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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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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虔之替大楚万民谢大将军的救命之恩了。”宋虔之朗声道,磕了个头,坦然站起。
  白古游严肃的脸色和缓下来,定神看了一会宋虔之,突然笑了起来。
  “宋贤侄多礼了,你是皇上派来监我军的钦差,岂可跪我。守卫大楚河山,是本将分内之事。宋贤侄一路舟车劳顿,王将军。”
  王将军走了上来。
  “带钦差好好安顿,不可怠慢。”
  宋虔之道:“大将军已经巡完营了?”
  白古游眉宇间微有疑惑,道:“尚未,请宋贤侄先去安顿,本将还有要事处置,不便奉陪。”
  “大将军不便陪虔之,虔之可以陪将军嘛。”宋虔之一脸的跃跃欲试,笑道,“大将军不嫌冒昧,虔之也想早日学会怎么当个监军。”
  白古游不悦拧眉,默了片刻,道:“那这就走。宋贤侄……”他似乎有话要说,却又没说,神色中多了一丝不耐。
  白古游的大军驻扎在距风平峡不到十里的山坳之中,整个营地占地广阔,大军进入山坳已经四天,黑狄人始终不主动出击。
  宋虔之跟在白古游身后巡营,见到白古游的军容确实整肃,与黑狄数次交锋,伤兵不到百人,都得到了很好的治疗。他又想起龙金山来。
  不知道龙金山是怎么到了李奇的手下。
  而且,龙金山是黑狼寨寨主,他投了军,他的手下们怎么办,黑狼寨其余众人去哪儿了?
  巡营结束已过了午时,白古游站定正要打发宋虔之回去,见到他一脸期待。
  大将军实在很不擅长应付朝廷派来的官员,面部一阵扭曲,最后憋出来一句。
  “监军饿了没?”
  “……”宋虔之泪流满面,心说早就饿了,从昨晚到现在担惊受怕连个早饭都没吃成。
  宋虔之温文尔雅地一笑:“还行,吃饭吗?”
  “那就开饭吧。”
  随着白古游一声令下,中军帐里传饭,伙食一般般,但宋虔之是真的饿了。昨夜有人刺杀周先,天不亮就上路,一路疾奔过来,早已是前胸贴后背饿得钻心。
  饭菜上来以后,只见监军一顿狼吞虎咽,话都顾不上说。
  “陆大人面生得很,不知身居何位?”白古游转向陆观,目光带着欣赏,单看陆观身形骨架,他已经看出这位跟着乳臭未干的钦差而来的大人是个高手。
  “卑职掌管秘书省。”
  宋虔之差点被羊肉卡住。陆观自称“卑职”,语气却一点也不谦卑。
  不等白古游问,周先便道:“在下是宋大人的手下,也在秘书省当差。”
  白古游:“本将记得你,就是你带来了先帝的剑,说动本将分兵南下截断黑狄人的进攻。你叫什么名字?”
  “周先。”
  白古游重复周先的名字,点点头,道:“敢只身一人来我镇北军中,小兄弟这份勇气,值得本将敬你一杯。不过今夜要作战,此时不便饮酒,改日本将请小兄弟吃酒。”
  周先眼中一亮。
  “多谢将军。”
  “宋贤侄……”白古游正想说点什么,正好对上还在猛吃猛喝的宋虔之,脸色顿时很精彩。
  “唔唔,”宋虔之努力咽下口中的食物,抬头道,“大将军。”
  “你年纪小的时候,本将还到府上看过你,不记得了?”
  宋虔之睁大眼睛,想来想去,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白古游。
  “恕晚辈冒昧,真不记得了……”宋虔之号称过目不忘,是真有这本事,但凡他看过的东西,见过的人,几乎不会忘记,但他想不起来白古游,于是问,“不知当时晚辈年纪有多小?”
  “三个月。”白古游道。
  宋虔之:“……”
  “你满月时本将就该去的,奈何当时不在京中,等回京时,你已有三个月大了。你娘这些年,过得还好罢?”白古游眸中涌起让宋虔之看不分明的情绪。
  宋虔之莫名其妙,答:“一直病着,大夫说能熬过这个春天,就该有所好转。”
  白古游嗯了一声,看上去像是在神游天外。这顿饭除了宋虔之是真吃得快撑了,其余三人各怀心事,吃完以后,陆观扶着已经走不动道的宋虔之。
  宋虔之还在絮叨军中的伙食可真不怎么样,这么吃几个月真的要完,不知道瘦成什么样。
  三个人,一间营帐,帐篷是很大,只是三个人住着着实有许多不便。
  周先身上许多地方上药不便,宋虔之过来给他涂药膏,无奈道:“瞻星在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不在,我还挺想她的。”
  周先赤着上身,脖颈微红,笑意中带着些许难言的不好意思。
  “喂,这些日子你没对我的贴身婢女动手动脚吧?”
