔步地跟那小少年问东问西。
  宋虔之随手捡起一根木棍扔过去。
  “哎,有雀儿。”少年听见响动,叫了一声。
  “不是雀,是只野猫。对了,你养过猫没有?”陆观问那少年,眼角余光直往后扫。
  “那没有,家中养了一头大狗看家。”
  “养狗有什么趣儿,养猫最是有趣,十只猫有九只最爱被人挠下巴,可要是你的手一不仔细,碰到它嘴边的胡须,那可是摸了老虎的胡子了,一爪挠上来,当即就是血。”
  宋虔之从后面踹了陆观一脚。
  “看见没有?”陆观问少年。
  少年人拍手大笑:“你们北地的人真有意思。”
  “你们寨子里想必也很有意思。”宋虔之接过话去,插到两人中间,想跟白老头的孙子打听他们主君,谁知这少年没多少机会见主君,只听说这主君是几个月前才从另一座寨子过来,刚一到,雏凤的主君便让位给他,退做了个小君,帮忙打点寨子里的自卫队。
  “这个主君是哪个寨子过来的?”陆观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的花生,塞到宋虔之的手上。
  宋虔之心中浮起不大好的预感,听少年说的地名,却不知道是哪里的。陆观转脸过来的神色,竟也不知道。
  “他楚话说得怎么样?”宋虔之问。
  “这不知道了,我连见都没见过,自然没同他讲过话。回头你问我爷爷,我爷爷见过主君。”少年弯腰捡起一根细木条,捏在手上乱舞,拍开杂草。
  “你们这里怎么称呼头领是主君?你爷爷和你,楚话都说得甚是流利,寨子里也是如此吗?”宋虔之又问。
  少年嘟着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雏凤县靠贩物为生,咱们的寨子跟每个寨子都不同,跟楚人打交道最多,家家儿郎十三岁后,都要出寨子,要么上祁州府,要么上宋州府,卖得了银子,从祁州府买粮回去。孩子从小就得学楚话,咱们跟山里的野獠不同。”
  “野獠,你们很瞧不上旁的寨子啊?”宋虔之揶揄道。
  “可不,谁也瞧不上谁,其他寨子也看不上咱们雏凤的。”少年似想到什么不好的事,脸色难看起来,不服气地嘀咕道:“也不知道有什么了不起的,那些寨子个顶个的穷,哪有咱们雏凤人过得富足安宁。就是新主君来了之后,咱们雏凤也不太平了。”
  宋虔之看了一眼陆观。
  换了陆观问:“怎么不太平?难不成他从前是野獠,也瞧不上你们?”
  少年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话,营地星星点点的篝火光芒穿过草荆映照而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白老头三步并作两步,佝偻着身子冲上来,把孙子扯到身后,“咱们还是快走吧,山里路不好走,虽然就是碰上豺狼野兽我们也不怕,总归是耽误事。”老汉瞪了孙子几眼,打发他跟其他人一路,老人家亲自作陪,半是带路半是盯梢地带着宋虔之二人走在队伍中间。
  这倒是像押送犯人,有外人在,警惕一些也是常事。但宋虔之隐隐觉得,白老头方才是听见了什么。那位主君该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人物,怕让他们这些外人听了吓跑这桩大买卖?
  也不怎么像。
  宋虔之扯了扯陆观的袖子,还没来得及对上眼,白老头便插在二人之间,殷勤地笑问宋虔之:“三爷走得累了?这有竹杖,给你用着。”
  宋虔之:“……”
  于是宋虔之只得像个耄耋老人,拄着杖前行。
  后半程所有人都走得有些累,不再叽叽咕咕地交谈,宋虔之时不时前后看看,确认人都在。
  在自然的黑暗里走了快一个时辰,视野里总算出现了一片亮光,与天上的星河交相辉映,这是地上的星海。
  白老汉用土话喊了一句什么,笑着朝宋虔之客气道:“三爷,下头就是雏凤县,二位上我家里头,今夜我叫儿媳妇给贵客们整一桌咱们雏凤的特色菜,再尝尝老汉亲手酿的红玉酒。”
  獠人们倏然伸长脖子,个个拍打着嘴,呜噜噜一阵乱叫着从矮坡冲下去。
  别说宋虔之,宋虔之看他带来的人,都有些被这架势吓着。
  白老头哈哈大笑道:“一日不见,想媳妇了,众位别见怪,走,走。”老汉朝孙子用土话说了两句。
  少年一溜烟地往坡下跑。
  “我叫他回去给我那儿媳妇报个信。咱们慢慢走着,也好叫妇人家有时间收拾席面。”白老头手捻一撮烟叶,慢悠悠地搓成一卷,就那么呛口地吸了起来,边走,边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咳嗽起来,脚步强劲地曲着干瘦的身躯小心翼翼地侧身下坡。

  ☆、残局(壹)

  
  暗牢里空气潮湿恶臭,不见一丝光,墙上不开窗,只有一日三餐,铁门会开一次。
  这是第几日了?
