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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出师-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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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哪儿能不行?叶景川无奈,过去拢了他的肩膀,往大街上走:“不谈这些了——你说需要何物?现今天冷,总在外头晃荡,冻得难受,你我即刻上街,快去快回,早点儿到屋内盖厚棉被去。”
  两人拉拉扯扯,往人来人往之处走了,早先与他们分道而行的江州,却是去往人迹罕至的地方。江礼那院落挑得好,于闹中取静,别有一番风味,虽说紧邻闹市,但很少有人真正往此间走,小院正主住得舒服,江州作了儿子的客人,亦觉舒心。他扣响门环,屋内江礼一脸不情愿地给他开了门,问道:“又上哪儿转悠去了?”
  “这里景好,随便走走。”江州带上门,视线貌似不经意地扫过儿子身上,“你在无名山住了些日子,可与叶大侠相熟?”
  江礼蓦地警觉,怕他想打听别的事,于是留了个心眼,含蓄回答:“与叶大侠只是略有交集,谈不上熟稔;至于叶大侠的徒弟,他同我之关系,倒担得起这二字。”
  江州若有所思,不再追问,江礼看他不问,暗自松了口气,又说:“再过俩月就到年节了,你准备何时回家?”
  听他话风,全然是想赶他爹走,而他自己,却没有归家的意思。江州察觉了他的弦外之音,淡淡抛下一句“这日子过得倒是快”,旁的事情一概不作解答,提着手中酒肉,进了屋里。
  再怎么生气,该吃饭还是得吃饭,江礼从来不跟食物过不去。他爹买来酒肉,他道了声谢,即刻捋起袖管大快朵颐。待到吃饱喝足,擦擦嘴角,把用过的碗筷杯碟一并收走,跑入厨房,但听得丁铃当啷一阵脆响传来,好似瓷碗瓷碟互相看不顺眼,大打出手,他爹在饭桌旁心惊肉跳,而他本人恍若未觉,刷干净碗筷,随意擦干双手,便回了卧房蒙头大睡。
  江小公子平素没有这样懒散,至少不会一整天躺在床上发呆,然而这时江州在场,江礼既不想陪他爹讲话,又不想在他爹眼皮子底下办事,只好借睡觉来逃避。他睡,倒也不是真睡,充其量闭上眼睛,胡思乱想罢了。其中想得最多的,还是他爹什么时候回南江,留他一人于此间逍遥自在。
  年轻人大抵都是闲不住的,方璋如此,叶鸯如此,江礼更如此。江小公子在家中憋闷得久了,好不容易逃出樊笼,找到一片新天地,怎可能轻易随父亲归家?江州也曾从他这年纪过来,自能搞懂他的心思,可世上许多人,皆身不由己。
  今年家中缺人,很难再如往常那般和和美美地过节,不圆满的宴席,不设也罢。江州默然不语,收拾好饭桌,弯腰去按隐隐作痛的左膝。它受了风,酸胀不止,教人难熬,叶景川说得对,人到了年纪,是该服老,纵然他认为自己尚有余力,事实也不容许他乐观了。
  他们父子二人并不睡同一间房,江礼长大了,不再如孩提时那般依赖父亲,况且此处是他购置的居所,江州来此,是他的客。尽管这做主人的没有自知之明,做客人的也没把自个儿当客人,但那界限始终划得清楚,将双方分隔在两端,谁也沾不到谁的衣角。
  江礼辗转反侧,终是难眠,他白天睡,夜里睡,睡得太多,精神百倍,再谈休憩,竟觉得有点儿恶心。骤然坐起,跳下床榻,悄悄将门推开条缝,见父亲不在桌旁,登时大喜过望;蹑手蹑脚出了屋,摸到父亲卧房附近,透过未关严的窗缝瞧了一眼,看他背对这边侧卧,即刻喜上眉梢,转身便跑,鸟雀一般跃上墙头,飞快地溜到了街上。
  他隐匿气息的本领,也不晓得是跟谁学的,竟然能瞒过他那修行数十载的老爹。他出了门,江州竟完全不知情,就连起身关窗时,都未曾注意到他已经不在家。
  跳出院墙之外,江小公子伸个懒腰,觉得外头的空气比院中的新鲜许多,不由心情大好,一路向河边行去。无名山一带的水源,有些地方冬日封冻,有些地方常年涌流,全依其所在地势地貌而定。位于山中寒凉之地的,或许凝成了冰,但在山下低洼处潺潺淌着的,一年四季都有涓涓细流,供往来行人观赏或掬水洗尘。江礼生在南国,长在南国,天生亲近水流,一经出门,无处可去,便下意识地去找最近处水源,如今他心绪不宁,惟有坐在河岸边大石块上,才能令他安心。