  周先倏然瞪眼:“我怎么会?我是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不会说自己是正人君子。”宋虔之手黑地按周先身上一道伤口,药膏蜇人,周先闭嘴了。
  “我跟你说,瞻星和拜月这两个婢女,打小服侍我,眼界都很高,你要是看上了呢,没有八抬大轿,免谈。而且只能做妻,不能做妾。”宋虔之挥舞着手上舀取药膏的木片,指了指周先脸上的疤,继而放轻动作给他上药,警告道,“你那些个风流债要是搞不定,就别打小姑娘的主意。”
  室内一片静默。
  宋虔之心道:这样就吓退了?完了完了,真要把周先吓得不敢打主意了,让瞻星那小丫头知道,还不在他的洗脸水里吐口水?
  “喂……”宋虔之琢磨怎么起个话头。
  “麒麟卫不许娶妻,弟兄们都是光棍,再说。”周先话声低了下去,“都是刀口上舔血的命,何必连累旁人。”
  “都跟你说麒麟卫要裁了,往后你是秘书省的人,你还跟白大将军说了,你是我的人,这要是让他知道你说谎,你敢跟白大将军说谎吗?”
  陆观实在听不下去“你的人我的人”了,把宋虔之拽起来,坐过去三两下给周先上完药,推着宋虔之坐到中间那张行军床上,脱下他的靴子和裤子。
  宋虔之坚决反抗:“哎哎哎……陆舜钦,你干嘛啊,我要踹人了!”
  陆观在宋虔之脚底水泡上一按。
  宋虔之嗷了一声没声儿了。
  陆观先让宋虔之泡了脚,把他的脚抱在腿上一个个挑破水泡上药。
  营帐里安安静静的,周先侧着身对着另一边,不知道睡没睡。
  宋虔之收回偷偷摸摸的眼神,极其小声地说:“喂。”
  陆观抬头看他,眼前晃过一个影子,额头便被宋虔之亲了一口。
  宋虔之已经又端正地坐好,看着陆观低头认真地往他脚上上药,左半边脸与脖子都红了。

  ☆、妙女(拾)

  
  半夜里帐篷外面响起军队集结的声音,宋虔之被吵醒,在陆观的怀里动了一下,被陆观一把按住。
  宋虔之清醒了一点,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帐外有人跑过的脚步声、纷杂的马蹄声、呼喝下令的人声。
  “大人,我们去吗?”周先翻身坐起。
  宋虔之以征询的目光看陆观。晚饭时白古游提到今晚要作战,却没有详述,也没有说要他这个监军做点儿什么。
  果然,陆观把宋虔之往被窝里一塞,下地去穿衣服。
  “你们不去,我去看看。”
  宋虔之刚冒出一个头,被陆观拍了一下,只得缩在被子里。
  “马上回来。”陆观低头在宋虔之前额以嘴唇碰了一下,旋即一阵风似的出帐门去。
  宋虔之吁出一口气,凝神想了一会,小声道:“周先,你睡了没?”
  几乎是同时,周先道:“小侯爷……”
  “你说。”宋虔之翻了个身,趴在被窝里,手抻住被子两边,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仅脑袋动了动。
  “侯爷刚才想说什么?”
  “没,随便聊聊,外面这么吵,睡不着。”宋虔之半夜醒来以后,总是很难入睡。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宋虔之很想出去看,他想了想,说:“算了,陆观有他的判断。你不觉得,他话虽然少,看问题却很准。”
  “陆大人在衢州时,曾是六皇子身边最得力的谋士。”
  “是吗?”宋虔之的被子拱了起来,他换了个姿势,朝靠近周先的床榻的方向挪了挪,几乎趴在床沿上,“你还听说什么了?”
  帐篷里除了被子是暖的,行军床又冷又硬,帐门投入的一线微光,将地面割成两半。
  “不能算听说,被派到秘书省来以前,卑职一直暗中跟在陛下身边。陛下与陆大人,有过两年的鱼雁往来,后来陆大人不知道在信中说了什么,惹怒陛下,这才再也没有通过信。”
  被子卷里只露出宋虔之亮晶晶的一对儿眼睛。
  “你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不清楚。麒麟卫与近侍宦官不同,若不是陛下明令召唤,我们不能随意现身。”
  “那你们都躲在哪儿?”宋虔之道,“不是做梁上君子吧?”
