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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台风波录-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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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也会把一分认足了十分。

  ☆、正统(玖)

  
  齐婶带李宣换了一身衣服,带他出来,头发还没洗干净,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匣子,出屋后便一直在门边,小心翼翼地不时拿眼瞟一眼宋虔之。
  李宣生得极好看,肤色本是很白的,这时带着一些微红。
  “他是把你认成了故太子。”周先小声对宋虔之说。方才吴应中问宋虔之是否认识太后,他就猜到了李宣是把宋虔之当成苻明弘,才会这样不好意思。
  在那疯癫人的眼里,宋虔之成了他朝思夜想的梦里人。
  吴应中提步正要过去,被宋虔之阻止住,宋虔之挽起袖子,朝吴应中笑了笑:“我来帮忙。”
  吴应中感激道:“偏劳小侯爷。”
  随着宋虔之走近,李宣眼睛越睁越大,他歪了一下头,稍眯起眼,表情浮现出疑惑。
  倏然间李宣唇角勾起,一个心无芥蒂的笑出现在他的脸上,仿佛颤巍巍的一朵花在料峭的春风里初初绽露,他小心而谨慎地抬手拽住了宋虔之的衣袖,手指搭上布料的时候,眼睫不住颤动,目光闪烁地看了一眼宋虔之,飞快地垂下眼,手指一点一点收紧,不想放,也不敢作出更过分的动作。
  少顷,宋虔之温柔地握了一下李宣的手,温和道:“先洗头,好不好?”
  李宣似乎没有听明白,但他很努力去听,过得一会,迟缓地点了一下头,乖乖巧巧地坐着,躺倒在椅子上。
  宋虔之舀起清水,顺着李宣的头发缓缓地倒水冲净,湿透的长发宛如丝缎,夹杂其间的白发不再刺眼。
  “弘哥……”破碎低缓的呼喊不住从李宣的嗓子里发出,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宋虔之,直到眼眶发红,眼睛发疼,才眨了一下眼,又生怕错过什么地立刻把眼瞠大。
  宋虔之给李宣擦头,李宣始终不松手,宋虔之便什么也不说,由他拽着。
  周先搬来一条凳子,宋虔之坐在凳子上给李宣擦头,阳光从头顶照下来,宋虔之衣袍里全是汗,索性把裤子也卷了起来,露出白而细瘦的腿。
  “侯爷预备喂蚊子?”周先打趣道。
  吴应中拿了驱蚊的药液出来,拿一根长长的翠羽沾了往院子里洒,着重洒在宋虔之他们三个坐着晒太阳的地方。
  陆观进院就看见李宣的头枕在宋虔之的腿上,睡得正熟,他眉皱了一下,走过来。
  宋虔之看见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继而动作很轻地将李宣的头抬起,招手让周先过来,周先一脸莫名,被宋虔之把李宣移到他的腿上。
  周先:“……”
  李宣嘴唇动了动,没醒,将身子蜷了蜷。
  两人进屋以后,陆观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
  宋虔之好奇道:“这什么……”打开来看,竟是一纸包颜色各异的糖。宋虔之随手拈起一颗放嘴里,臭烘烘的味道充斥在鼻腔里,嘴里尝到的确实一种奇异的香甜。
  “唔——”陆观冷不防被宋虔之喂了一颗糖,漫不经心地道,“我尝过了,有点特别,喜欢吃吗?喜欢吃走的时候再捎点。”
  “还成,我留点儿,给娘带回去。船雇到了吗?什么时候上路?”
  陆观舌头把硬糖在嘴里顶来顶去,收拾东西,边说:“明天下午,有船要去京城,雇不了,随到随走。”
  “明天要是许瑞云没来,就再等两天,弄不好得去一趟循州。”
  “去循州做什么?”
