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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绝出师-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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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平庸亦具备平庸的好处,但叶鸯偶尔也会羡慕跳出凡尘的世外高人。他们将欲求尽量降低,不为世俗所累,无论是爱恨还是名利,在他们眼中皆为浮云。叶鸯自认为修炼不到家,达不到他们的境界,爱恨与财富,他暂时还很难放下。
兴许一辈子也放不下,再过一辈子也放不下。
目前他依然没有忘记叶景川的打算。叶景川已成为他心里一根拔不出来的刺,与他的血肉黏连在一起,若要忘却,若要割舍,必将经历一番苦痛,并且在痛苦过后,兴许还不能真正将其忘记。
那浮现在水中的容颜,恰是叶鸯无法舍弃的实证。
他深吸口气,猛地一拍脸颊,把那古怪心思拍飞出去。覆水难收,既已决心将其倾入江河,那就应当任其随大江滚滚东流。叶景川教过他,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他叶鸯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一个好男儿,怎就婆婆妈妈,割舍不下?
将水盆往桌上重重一砸,盆底与桌面相撞,竟有金铁交击之声。看来连木桌都有铮然傲骨,要同这莫名撞到自己身上的家伙较个赢输。
风过窗棂,撩起叶鸯鬓发,柔柔地抚弄。叶鸯放弃了欺负水盆与木桌,转而回到床边,蹬掉鞋子,和衣而卧。方璋拿走了沾染脏污的棉被,没来得及给他换一床新的,但他横竖也不睡回笼觉,将就着躺一会儿未尝不可。
门板倏地发出“吱呀”一声响,它拖长了声调,生怕屋里的人听不见有人推门。叶鸯动动耳朵,不转头也不翻身,只待那人走上前来,该说便说,该问便问。
进来的不是方璋。这厮抱走叶鸯的棉被,此刻兴许还在水潭旁边刷洗,一时半刻找不了叶鸯的麻烦,更遑论摸进他屋内给他生事。
“这就醒了?”叶鸯仿佛自语,那话却明明白白是对着身后友人所讲。
江礼尴尬地抓抓头发,道:“才醒没多久,记挂着你,就进屋看看。”
叶鸯翻过来面对他,又支起半身,目光玩味地将人从头到脚打量一个来回,方才说道:“你娘亲真奇怪。”
江夫人乃名门之后,又嫁入南国大家,世人对她的评价,多为褒扬之词,鲜少有人拿“奇”或“怪”这一类字眼说事。叶鸯此番言论,若是被江夫人娘家听去,多半要把他拽出来打,若是被江州听到,少不得也要同他唇枪舌剑战上几轮。然而,江夫人的娘家远在天边,江州业已魂归地府,谁也没听见叶鸯这一句话。
自己的亲娘被别人说奇怪,江礼竟不生气,反倒说:“你且讲讲,我娘怪在哪儿?”
“她一面认为我要害你,一面又笃定我不会害你,这还不叫奇怪?”叶鸯挤眉弄眼,貌似在打哑谜。
江礼思索他这句话,总觉得好像只是字面意思,往里深挖,也挖不出什么东西。娘亲认为叶鸯要害人,故而广发通缉,悬赏他的项上人头,但与此同时,她在无意中相信了叶鸯不会害人,至少不会将她的宝贝儿子当作人质。
“好罢,仔细一想,是有些怪,兴许她自己都没察觉。”江礼耸肩,“我又向着你说话,她要知道,得恨死我了。”
“此话怎讲?”叶鸯挑眉,难道江夫人是传说中那种河东狮,吼一吼大地都要抖三抖,从不允许夫君和儿女违抗她的命令?
又或者江夫人家大业大,江州名为迎娶,实则入赘,南江的势力,实际上全掌握在夫人手中?
嚯——如此推测,好像有几分道理。
江礼羞愧地低下头,全然注意不到叶鸯变幻多端的神色,自顾自向下说着:“我先是离家出走,去寻小妹,后是与你相识相交,再加上清双……”
听他的意思,原是自己想得太多。
江夫人强势不假,可她的眼界,比起江州而言还是窄了点儿。江州对这些家长里短漠不关心,而夫人关心得很,上到儿女终身大事,下到侍妾所出幼子,她都要管上一管。假如她不管这么些事情,一心做江州最忠实的助力,当日攻上无名山的人,兴许又要多出一群。
叶鸯忽地想起江梨郁被生母丢弃的缘由,不禁心生忌惮:她管这么宽,管这么严,女人长到她那个年纪,莫不是都要变得可怕非常?师妹可千万不要学她们,真变成那副模样,可就讨厌了。
心口不一是叶鸯的特色,他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往往不是同一件事,这会儿他又故技重施,借助插科打诨,掩盖惊恐慌忙。
“哦?你娘为你的终身大事东奔西走,你就念着清双?”叶鸯揶揄道,“你娘若知道佳期如梦是个怎样地方,少不了要大发雷霆;到那时,你待如何?”