  “有时候在梁上。”
  宋虔之:“……那你们一般怎么当值的?”
  “八个时辰换一班,遇到紧急情况,卑职最长当过二十四个时辰的值,当时圣驾在南州行宫。”
  “我有印象,南州青云教叛乱,恰逢陛下在南州行宫,逆贼放火烧行宫,好在事发前夜陛下突然决定启程去南州州府辖下一处奇石怪绝天下的县城游玩,陛下在南州临幸后就在行宫新纳的一个妃子葬身在火海里。也算本朝一桩悬案,破没破?我记得没破。”
  周先道:“小侯爷没记错,不过有一件事外面都不知道,那名妃子仅仅伴驾不到两个月,就有了身孕,所以陛下才坚决要册封她,也得到了太后的支持。”
  宋虔之心里一跳,大感震惊:“真的假的?”
  “真的,所以这场火灾,一尸两命,陛下是带着这名女子的骨灰回去京城,听说是厚葬了。”
  宋虔之默了一会儿。这女人的运气,说不好,那么快就有了身孕,得到皇帝的偏爱,几乎是一步登天。说好,却遇上苻明韶登基以后唯一一次民间教派叛乱,连同未出世的孩子也葬身火海中。
  “陛下这么些年,也还没有个儿子,皇后又小产。”皇帝无后是件大事,虽然苻明韶还年轻,但在大楚皇室,皇嗣一直是与社稷相关的重中之重。
  宋虔之又想到。
  好在苻明懋好像也还没有儿子。
  苻明懋被贬为庶民这么多年,希望他疲于奔命还没空生儿子。一想,宋虔之又觉得自己太缺德了。
  随着时间流逝,外面军队已经出发,陆观还没回来,宋虔之猜到陆观是随军去了,他武功高强,倒是不怕出事。
  宋虔之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哎,我问你。”
  周先一直很清醒,听到这话,连忙应声。
  “高念德和闫立成到底怎么回事?他俩在一块儿了?”
  周先咳嗽一声,尴尬道:“卑职到麒麟卫任职时,闫立成已经叛出。高念德性子孤僻,少与众位弟兄来往,卑职也是不知……”
  “少来!你就没听见什么风声?没听见你能让高念德去审闫立成?”宋虔之低声威胁道,“麒麟卫是一定会撤的,你已经是秘书省的人了,你还欠我一条命,快说快说,他俩到底怎么回事?”
  “小侯爷不都猜到了吗?”周先还记得在容州,当时高念德不知道为什么比他们还晚回来,宋虔之拿高念德作扣骗闫立成供出苻明懋来。
  “猜到是猜到,他俩是师兄弟,闫立成最信任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师弟,多的我就不知道了。”宋虔之道,“谁都撬不开闫立成的嘴,唯独这个高念德一去审,他就什么都吐出来了,谁想不到他俩有一腿。”
  “高念德与闫立成……”周先迟疑道,“小侯爷跟陆大人怎么回事儿,他俩就怎么回事。”
  宋虔之大窘:“不是一回事。”
  周先笑了笑,没有说话。
  帐篷里安静了一会,响起宋虔之的声音:“我说,你们麒麟卫是不是常有这种……这种……”
  “断袖?”
  “啊,对。”宋虔之有点尴尬,心里又着实好奇,麒麟卫都是男的,个个器宇不凡,还禁止成家娶妻。成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对着一帮五大三粗的兄弟,年纪又都不大,凡麒麟卫出手的事,那必然是棘手,且见不得光,自然这些儿郎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情。平日里吃住又在一块,血气方刚,难保就没有。
  “不好说就不说了罢,睡觉睡觉。”宋虔之翻了个身,躺下,闭眼。
  周先的声音传入宋虔之耳中:“也没什么,进了麒麟卫,不仅要将生死置之度外,成家的念头也不能有。还在麒麟冢受训时,师傅就会严令禁止儿女私情,也有相关的训练……”周先顿了顿,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接着说,“卫队里私下里是有男人处在一块儿的,不过是互相照应,谁也不会把话挑明。每一次出任务,都说不好是不是还能回来,哪儿有那份天长日久的心?”
  半晌,宋虔之道:“相互扶持,不也挺好?”