  “姨母让我查刘赟的旧部,我给忘了……”宋虔之声音越来越小。
  陆观一哂,手指戳着宋虔之的额头,在他唇上亲了亲,道:“等就等吧。”
  宋虔之本来心中焦急,这一下也不急了。
  “李宣喜欢你。”
  乍听这话,宋虔之脖子一伸,眼睛瞪大,不小心把那糖吞了下去,呛咳不已。
  陆观继续认真地说:“我从未见他跟人这么亲近过。”
  宋虔之讪讪道:“他把我认作弘哥,自然待我亲近。”宋虔之心中一动,嘴角噙着笑,手指勾了勾陆观的下巴,“你吃醋?”
  “吃个疯子的醋,那我是什么?”
  “你是我男人呗。”宋虔之随口道。
  陆观脸孔发红,哼了一声:“嗯,还记得。”
  “嗯嗯。”宋虔之敷衍道,只觉陆观这羞涩的样子新奇又好玩,待要再逗弄他几句,周先推门进来了。
  “李宣呢?”宋虔之问。
  “就是来叫你,他醒了,到处找你,把厨房灶台下面都找过了。”周先哭笑不得,“你快去看,那么大个男人,要是哭了……”
  宋虔之登时头大如斗,走出屋去,李宣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他两手抬在空中,缓缓放下,牵住宋虔之的衣袖,怯懦而小心地一眼接一眼看他。
  宋虔之尴尬地回头看了一眼陆观。
  陆观抱臂在门上倚着,没说什么,努了一下嘴。
  宋虔之放心下来,带着李宣去厨房吃东西。
  一整天李宣都像条小尾巴跟着宋虔之,他高高瘦瘦的,要是走出门去,这么大个男人跟在宋虔之身后,宋虔之怎么想怎么奇怪,于是只好在吴伯的院子里待着。
  下午陆观和周先出去买带回京城的土产,宋虔之尝试和李宣沟通。
  当宋虔之说话时,李宣便认真把他盯着,像在努力理解宋虔之话里的意思。
  吴应中一直在门口站着,留意屋里的状况,神色间流露出担忧。
  “你叫什么?”宋虔之从最简单的开始,李宣却不太能听懂,问他叫什么,什么年纪,家在哪里,李宣的表情像能听懂,又一个字都答不出来,因此,宋虔之只能推测其实李宣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因为在李宣的眼里,他是苻明弘,所以他很努力想听懂宋虔之的话。
  这么重复了十数次,宋虔之不得不放弃。
  他走到屋外和吴应中说话,李宣就在自己卧房的门口站着,不远不近地打量宋虔之。
  “看来李宣是不能证明什么了。”宋虔之叹了口气。
  “先帝留下过一封遗诏,说明李宣的身份。这封诏书兴许能激起周太后一丝怜悯。”吴应中歉然道,“太后所作所为,我本不该妄议,但人非草木,老汉照看李宣这些年,自然同情他的遭遇。这封遗诏,乃是先帝对这孩子的一点补偿,陆大人将大殿下与宋大人的谈话告知了我,老汉有一些话,虽是冒昧不当,也不得不说给侯爷知晓。”
  大概吴应中任由疯疯癫癫的李宣黏着他,也是为了找个机会单独和宋虔之说话。想通这一节,宋虔之坦然站定,拱了拱手:“请老先生指教。”
  吴应中目光悠远,对宋虔之拱手,道:“周氏弄权,危及河山,必然激起今上反抗。而我大楚,内忧外患,朝纲乱,则四时不顺,百业不昌。如今君相不和,太后与李相素来亲和,论血缘,小侯爷与太后亲近,想必此次进京,是要对太后言明故太子坠马一事,非是天灾,而乃人祸。”
  宋虔之不清楚陆观对吴应中说了多少,且听吴应中说,尽量少说话。
  “是有这个想法。”
