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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_九晏-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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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无痕一边包扎一边感慨这年头国师是真的难当,占卜解签算命数,还要顺便兼职个医师什么的。心中不平的他嘴欠问了一句:“不归的事不往下追究了?”
慕容澜有些头疼地按按眉心:“朕要如何追究?蔺良是安王的人,朕是收了安王的封地将他贬黜还是直接派人杀了他?朕就不明白了,他长子已是太子,他到底还想折腾些什么?好好的做个闲散王爷不好吗?非得插手朕的私事。”
玉无痕沉默,这次的导火索好像还真的是他:“您登基时,安王曾来问过臣大典上神明降下的四字箴言是什么。”
“你告诉他了?”慕容漴也许是发现了什么,才会选择顶着来自天子的压力,对谢明珏动手。
“卦象是山河倾覆,答案是龙坠凤起,无解。”玉无痕底气有那么一点点的不足,小声嘀咕,“四字箴言本该是昭告天下的,您不信神,臣就没有说。要不然现在要世子命的就不止安王和朝中的一些老臣了,而是全天下的人。”
难怪……难怪国师会说谢明珏与国祚、与他的命数息息相关。这么明显的卜辞,慕容澜自然能理解安王的杀心从何而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您还会阻止他自戕吗?”见慕容澜毫不犹豫地点头,玉无痕轻轻一笑,“您看,即使是这样您还是会选择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将世子殿下留在身边。帝王家只是薄情,不代表真的无情。承认吧陛下,您早就动心了。”
见慕容澜不语,玉无痕趁热打铁,一点一点分析给他听:“您若没有动心,为什么在谢明奕进京后仍旧宠幸他?您若没有动心,为什么会力排众议一心想封他为妃?您若没有动心,为什么见不得他生病受伤?您若……”
您若没有动心,为什么能容忍一个想取自己性命的人在卧榻安睡?
“够了。”慕容澜有些恼怒地打断他,“处理好了没?处理好朕就回去了。”
玉无痕果断闭嘴,心里还在自我感动,觉得自己这么一个瞎操心的性子能活这么久真不容易,这么别扭的两个人他都能搞定,要是自己改行去说媒,怕是全汴京的媒婆都没饭吃。
慕容澜回到栖凤宫,发现谢明珏保持着那个蜷缩的姿态睡着了。
“子瑜,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药瘾未除干净,谢明珏清醒时神情总是恹恹的,也比较嗜睡。语气堪称柔和的慕容澜令他一时间分不清是梦中还是现实,视线落在了慕容澜已经处理包裹好的左掌上,茫然地眨了眨眼,意识到自己病中似乎是做了些什么,挣扎着要起身道歉:“陛下,您的手……”
“小伤。”慕容澜按住他的肩膀,不以为意道,“倒是你,心口还难受吗?”
谢明珏摇了摇头,垂下的眼睫簌簌抖动着。
慕容澜俯下身,吻了吻谢明珏的眉眼,他倏地想起谢明珏说过的“自由”,便问道:“那你想回岭南吗?”
谢明珏不答。
慕容澜也一同沉默下去。正如谢明珏病中说的那样,自己欠他的早已还不清了。若真应了国师的预言,魏国亡于自己称帝的第十六年,那现如今就只剩下四年的时间去补偿他。
慕容澜有些不甘心,四年太短了,转瞬即过。
第四十二章 加冠
慕容澜将谢明珏圈在臂弯之中,正拿着一份奏章批阅。黎源推门走了进来,手中高举一张字条:“陛下,国师占筮结果已出。”
慕容澜垂眸看了看怀中人的睡颜,示意黎源噤声,直接将字条给自己就行。
展开一看,上面简明扼要地写了一个日期——十月初十。
慕容澜有些意外,没想到占卜出举行冠礼的日子恰巧是谢明珏的生辰。
国师和慕容澜二人联手,事无巨细地照料了一个多月,现在谢明珏看上去虽然依旧单薄,但好歹不再是慕容澜回京时第一眼见到的那副令人惊心动魄的形销骨立模样。
国师竭尽所能,也没能将药瘾全部拔除。没办法,谢明珏的体质本就弱于常人,先前的亏空国师也是尽力补救过,只是正月里中的那毒太过凶险,冯光能救回来已是万幸。更何况不归影损耗的不仅仅是身体,对精气神的影响也是极大。纵然国师再妙手回春,也没办法医治心病。被梦魇与幻觉所逼出来的恶念,以及心境上的一些改变,只能看谢明珏自己了。
好在谢明珏本人心态较为平和,只有情绪大起大落或者自我厌弃时才会作出一些比较极端的行为。
谢明珏在行冠礼的前一日便回了岭南王府,免不了会遇到还在禁足期的谢明奕。
玉衡心惊胆战地想要阻止谢明奕冷嘲热讽,生怕刺激到谢明珏,让他做出一些疯狂的举动。
结果谢明珏只是冷着脸抽出玉衡腰间的佩刀,反手将谢明奕身侧的房门劈成了两半。他将佩刀抛给玉衡,神色淡淡地威胁他那已经被吓住的兄长:“再不长记性,这刀下次就落在你身上。”看着谢明奕又惊又怒的脸,略显亲昵地凑到他耳边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带着难以觉察的恶意,“你说,如果我杀了你,陛下是替我挡下来自岭南王的怒火,还是会降罪于我?”