这问题问得好哇!
佳期如梦此地,明面上是青楼。假如江夫人不知内情,只见皮毛,定会斥责江礼不知廉耻,从烟花之地带姑娘回家。反过来想,倘若她知晓佳期如梦的真相,恐怕又要念叨门户有别,逼着江礼跟这成天打打杀杀的女子断绝往来,回到南国继承家业,娶一个安分守己的大家闺秀,再不济,小家碧玉也比杀手出身要强。
叶鸯想得很长远,而他想得到的,江礼自然也能想到。此刻江礼万分后悔方才那一时嘴快,明明才把这茬糟心事忘掉不久,经叶鸯一提醒,它们居然又冒了上来。他连连哀叹,整张脸皱巴巴好似苦瓜,叫叶鸯看了直发笑。
发问的人向来只管抛出问题,不管解答,那被当头一棒敲晕的可怜人却是困惑。江礼站在原处,呐呐半晌,手指绞紧衣摆,眼神飘忽。突然瞥见桌上茶壶,登时仿若见到大救星,忙不迭说道:“你渴不渴?我倒杯水拿给你?”
甚么倒水,完全是他给自己找的台阶!
叶鸯暗暗发笑,明面上却不拆穿,抬了抬下巴,矜持高贵地回话:“确是口干。倒水去罢。”
江礼如释重负,重又现出明快的笑容,溜到桌旁倒水。昔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公子,经历了一番磋磨,最终长成了如今的模样,叶鸯望着他的侧影,不由感慨万千。
“我们第一回见面,是个什么情况,你可还记得?”叶鸯半阖双眼,手指搭在腿上,轻轻打着拍,那边江礼听他发问,下意识去追溯。时光溯回到中途,零碎记忆扑面而来,江礼吓得一哆嗦,自壶嘴倾倒而出的清水稍有偏斜,登时泼洒成一幅古怪地图。
不打不相识,用在他们二人身上可真是贴切得不能再贴切!
江礼再度忆起当日酒醉失言的自己,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叶鸯一定是被激怒了,所以想报复他,娘亲千不该万不该派人来打扰叶鸯的好心情。
“昨夜那人,真是我娘派来的罢?”江礼欲哭无泪,忐忑不安,“他可有伤到你分毫?”
叶鸯从鼻孔里出气,万分轻蔑:“三脚猫功夫若能伤到我,我便随你姓江!”
“既然没伤到你,为何忽然翻起旧账?”江礼拭去瓷杯外沿的水珠,把水端到床前,递给叶鸯。如今他开始怀疑叶鸯小心眼,若非心眼小得像针尖,岂会把往事记得这么牢?
“你可想岔了。”叶鸯淡然道,“我并非记仇,只是觉得很奇妙。”
“那又有何妙处可言?”江礼不解。
他总在说这件事奇妙,那件事也奇妙,然而江礼看过去,却没感到有多神奇。
大概他生来异于常人,遇事总会多想一层。看破平凡表象,便能刺探到玄妙内里,而窥破萦绕在外的迷雾,必定需要慧眼如炬。
“抛家仇,弃私仇,化敌为友——这不是妙得很么?”叶鸯一口气把水灌下半杯,舔舔嘴唇。
听他这么说来,江礼似有感悟。接过水杯,心中涌现一点难言滋味,双唇掀动,意图与之交谈,最终却了无声息。世事变幻多端,有人化敌为友,有人反目成仇,妙是真妙,奇是真奇。
人心常变,人事因此几经更易。因果相生,正当如此,感慨便是,无需多言。
此刻江礼不过想起无名山下那方小院。
冬去春来夏又至,故地重游之日,却是遥遥无期。
“他把你那床被子抱去洗了,我今晚与你同住如何?”江礼侧目望向屋外,随口说道。
叶鸯没料到此间竟然只有一床棉被,当即僵在原地。怔忡半晌,才问:“他总不能把被子整个泡进水里去罢?”