  正如父亲不知他外出会去哪里,父亲出了门,他一样不清楚其目的地;但稍作思量,有两点可以肯定:无名山和汪家,江州断然不会去。
  无名山有叶景川坐镇,叶景川背后的势力庞大而神秘,江礼对之略有耳闻,具体状况他记不得了,仅仅记得那背景连南江都无法小觑,若非如此,江州也不会费心拉拢叶景川,想要他娶江怡为妻。现今江礼二姐去世,结亲自然没了下文,江州的遗憾是必然,但远不到要报复的程度,更加没有前往无名山叙旧的理由。江礼托着下巴,抓一根枯草撩拨面前清水,水面上荡开一层层的波纹,他凝视波纹中心的小圆点,兀自出神。家大业大,有许多好处,然而坏处也许多,只是此刻他头脑发木,一时讲不清楚。
  至于汪家,江礼自认瞒得极好。只要江州以为他与小师妹素无瓜葛,想来小小一户人家,不会被额外关照。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之事良多,并且许多事情发生得也突然,甚至叫人来不及习惯。于江礼而言,父亲的出现便是一类突发事件,父亲留在他的小院子里不肯走,则是突发事件当中最为可怕的一件。是他志得意满,离开了没多久,竟以为自己摆脱了南江的阴影,殊不知看不见摸不着的血脉已将他和家乡紧紧牵系在一起,任他走到天涯海角,亦挣不开束缚。
  不管跑得再远,飞得再高,南江的影子还是黏在他脚底,如影随形。江礼感到烦闷,脑内却突然灵光一闪,异想天开:假如有个兄长,自己不就可以随心所欲了么?——可转念一想,要真有那时,家业之争又成了无法避免的灾难,人活这一辈子,原来遍地都是难处,路不可能好走。
  ……当真羡慕叶小公子。江礼酸酸地想。叶公子若要闯荡江湖,不单有师父作陪,更有倪裳、方鹭等人从旁协助,他若不想闯荡江湖,还有一座无名山供他偷懒。无名山这地方多好,该有的全部都有,不该有的,一样也无。
  只可惜叶鸯身在福中不知福。
  江小公子嘀嘀咕咕,自言自语谴责叶鸯,突然鼻子痒痒,眯起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再睁眼时,忽望见水面上现出一个巨大黑影,紧接着后脑勺被人按住,往下一压,他躲闪不及,险些掉入河里。
  来人见势不妙,连忙转推为拉,将他往上一提,他这才避免了坠入水中变成落汤鸡的厄运。既惊又怒,猛一回头,原是刚刚念叨过的那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给他整了一出恶作剧。
  “还好还好,没真掉进去。这天气,弄湿衣裳可麻烦了,还是干干爽爽的舒服。”叶鸯笑道,“大老远就看见你在这河边蹲着了,怎么,是想我又不敢上山敲门?”
  “谁想你!你自作多情,你个苏妲己!”江礼气急败坏,连连甩头,却挣不开叶鸯搭在他后衣领上的那只手。叶鸯听他胡说八道,颊边笑意更深,悠然开口:“苏妲己眼高于顶,瞧不上你。”
  “你是妺喜。”江礼快要让他气死,嘴上又改了个称呼。
  叶鸯摆首,一副不满意的样子:“江小公子,这样不可以啊,你先前说过绝不应仇视女子,这时候出尔反尔,像什么话?”
  “……………………”
  江礼沉默许久,才想到该如何反驳:“我不仇视女子,我仇视你。”
  说的什么东西?叶鸯一愣,准备还击,奈何词穷,到最后憋不出半个字,只好笑笑。
  与此同时,江礼也气得笑了:“不是说过叫你别下山?我父亲来此寻我,怕是要到来年开春才走,你当真不害怕?”
  “该害怕的不是你么?”叶鸯道,“你爹过来逮你,跟我有何关系?”
  江小公子略一思忖,有理有据地回答:“当然与你有关系。我爹讨厌妺喜,还讨厌苏妲己。”

  ☆、第 61 章

  非要提及妺喜与苏妲己,将会涉及到另外一个非常深奥的话题,而在冬日里讨论深奥的话题很费脑子。叶鸯不准备继续陪他胡扯,咧了咧嘴,回头往那边树下瞅了一眼,复又压低声音问道:“你说老实话,你爹到底来干嘛的?”