  苻明懋坐在地上,双手受铁链拘束,他略略驼着背,沉缓地闭上眼。这处暗牢,原是赫赫有名的麒麟冢处罚死士所用,王室中人,若非犯了篡位谋逆大罪,还没有这份荣幸被关到这里来。
  周太后也太瞧得上他,重重牢锁,又将他双脚以铁链锁上,双手一并锁了,手脚束缚的铁链上,加了一条链子,这样犯人连直起腰的能力也不再有。
  苻明懋感到脚趾一阵刺痛,他眉心攒起,略略将脚向身下收了点,唧唧吱吱的一阵乱叫,他充耳不闻,老僧入定一般闭目坐着。
  门响的时候,苻明懋依然没有睁眼。
  “王爷。”沙哑到难以辨认的嗓音令苻明懋疑地张眼看去。
  “是我,王爷,我来救你出去。”
  苻明懋干得出血的嘴唇翕动,眉峰几次抖颤,难以相信地开口:“念德……”
  “是我,王爷稍待,我为王爷打开这把锁。”
  “你没死……”苻明懋看着高念德用铁签开锁,只是锁不好开,但看高念德神情并无焦急之色,苻明懋心中有了底,这把锁,想来是锁不住麒麟卫出来的人了。
  “你嗓子怎么回事?”苻明懋问。
  门锁一声响,引得苻明懋看了一眼,还没打开,高念德一只手肘折起,关节抬高,咬牙将铁签插入窍口。
  “受审废了,孟统领没有向殿下禀报吗?”高念德满脸是汗,只听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他长舒出一口气,朝苻明懋露出笑容:“成了,殿下且忍耐片刻。”
  打开牢门后,高念德跪到苻明懋的身前,替他打开手脚上的锁链。
  脚腕脱缚同时,盘桓在苻明懋心中的疑问冲出了口:“你师兄,闫立成呢?”
  高念德双手颤抖不已。
  两人离得这般近,近到能嗅闻到彼此身上多日不曾梳洗过的酸臭味,苻明懋盘着的双腿一沉,他低头看见高念德头磕在他盘曲的小腿上。
  “殿下,今后属下只有殿下您了。”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牢房里响起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苻明懋苦笑道:“扶本王起身,先离开这里,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是,殿下。”高念德搀扶起苻明懋,苻明懋浑身酸痛,直不起腰,大半身体压覆在高念德肩上。
  高念德浑身一僵,咬牙扶着苻明懋步出牢门。
  夜色掩护着苻明懋经过一地守卫死尸,直到迈过数千步,才到了山脚下,一架不起眼的马车正在等待。
  苻明懋一只手攥得紧紧的,回头向黑暗中望了一眼。
  “带了多少人?”他低声问高念德。
  “怕惹眼,只有六人。”
  “那走吧。”苻明懋登上马车,上车后再不发一言。这是六月的天,马车里却还生着火盆,高念德将一只铜壶坐上炭火,取过帕子,在一片沉默之中,开始清理苻明懋身上的伤口。
  “殿下。”
  苻明懋眉毛动了动,没有出声。
  “我们现在去何处?”
  “外面怎样了,阿莫丹绒攻进来了吗?”
  “阿莫丹绒的大王子执掌帅印,已攻到夯州城外,恐怕就在这几日间。属下得了风声,新帝和太后将抛下京城提前撤离。”
  苻明懋嘴角弯翘,颓然的面容突然亮了起来。
  “周氏。”苻明懋犬牙咬在一起,齿缝中挤出格格的响声。
  高念德看到苻明懋脸上的笑意,打了个寒战。
  “消息可靠吗?”
