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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_九晏-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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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明珏不知他要做什么,大气不敢出,垂首恭恭敬敬地站着。
  慕容澜合上奏折,问站在下面的少年:“子珩过得如何?”
  谢明珏老老实实回答:“岭南王嫡长子,吃喝用度自然是最好的。”
  “你呢?”
  谢明珏沉默了片刻:“同大哥一样。”
  “岭南王倒是大方。”慕容澜哂笑,“那你与子珩关系如何?”
  在幼小的谢明珏记忆中,大哥那张趾高气扬的脸和那双盛满恶意的桃花眼,如附骨之疽,难以摆脱,直到南衡的出现。随着兄弟二人的长大,谢明奕渐渐收敛,谢明珏也慢慢走出了阴影,但那不代表谢明奕会真的放过他这个掉价的弟弟,也不代表谢明珏真的不恨他的这位兄长。
  “自然是……兄友弟恭。”谢明珏身体僵硬得厉害,一股恶心感在心头蔓延开来。
  慕容澜轻哼了一声,没有搭腔,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上的折子敲打着龙椅。
  就在谢明珏腿站得有些麻的时候,“啪”一声,岭南王那封请罪的奏折被摔在他的脚前:“谢明珏,你好大的胆子。”谢明珏瞬间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还请陛下明示。”
  “岭南王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他哪是偏爱你,他是舍不得子珩吧?”慕容澜的声音也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生气,话语间却流露出一股子鲜血的味道,格外冷酷,“欺君之罪该如何?”
  “……诛九族。”谢明珏声音干涩,三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间挤出来的。
  谢明奕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京城,他这个弟弟倒是有些意思,像只受尽欺辱伤痕累累的流浪猫,拨弄一下就瑟瑟发抖,完全不敢亮爪子反抗。慕容澜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他的底线了:“岭南朕的手暂时伸不到那儿,可这京中岭南王府一百多人的命现在全都系在你身上。”
  谢明珏通透,听懂了慕容澜的言下之意,反倒镇定些许:自己在慕容澜眼里似乎还有些利用价值,只要自己不忤逆他,这一百多人便可安然无恙:“臣要如何做陛下才能放过他们?”
  “听说你的生母是江南名伶柳初晴,要不你给朕唱两个曲子听听?”谢明珏此时跪着,因此没有看见,慕容澜眼中流露出的是他从小到大最熟悉的恶意。
  无论在哪个朝代哪个国家,优伶娼/妓作为“下九流”的最末端,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存在,就连民风开放的魏国也不例外。
  母亲柳初晴因为伶人的身份吃过多少苦谢明珏不知道,他只知道,从他记事起,母亲就一直饱受冷眼。岭南王妃明里暗里不知道为难了她多少次,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身份地位都摆在那,跟岭南王妃斗无疑是蚍蜉撼大树,只能默默忍受。
  柳初晴明白,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年幼的儿子。她教会了谢明珏君子之风,教会了谢明珏宽以待人,却没有教会他要学会抗争。
  “柳姨娘从不允许臣接触这些,她教育臣:君子赏乐怡性情,靡靡之音乱人心。”柳初晴是妾,谢明珏连一声“娘”都只能在私下里喊。幼年时,岭南王很喜欢听母亲唱的曲子,耳濡目染下,谢明珏自然会哼上两句。他清楚的记得,温婉柔弱的母亲在听到后脸色大变,纤若无骨的手高高扬起,年幼的自己瑟缩地低下了头,等了片刻那巴掌迟迟不曾落下。他偷偷抬眼,看到的却是柳初晴反手打了自己一耳光,然后上前轻轻抱住他,泣不成声。
  那一巴掌给幼小的谢明珏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哼唱过宛转悠扬的江南小调。
  “君子……”慕容澜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反复咀嚼,审视的目光落在了谢明珏的身上。他同谢明奕给自己的感觉不一样,当年惊鸿一瞥,谢明奕昳丽绮靡,眉目间满是风流,如桃花一般,灼灼艳艳。而谢明珏虽遗传了生母姣好的容貌,却出落地疏冷清寒,如雪似霜,虽未完全长成,但已隐隐可见以后的美人底色,若不细细打量,完全没有谢明奕的惊艳之感。
  君子傲骨。
  慕容澜怎么也没想到,岭南王虽不是个东西,儿子倒是没养歪。
  不知那双颜色寡淡的唇被吻得鲜艳会是什么样,也不知这性子清冷的人在床上又会有怎样的风情。是冰雪消融,如水一般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讨好迎合?还是死守那一点可怜的君子风骨,任由风霜欺竹,被迫承受?