谢明珏说完直起身,轻轻一笑,也不看他是何表情,转身便走。
。
十月初十,天气晴好,宜 诸事皆宜,忌 百无禁忌。
相国寺悠远苍凉的钟声遥遥响起,国师的步撵出现在路的尽头。祭坛下等候已久的众人忍住顶礼膜拜的冲动,齐齐跪拜:“拜见国师。”就连慕容澜也不得不低下头,微微欠身。
清冷悦耳的声音响起:“免礼。”
随行的神官撩开层层帷幔,将国师扶了出来。
玉无痕头戴金冠,身着一袭花纹繁复的雪色祈天华服,长长的衣摆拖曳在地上,随着他一步步地登上石阶,衣摆处金线勾勒的四象星宿不断变化,如同九天之上亘古运行的星辰。就连缚眼的鲛绡,也是用的以暗法绣入锦云的那条。
祭坛之下前来观礼的百姓有些骚动,小声地交谈着:“上次见到国师大人还是在十二年前陛下的登基大典上,没想到再见时他还是这副模样,玉家人果真不老吗?”
旁边一个来凑热闹的老太太忍不住插了一句:“可别说,我小时候曾有幸近距离见过国师大人,那身姿,宛如神明降临。”
玉无痕一甩衣袍,跪坐在了祭坛中央,轻声诵读着祭词。那是一种听不懂的语言,宛转悠扬得仿佛是在吟唱着什么。他的声音不大,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能听清他的话语。
待诵读结束,礼官才立于祭坛旁,一吟三唱道:“三加始,请将冠者出。”
静候在一旁的谢明珏这才出了列,一路拾级而上,来到玉无痕的面前,缓缓跪下,国师身上淡淡的冷香令他格外心安。玉无痕伸出一只晶莹如玉的手,咬破指尖,轻点在他的眉心:“神明会保佑你。”那滴血点得恰到好处,如眉间朱砂,为谢明珏那张原本清冷精致的脸平添了三分昳丽。
礼官唱:“初加冠,敬皇天后土。”
谢明珏对着玉无痕便是一拜。国师能与神明对话,便是天道的代表。
玉无痕将他虚扶起来,吟诵祝辞:“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礼官急忙跟上:“冠者梳发,着深衣。”
慕容澜一身朝服,并没有戴象征天子身份的冕旒,而是与国师一样,以金冠束发。他先耐心地替谢明珏解开发尾的几处小结,而后拿起梳子替他梳头,最后才取过宫人手中捧着的玄色中衣,亲自为他穿上。
百姓无不艳羡地看着,那可是天子啊。
礼官再唱:“再加冠,拜先祖父母。”
于是谢明珏再次跪下,朝着岭南的方向又是一拜。
玉无痕继续吟诵祝辞:“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礼官:“二加深衣,束冠。”
慕容澜帮他穿上玄色朝服,拢起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神色郑重地为他戴上了发冠。
礼官又唱:“三加冠,致礼正宾。”
所谓正宾,便是为冠者行加冠礼之人,一般都是冠者的师长。不过谢明珏并无师承,只得由他身边地位最为尊敬之人代替,当今圣上就主动将这一职给揽了过来。
谢明珏有些犹豫地看了慕容澜一眼,见他已经后退了两步,在自己面前站定,只得对他一揖到底。
慕容澜几乎是同时回了个礼。
玉无痕:……
玉无痕恨不得自己是真瞎:三冠礼怎么被弄得跟夫妻对拜似的。但他作为主持者,不得不继续吟诵祝辞:“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礼官也装作没看见:“醮冠者,冠者着大氅。”
慕容澜将手指直接在宫人递来的酒爵沾了沾,对着谢明珏屈指一弹,朗声道:“旨酒既清,嘉荐令芳。拜受祭之,以定尔祥。承天之休,寿考不忘。”
谢明珏接过酒爵,再次拜了拜作为正宾的慕容澜,然后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慕容澜眼中带着笑意抖开大氅,上面绣着的赤金色凤凰展翅欲飞,抬手将其披在了他的身上。
百姓们不知道这是何含义,但在场的诸位大臣都变了脸色:那件大氅上所绣的并不是象征郡王的四爪白蟒,而是象征帝后的凤凰!陛下竟将礼服给换了!
