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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海棠花未眠[1]-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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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铁宁办的是西式婚礼,不兴夫妻拜堂这一条,此刻他正穿着一身西装,襟上簪一枝小桃红,被客人们围住,要敬新郎官一杯喜酒呢。
  一轮敬酒结束,铁宁好歹脱出身来,一抬眼,看见白文卿,忙拉了他到一桌酒席上坐着,拍了拍他肩膀,笑道:〃文卿兄!〃
  顾寒瑞和副官也坐在酒席上,都是一身便服,各自抽了席上烟盒里一根纸烟在那里吸着,桌上一瓶法国红酒,被顾寒瑞开了倒在高脚玻璃杯里。
  他左手高高地擎着酒杯,郁郁酒红的颜色衬着玻璃冷光,像一片波动的红色海,顾寒瑞就那么一手拿酒,一手拿烟,眼底迷雾缭绕,一派放荡不羁的公子哥风流儿样。
  婚宴是唱戏助兴,在酒楼大厅的桌席前方留了一片地方搭了戏台,大红的帷幕拉开,架子花脸钟馗与众小鬼登台。
  粉蝶儿:
  摆列着破伞孤灯,对着这平安吉庆,光灿烂剑如寒星。伴书箱,随绿绮,乘着这蹇驴儿圪蹬,俺这里一桩桩写上丹青,是一幅梅花春景。
  鼓乐声动得热闹,众宾客看得津津有味,待到众小鬼退下,钟馗来到自家门首,敲门介:
  妹子开门来。
  戏台右侧的上场门,一人应声而上,台下众宾客看时,却发现那人一身白色婚纱服,鬂边簪一小桃枝,眉若青黛唇若涂朱,人面桃花相映红了。
  宾客们知道这是新娘子,都笑着鼓掌叫起好来,铁宁含笑对白文卿说:〃我也得上台去了。〃
  新郎新娘上得台来,架子花脸钟馗从左侧下场门退下,匆匆去后台卸了妆,又赴到白文卿坐的那桌酒席上,笑问:〃我扮的架子花怎么样?〃
  〃自然是好的。〃白文卿含笑道。
  徐淮宣得意起来,摇头晃脑地,一笑,露出两颗天真的小虎牙,神情模样儿像极了一只神气的小老虎。
  台上新郎新娘站着,照例是要请出长辈来做证婚人,可等了许久也未见有人来,正当满堂宾客有些不耐烦时,从戏台上的右侧慢吞吞出现了人影。
  那人影弯着腰,似乎是在搬着什么极费气力的东西,只是背对着台下,宾客都看不清那东西是什么。
  待到这人吃力地把东西搬到台上后,众人看清了,那是一块石碑!
  若是离台子近些,还可看见石碑上写着〃泰山石敢当〃五个大字。
  这石碑街头小巷的人家前大多都有,自古便是镇宅、辟邪的东西,可在婚礼上搬来这东西做什么?宾客们傻眼了,不知道这是要搞什么名堂。
  这时台上便慢慢踱来一个中年妇人,小脚、挽发髻,穿一身暗地云纹高领双圆襟旗袍,手里拿着一个纸剪的小人。
  铁宁一见她,脸都涨红了,悄拉她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妇人不理睬他,对着满堂宾客欠了欠身,说道:〃今日我儿子大喜,谢各位来捧场了,我呀,知道今天儿惊蛰,照老规矩,惊蛰是要打一打小人的呀,去晦气!〃
  说罢,妇人蹲在石碑旁,把小人贴在上面,一边打一边骂,大抵都是指桑骂槐,〃打你个小人头!你个晦气的脏东西!咱家不要你这么个破小人儿!……〃