  周先低笑了一声,道:“麒麟卫是没有家的。”
  “方才你想和我说什么?”宋虔之话锋一转,不想再谈这个沉重的话题。
  “哦,如果有机会,请小侯爷跟瞻星姑娘提点几句,不必对在下太好。”
  帐外狂风咆哮,整个营地里已听不见脚步声,急速飞卷的风冲撞在门上,鼓起一个球,继而平复下来。
  “我可管不了,我这两个婢女,在家的时候,都是她们管我。”
  周先还想说什么,看见旁边宋虔之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收声的手势,于是不再言语。
  两人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宋虔之感到有人进来,却在半梦半醒之际睁不开眼。片刻后他感到有人钻进了被子,熟悉的臂膀过来抱他,宋虔之便侧身依在陆观肩前,一手抱住他睡了。
  ·
  狂沙风暴之中,一行三十骑的马队艰难前行,随着一声女子清脆的呼喝,马背上的人翻身下来,牵着马避开风头,钻进西北方向的树林中扎帐篷。
  为首的女子一袭黑斗篷,手下递来水和食物,斗篷下伸出一只戴黑色皮手套的手来。
  “统领,快到溯溪县了,在这里休息,不如再撑一会儿,到了溯溪县,尽管安心落脚。”
  被呼作头领的女子竖起一只手。
  手下即刻闭嘴,躬身等候女子用完食物和水,将东西收拾好,过去帮忙搭建帐篷。
  斗篷兜帽掀开,露出一片白晃晃的额头,女子高耸的鼻梁被白纱遮断去路,她冷静的眼神犹如寒冬深渊底部的一汪黑水。
  她带来的人行动迅速,手脚灵敏,很快扎好了帐篷,一名手下请她入帐内。
  就在女子弯腰要进入帐篷时,一声极其隐秘的狼嚎传来。
  女子整个身形顿住,下意识握住了腰间弯刀。
  “请统领入内。”
  女子冷漠的眼光掠过手下,遥遥望向狼嚎声传来的南面,隐约透着夜色的天地相接之处,是一片低矮的山坡。
  第二声狼嚎响起,就近多了。
  成片的狼嚎此起彼伏。
  女子又等了一会,风声、隐藏在风里的兽足、溪流细弱的潺湲、鼠类在杂草中奔逃钻洞的窸窣、干枯树枝被风吹落的石块砸断的脆响。
  以及对她而言很熟悉的狼叫声。
  “十二匹。”女子看了手下一眼,“用铁蒺藜。”下完这个指示,女子钻进了帐篷。
  ·
  天亮后不久。
  客店小二哥催完厨房的馒头,回前堂碰见个身段玲珑的女客下楼来,习惯性地招呼了一声。
  瞻星看他一眼,点点头:“今晚还住,房间我不退的。对了,我的马你照看好,回头还有银子。”
  一道银光在半空划了个弧。
  是二两的碎银子,小二笑逐颜开,扯着嗓子唱道:“得嘞,小的一定叫人好好打扫姑娘的房间,马也给您照看好。”
  离开客店,瞻星轻车熟路到昨天跟着那位拿药的姑娘到的房子,远远站在街角伸出头去看了一眼。
  时辰还早,街上不少人家摆出货来卖,离瞻星两步之遥就有一个首饰摊子。
  “这珠花多少钱?”瞻星掂起一枚珠花,侧身站着,留意那间大屋,看上去像是做生意的门面,这样的房子,往里进便是厢房,再往里走才是主房和后院。
  “哎小姐,您眼光真好,这海棠红的珠子可不好找,全溯溪县就我这一家有,这是最后一枝,原本有人打了招呼让留的……”小贩一脸抱憾,咬牙跺脚将珠花拿过来装好,“三两,这海棠红的珠花可就是您的了。”
  瞻星嘴角一扯,正要讲价,旁边来了一位小姐。
  “胡二哥,我看你又在哄别人外乡人了。”
  小贩登时翻脸,挥了挥手:“我这做生意呢,林家妹子,这珠花成色真的好,要不是让人先预定下了,胡二哥白送你。”
  瞻星笑道:“我还没说要呢。”她转过脸去,眉毛动了动,继而整张脸都灵动起来,笑靥如花,“我向来只喜欢白色,这位姑娘喜欢这珠花,就让给你了。”
  “胡二哥,你刚说什么来着?”