  慕容澜发现自己有些兴奋,低声咒骂了一句。他已经二十五了,坐上这个位置也有八年之久,早就不是毛毛躁躁的小子,自恃自制力高,却没想到光是意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就让自己起了兴致,这是不曾发生过的情况。
  慕容澜起身,一步一步走下高台。一阵衣料摩擦声,谢明珏看到一双黑底流云朝靴出现在眼前,而后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谢明珏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对上了慕容澜的眸子。慕容澜的眼神极具侵略性,谢明珏眼中的畏惧与瑟缩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双炽热的唇覆上,辗转厮磨。谢明珏没想到会是这样,愣怔了一瞬,完全忘记了君臣间的礼仪,挣扎推拒。慕容澜有些不满地重重咬了一下他的唇角,谢明珏吃痛,倒抽一口凉气,反而是给了慕容澜长驱直入的机会。倏地,慕容澜送开了牵制谢明珏下巴的右手,反扣住他的后脑,左手拦腰拥住,把他往自己怀里带。
  谢明珏被浓烈的龙涎香所包裹,口中满是男性特有的味道,耳畔传来逐渐粗重的呼吸声,他挣脱不开慕容澜的桎梏,只能如同陷入绝境的幼兽般,发出绝望的呜咽。
  慕容澜原本被他青涩的反应所取悦,但谢明珏一直推拒的动作让他大为光火。舌尖被舔舐的快/感让谢明珏浑身颤抖,连支撑身体的力气也逐渐失去。慕容澜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强硬态度抱着他,继续无情地掠夺。
  谢明珏屈辱地闭上了眼。
  “睁开眼,看着朕。”慕容澜摩挲着被自己亲得微微红肿的唇,满意地看着血色将原来的寡淡所替代。
  谢明珏眼睫轻颤,没有睁眼:“欺君之罪,陛下要杀要剐臣都没有异议,何必这样折辱臣?”
  “折辱吗?朕倒是觉得爱卿很是享受。”慕容澜将“爱卿”二字强调得甜腻又淫靡。谢明珏似乎是被君臣关系刺/激到,身体不住地颤抖。
  慕容澜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少年,大发慈悲地放开他,勾出一抹略带深意的笑容:“今日就这样吧,世子可以退下了。”最好的猎食者,自然是能让猎物自投罗网,有些事,急不得。
  未央宫的大门再次打开,阳光有些刺眼,谢明珏眯着眼,看到了逆光站在门口等他的南衡。
  南衡一脸担忧,生怕正殿的门打开时抬出来的是谢明珏的尸首,不过好在是完完整整地走了出来。南衡的嘴角还未扬起,就看到那双充血的唇和被咬破的唇角,脸瞬间就垮塌下来,仔细打量了片刻,发现谢明珏的朝服也微微有些凌乱。
  见谢明珏脸色难看,南衡心里也猜测到了七七八八,不好多说什么,抬手想要拍了拍他的肩,却被躲了过去,谢明珏现在很害怕与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南衡手僵在半空中,无奈收回,长叹了一声岔开话题:“中午想吃什么?据说新开了一家醉月楼,江南来的厨子,吃过的人都赞不绝口。”
  谢明珏摇摇头,声音几不可闻:“我先回去了。”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南衡回头望了一眼站在殿中的君王,却看见自家皇兄笑挑衅又餍足:
  你是不是喜欢他?可惜了,他将会是朕的。


第四章 国师
  掌灯时分。
  白衣假面的神官悄无声息地落在大殿之中,连暗处的十三夜羽都没有惊动。他半跪于地,双手捧上一张字条,上面只有铁画银钩四个字——国师有请。
  历朝自开国以来均设有国师一职,由神官辅佐,传神明之语、预言灾祸、主持大典、为国家祈福,就连大魏也不例外。
  而每一任的国师神官,都来自玉家,那个极为神秘、被称为最接近神的家族。
  相传玉家每一任家主都是当今唯一一个能与神明对话的人,只要没有后代,便不老不死。当然,神也是公平的,玉家一直都处于人才凋零的状态,虽有一脉直系一脉旁系,但每一辈都只有一人。
  有人求长生便有人求死亡,无尽的寿命是神明对他们泄露天机的惩罚。他们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没有朋友,没有父母子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有人在他们近乎永恒的生命里匆匆路过,不留任何痕迹。