  铁宁傻眼了,他何曾见过这样一番场面?红盐更是难堪,当着众人的面,她实在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慌慌张张就要下台去,妇人拦住她:
  〃别介呀,老祖宗的规矩,惊蛰还要吃梨的呢,红姑娘和我儿子吃一个?〃
  宾客们看见情形不好,也怕新郎新娘难为情,都推脱有事,一一告退出门了,铁宁愤然道:〃妈!你这是做什么?!〃
  〃我不许你娶她!〃妇人一瞪眼,〃我不认这个儿媳妇儿!〃
  〃不管您认不认,我和她已经结婚了!〃
  〃那就休了!〃
  铁宁气得浑身发颤,拉了红盐的手就要走。
  妇人在后面叫住他:〃你这一走,我当没你这个儿子!〃
  铁宁顿了顿,还是走了。
  这一场婚礼以这样一个方式不欢而散,是出乎人意料的,结果也闹得人尽皆知,次日早晨,《春花秋月》杂志社第七期的头题即以这一事件专发一篇文章:《何去何从?他与她皆寂寥客》
  文章作者为佚名,有人猜测做这篇文章的就是铁宁本人,然而去问的时候铁宁只是摇头:〃我虽在一条寂寥的道路上走,但并不寂寥一一因有使我欢喜的同行者。〃
  民国十七年,中西文化交汇,文人界亦有大批留洋学者,对待这一场婚礼闹剧与这一对新人皆持同情态度,因为在此婚宴之前,男未婚女未嫁,两人结合一事皆无不道德之面。
  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怪不到新人头上,可惜文人界与舆论界的言辞和态度并不能安慰这一对新人,铁宁婚后即带着新婚妻子从家里搬出来,租住在南巷口的一所院子里。
  没有了家里的经济支撑,生活压力骤增,每每陪同红盐上街,那些个知道红盐底细的欢客都要阴阳怪气笑几声,这是铁宁所不能忍受的,苦闷无法疏解,只好付诸笔端,这一年春夏,铁宁开始发表诗集《她从风里来》
  诗集里全然不见苦闷,一派风花雪月的诗情浪漫,有人对这浪漫表示艳羡,他只是笑笑,〃不要羡慕我,那是笔下人风月一一无关与我。〃
  柴米油盐酱醋茶呐,远看海棠好,近闻却无香,他和她略略都有着些失望,然而午夜梦回,他们又真是喜欢彼此,就是这么喜欢着、厌烦着,日子如流水,在手里哗啦啦淌着,他们连账都懒得记。
  就是一对俗世男女,从风花雪月里抽身,不经文字雕琢粉饰的爱情,有着真实的爱与欢、烦和厌。
  

  ☆、灯影

  从这场婚宴回来,徐淮宣一段时间里就不大登台唱戏了,白文卿也不常到戏院,他两人想必是把时间用到去铁宁的新居拜访去了,大抵这一阵子总是见不到人。
  既见不到人,顾寒瑞也没心思去听戏,日子一下子空起来,他竟觉得有些无聊了,从前在别处驻防时,他从来也没觉得无聊过,因为总有事情去做。
  例如寻欢作乐,例如去找女人,当然男人也可以,这世上漂亮男女还少么?他一个年轻少将,又是那么英俊,光贴上来的枕边人就够沿着一个城墙绕三圈的了,他光是和这些人挨着队说一句话,时间就够打发的了。
  实在不能寻欢作乐,去清乡剿匪也好,过惯了戎马生涯,杀戮和血腥作为他讨生活的手段,早已是司空见惯,偶尔也成为一种消遣闲闷时光的趣事一一无聊至极的时候,看看行刑场上枪决杀头也是有趣的。
  但现在他既不想在那些粉头兔子身上找乐子,也不想去看杀头,坐在太师椅上点一支烟,从半开的窗帘向外望着夜景,他真想养只猫了。
  公馆一楼大厅,镂花铁门吱呀一声,副官推门进来,身后跟着个身材发福的中年人。
  这中年人戴一顶黑绒小帽,留仁丹胡子,手里拎着坛酒一一红纸封了坛口,坛身上贴一张纸条,写着光绪十七年。
  三十八年女儿红藏酒,历经光绪、宣统,难得在混战乱世里保存完好,但,到了民国,还不是被人从土里挖出来,拱手送人?