虽不至于此,却也好不了多少。江礼保持缄默。
……原不该对见财起意的方璋怀抱期望。叶鸯一时间心如死灰。
回头还是得换床棉被。
☆、第 98 章
这厢叶鸯正因方璋而恼火,那头江梨郁随着清双在山间漫步,好不快活。清双似乎曾经来过这里,山间何处有突出的岩石,何处有冰封的水潭,她都一清二楚。
江梨郁虽与清双不算很熟,但二人都是姑娘家,总能找出一些共同话题。清双是佳期如梦出身,平素听命于倪裳与叶景川,而叶景川恰是江梨郁的师父,有他在其中连接,两位姑娘之间的线,就轻而易举地牵了起来。既然不好谈家人,不好谈友人,那谈一谈师父,终归是可以的罢?
玉树临风,高大俊美的男子,曾经也是一棵没长大的小树苗。江梨郁把手揣在袖中,俯身嗅山间一枝花,淡淡幽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她想师父从前亦和她一样矮小,后来是历经了许多年月,才成为天下闻名的侠客。她未能见证他的改变,但是,回到他居住过的地方,抓一角虚无的影,也可当作慰藉。
清双掸掸衣袖,拈了片飘落的花瓣。山风劲猛,不知惜花,竟把姹紫嫣红尽数吹去,当真应了那句寒风无情。北国霜雪养出的人,亦如这冷风刚烈,炎阳似火烧不热他,掌中温暖融不化他,他好像生来就要站在山巅,俯视芸芸众生。
初见叶景川那日是怎样情形,清双其实已记不得了,零散的记忆中,仅剩下一点冰冰冷冷的味道,像山顶终年积雪,像梅花凌寒怒放,一派清冷矜贵。她那时不喜对方做派,总觉惺惺作态,然而身为晚辈,纵有再多不满,也不能放到明面上来。久而久之,竟习惯了他那副样子,再后来和他打照面,亦能壮起胆子,随口开几句玩笑。
高高在上,不可侵犯,便是叶景川留给她的最初印象。回溯往昔,清双发觉叶景川很少出现,偶尔现身,面上也基本不带着笑。相比倪裳的言笑晏晏,叶景川那张脸好像石头,非得拿一把凿子,才能在他眼角刻出几道笑纹。
莫非剑术造诣达到巅峰以后,练剑之人会被剑同化?
似乎有些道理。
江湖中的小鱼小虾们,不正是经常学着名师的腔调,评价叶景川的剑法?
人剑合一之境,非常人所能抵达,不过那几个字却好写得很,但凡识得几个大字,都要迫不及待地对其作出评价。
至于说对还是说错,倒没太多人在意,毕竟他们只将此事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平凡惯了,不能登顶,也不愿去攀登。
“你师父那人冷得很,我原以为他今生只收一个徒弟,没想到后来为你破了回例。”清双伸出食指,在雪堆里戳出一个浅浅的坑,江梨郁扫了那坑洞一眼,随口回答:“在无名山上的时候,他倒不冷;我从小就见他住那里,称得上是平易近人。”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他笑起来极好看,不过对叶哥哥很凶。”
她口中的叶哥哥,自是指她师兄。小女孩儿无意识的言语,居然牵扯出了过去的称呼,清双从来不知他们之间还有这层渊源,当即一怔。
无名山上的叶大侠,或许和佳期如梦的那位判若两人。
他笑起来很好看,性情温和,譬如春风。
世人对女子的偏见,在他心中或许没有。他教导江梨郁读书习字,耐心程度甚至于超过其双亲。
但他对着叶鸯,却是要严厉不少,这兴许是因为他对两个徒弟所抱的期待不同。
“嗯?我听你师兄提起过,说他时冷时热,时好时坏,讨厌得很。”清双转转眼珠,开始思索叶鸯那番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直觉告诉她叶鸯所说是真,江梨郁所说亦是真,至于她亲眼所见,更是真到不能再真。这叶景川,还有挺多面孔。
江梨郁嘻嘻一笑:“师兄练剑不认真,读书写字也不认真,师父当然要罚他。他自作自受,怎还赖上别人。”
“兴许不止这些呢,还有旁的事情。”清双想到那些风言风语,不由得也笑起来。叶鸯瞒得可真好,连他师妹都对这段关系不清不楚,甚至于听不出别人的弦外之音。
清双一笑置之,将此事略过不提。
阳光照在雪上,一会儿变一个方向,雪堆的色泽因此有了些微不同。它的光来源于空中金乌,金乌向东,光泽便随之向东,金乌向西,那光亦随之西去;而它色彩纷呈,更由天边日月云霞随意摆布,朝霞色赤,白雪即染上丹红,晚霞深紫,地上艳色便添深一层。时至夜间,明月皎皎,清辉万丈,暗色天穹之下,千里缟素之上,珠光莹莹,又是一副摄人心魂的美景。
江梨郁提着裙摆,在雪上印出一枚小小的脚印。
她这习惯,倒跟她的两位哥哥相近。
“雪千变万化,当真趣味无穷。”江梨郁道,“不晓得在师兄眼里,是雪的变化更有趣,还是师父的变化更有趣?”