  “在其位谋其政,老汉归隐田园近十载,渔樵耕读终此残生罢了。只是先帝托付,实放不下。老汉有一个请求,不知小侯爷能否做主应下来。”吴应中顿了顿,观宋虔之的神色,道,“即便小侯爷无法答应,老汉也会携李宣进京。当年如果不是陆观救下我和李宣,也没有今日的请托了。”
  吴应中姿态放得这样低,宋虔之反而无法推辞了。宋虔之看着面前殷殷请求的老者,沉吟道:“老大人请讲。”
  “无论周太后是否听信老汉的话,希望小侯爷能誓保李宣此生平平安安。”一番话吴应中说得真挚恳切。
  门边站着李宣,似懂非懂地望着二人,想过来却又不敢。
  宋虔之朝李宣招了招手。
  比宋虔之还年长的男人面上展露出笑容,快步走了过来,他抓住宋虔之的胳膊,只是以手指轻轻勾着他的袍袖,不敢握得太紧。三十多岁的李宣,眼神因为遗忘混乱而格外清澈。
  “请老大人放心,我宋虔之,将誓死护李宣一生平安。”
  恰在此时,陆观、周先回来,二人站在门口,俱是一愣。周先看了一眼陆观,拍拍他的肩,将陆观手里的大包小包都拿进屋里。
  齐婶晚上包了饺子,说是吴应中的最爱,配以香醋。猪肉与豆腐、韭菜、芹菜分别配成三种馅儿,另有小小的一盘牛肉馅饺子。
  才要开吃,院外传来急促的拍门声。
  吴应中在桌面上一挥手,连声道:“你们吃,先吃,我去。”
  吴应中是这宅子的主人家,未知是何人来敲门,他去开门也应当。宋虔之放下筷子,朝齐婶笑了一下:“我口重,劳烦齐婶帮我拿点盐。”
  齐婶去拿盐。
  宋虔之道:“找来了吧?”
  周先早已饿得不行,用手偷拿了个饺子,咬在嘴里烫得他嘴巴直吸气,合也合不拢。
  “你别说话。”陆观道,“让我来问他,等会吃完了饭……”
  外面许瑞云的大嗓门扯着在喊:“宋小弟!怎么丢下你哥哥就跑了!快来搭把手!”
  陆观脸一黑。
  宋虔之连忙给陆观夹了两个饺子。
  周先自觉起身出去帮忙,看见柳平文人事不知地趴在许瑞云背上,眉一皱,上去一面扶住柳平文,问许瑞云:“你给人下药了?”
  “放屁!”许瑞云怒道,“他这么手无缚鸡之力一书生,老子犯得着下药?”
  吴应中不大喜欢这大嗓门的陌生人,手里拐杖一杵,开口道:“小陆,这是你的客人?”
  陆观正要说不是。
  许瑞云死皮赖脸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堂屋,口里发出啧啧声,大不咧咧叉开腿两手将一个小板凳拖到屁股底下坐了,他身材高大,这么一坐像一头驼背的熊。
  不怕人不要命,最怕人不要脸。一伙人实在拿许瑞云没办法,齐婶笑眯眯地给他添了一双筷子,回厨房擀面去,多包了四十个饺子下了。
  在宋州,饺子不是多常见的本地小吃,都是吴应中爱吃,齐婶专门学了这一手,手艺完全不输给北地厨娘。
  许瑞云夹起一个饺子咬下第一口,大赞好吃,十几个饺子下肚后,咀嚼的速度却放慢,眼神凝滞,腮帮子僵硬,眼眶微微发红,呼吸滚烫。
  “许哥,豆腐猪肉馅儿的,你还没尝过。”见势不对,宋虔之连忙给许瑞云夹了一个他盆里没有的。
  许瑞云笑了一下,低垂双眸,深深吸气,嘴巴动起来,筷子一点一点。
  “我娘最爱做豆腐馅儿、鸡蛋馅儿的,好多年没吃,这一盆我能吃光它。”许瑞云激动地看了一眼齐婶,道:“多谢大姐了,您这手艺,太正宗了。”
  齐婶脸上浮现出腼腆的笑,操一口生涩的官话:“能吃是福,不够我再去做。”
  “够了够了。”许瑞云不再说话,闷头把他盆里的饺子吃得精光。