  这种日子总会有人受不了,若是直系同旁系关系好还能心存慰藉,若是水火不相容难以相与,寥寥孤寂中只能寻一个八字相合的姑娘成亲生子,然后迅速衰老死亡。
  魏史记载,自开国至今三百多年,国师和神官都不曾变过,也就是说,现任的国师和神官至少已经三百岁了。但朝廷,乃至皇室,都非常信任他们,从未认为二人会对皇位构成威胁。因为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玉家从无完人。只要是玉家人,都逃不过盲聋瘫痴哑。而这种人,不可能当皇帝。
  到了这一代,国师玉无痕是盲,神官玉无缘是哑。
  慕容澜接过字条,递到烛火下,琥珀色的瞳孔倒映着摇曳的烛光,示意神官不必多礼:“朕知道了。”
  神官静静地看着火光将字一一吞噬,他微微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慕容澜只与国师正面接触过一次。那时他刚刚即位,按照规矩,要亲自去请国师为他主持祭天大典。
  紫微宫的门自外而内扇扇打开,国师一袭祈天华服,头戴金冠,拢袖站在宫殿的正中央。白衣为底,用金线勾勒出的四象星宿,就连覆在双眸之上的素色鲛绡,亦用暗法绣制了锦云。二十岁的模样,那张脸即使被鲛绡遮住了大半,也遮挡不住绝代风华。他准确无误地走到慕容澜面前,欠身行了个礼,清越的嗓音如吟唱一般说出了一段卜辞——大梁天升,夺镇星之位,下照于西。
  慕容澜知道国师预言的重要性与准确性,敛去一身戾气,恭恭敬敬地问他:“何意?何解?”
  “不出三月,冀州恐有水患,还望陛下提前做准备。”
  他并不相信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国师,当时自己是怎么说的来着:“若国师预言错了,便是劳民伤财。”
  玉无痕没想到还有人会质疑他,当场甩脸子:“爱信不信。若是臣错了,陛下大可砍臣脑袋,反正陛下手上沾染的鲜血,不差臣这点;若是陛下错了,臣希望陛下能够去一趟泰山宗祠,在列祖列宗面前忏悔自己所犯下的杀业。”
  慕容澜是六皇子,这皇位本不该是他的,但他还是从四位兄长四位弟弟手中夺了过来。三皇子慕容漴,是一个双腿残疾的废人,早早地领了爵位,做闲散王爷去了,并不在夺位之列,慕容澜自然而然的留了他一命;而十皇子慕容溯,是慕容澜的亲弟弟,二人从小感情深厚,慕容澜也没有对其下杀手。至慕容澜即位,兄弟十一人仅剩三个。所以说,慕容澜是踩着兄弟尸骨踏上王座也不为过。
  后来真如玉无痕所预言的那般,冀州连月多雨,黄河暴涨,由于提前加高加固了河堤,并未出现决堤的现象,也没有造成很大的损失。
  天子金口玉言,自然是戒斋沐浴一个月,而后去了宗祠。慕容澜在宗祠发现了老皇帝生前的手札,其中有一段话是这么写的:
  “国师曾言,云澈出生之日帝星与煞星相继临世,命其为太子,可避祸,否则皇室式微,递一世而亡。朕念其年幼,非嫡非长,未信国师之语,后一一应验。朕深感惶恐,若大魏亡于云澈之手,朕九泉之下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云澈是慕容澜的字,他诧异地看着手札,那时候,国师的预言仅剩“递一世而亡”没有成真。但慕容澜从不相信自己会成为大魏最后一个皇帝,一面施行严刑峻法,一面知人善任、礼贤下士。前者让他成为百姓口中的“暴君”,后者又为他在朝廷里树立明君的形象。
  八年了,大魏并没有衰亡,反而因为慕容澜的勤政与法令的推行,盛世太平、海晏河清。慕容澜也曾多次提出见国师,想要跟他谈一谈那个预言或是占卜点别的什么,可玉无痕每次都闭门不见。除了刚即位时那个水患的预言,玉无痕没再提供过任何帮助。渐渐地,慕容澜对他的那一点敬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满,觉得他蔑视皇权。虽然国师的地位很高,甚至超越了二丞六部和各位亲王藩王,但君主始终都凌驾于他。
  若不是祖训在上,慕容澜都想直接废除国师一职了,光拿俸禄不干实事,看着就糟心。现在国师突然主动找他,结合他知道的两个预言,动脑子想想就知道肯定没好事。
  国师不在紫微宫,而是在京城的至高点——占星楼。
  慕容澜是第一次来占星楼,他将宫人屏退于楼外,一个人跟着神官走了进去,放眼望去,除了墙壁和螺旋而上的台阶外,再无其他。
  再回头时,神官已无踪影。慕容澜只得拾级而上,缓步登上了占星台。
  整个占星台上散落着珠玉,星星点点。国师身着黑袍,以黑纱覆眼,跪坐在占星台的中央。黑袍的下摆看似很随意地铺在地上,数道朱砂所绘制的符咒自黑袍之下蜿蜒出来,如一朵盛放的摩诃曼殊沙。他以占星杖柱地,似乎是跪坐在万千星辰之中。