“你要这么问他,他断然要支支吾吾,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清双笑言,“都说关心则乱,他太关心师父,所以谈到就慌;又说当局者迷,师父时冷时热,究竟是因为谁,他竟也看不清楚。”
雪变过多种模样,到头来依然是雪。
叶景川有无数面孔,哪一个是他?
其实哪一个都是他。
只不过他从来不向这里的人,展示他在那里的模样。
叶鸯能见识到他的冷热,能感受到他的爱恨,不正意味着离他最近,最能触碰到他的心门?
尽管清双和叶景川的接触少到可怜,仅限于他给佳期如梦众人安排的任务,但她与倪裳关系密切,大大小小的事,总听过几耳朵,叶景川的一些小习惯,她无意中也记得。
如他这般谨慎之人,若非遇见叶鸯,否则断不会褪下外壳,露出真容。
陌生者不清楚他的好恶,不清楚他的性格,他的一切全都是谜。
倪裳与他自幼相识,到后来却也摸不清他的心思。
惟有叶鸯能与人侃侃而谈,一路说到东,再一路说到西,其地位之特别,可见一斑。
既然他与大徒弟的关系是那样子……和这小徒弟,又有多亲近?清双忽而感到好奇。
于是她问:“你当初为何选了他做师父?”
在她看来,江梨郁成为叶景川的第二个徒弟,必然是父母登门请求的结果。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梨郁摇头否认了她的说法:“我本无拜师的念头,入他门下,亦非我主动选择。”
不是徒弟拜师,难道是师父选了徒弟?清双大为惊奇。
一眼看破她的疑问,江梨郁哈了口气,搓一搓手,接上刚刚那番话:“并非我拜他为师,亦非他择我为徒。他做我师父,不过是因为叶哥哥当初开玩笑,说想要个小师妹,我又恰好上山来玩耍而已。”
无巧不成书。
叶鸯动动嘴皮子,就有了个聪明伶俐的小师妹,他如此好运,清双不禁眼气。
但转念一想,南江北叶与无名山的纠葛可谓源远流长、环环相扣,而在江梨郁身上,亦有着不可或缺的一环。叶鸯与她相遇相识相知相伴,竟说不出是福是祸。
江湖虽大,但也小。
放眼望去,众生皆有缘分牵引,至于那缘分叫善缘还是恶缘,肉眼凡胎无法分辨。
江梨郁一双手揣在广袖之中,伫立崖边眺望群山。
山势险峻,飞鸟不得越,走兽无处攀。
或有行人自此路过,少不得头晕目眩,脚底打滑,抖如筛糠。想尽快走完这段路程,却又畏惧高山深谷,生怕稍有不慎,跌落下去,尸骨无存。
换作胆怯的孩子来到这里,恐怕早放声痛哭,要回到阿爹阿娘怀里,要去寻已长大成人的阿兄。
江梨郁不胆怯。纵然她怯懦退缩,身后也早没了阿爹阿娘。她的哥哥尚是小孩子,不能很好地照顾她,因此她被迫快速成长。此时她站在山间,闭上双眼饮一线清凉的风,娇俏面容之上现出超脱年龄的肃穆。
万籁俱寂。
天地无声。
因长途跋涉而感到困乏的心灵,终于在这白茫茫的山中,寻到了一隅安息之地。
静。极静。
她深爱这份宁静。
山川拥着她,她拥着山川。站在至高处,虽然不胜严寒,却开阔了眼界与心胸。
一刹间,南江北叶的恩怨纠葛,熊熊燃烧的大火,飞溅的鲜血,都被埋进泥土,封入坚冰。多日的心结,在遇见满眼莹白之后,居然没有变得更加冷硬,反而悄悄松动。江梨郁置身于师父曾居住过的这里,冥冥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微弱呼声转瞬即逝,耳畔恢复死一般的寂静。
江梨郁抬起手,隔着一层血肉,感应到自己怦怦乱跳的心。
叶哥哥依然是她的叶哥哥。
师父依然是她的师父。
她更名改姓,骨子里却仍是无名山下平民百姓家的小鲤鱼。
养育她的无名山,像她做了多年,不愿醒来的好梦,而真正给予她生命,让她来到人世间的亲生父母,却亲手缔造了她的噩梦。
哪怕冲洗过无数次,沾在衣上的血腥味也无法彻底祛除。除非把灵魂整个儿荡涤一遍,否则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永远不会离开她的记忆。
她所承认的父母亲,不是江州,不是那素未谋面的生母,而是丧命于江州手下,死无全尸的两人。
若有许愿的机会,她定要舍弃江梨郁这三字名姓,安心做回无名山脚无忧无虑的汪鲤。
可那样一来,爱她护她的兄长,兴许不能再见。
江梨郁脸上罕见地浮现出犹疑,被清双一把捉住。
“神色郁郁,愁眉不展,定有心事。”清双悠然道,“是在担心你的师父师兄,还是在担心你哥哥,抑或在想你那狼心狗肺的亲生父亲?”