  吴应中严肃的脸皮松弛下来,细嚼慢咽地用自己那碗饺子。
  宋虔之吃完自己碗里的,又从陆观碗里抢了几个,心中不断感慨齐婶这顿饺子做得是真好吃,转而又想起在侯府中什么山珍海味不是见天的吃,竟会被一顿平平常常的饺子打动。宋虔之又想到,许瑞云不知道多少年没回过家,他在循州当兵,这几日不归营也是让手下顶着,明日自己等人启程,许瑞云总也得回循州,就让他把柳平文带去循州州府。许瑞云不必赶着明日走,还能让齐婶给他再多做两顿饺子。
  吃过了饭,周先帮齐婶刷碗,李宣缠着宋虔之往他嘴上抹胭脂,其实那也算不得胭脂,是能吃的一种糖,只是糖膏颜色鲜亮。宋虔之听吴应中说了,才知当年苻明弘常同李宣如此玩闹。
  李宣嘴上涂得红红,便笑眯眯地将眼闭上,安安静静坐着,一脸期盼,眉宇之中俱是甜蜜的等待。
  屋里燃着烛,微弱灯光跳动在李宣精致的五官之间。
  那时的苻明弘正是少年意气,春风得意。当年荣宗疼宠周皇后,一并也宠她的儿子,生下来不多时便立为太子。而李宣,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自小便与储君长在一处,吃穿用度,样样不少。
  宋虔之进宫的时候不算太多,只知苻明弘待人接物俨然君子风范,骨子里便透着一个打小便受最好教养,长在金银玉堆之中的贵族雍容。难得是苻明弘对人宽容体贴,那样一个美玉般的人,朝夕相处,诸多照顾,眼前这情状,苻明弘与李宣之间,确实是有过什么。
  谈起李宣,周太后也说疯了好,否则必成佞幸。
  宋虔之正在出神,李宣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却小心地睁开来,偷看他一眼,继而又闭上,坐直的身向前倾了倾。
  窗下一声轻咳。
  窗纸上透出的轮廓,让宋虔之一眼认出,陆观在外面。
  宋虔之艰难地呼出一口气,他一手盖住李宣的眼睛,防他偷看,右手食指轻轻碰了碰李宣的唇。李宣嘴唇轻启,宋虔之却已收回了手。
  李宣睁开了眼睛,他的脸通红,眼睫不断闪动,根本不看宋虔之,转过去拿梳子对着镜子梳头,他的眼半闭,丝毫瞧不见镜子里还有一个人,眼光也痴了起来。
  宋虔之走出屋去,片刻后,李宣房中的灯灭了。
  不远处拄着拐的吴应中走了过来,朝宋虔之点一点头,走过去轻推开虚掩的门,只见床榻上那个缩着的背影动了动,李宣已裹紧了被子。
  吴应中转回来,欣慰道:“这孩子今日倒肯乖乖睡了。”他表情带着感激,没有多说,只说要去睡了,便回房去。
  院子里水响渐渐静下去,齐婶离开,吴应中去睡觉,周先到角房冲澡,许瑞云自己去打扫一间房,今晚好安置。
  陆观将宋虔之的手牵着搭在自己腿上,两人挨着坐在石井边上。
  风吹得满院的树影晃来晃去,空气依然潮湿,却不像前一夜那样热。
  “等许瑞云出来,我就去问他。”陆观轻声道,伸手摸了摸宋虔之的侧脸,手滑到他的下巴,令他转过脸来。陆观认真看他,嘴唇动了动。
  宋虔之脸色微微发红,抬手就要拍开陆观。
  “别动。”
  宋虔之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冷不丁被陆观很快地亲了一下,连忙做贼似的往四周看了一圈,除了许瑞云的房间亮着灯,其余窗户都是暗的。
  “等事情结束,得给吴伯他们找个住的地方,还是让他带着李宣,大不了多给他们雇两个人。”陆观道。
  宋虔之:“你不是不吃醋?”