  那人把酒极小心地放下,摘下黑绒小帽拿在手中,欠了一欠身,说:〃将军好,哎,我是这里的地方商会会长,姓张,今日特来拜访,带的这点东西,不成敬意了。〃
  顾寒瑞最烦人家拐弯抹角说一堆场面话,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他也难得带了那么一点儿耐心,听这商会会长说下去,待到恭维话和场面话一一说完了,这会长笑了一笑,讨好地说:
  〃我们这些经商营商的,虽然报纸上骂是乱世里发血财,可也是本分生意人,望将军以后多照顾照顾。〃
  顾寒瑞含了支烟,一双笑眼:〃只要不贩鸦片烟土,好说。〃
  〃不敢不敢。〃张会长立马摆手:〃我们是本分生意人。〃
  又说道:〃今晚商会会馆里大伙儿出资办堂戏,将军赏脸听一场儿?会馆里还有别的商户等着,要把女儿红拿来孝敬将军呢。〃
  顾寒瑞一副兴致缺缺模样儿,可看在女儿红的面子上,照例是要去的,他点点头,站起身来,就算是答应了。
  出门时点的卫兵共有十几个,吴小江和那三个手下也在其列,左右各一队,护着顾寒瑞、副官和商会会长到了会馆。
  顾寒瑞进了会馆时,举目只见得一派灯火荧煌,却原来这堂戏上唱的,不是那京剧昆曲之类的步戏,倒是灯影戏。
  透光的细绢影幕后,一灯如豆,张灯取影,二弦乐音咿呀响起,顾寒瑞在一张太师椅上坐定,看那影幕上明绿亮红的皮影布景。
  阳刻空脸的七分脸影人于影幕上现身,乐器齐鸣,影人活灵活现,幕布后嘹亮唱腔响起,光影重重间,氛围一下子热闹起来。
  嗑瓜子的、喝茶的、闭着眼睛晃着头听唱腔的、手放在桌上一下一下随着鼓点敲的,会馆里热闹一团,谈笑声充满了大小角落。
  人心思都在戏上,并没注意到什么将军到来。
  只有一对年轻男女好奇地打量着他,张会长笑着喊那女子:〃可欣,来见见顾将。〃
  那女子果然跑来,顾寒瑞瞥她一眼,不同于一般童花头的女学生,这女子一身貂皮大衣、卷发、耳环亮得闪人眼一一是上海滩的洋派作头。
  她丝毫也不忸怩,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向顾寒瑞:〃你是将军?我不信,你怎么这么年轻?一般将军该是四十岁往上的老头子啦,你该是将军的儿子?〃
  旁边那年轻男子拉拉她衣角,不知道是因为怕她说错话得罪顾寒瑞,还是因为不高兴她同别人说话而把他晾在那里。
  张会长含笑对顾寒瑞说:〃这是小女,叫可欣,前几日一部电影,寒雾迷潮,那女主角,将军看着可眼熟?〃
  顾寒瑞略略吃惊,〃会长的女儿还是电影明星?哎,就是我从来不看电影,〃说着他又看一眼张可欣旁边的年轻男子,〃这是令郎?〃
  〃哈哈,不是……〃张会长笑道:〃他是茶商叶老板的儿子,叫少秋,从小和可欣一块儿长大。叶老板将军还记得?上次给您送茶具的那个,哎,那汝窑茶具将军用着可还好儿?〃
  顾寒瑞笑一笑,〃茶具呀,被猫儿给摔了。〃
  〃被猫儿给摔了?!〃张会长痛心疾首状:〃哎哟!这猫着实该死!该死!可惜啦!〃
  副官在旁咳嗽一声,无奈张会长执迷不悟,等到他该死完了,再和顾寒瑞寒暄的时候,就发现这位将军有点不大对头儿,神色冷冰冰的,带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他怎么也搞不懂自己刚刚说错什么话儿了,只得讪讪住了口,副官在心里叹一口气,沉默是金啊。
  抬眼看向幕布,一派声色光影的盛宴,那影人唱道:
  〃小奴家前世里作孽甚大,今世里逢了个糊涂妈妈,这大的年纪不出嫁,看看耽搁女娇娃……〃
  卫兵在一旁站着,听着这戏词,看看自家军座儿,又看看那会长的女儿张可欣,都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笑,看样子,这张会长今晚偏点这一出戏,是想做军座儿的岳父了。
  谁还不想把女儿嫁给一个大军官?