  听到脚步声,玉无痕微微偏头,准确无误地“望”向楼梯口,露出一抹笑容,慢慢起身,声音温润:“无缘竟带陛下来了占星楼。”符咒在他起身的那一瞬迅速自燃,幽蓝色的火光以他为中心蔓延至整个占星台。
  慕容澜压下内心的惊艳,冷冷地问他:“朕想见国师大人一面可以说难如登天,今日国师主动找朕,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啊呀,陛下圣明。”玉无痕嘴角含笑,夸得毫无诚意,“臣今日占星时发现帝星黯淡,便为陛下卜了一卦,下下签。陛下可要听?”
  “神官都将朕请来了,你说朕会不会听?”慕容澜踏过落满符灰的地砖,走到玉无痕的面前,神色淡淡的。
  玉无痕甩袖,浑厚的内力倾泻而出,避开慕容澜和地上的珠玉,将灰烬卷起,从天窗中送了出去,在帝王愈加不耐的神色下再次开口,吟诵出那句卜辞:“月照天书,忽遭云雾,前路神鬼难测,唯得篁径润玉,方可破解。”
  “篁径润玉……”慕容澜重复了一遍,心中似乎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却没有来得及抓住,也不去纠结,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朕从来不信,朕的命、还有国祚,全都与缥缈的星辰相联系,简直笑话。”
  玉无痕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轻叹一声,将占星杖当做盲人用的竹杖,摸索着往楼下走:“陛下,臣还是那句话:爱信不信。即便不信,也要心存敬畏。”
  慕容澜没有动,他站在满地珠玉之中,看着国师的背影,问出了这么多年来一直想问的话:“那国师说说,大魏、还有朕,剩多少寿数?”
  玉无痕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身形一顿,沉默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才缓缓开口,原本清越的嗓音变得有些低沉,仿佛染上了岁月的沧桑,却不带丝毫个人情绪:“陛下已经即位八年了,如果臣说,陛下等不到第二个八年,陛下信不信?”他只是这出戏的旁观者,即使知道了结局也不能去改变,自嘲地笑笑,“反正陛下也不信臣,又问臣做什么呢?”
  这话说得挺含糊的,其中的深意只能由慕容澜自己琢磨。
  因为不知道要追溯到多少年前,玉家家主曾在那个山河破碎的乱世之中,向神明立下誓言:辅佐历朝君主,无他念,无欺瞒。玉无痕不能违背誓言,但他可以选择不回答。
  拢在袖中的手轻轻勾住小巧玲珑的龟甲,他其实不止算了慕容澜一个人的命数,但轻易泄露天机太过无趣,他只是想在漫长的生命里找点乐子,并不愿意被病魔苦药再次缠上个几十年。
  龟甲之中本来有一张字条,也是一句卜辞,却是下签和上签合二为一——鸟被笼牢,凤鸣岐山,更望他乡求用事,千乡万里未回还。
  玉无痕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卦象,想找那个小朋友探讨一番,顺便教他六十四卦,却被慕容澜搅得兴致全无。他轻哼一声,嘀咕了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不再搭理慕容澜,回紫微宫去了。


第五章 逼迫
  南衡曾去岭南王府想要安慰安慰谢明珏,却被元斐以“世子身体不适”的理由拦在府外,再见已是在三日后的朝会。他听着礼部侍郎弹劾工部尚书在有男妻的情况下还欺骗他姐姐的感情,觉得有些乏味,却见少年垂首站在百官之中,看不清楚脸上的表情。
  魏国民风开放,对龙阳之好接受度极高。然而法律规定,娶了男妻需一心一意地待他,不能再娶妾,这也就意味着,要做好香火断在自己这一辈的准备。若是想要再迎娶别人,就必须和离,财产全部留给妻,自己净身出户。
  因此,娶男妻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如果不是真爱,任谁也不会脑子被门夹了跟自己的财产过不去。工部尚书当年也是真性情,对一个戏子爱得死去活来的,最后还娶了人家,如今才过去两年,便后悔了。
  慕容澜坐在龙椅上,支着头,兴致缺缺地看着礼部侍郎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撸袖子跟工部尚书掐架,视线一转,落在了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谢明珏身上:“世子怎么看这件事?”