  “当然是来此守株待兔,准备抓我回家。”江礼不明就里,但也学着他的模样压低嗓音,两人你来我往,仿若山间匪徒在对接头暗号。“暗号”对了几句,叶鸯发觉他们二人所谈及之事全不相同,根本就是鸡同鸭讲,只好暂且住口,斟酌着言语,谨慎万分地向江礼吐露好几日前街上那场突然遭遇。江小公子听得一愣一愣,手中的草杆子都掉进了水里,顾不上捡,呆滞半晌,才说:“那……那他真打了你?”
  合着刚才讲那一通也是白讲,他这样问,明摆着没认真听。叶鸯又无奈又好笑,从头与他讲起,末了,再度问起江州来到无名山的缘由。这回江礼用心听了,把前因后果梳理得明明白白,可父亲忽然现身于无名山的原因,他仍是说不上来。他所知晓的,仅有父亲要带他回南江一事,至于其他的谋划或者企图,他一概不知。
  他离开南江之日久,家人在忙活些何事,他大约是得不到消息的。叶鸯忽而想到这一点,登时发出声叹息。本以为南江的小公子真能掌握几件外人无从知晓的事,却偏偏忽略了这孩子是个不着家的崽儿,他连他姐的婚事都不晓得,还能指望他清楚他爹的一举一动?叶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想自江礼身上入手,然而江礼浑身上下无处可钻空子,纵使他想坑蒙拐骗,亦做不成。
  “我爹又不知道你是谁,犯得着打你?”江礼眼珠一转,意识到不合情理之处。江州那人,对南江有害无益的事他向来不干,怎就突发奇想,要对叶鸯出手?叶鸯那番言语,看似精密,毫无漏洞,但仔细一探究,江礼便认定他必有隐瞒。
  这一问,着实难以预料。叶鸯微怔,刚准备信口开河,胡编乱造,江小公子已从他的神情变化中看出端倪,抿着唇,冷冷地瞧着他,等他如实相告。
  难道真要将叶景川的浑话和盘托出?叶鸯变了脸色,朝那边树下频频回顾。虽说江礼早就看破他们师徒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但真要坦坦荡荡地与他谈论此事,叶鸯仍旧做不到。
  只是江礼步步紧逼,非要他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罢了,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叶鸯如此想,眼一闭,牙一咬,心一横,凭借记忆把师父的话复述一遍,待到复述完毕,掌心出了层薄汗,几乎不敢去看江礼的神情,耳朵里嗡嗡的,比首次爬师父的床还要紧张。
  江礼听他讲完,久久未发一语,盯着他透红的耳尖看了半天,“嗤”地笑出了声:“那倒无事。我还当我爹发现了什么……现今看来,不过是因为讨厌妺喜和苏妲己。”
  话题兜兜转转,又绕回妺喜和苏妲己身上,看来这俩名字,今儿是逃不过去,必须登台唱戏了。她们死多少年啦,骨头都化成了灰,竟仍要时不时被拖出来鞭尸。叶鸯扼腕叹息,却不晓得是为谁而叹。
  双方静默对视,叶鸯眼中一片空濛,没映出江礼的影子。江礼瞧出他在想事情,因此不曾出言惊扰,依然坐在河岸边大石块上,手下轻轻揪着草梗。不知过去多久,叶鸯恍然回神,简单说了两句,便要到那边树下寻师父,哪想刚转过身,忽听得江小公子在背后叫道:“叶鸯,叶鸯。我今儿晚上不想回家,你家里有空余的房间么?”
  空余的房间自是有,不至于无法留客,但他不想回家的原因,恐怕是与他爹有关,叶鸯忌惮江州,不敢贸然做决定。江礼绕到他身侧,望见他面带犹疑,明白自己的请求太过突然,令他为难,只好改口说:“……如今天色太晚,也许不大方便。明日你有空么?你若有空,我起早些,到山上拜访,山下危险,你莫要下山了。”
  “你这语气,倒好像我是个刚会走的小孩子,一下山就要被大老虎叼走。”叶鸯失笑,“我适才犹疑,并非因为天色已晚,实在是怕你爹找不到你的人影,即刻杀上无名山。这几日我都有空,你若有话要说,且约个时候罢。明日——明日怎样?我也起得早一些,专门等你上山,你尽管来,我一定在。”
  得了他这句话,江礼心中烦闷大致被压下去一角,然而依旧笑不出来。他站了片刻,勉强挤出个笑脸,突然张开双臂,抱了抱叶鸯。叶鸯瞪大眼睛,没弄懂江小公子又在唱哪一出,光看到树底下叶景川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顿时一个激灵,额角沁出冷汗。
  好在江礼不过情难自禁,并未得寸进尺,历经突如其来的拥抱,他转瞬间又恢复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先前分明是他问叶鸯有没有空,想去无名山上呆着,但此时瞧他那神气,倒好像是叶鸯请他来家中作客。叶鸯被他刚才那一下闹得心慌,唯恐叶景川脾气上来,又发起疯,当场将他大卸八块,连忙打发他走,待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夕阳映照下的街角,才堪堪放心。
  徒弟和江礼的对话,叶景川懒得听,小孩子们穷折腾,他不打算掺和,但刚刚那个拥抱,实打实触碰了他的界限。他阴沉着一张脸,眉梢仿佛挂了严霜,叶鸯缓步挪近,冲他尴尬地笑笑:“这个……好友之间,勾肩搭背也正常嘛,师父您多虑了。”
  “今日勾肩搭背,明日——”叶景川话未说完,冷哼一声,拎小鸡似的把徒弟拎起来,拖着就往山上走。叶鸯见识过他暴戾情状,当即从头顶凉到脚底,迭声唤着“师父”“影哥哥”,见不奏效,又色厉内荏地威胁:“叶景川你听着!你若再如先前那般对待我,我立马从山顶跳下去,说到做到!”