  果不其然,张会长坐在木椅上,极其诚恳地叹了一声:〃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不知将军娶妻了没有?〃
  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忍不住笑起来。
  偏偏顾寒瑞不解风情,〃哦,还没,算命的说我命里克妻,谁跟我谁倒霉。〃
  这时候恰巧又是句灯影戏词响起:
  〃不中用的老伙家,得下个猛病死去吧!〃
  张会长:〃……〃

  ☆、仁丹胡子

  做商的大都上道,惯会察言观色,张会长也不再自讨没趣,端起旁边茶碗就势喝了一口,唇上的仁丹胡子一动一动,像是在掩饰尴尬似的。
  会馆里人都在听戏,没谁注意到张会长这边,都在看着皮影叫好说笑,只有一个端茶送水的杂役过来,一身灰旧布衣,手里托着个白瓷儿碟。
  碟子里清一色切成片的糯米白糕儿,上面印染着几道红痕儿一一表示喜庆红火的意思。
  张会长把那糕点接了,找到话头似的,忙不迭对顾寒瑞说:〃将军吃糕,将军吃糕。〃
  顾寒瑞拈起一片糕吃了,软糯糯的,吃着很可口,赞许一句:〃糕不错。〃
  张会长听到这句喜得和什么似的,话头一转,又说:〃哎,这糕是好吃,可欣她也爱吃。〃
  张可欣正和叶少秋磕着瓜子坐着看戏呢,听见爸爸这一句,转过头来,笑道:〃我什么时候爱吃糕儿了从小到大我都不吃糕的,爸爸忘了〃
  张会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呵斥她:〃大人说话,小孩子家别插话!〃
  这上海洋派的摩登女子听了,脸上露出一点无奈神气,对于爸爸这套和将军近乎的把戏和目的,她心知肚明,可也有点儿看不上这做派。
  她慢慢转过头去,嘴里嘟囔着:〃我也不小啦,还管我叫小孩子!听着就叫人生气!〃
  戏又听了半响,直到了那掌灯人散时分,皮影戏班唱完了戏收了赏钱儿,会馆里的各大富商乡绅才注意到顾寒瑞,都一打儿上来寒暄近乎,一张张脸儿笑得和花一样,特别热情。
  他们还没忘了正事,都招呼着卫兵们,把他们的女儿红藏酒拎一坛带回顾寒瑞的公馆去。
  吴小江和他那三个手下是顾寒瑞半路上收的丘八,还不知道这其中猫腻,只当真是拎酒坛子呢,到了那黑得放光的酒坛前,一弯身、一抬手,好险还没给提起来。
  卫兵们中间有个和他们相熟交好的,暗地里告给他们:〃这里面不是酒,你们再多使点劲儿拎。〃
  〃不是酒,那是什么〃
  〃咳,大洋儿呗!商兵互惠,老规矩啦。〃
  〃啧!可惜,〃不知是四人中谁说了一句:〃一坛子大洋哪比得上一坛子女儿红我宁愿拿这些大洋沽酒!〃
  〃呸!〃那卫兵笑骂一句:〃你上辈子怕是个酒鬼投胎的。〃
  〃商会会长送的也是大洋儿〃
  〃不是,会长送的真是女儿红,不过你们拎的这些子酒坛里,大洋儿也有他交的一份儿,他是一一送酒又送钱。〃
  吴小江笑着开了句黄腔:〃怕还要送女儿,你们想想,那女儿红女儿红……啧啧。〃
  说着他便露出一个略下流的笑来,卫兵们中间有知道些人事的,也都很快活地笑起来,个别几个懵懂不开窍的,不明白这笑什么意思,还追着问:〃你们笑什么〃
  那些笑作一团的卫兵们只说道:〃诺,你不懂么,不懂就不要问啦!一一怕我们带坏你。〃
  卫兵们各自拎了坛子站好,顾寒瑞和那些个地方商户们也寒暄得差不多了,眼见主客尽欢,到了那要散场时分,突然扑通一声,一个四五十岁男人跪在顾寒瑞面前,不住磕头:〃求军爷救命!求军爷救命!〃