  “你还有事。”
  回京,事情结束,那光景,还能有个屁事。宋虔之正要说话,细微的开门声惊得宋虔之差点一屁股坐到井里去,连忙站了起来。
  许瑞云眼睛眯成一条线,一面解腰上裹的布带,将袍子敞开,大步走来。
  “等我?想必二位大人,是有话要问了。”许瑞云狡黠地一眨眼,便在旁边石凳上坐下,一条腿才踏上身侧另一石凳,意味深长地望着宋虔之身后的陆观。
  “你去洗澡。”陆观轻轻推宋虔之的腰。
  宋虔之只得去拿衣服,奇怪地回头看了好几眼。许瑞云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俨然是个江湖老手,在南方官场混迹多年,也不知他是为什么会被打发到条件恶劣的循州,怕是犯了什么事。陆观到底行不行啊?

  ☆、正统(拾)

  
  宋虔之到角房去倒水,周先赤身在洗头,眼睛睁不开,手在桶里摸,摸来摸去没有瓢。
  周先:“???”
  宋虔之拿着瓢在周先脑袋上拍了一下。
  “……小侯爷您真是……”
  宋虔之舀起一瓢水帮周先冲了下头发,周先说自己来,从宋虔之手里抢过来水瓢,角房外窗台上昏黄的灯照出周先背肌均匀的上半身,他摸一把头发,不滑了,随手绞一把,甩到背后,勉强睁开沾满水的一只眼,嘴角挂笑瞥宋虔之:“你也来洗澡?”
  “洗,太热了,不洗要死。”宋虔之解开腰带,脱衣服。
  周先胡乱擦了一下身,出去提冷水进来给宋虔之兑,手试温度刚好,拉上门,出去了。
  “你在镇北军待过?”陆观毫不拐弯抹角,跟许瑞云打开天窗说亮话。
  许瑞云眸中闪过一丝意外,继而笑起来:“你要打听什么?陆观,陆大人。”
  “随便问问。”陆观道,“许兄不想回京?”
  “山高水远,皇帝管不着,回京做什么?给自己找气受?”许瑞云意味深长地看着陆观,“不像陆大人,那么好机会留在衢州过风平浪静的日子,又被一纸诏令卷回了京城。”
  陆观眉毛动了动:“许兄知道的事真不少。”
  “略有耳闻。”许瑞云视线离开陆观的脸,遥遥望向天上,淡道,“确实多年不曾回家了,我是个不孝的东西。”
  “前几天在獠人寨子里,许兄提到刘赟,想必知道些内情?”
  许瑞云懒懒道:“知道是知道,不过我现在不想说。除非……”
  “除非什么?”
  许瑞云换了个姿势,右手搭着膝盖,抬头从下方觑陆观:“陆大人能与在下喝一回酒,要是你喝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许兄弟想喝酒?我最爱喝,不如带我一个。”周先大声道,走了过来。
  “要去喝酒?”随便冲了一把热汗的宋虔之从角房出来,边系袍子边走过来,宋虔之面带微笑地看许瑞云,“大哥带我一个?”