“他的狼心狗肺,难道已人尽皆知?”江梨郁低声自语。
略一定神,转而迎上清双,絮絮说道:“自从师父闭关,师兄便愈发虚弱,咳血之疾,梦魇之症,日日夜夜纠缠。哥哥送药过去,喂他喝了数月,却也不见他转好,歉疚、忧虑郁结于心,竟也引发诸多不适。究其缘由,果真是那老匹夫作恶多端,无事生非,为着一己贪欲,偏要将一池清水搅浑。他虽是我生父,却令我一无所有,姐姐说他狼心狗肺,说得着实不错。”
语罢,神色忧郁,眉间笼上一层幽怨,更不似她这般年纪本该有的天真烂漫。
清双探手,轻轻抚她发顶,低声劝慰:“我与你那两位姐姐,曾经打过照面,她们一温婉一泼辣,动静不同,却都招人喜欢。如今认得你,听你剖白一番心迹,忽又发觉你外冷内热,有你大姐的皮,有你二姐的骨,二者杂糅,竟生出别样气势。爱憎分明,真真是件好事,拿得起放得下,又是一桩好事;倘若寻到间隙,不妨劝劝你两位哥哥,他们心事太重,负累过多,长此以往,易生恶疾。逝者已矣,叹惋无用,倒不如珍视生者,互相扶持,共踏前方长路。”
“姐姐那句话,倒与师兄往日所言相接近。”江梨郁忽然说。
“是哪一句?”清双微怔。
江梨郁皱眉,依照记忆复述叶鸯当年旧语:“执念太重,易生心魔。”
“他分明看得很透彻,怎么到了自己这里——”清双一言未尽,叹息先出。
江梨郁道:“不过是当局者迷。”
☆、第 99 章
谈话间,两位旁观者自半山腰走回山顶,途中遇到方鹭,他手里捧了只碗,托江梨郁给叶鸯送去。江梨郁接过那沉甸甸的药碗,心念百转千回,她的师兄终于成了药罐子一个,一整天也没别的事好干,只能不间断地吃药,连头发丝都透着一股药味儿。
药汤满溢,气味扑鼻,江梨郁皱皱眉,捧着它敲响了师兄的房门。她那师兄扬声唤她进来,而待她走入屋内,抬眼便见到对方长发披散,正坐在床上与她亲哥哥玩翻花绳。
这东西原是江梨郁幼时玩剩下的,不知叶鸯从哪个角落将它翻出来,揣在身上带到此间。江梨郁摇摇头,她身后的清双也摇头,她们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种不屑,大大刺伤了那两人脆弱的心。
“花绳有甚可玩?小孩子的东西,没有那么多趣味。”江梨郁来到床边,把药碗往前一递,碗口直抵着叶鸯鼻尖,“赶快喝药。”
“你的口气,倒好像咱师父。”叶鸯摇头晃脑地感慨道,“昔日相识,小妹如春花初蕾,到而今,物是人非。”
不待江梨郁开口反驳,江礼便先与他对上:“谁是你的小妹?这是我的妹妹,你想要兄弟姊妹,自去外头捡一个回来,休要打别人家小孩的主意。”
言谈之间,似有不快,然而针锋相对皆是表象。他们你来我往说上几句,争论的中心离不开江梨郁这个小妹,恍惚中三人又回到了无名山下,可惜他们身旁已没有叶景川。
别家少年为楼上红袖争风吃醋,端的是风流情趣,叶鸯与江礼平生首次与人抢姑娘,竟然是在小妹面前争宠,着实令人啼笑皆非。
他们闹腾起来像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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