  众人定睛看时,跪着的那人却是那皮影班主,顾寒瑞忙把他扶起,〃老人家,折煞我啦!这是做什么!〃
  这皮影班主老眼垂泪,哭道:〃求军爷救救我儿子,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顾寒瑞不明所以,皮影班主擦一擦眼泪,把那些个前因后果一一说起来。
  原来这皮影班主姓唐,老伴很早就因为中国混战的缘故死在大街上,只留下一个儿子,叫唐竹星,到如今已有二十来岁年纪。
  前些日子,他这儿子唐竹星买下来一头驴宰了,过了些天,有个凶神恶煞的大地主找上门来,说那驴是他们家养的,被人偷去。
  这偷驴的人被抓住见了官兵,受刑不过,就承认自己是偷了驴,已经卖给了一个青年男子,大地主就找上门来,一股脑儿一定要找到他那驴,那驴呢早被宰啦!
  大地主气不过,当即就押着唐竹星去了警察所,扬言得叫他脱层皮,这皮影班主人微言轻,又没有钱去交保释金,儿子就被关在警察所旁边的典狱署里,天天受刑。
  皮影班主说完,眼泪又掉下来了,〃这都五天了,不知道他这孩子是死是活……〃
  顾寒瑞听了不忍,拍了拍皮影班主肩膀:〃行了老人家,这样,我亲自去警察所一趟,帮您把人要出来,您呢,就在会馆里好好等着,啊放宽心,人我一定给您要来!〃
  皮影班主不住拱手:〃哎,谢谢爷,谢谢爷啦……〃
  顾寒瑞把这皮影班主让到位上坐着,扭头又对吴小江几个卫兵说:〃你们先拎着酒坛回公馆去,张副官和我一块去警察所。〃
  商会会长一听忙说:〃哎,叫可欣陪着将军一块去吧……〃
  顾寒瑞一脸诧色,他真想敲敲这会长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些什么,十万火急救命的事儿,到了他眼里,倒成了他女儿的好机会
  张可欣站在一旁也觉尴尬,说道:〃爸!那警察所我跟着去做什么,我又不能帮什么忙。〃
  张会长一摆手,〃又不是叫你去帮忙!你下个月一部电影不是要开拍那里面不就有个去警察所的故事嘛,跟着将军去见见,对戏有帮助!〃
  叶少秋一听,忙说:〃那我也去吧。〃
  张会长看样子倒不大高兴叶少秋也去,倒也不好对这个小辈说什么,只得在心里嘀咕这小辈没眼色。
  出了商会会馆,顾寒瑞、副官、张可欣和叶少秋四人在大街上走着,此时夜已深了,只有街边几盏路灯在散着微弱的光,间或有几家小油坊的窗口还亮着灯,打从油坊走过,还能闻到空气那股桐油的腻人味道。
  周遭静悄悄的,只有脚步声响着。

  ☆、混战乱世

  四人一同到了警察所,还未同那些在周围来来往往的巡警搭上话,就先闻得旁边典狱署里,一声声凄厉愤恨的叫。
  犯人在受刑。
  其实混战乱世,不光是狱里的犯人,天下都是牢笼,天下人都在受刑,大概今天还早起活得好好的,中午便被流弹打死。
  像花被硬生生从枝头拽下来,再践踏上几脚,理由?罪名?……
  有时是因为有特务嫌疑,有时……是因为怕是流寇派来的奸细,有时也不为什么,就只是无辜死去,中国人把这颠沛流离的命运认下来,并不觉得自身多可怜,还是笑嘻嘻讨生活。
  死的人化了清风归了土,活人和死人一样,只是多了一口气,保不定什么时候也是一样一一都是气化清风尘归土,一灵真性去弗回。