  “先前哪般?是打你,还是骂你?”叶景川步履如飞,带了个人,速度丝毫不减慢,眨眼间掠至高处,踏着晚霞接近山巅。叶鸯张口欲言,却灌了一嘴的风,不禁郁闷地闭了嘴,死鱼一样挂在他身上,任凭他怎样撩拨,也不答话。
  次日清晨,江礼被窗外的叽叽喳喳吵醒,睁眼望去,看到几只体型娇小的鸟儿站在窗台交头接耳,不晓得正谈论冬,还是谈论春。打了个哈欠强撑着坐起,本觉无聊,忽又想到今日要去无名山,立时精神百倍,只感到屋外天光都明媚不少。
  江州坐在院里,自己同自己下棋,江礼临出门前瞅了他一眼,没瞧出这般自娱自乐有何兴味。他爹干的事,在他眼中大多莫名其妙,然而他的一举一动,于江州而言都值得关心。看他要走,做父亲的当然得问,江礼敷衍着答了,他爹也再没别的事,大手一挥,放他出了门去。
  在这附近住了数月,山下每一处都已经跑遍,唯独那座山,江礼始终没上去过。南国也是有山的,奇峰险峰或秀美或陡峭,总具备别样风味,江礼看它们看得多了,不感觉有何新奇,倒是无名山这不奇不险更不出彩的地方,使他心生喜爱。
  阳光灿灿,无雨无风,山脚到山顶一派祥和宁静,把冬天都过成了春。江礼总算明白他家窗台上那些叽叽喳喳的鸟雀在叫唤些什么,它们大约和人一样,因难得的好天气而舒心。
  叶鸯昨儿没挨揍,今天就放肆了,江礼抵达时,他正在房顶上晒太阳,好似一只惬意的大猫在晾晒自己蓬松又柔软的毛。日光温暖,晒得他很舒适,若是那屋顶并非斜坡,而是像北方民居那样平坦,他说不定会更加舒适。
  叶景川于书房内闭门不出,也许正读书,也许正打坐,江礼朝那边扫了一眼,无意出声惊扰。他昨日便已说过要前来拜访,这时候再打招呼,便显得怪异,还不如直接爬上房顶找叶鸯闲聊。
  心念电转之间,屋顶上那家伙翻了个身,随后又转了个向,趴在屋脊上眯着眼看他,如此情态着实同猫儿有七八分像。江礼再度忆起昨日“妲己妺喜”一言,抿了抿嘴,感觉此人与那祸国殃民的妖孽相去不远。
  妲己是狐狸精,叶鸯呢?是小鸟,还是小猫?