  陆观皱了皱眉,过来替宋虔之扎紧腰带,将领口也提起来,捂得严严实实。
  宋虔之嘴一撇就想抱怨热,瞧陆观不悦的脸色,憋了回去。
  “等等,我去叫柳小弟起来。”许瑞云起身。
  “哎,许兄已经把人喝倒了,就绕过他吧?”周先拽了一把。
  许瑞云:“睡这么久,该起了,不让他喝酒,晚饭他没吃,我带他去吃饭。”
  前脚许瑞云进房间,后脚周先抱臂盯着柳平文住那间屋,调侃道:“这人跟个老妈子似的,我看,好说话,只要拿住七寸。”
  “七寸?”宋虔之想到吃饭时许瑞云对着饺子红了眼,有了主意。
  天黑才不久,街上能喝酒喝茶的地儿多着,一排五个男人,走在不宽的州城街道上,个个儿拎出来都是好样貌、好身板,路过的行人止不住地回头看。
  陆观牵着宋虔之的手,丝毫不在意打量的目光,他侧过头,看见宋虔之脖子都热红了,探手摸宋虔之的脖子,差点惊得宋虔之跳起来。
  “干嘛?”宋虔之怕痒地缩脖子,领子与脖子之间夹着陆观的手,陆观另一只手掌也伸进他衣襟里,将宋虔之的领子松了松。
  宋虔之撇撇嘴:“热死了。”
  “不怕蚊子咬你?”陆观道。
  “就这样,就这样。”比起天热,宋虔之更怕这南地的毒蚊子,近乎瑟瑟发抖。
  五人找了间小酒馆,里头人多,随处可见高谈阔论的酒客,空气里混杂着汗味与酒香,靠半人高的窗户坐下,外面便是一丛绿油油、不知名的阔叶树。
  “打半斤酒,你这店里最好的酒,来五个拿手菜。”许瑞云毫不客气地招呼小二来点菜,压根儿不看菜单不等人报菜名,径自吩咐道,“再要四个冷盘先上,拿手菜要下酒菜,别整花里胡哨中看不中吃那种。”这时,许瑞云才想到问其他人要点什么。
  柳平文:“不要了,这些也吃不完。”他眼神带着昏昏欲睡的慵懒,歪着头,拿手拍脑袋。
  周先起身去柜面说了几句,端着一碗汤回来了。
  “想不到有乌梅汤,给你。”
  柳平文满脸意外,脸色微微发红,道谢,扒着碗沿小口啜,酸酸的乌梅汤喝着好受不少。
  许瑞云头一扬,朝陆观示威道:“半斤恐怕不够,少说得要一斤。”不待陆观回答,许瑞云扭过头去扯着嗓子叫小二多打半斤,上海碗。
  酒馆里人声鼎沸,每张桌都热火朝天,各自操着一口方言,许瑞云在南方呆了好几年,方言说得跟当地人有一拼。
  宋虔之两只手分别拿着一根筷子在桌面上杵,朝许瑞云道:“许大哥离家几年了?”
  “十几年了吧。”酒上来,许瑞云分给宋虔之、周先各一个杯,他和陆观要拼酒,使海碗,一碗三两。
  许瑞云连连摇头,再把小二叫过来,让他直接上酒坛子。
  小二一看这架势,怕这群人在店里闹事,紧张得不住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手,小跑去掌柜的身边问话,掌柜从柜面后面向宋虔之他们这桌看了一眼,拍了一把小二的脑袋。
  没一会,桌上摆满了酒坛,怕放不下菜,许瑞云提起两个酒坛子放到脚边地上。
  “喝!”
  许瑞云和陆观两个大男人话不多,许瑞云喝一碗,陆观就奉陪一碗,坛子空了就被摆到地上,小半个时辰喝下来,地上多出一圈整整齐齐的酒坛。
  “你俩……光喝酒不吃菜吗?”宋虔之给陆观盛了一碗汤,汤里浮着熬融的枸杞叶,逼着陆观先喝小半碗。宋虔之是不知道陆观酒量如何,只是见他喝得胸膛脖子都一片红,担心他会喝到吐。
  许瑞云眯起眼:“你俩。”他一巴掌拍在桌上,杯碗瓢盆俱是一抖,叮叮当当的声音令宋虔之紧张起来,许瑞云摇头晃脑地打了个嗝儿,大着嗓门说:“做给谁看啊?谁不是光棍,宋小弟,真要心疼你男人,陪哥哥喝两碗,小二,给他换大碗!”
  “不用。”陆观阴沉着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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