  一个巡警看见他们,只当四人是来报案,行将过来问话,待到走近一点儿,顾寒瑞肩章上的一颗金星闪了他的眼,惶急地,他立定行礼:〃将军好!〃
  四人来到所里。
  警察所长是个有点文人气的三十来岁男子,见到将军到来,也立定行礼,道一句将军好,可是神色不卑不亢,那模样儿仿佛是在说:
  我知道你是将军,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靠着谁升官发财。
  一副漫不经心模样儿。
  顾寒瑞把来的原因和他说了,提出要保释犯人,这正派的所长摇摇头,坚持着:〃这犯人杀了人,怎么能保释?〃
  〃杀人?〃顾寒瑞吃惊了,刚刚那皮影班主不是说宰的是一头驴?
  〃可我听说的是,犯人只宰了一头驴。〃
  所长命人拿过案卷来,犯人至今没有招供,只有报案的那大地主的案词:
  吾幼年失学、穷困潦倒,但以长耳公常伴身侧,聊以慰藉尔,今一旦为皮影中艺人一一姓唐名竹星者,将吾长耳公剥皮抽筋,光天化日之下,悬皮于庭院乎!吾大恸大哭矣!……
  所长看着那案词,还忿忿不平:〃杀人!还剥皮抽筋!悬皮于庭院!这样的人,怎么能放得?!〃
  顾寒瑞看着这案词,嗤笑出声。
  〃长耳公就是驴,所长不知道?至于剥皮抽筋,皮影的制作材料就是驴皮。〃
  话说至此,所长半张着口,还半信半疑。
  顾寒瑞露出一个苦笑,世道怎地如此荒唐,收押犯人前难道只听信一面之词,连取证也懒得?
  终于进了牢房。
  提着马灯,绯色的光晕染在牢门上,门漆了油,透出一股森森冷绿。
  犯人被绑在十字木架上,低垂着头,像教堂里受难的耶稣。
  还记得当年在教堂里唱过的礼赞歌么?还记得翻阅过的圣经么?圣经上说,耶和华就后悔造人在地上,心中忧伤。
  人也怨恨他的造物主,不愿平白来这世上遭无数苦楚。
  解开束缚,犯人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右腿腕骨髓都被打折敲出,以后就成残废。
  身后一对青年男女瞪着吃惊诧异的眼,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瞧瞧那个人呀,血迹斑斑,都不成人样了。
  在此之前,他们的脑海中还只有舞厅、戏楼、饭馆、理发店、西洋餐厅、衣服铺子……
  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太荒唐了,一切没有道理的荒唐,当他们在吃着糕点谈笑风生的时候,谁能知道这里有许许多多无辜人在受苦受刑?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这是廿世纪廿年代的中国,清朝灭亡,南京国民政府成立,但北洋军阀时代还未完全过去,五色旗依旧可见,北伐战争、内战、匪患、军阀混战……乱世中国,无限凄迷。
  这一片灰旧山河底色上,无数军人、伶人、文人、娼人……一段段生命,一一谱写成诗,大放异彩,像是回光返照,惊才绝艳,无限哀婉。
  副官扶着那犯人走出牢房,张可欣和叶少秋跟在后面,不敢抬眼,怕见到那血渍,偷偷望一眼顾寒瑞,见他一脸无谓,就有些气,他怎么一点同情心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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