  “我逃脱以后,买通了孙秀在宫外宅子的仆婢,孙秀忠于先帝,原是没有用武之地。前几日有婢女来报,孙秀在宫中屡受斥责,他跟禁军统领吕临不和,新帝也没把他当回事,他就将在宫里积攒终生的钱财都挪出宫。他的婢女说,孙秀预备在南下时逃跑,不会再回御前伺候了。”
  苻明懋沉吟片刻,摇了摇头:“不是这么简单,他怕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这件事足够危及他的性命。”
  高念德欣慰道:“数日囚禁,不曾折了殿下睿智,属下倍感庆幸。确如殿下所料,孙秀背着新帝,假传圣旨,险些逼死周氏。”
  “他一定是没有办成。”苻明懋道,“那贼婆子曾随我父皇征讨四方,岂会由一个太监说赐死便赐死。这么大一件事,当时若没有办成,那就是闹到新帝面前去了。”
  苻明懋眯起眼睛,似乎想起往事,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机关算尽,还是算不过父皇。他是伪龙,我也是,他能登临天下,我为何不能?”
  “属下一定会,看着殿下坐上龙椅。”高念德喘息数声,咳嗽了两下。
  苻明懋这才拿正眼看他,高念德乃是难能一见的美男子,如今右边脸自颧骨到下巴,烫起一层凹凸狰狞的烙痕,一圈套着一圈。
  “不要跪着了。”苻明懋拉过高念德的手臂,见到高念德突然皱眉,他脸色一变,掀起高念德的衣袖,触目没有一块好肉。苻明懋不禁动容,他呼吸一窒,视线挪移到高念德脸上,细细端详他片刻,露出极淡的一个笑:“麒麟卫……果真是我大楚君王历代必争的利器。你这一片忠心,我只有以半阙江山报答,若我大业得成,必与你共有这天下。”
  高念德眼底有光,眼圈红了起来:“殿下能记住属下这片忠心,属下虽死不辞。”
  苻明懋另一只手覆盖上他的手背,握了一会,松开高念德,想起来一件事,朝高念德问起闫立成怎么死的。
  “孟鸿霖怕我和闫立成抢了头功,趁周氏下令审问苻明韶被杀一事,对我二人都施以重刑,让我们认下了一些事情。我比他伤得重,趁他伤重难治,我给他喂了毒……”高念德嗓音不易察觉地抖了抖,继续说下去,“抛尸河中,已有十数日光景了。”
  “确信死了吗?”
  “麒麟卫队用的毒,必死无疑。”高念德低下头去。
  ·
  “河里有个人!”
  “怎么会,天子脚下,别瞎嚷。”船上林舒与姚亮云对坐,两人正在谈事,这么被人打断,林舒先就露了不悦。
  “少爷,真有个人在河里泡着,都……都烂了。”
  林舒抓起个茶碗,摔了小厮一头一脸,茶水顺着家丁下巴流进他脖子领里。
  “你这什么狗脾气?”姚亮云沉声道,“出去看看。”
  “晦气,我不看。”林舒揣起手。
  姚亮云没看他,起身出外,问林家的家丁:“怎么回事,人在哪?”
  “狗鼻子,刑部是养出你见着腐尸就像见着肥肉一样的德性了吧?”林舒骂骂咧咧地站起来,才起身,船晃了一下,林舒一屁股给摔在船底坐着,一只手撑着身下木板,一条腿用力蹬着要起来,抬眼就看见姚亮云从外面进来,两手架着一个人的手臂,竟是将那恶臭的死人拖进了船舱。
  林舒不禁作呕,缓过劲来,骂道:“要死了你,这是我爹的船,你要害得我被我爹打断腿了!”
  “你看看,这是什么人?”