随着礼官“礼毕”声音的响起,慕容澜轻轻托起谢明珏的下巴,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住了他,在他耳畔一字一句不容置喙道:
“拜过皇天后土、先祖父母,亦行过夫妻之礼,朕就当你甘愿嫁与朕了。”
“无论你今后去往何处,百年之后,都得与朕一同葬入皇陵。”
第四十三章 归途
加冠礼一事未过,就在百官们还在为谢明珏分成两派吵得不可开交之时,传来了左相于刑部大牢病逝的消息。
光脚不怕穿鞋的。
左相隐藏在暗中的势力再无顾忌,旋即与慕容澜撕破脸皮,将当年之事给抖了出来,当今圣上的身世在民间与朝堂同时掀起轩然大波。
天下,乱了。
靖王与天子皆由汐贵妃所生,如今慕容澜的生父不明,大家对靖王的出生也持怀疑态度,安王又是个废人,所以,现在所有人都将炽热殷切的目光放在了太子身上。
一个拥有皇室血脉的婴儿,可不就是个极易操控的傀儡么?
夜羽挡住了来自各方势力时不时的刺杀,但也免不了有所折损。
出了年,慕容澜又去紫微宫同国师见了一面。
世道纷乱,慕容澜与国师却是难得心平气和地面对面而坐,煮雪烹茶。
“你的预言开始应验了。”慕容澜看着面前咕嘟咕嘟沸腾的茶水,半张脸都隐在蒸腾的水雾中,“没想到朕的身世竟成了魏国覆灭的源头。”
玉无痕没有搭话,沉默地看着眼前舒卷沉浮的茶叶。
“国师,你同朕说实话,下一任的帝王是不是子瑜?”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慕容澜才下定决心一般:“朕打算派人送他回岭南。”
玉无痕抚摸杯沿的手一顿,诧异道:“不保江山了?”
慕容澜自嘲地笑笑:“朕现在连他都快保不住了。现如今,就算是朕,也无法去压制朝中那些人生出的异心,更别提各地的暴动。朕寿数不多了,不能牵连他。”
“陛下,您是不是后悔了?”玉无痕指节轻扣桌面,语气带着奇异的舒缓,抚顺慕容澜略显烦躁的情绪。
“自然是后悔的。”就在玉无痕打算狠狠嘲笑他时,慕容澜话锋一转,“朕后悔未从一开始就善待子瑜。”
玉无痕猝不及防被他秀了一脸:“……就算你一开始待他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的,慕容家的江山依旧会以另一种方式易主。”
“这江山本就是朕从先帝手中夺过来的。既然他能做得比朕好,朕拱手相让也无妨。”慕容澜不以为意道,“朕要的也不是他的死心塌地,毕竟他如果称帝,不管如何处置朕,赐死也好,幽禁也罢,朝中的那些人都不可能同意留下朕的性命。”
“朕现在只是在想,当年若是能善待他,他的心口便不会难受了吧?”
玉无痕发自内心地觉得不能耐着性子跟他好好谈话,三言两语间他就产生了好几次掀桌的念头:“随您的便。”
·
于是次日早朝。
“朕打算送岭南王世子回岭南。”
慕容澜此话一出,整个朝堂都为之哗然。
慕容澜听着下面一干人七嘴八舌,罕见地没有发脾气,等到喧哗声渐渐小了下去,目光划过那些或真切或虚伪的面容,露出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朕不过觉得腻味了,将他早几年放回去,有何不可?”