  谢明珏老老实实出列:“依臣所见,若此事是当按照法令处置。”慕容澜的视线令他如芒在背,完全不敢抬头。
  “如何处置?”慕容澜步步紧逼,丝毫不在乎将少年送入绝境。
  ——自然是罢免官职,倾家荡产。
  如果谢明珏真的这么说,工部尚书倒台了也就算了,他不是言官,直言不讳、死板地背出法令,只会在百官面前留下个不知好歹的印象。若是工部尚书死都不认,宁可跟那戏子虚与委蛇,也不愿被罢官散财,那他在朝中无疑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大敌。
  “还望陛下恕臣才疏学浅,臣……不知。”思来想去,谢明珏只能如此推脱,抓着象牙笏板的手沁出了一层薄汗。
  “难怪岭南王会私自离开封地,岭南的百姓都像他那般不知法、未开化吗?”慕容澜眼角全是讥诮,完全不给谢明珏回答的机会,“没想到大魏还有这样的地方存在,朕很惊讶。”他顿了顿,眼中的恶意一闪而过,“下朝后还请世子留步,朕亲自教授爱卿大魏的法典。”
  谢明珏身形一晃,脸色苍白,他完全没想到,慕容澜三言两语间又找理由将自己留下。
  南衡看着周围窃窃私语揣测圣意的诸位大臣,眉宇间满是担忧,不知道这次皇兄又要做什么,顶着压力站了出来:“皇兄,岭南王世子今日与臣弟有约……”
  “那就改天。”慕容澜冷冷地打断他。
  南衡悲哀地意识到,即便自己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要慕容澜插手,他就只能做一个旁观者,永远护不了谢明珏。
  百官不知道慕容澜上次将谢明珏留下后做了什么,还真以为圣上要给岭南王世子讲法典,想到摞起来比成年男子还要高的法律条文,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连工部尚书家的幺蛾子都不关注了:有什么好吵的,移交大理寺,如果工部尚书身正不怕影子斜,肯定能大大方方地任他们查。至于这个小世子,怕是要吃一番苦头了。
  没有大事的朝会总是无聊又漫长的,慕容澜对工部尚书的家事也没多大兴趣,停了他的职,命大理寺少卿好好调查后便宣布下朝。
  大内总管带着一干宫人退至正殿外,吩咐门口的侍卫将殿门关上,抬头看见一个杵在门口的身影,连忙行礼:“见过王爷。”
  南衡扶住他:“黎公公可是皇兄面前的大红人,这点小礼数就不必了。”
  “王爷这是什么话。”黎公公的资历可以说是整个皇城中最老的了,慕容澜都对他留有三分敬意。他笑眯眯地试探南衡,“王爷是在等世子殿下吗?”
  南衡点点头,眉头从三天前就没有舒展过。
  “王爷。”黎公公虽然是笑着的,但神色却极为认真,提醒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靖王,“陛下这些年,脾气越来越古怪了,王爷莫要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岭南王庶子而将自己赔进去……”
  谢明珏又想起了那日的吻,双手缓缓地握成拳,神经紧绷,却不料听到慕容澜背秦律:“从军当以劳论及赐,未拜而死,有罪法耐迁其后。”下意识地接上后半句:“及法耐迁者,皆不得受其爵及赐。”
  “呵。”慕容澜轻笑,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冷意,“世子不是才疏学浅不知法么?怎么?现在突然会了?”
  谢明珏暗道不妙:“陛下恕罪,臣只是……”
  “不愧是岭南王‘最喜欢’的儿子,撒谎都一样地拙劣。”慕容澜说得毫不留情,想要撕破他冷静的伪装,想看着他神情慌张地请罪,“想必你也清楚,朕心目中的岭南王世子并不是你。”
  “朕当初提出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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