  “我管他娘的是什么人,扔出去,扔河里。难不成我还给他收尸吗?”被泡得发胀的死白皮肤让姚亮云从那人撕破的裤管碎布里扒拉出来,姚亮云道,“拿盏灯过来。”
  “不拿!”林舒取过一盏灯,不情不愿地给了姚亮云。
  “你看。”
  林舒眉头拧得死紧:“我看什么看,我不看。”
  “看。”姚亮云将那人的一条腿托起,另一手侧过灯去照亮他小腿的皮肤。
  林舒眼睛倏然瞪大,结巴道:“这……这……这不是麒麟……麒麟卫……”
  “还有气。”
  “勺儿,去请个大夫上船。”林舒话音未落,被姚亮云阻止住,姚亮云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神色近乎肃然。
  “人我带走,带我母亲的小院去,你口风紧一点,下人都打点一下。”姚亮云道,“此人怕是有用。”他看着已没有人形的肉皮囊,冷道,“大难不死,他必然还有未尽的使命。”
  “你看你,又神神叨叨,我都叫你少看几具尸,跟死人混在一起,早晚混出病来。”林舒话音未尽,姚亮云已经叫自己带的人进来,拿他来时穿的一件黑色避风大氅,把那个死人搬了出去。
  ·
  一顿饭吃下来,宋虔之是撑得不行,晚上就在白老头的家里睡,床榻小得很,但一个人睡着也马马虎虎。
  半夜里有人翻窗户进屋,宋虔之是一点没觉得,睡得微有鼾声。
  陆观坐在床边看他一会,无奈摇头,掀开一角被子,伸手抱他,宋虔之像条滑不留手的鱼,曲着身子,一伸一卷地往外躲。
  咚的一声。
  陆观一手按在眼睛上。
  宋虔之这一摔摔得人都懵了,好半晌才回过神,见着床上黑乎乎坐了个人,想也不想就知道干得出这种半夜爬床的事的人只能是陆观。他摸到床边陆观垂着的腿,迷迷糊糊爬上去,趴在陆观的胸口不动了。
  “这就睡了?”陆观低头去看。
  宋虔之突然抬头,在他额头上顶了一下,钻到他怀里。
  两个大男人,个头都不小,只得紧紧抱着,才能在这窄小的榻上不至于滚下去。獠人的床摆放也是奇了怪,两边不着墙,一不留神就掉下去。顾得了头顾不了脚,顾着胸就顾不着屁股,总是要悬空。
  陆观:“等等。”
  宋虔之看着陆观下床搬来一条凳子,挨着床榻,脱下外袍垫着,陆观在凳子上躺下,伸手来抱。
  宋虔之抱紧他的腰,尽量让人大半身子在床上,蹭在陆观的颈子里问他:“你好好睡觉就不成吗?”
  “我不在,你能睡得踏实?”
  宋虔之心想我睡得是挺踏实,都滚床底下去了还不自知,近乎是睡死了。再说陆观不来爬他的床,他也不能滚到地上去。
  “嗯……那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见人。”宋虔之撑大嘴打了个哈欠,拱进陆观的怀里。
  天不亮白老头就让人来叫,宋虔之迷迷糊糊闭着眼混得陆观给他穿好衣服,梳好头发,贴上胡子。
  “三爷,我爷爷叫您下去吃饭了。”
  伴随少年清脆的嗓音,门从外被推开,白老头的孙子一手抓着门框,探进来一个头。
  “您都起来啦,那快下去吧。”少年走进屋子,看了一眼窗户,又转过来看这北地来的贵客,赞叹道:“你们楚人,生得文雅,想不到三爷还是一位老美男。”
  宋虔之:“…………”
  “走啊,吃了早饭就去见主君,三爷莫怕,您长这样,还怕什么?”
  “你们主君,好男风?”宋虔之有些犹豫了。
  少年:“什么?”他愣了愣,反应过来,忍俊不禁,“那不能够,主君喜欢女人,再说,就是喜欢男的,您这样的,也太老了点。”
  “……”宋虔之咳了一声。
  右前方一扇门开了,扮成丑汉的陆观整了整袍袖,看着少年一笑:“吃饭去。”
  少年有些胃气上涌,忙不迭走前面带路,麻溜地从拐弯处爬下了竹梯,招呼他们俩快下去。
  早饭两个人都不敢吃太多,白老头也这么叮嘱的,饭后叫人煎来半碗药吃,宋虔之跟陆观是要上桌跟主君谈事的人,二话不说就喝了白老头的药。
  但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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