“还望陛下三思!岭南王本就有野心,世子殿下亦有将相之才,既已养虎为患,何必放虎归山?!”言官之一的吕宁远当即出列。
慕容澜眯着眼睛撑着下巴,看似随意道:“现如今有关朕身世的谣言四起,别说岭南王想造反,你们怕是也都蠢蠢欲动了吧?”
没料到慕容澜会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一滴冷汗沿着吕宁远的额角滑落,他径直跪了下来,俯身,头抵着地:“臣斗胆直言,岭南王世子留不得。”
慕容澜面色骤沉,冷声缓缓道:“若是朕非要留他一命呢?”
“……国将不国。”吕宁远竟然直起了身,一错不错地看着坐在龙椅上向自己无声施压的天子。
现在正是风声鹤唳之时,吕宁远这么大咧咧地说出这四个字,只要慕容澜有一点念头,今天殿里的人一个都别想或者出去。
“大胆!吕宁远你简直大逆不道!”说者无意,听者有鬼,站在一旁的司天监监正急得恨不得将笏板塞他嘴里,好让他赶紧闭嘴。
慕容澜比了个手势,示意司天监监正不要打岔,让吕宁远继续说。
吕宁远今天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将平日里诸位大臣想说又不敢说的都倒了个干净:“明眼人都知道岭南王世子是陛下的枕边人,不知是否是世子吹了‘枕边风’陛下才做此决定,但作为枕边人不得不防。娈童尚且还有三分血性,更何况世子那一介傲骨铮铮的男儿!若是不除,必成大患!”
没有牵涉到皇室血脉问题,仅仅针对谢明珏个人。
慕容澜不怒反笑:“吕宁远,别以为朕真的不会杀言官。朕今日再说最后一遍,子瑜不是朕的娈宠,他受过帝后之礼,只差一个大典一道圣旨来昭告天下罢了。若是你们有谁再敢污蔑子瑜,九族之内没人会替你们收尸!”说罢,拂袖而去,“朕意已决,休要再来烦朕。”
慕容澜原本憋了一肚子气,刚转入后殿便看见站在门口披着红色大氅的谢明珏,气顿时消了大半。
“陛下。”谢明珏听到消息匆匆赶来,并未来得及束冠。他微微欠身行礼,披散在身后的头发随着身体的前倾滑落,遮挡住了此刻的表情。
慕容澜抬手想要帮他将头发别到耳后,但谢明珏微微偏头错开了他的手。慕容澜早就料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也不恼,手在空中划了个弧度,落在他的肩上,为他掸去衣袍上的雪粒:“怎么突然过来了?”
慕容澜无条件地好令谢明珏格外慌乱,他已经陷下去了,但不想越陷越深,只得故作镇定摆出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来面对他:“朝堂上的争辩都快传到栖凤宫了,陛下今日怎么突然想送臣回岭南?十年为质期明明才过了一半。”
“舍不得朕?”慕容澜虽挑眉调笑着,谢明珏的去留却如同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沉重得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才二十岁,人生刚刚开始,未来新的盛世还在等着他,不应该同自己腐烂在泥沼中。
他愿意放手了,百年之后的事太过遥远虚无,他不想看到,三年后谢明珏和自己一起死在乱世之中,为自己殉葬。
黑暗中最后一豆灯火最终还是被他亲手熄灭了。
在谢明珏的沉默中,慕容澜慢慢生出一抹难以觉察的笑意,拿过他手边的雪伞,撑起,揽过他的肩头,往栖凤宫的方向而去:“刚刚吕宁远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谢明珏没有躲也没有挣脱,微微颔首:“听到了,所以陛下还是坚持送臣回去么?即便臣是一个隐患?”
慕容澜停下脚步,没有像往常一样转过头,看着谢明珏。他一直眺望着前方,似乎是想透过重重风雪看清他们两人的未来,那个可能永远都无法抵达的未来。
“我亏欠你的实在是太多了,子瑜。我知道你恨我,我也在尽量补救,可是已经迟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没有那高人一等的自称,这大概是慕容澜这辈子最卑微的时刻,卑微着祈求一个人的原谅,祈求能够实现他那没有可能的念想。
理智告诉他要放过谢明珏,但那颗炽热滚烫的心还自私地期盼他能够留下。
病愈后的谢明珏整个人都给人种了无生气的感觉,目光如一潭死水。闻言,他露出了一个短促的笑容,似促狭似嘲讽,这样的他才像是活着的:“陛下,覆水难收。”
慕容澜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他自嘲地笑笑:也是,自己以前做过的那些荒唐事,有什么立场奢望得到他的原谅?