  胡二一脸吃瘪,垂死挣扎道:“谁不知道你是林员外的掌珠啊,能看得上这破烂玩意儿。”胡二将珠花取出,要摆回原处,手腕突然被瞻星抓住,刚要破口大骂,脸色倏然铁青,哎哟哎哟了两声,猪叫一般惨嚎,“林妹妹拿去,拿去,白给你了,快,快拿走……”珠花从胡二手上掉落,正落在盒子里。
  瞻星扣上首饰盒,笑着递给那位姑娘。
  “君子不夺人所爱,姑娘喜欢,就拿走吧。”
  胡二嘀咕道:“什么君子……两个小娘们儿……”话音未落,抬头正见到捏他手的年轻女子盯着他,登时如遭雷劈,抱住头,矮身从摊子底下钻了过去,逃回屋中,砰地一声关紧门。
  “哈哈哈哈。”臂上挽着菜篮子的“林家妹子”把珠花放进篮子,数出五十文钱来,放在摊子上。
  “我叫林红,这位姐姐如何称呼?我家就在对面,姐姐要是不嫌弃,上我家喝杯茶去?”
  瞻星一番犹豫,道:“你家可有旁人在?”
  “这间铺面是给家里亲戚准备的,过两个月才有人住,请来的两个工匠还要过一个时辰才来。”
  “那小姐来的这么早?”
  林红嫩脸一红,低下头,嘴角扬起些微弧度,宛如春风吹开的涟漪,温顺动人。
  “我就是来看看,送点菜来,给院子里的花草浇一浇水。姐姐跟我去吗?”
  “去,我是外乡来的,走了好一段路,妹妹可有好茶?”
  那林红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咱们家也开茶叶铺面,这边没什么好茶叶,但是也不差,我还会点茶呢,姐姐不妨好坐。”
  听着外面没声响了,胡二把木门移开,阳光照到他的摊子上,他收起那五十文钱,嘴角一撇。
  “真是晦气,小丫头片子。”继而没精打采地趴到摊子上,细小的眼睛追着姑娘们窈窕的背影,看得转不开眼。

  ☆、妙女(拾壹)

  
  进了铺面,林红穿过一道门,阳光从小小的天井投下来,下面是一片见方的水池,池子里养着两只懒洋洋的老王八。
  空气里一股冰冷潮湿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瞻星四下张望一番,视线定在地面一道极细的暗痕上,她手指沾了些许唾沫,指尖从暗痕上一抹。
  “姐姐你稍坐,我去烧壶水。”林红的声音从天井里传出。
  瞻星哎了一声。
  这正合她意,她低头嗅了嗅手指,鼻端熟悉的味道告诉她那道痕迹是血。已经干涸的血迹只化开一点,粘在手指上是一片茶水般的暗色。瞻星手指在木头桌面背面蹭掉手指的血迹,更加确信昨日这里有个伤者,就在这间小小铺面里处理过伤口。
  她跟来时,林红进门就关上了店铺,考虑到伤者如果真就是那个黑衣人,那他武功极高,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打草惊蛇,当即瞻星就回去了。只是瞻星没有想到,受伤那个人没有住在这里,那她就无法确定那人是不是那天劫持她的黑衣人。
  必须找个机会听那个伤者说话,只要他开口说话,她就能分辨出他的声音。瞻星暗暗地想,这一切只能在暗中进行,否则如果藏在林家铺子里的那个伤患就是那晚偷袭周先的黑衣人,那人不可能束手就擒,而她一个人又敌不过,只要确定了黑衣人的身份,就可以先去镇北军营里找小侯爷禀明情由,带着人来抓他。
  “姐姐。”林红笑盈盈地走来,将铫子、茶炉一应器具搬出来,摆开之后,还真像那么回事。
  “工匠什么时候来?是修补这房顶吗?”瞻星竖起食指向上指了指。
  “嗯,数日前黑狄人攻城,都亏这两位大哥,帮着咱们家御敌,那个苏大哥,因为郊州打仗,才来咱们这儿的,离乡前便是泥瓦匠。”林红一面说一面洗烫茶具,“那两位大哥不会太早来,我来这么早都是为了偷偷跑出来玩儿的。”说着她眨了眨眼,眼尾透露出撩拨人心的娇俏。
  “姓苏?”瞻星想了想,问道,“两人都姓苏吗?”
  “没有,他们不是亲兄弟,好像是师兄弟,跟同一个泥瓦师傅学的手艺,还有一位与我是本家,也姓林,是两兄弟里的师弟。”林红脸红了。
  茶筅捣出浓密的乳花,瞻星盯着林红的手出了神。
  “多谢。”茶膏是以上好的茶叶制成,清幽甘香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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