  江小公子立在屋前,定定地看了他好久,才绕至一旁寻找竹梯,顺着梯子爬上房顶。这时叶鸯仍旧挂在屋脊上,将自己扯作长长的一大条,他明知江礼也爬了上来,却固执地不肯挪窝,迫使对方屈居于他脚畔的一小块房顶,在那里抱膝而坐。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任叶鸯百般作妖,江礼自有对策。他托着下巴暗暗思忖,没过一会儿,顺着梯子爬下去,站在屋前给竹梯换个位置,再爬上房顶,就坐到了叶鸯脑袋旁边。叶鸯低咳两声,被他的奇招打败,迫不得己起身,给他让出空位,又掸掸衣上浮尘轻灰,道:“我等了你好久,为了等你,连师父都不陪了。你要与我说什么事,尽快说来听听,若我师父等得急了,心情差劲,咱们二人都没好果子吃。”
  这倒不是他信口胡言,叶大侠的坏脾气,江礼已领教过一回,那恐怖景象在他心上留下了浓重的阴影,直叫他今生不想体会第二次。不由自主地打个哆嗦,往阳光可直射处蹭了蹭,却依然不愿开口。
  “哎,你这人也真稀奇,昨儿说要与我闲聊,有好些话想讲,如今真来了我家,又什么都不说。”叶鸯看江礼不作声,便躺了回去,双眼半睁半闭,模样十足懒散。江礼不住瞟他,好像真有话要说,可话到嘴边,忽被吞下,直到最后,它都还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他说也好,不说也无事,横竖叶鸯闲人一个,听或不听他的倾诉,都无甚差别。两人一坐一卧,竟是沉寂着晒起了太阳,他们不嫌无趣,可是恐怕连天上太阳都要嫌他们无聊。
  光芒太刺眼,照得叶鸯头痛,闭了会儿眼睛,抬起手臂遮在脸上,这才舒服了点儿。缓过暴晒的一阵,凉风忽而吹来,云被推到太阳前方,遮挡住它一部分的光线,日照之威力稍有减弱,叶鸯蹬了蹬腿,突然说:“你爹赶来找你,也有他的理由,今年过了年,就随他回去罢?”
  “不大想回去。”江礼黯然,“在那呆得久了,没什么意思。”
  “小祖宗,那是你家,不是别的什么地方,跑得再远,也得回去。”叶鸯坐起,伸手在他脸上捏了一把,“话说回来——你这些年去过北地?为何我听你讲话,总有点北方人士的味道?你们南国的孩子,不都受不了严寒气候么,怎会往北方跑?”
  “塞北雪山之寒,我们当然无法承受,那山顶积雪终年不化,纵然是春夏也难捱。不过,平原一带倒还可以,我曾去过一两回,是在春天。”江礼耐心解释,絮絮说了不少,“我曾有过北方的朋友……与他相处一久,口音便拐了弯,在那之后想过要改,却总也改不过来。”
  叶鸯拍拍大腿,笑道:“既然改不过来,那就不改了。你这朋友是北方人,却不知他是北方哪里人?”
  “这我不清楚。那是早些年认识的朋友了,已有很久不曾联系。此事说来话长,一提起它我就心烦……你道我为何不待见我爹?还不是因为他管得忒宽,连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都要管,他哪里是在养孩子,他是在养他自己。”江小公子神情郁闷,眉宇间笼着层乌云,倒豆子似的叭叭叭吐出一大堆话来。叶鸯注视着他,突然哈哈大笑:“你来找我,无非是为说这些事罢?早说不就好了,偏要坐在那不出声,跟闷葫芦似的,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
  江礼吃惊,这才察觉他在变相套话。面上乌云顷刻间散了,换上一片红霞,又恢复了原本闷不做声的样子,河蚌一般紧紧闭着嘴巴。
  那诱使他开口的家伙却不知悔改,不懂得何为见好就收,反而笑嘻嘻地缠住他问东问西:“你若本就与父亲相似,他便无需挖空心思去想怎样改造你,你也不会因他举措而恼怒,所以你们父子二人,其间必定有严重分歧。令你反感他的,是哪件事?是你喜欢的姑娘他不喜欢,还是你讨厌的姑娘他偏偏喜爱,还要许配给你做妻子?”
  这人,三句话不离娶妻,和他讲正经的,他就要瞎扯。既然他爱说,为甚不去他男人面前说?江礼翻个白眼,撇了撇嘴,表示不齿,不愿回答。过了片刻,忽又改变主意,打算一举消除他的疑惑,好叫他安静,便清清嗓子说道:“真想听?”
  叶鸯忙不迭点头,满眼闪烁着兴奋,嘴上却仍端着架子:“倒也不是我想听,只是觉得你憋得太久,容易心里难受,不如今日一吐为快。”
  真会找冠冕堂皇的理由。江礼一时无语,朝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凑近了听。叶鸯故作犹豫,挣扎几回才挨过来,听见江小公子说:“我不讨厌妺喜和妲己。”
  “什么?”叶鸯起初以为他在开玩笑,可往深层一想,这话好似别有含义。

  ☆、第 62 章

  那天以后,江小公子再没来过,叶鸯向师父打听,向倪裳打听,未能得到想要的结果。最后,竟是那曾接了生意要取江礼性命的姑娘告知他此人近日动向,原来江礼之所以不出现,是因为他爹还没走,他大姐又离了南江,跑来无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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