他岔开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既然如此,那就今日吧。”谢明珏神情淡漠,丝毫没有即将归故里的喜悦。
慕容澜微愣,旋即便掩饰过去。他虽然希望谢明珏能够尽早离开这一漩涡中心,但没料到离别的日子说来就来:“这么快?你就这么厌恶待在这里?厌恶待在朕的身边?”
“……是。”
谢明珏啊谢明珏,你都要走了,也不愿让朕心里好受一些么?
慕容澜叹息了一声,让天枢玉衡为他收拾行李,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嘱咐道:“先前朕还给了世子两道盖了国玺与私印的空白圣旨,也捎上。”他从袖中取出私令递给谢明珏,“只要朕还在位一日,圣旨与私令都是有效的。”
谢明珏也没有推辞,伸手接过,两个人一时间相顾无言。心底盛着太多疑惑与难过,也没有一个宣泄口,只能一直沉默下去。
他想问一问什么叫“只要朕还在位一日”,想问一问四起的谣言是否属实,还想问一问,慕容澜为何不开口挽留自己。
可他没有任何立场问出口。
慕容澜接过玉衡收拾好的行礼,递给他:“朕送送你吧。”
数九隆冬的风雪也大,为什么不等到开春再走?
慕容澜没有问,他知道谢明珏倔强,凡是决定了的事,即便是头破血流也无法改变,一如封妃。
“不劳烦陛下了。”谢明珏摇摇头,拉起兜帽,走进漫天大雪中,走向了宫门,将这个囚禁了他两年多的辉煌宫苑抛在了身后。
慕容澜撑着雪伞,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朔风劲吹,风如刀割,鹅毛般的雪从天空纷纷扬扬地飘洒下来,斜刺入雪伞所笼罩之处,打在他的脸上,仿佛有了重量,生疼。
原来我也会疼。慕容澜想。
他曾经亏欠谢明珏那些无法还清的罪孽,像一把钝刀,生生地挖着他的血肉,牵肠挂肚,痛彻心扉:
谢明珏……你就这么无情,不愿意回头看看我么?
只要你回头,就是想要我的命,我都可以给你。
想着想着,慕容澜突然将雪伞抛置一边,长笑出声。末了,才裹着风雪喃喃地往栖凤宫走:“无情也好,无情就不会为朕难过了。”
子瑜,从此山高水阔,你孤身一人要好好走。
再见面时,我们唯剩死别。
第四十四章 弑父
谢明珏顺着国师送给他的人脉网,挨个拜访。过秦岭,渡淮水,经会稽,一路上牵扯了不少时间,等站在扬州城外时,已是昭和十四年春末了。
一年里,各郡县接二连三地发生暴动起义,但无领头之人,又相互看不顺眼,不过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但有了国师相助,从汴京到岭南的势力,除了安王所在的滁州,其余都被谢明珏归于麾下。
他有些犹豫,不知道究竟该不该打扰写在名单最后的那个人——君卿。正欲转身之际,一个本该从这世间消失的声音于背后响起:“世子殿下既然来了,为何不入城?”
是宋霄。
国师竟然真的将他救了回来!
回过头,便见君卿站在城门之上,青衫折扇,举手投足见皆是江南才子该有的意气风流。他的身边是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袍青年,显然是已经“身死”的宋霄。
宋霄揽着君卿自城楼上跃下,落到了谢明珏的面前。君卿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礼:“世子殿下,好久不见。”旋即“唰”地抖开折扇,轻摇两下,转言道,“你可叫我二人好等啊,子瑜。”
谢明珏有些诧异,看着如神仙眷侣的二人,微微一笑:“是许久没见了。”
朝堂一别,没想到还能再见面。虽不知他们为何一直在等自己,但故人相逢还是令人愉悦的。
宋霄默不作声地将一枚令牌递给他,在谢明珏疑惑的目光下,君卿温声解释道:“这是目前驻在守扬州城的两万宋家军,即日起便是你的了。”
谢明珏连连推却,这可是宋家两代人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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