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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宦-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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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珠哭得肝肠寸断,搂着袁佑姜不住摇晃,她这般伤心欲绝,让阮云卿越发对她与袁佑姜的关系好奇起来。
  这个姚珠,到底是什么人,她因何会说这番话,又因何会对袁佑姜如此情重,看她哭得几欲晕厥,直恨不得随袁佑姜而去。
  姚珠哭了许久,才渐渐止住悲声。她拿帕子抹了眼泪,站起身来,将袁佑姜身上的草席重新卷好,从篮子里掏出几样供物,一一在袁佑姜跟前摆好,香烛纸马,铜盆纸钱,也一并摆在他跟前。
  在蜡烛上燃着了黄纸,一张一张搁在铜盆里慢慢焚化,姚珠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悲悲切切,边哭边往铜盆添纸,烧化的纸钱化作黑色灰烬,未及燃尽的飞灰随着门口刮进来的旋风团团飞舞。
  宫中不许宫人私祭亲眷,更不许奴才们穿素色衣衫,不吉利。除了帝后二人、太后、贵妃,这有数几个主子们,其余人殁了,宫人们也一律不许在宫中穿白吊唁。
  姚珠脸色惨白,一张清水脸上脂米分未施。她披风之下只穿了一件靛紫色的粗布直襟大袄,想来是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衣裳,才找了这件颜色最素净的,穿在了身上。
  姚珠头上梳了一个圆髻,鬓边斜插一朵白绒花,其余地方,更是一件饰物也无,耳朵上也光秃秃的,连个耳坠都没戴。
  她一身寡妇的装扮,哭诉中一片情深,显然是已将自己当做了袁佑姜的未亡人。
  阮云卿和宋辚看在眼中,彼此对视一眼,心底的疑惑倒越发深了。
  宫里的女眷,只要是没有年满放出宫去的,都默认是皇帝的女人,除了那些已经侍过寝的,其余女眷,无论是女官还是宫女,在宫中都一律做闺女打扮,三绺梳头,后面必然留下一绺,披在脑后。哪怕是那些公然找了对食的,也不敢在皇城里自梳发髻。姚珠这身打扮,不可谓不大胆。她对袁佑姜情深至此,然而小裴对她却只字未提,也难怪阮云卿二人看了,会疑惑至此。
  姚珠哭了好一阵,将带来的纸马全部焚化,又奠了三杯素酒。
  将剩下的酒倒在手里的帕子上,姚珠凑上前去,想给袁佑姜擦擦脸上的浮土。
  她手腕子刚刚伸了出去,就听见门口一声暴喝,小裴一溜风似的闯了进来,一把将姚珠推开,恶狠狠骂道:“谁许来的?你个害人精!你滚开!不许你假悻悻的装好人。要不是你,师傅也不会死了!”
  阮云卿有些吃惊,在他印象里,他还从没见小裴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就算肖长福那样逼迫,小裴也只是怯怯的流着眼泪,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可眼前的小裴,简直像被恶鬼附身一样,他狠瞪着姚珠,瞠目欲裂。小裴紧紧握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吱直响,他的目光里满是嫉恨,真像要随时扑上前去,将姚珠撕得米分碎。
  “小……小裴,我知道你恨我,可我……”
  “你滚!”姚珠才刚开口,就被小裴厉声喝住,他怒吼一声,拿起地上的香烛铜盆,狠狠砸在地上,“你滚出去!”
  姚珠拿帕子捂着嘴,拼命掩住就要脱口而出的嚎哭,她又看了地上的袁佑姜一眼,转头哭出了院子。
  小裴还不解恨,将姚珠带来的供物、纸钱等等东西全都扔了出去,方才气喘吁吁的靠在门板上,盯着袁佑姜的尸身发愣。
  眼前一幕简直匪夷所思,阮云卿躲在横梁之上,和宋辚面面相觑。
  此情此境,袁佑姜和姚珠的关系?小裴为何要撒谎?以及姚珠口中提到的“娘娘”又会是哪个?
  前事未清,如今又新添了诸多疑问。阮云卿二人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其中含义,宋辚干脆摆了摆手,让阮云卿不要再想了。
  阮云卿点了点头。他朝下望了一眼,见小裴还木呆呆地盯着袁佑姜的尸身,神思恍惚。
  阮云卿收回目光,用眼神向宋辚示意,想让他送自己下去,好和小裴会和。
  宋辚玩心又起,他瞧了瞧下面,跟着双手一摊,意思让阮云卿自己想法子下去。
  阮云卿心里发急,他和小裴约定好了,要一起给袁佑姜守灵,如今他偷偷藏在房梁上,还看见这么一幕不该看的东西,这会儿再要这么大剌剌地跳下去,不把小裴吓死,他自己也得活活尴尬死。
  阮云卿眼里都是急切,宋辚却假装看不明白,他双手抱着肩膀,慢条斯理地在房梁上坐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等着看阮云卿如何过来求他。
  阮云卿急了半晌,眼珠骨碌一转。
  不得不说,阮云卿这个人,打小就不知道求人,他一个人扛惯了,什么事都习惯了自己想法子解决。从那么小的年纪就如此,别说如今年纪渐长,又在宫中经了这么多的风雨,心智上早已不是从前可比的。
  阮云卿盯了宋辚一眼,心思转了一圈,他终于一咬牙关,飞身就要往梁下跳,把宋辚吓得,急忙一把抱住,从破了洞的房顶里穿出去,沿着屋檐绕到了屋子外面。
  出了回春堂的院子,宋辚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戳着阮云卿的脑门,恨道:“没想到你人儿不大,胆子倒不小!那地方足有一丈开外,真要跳下去,不死也得把腿摔折!你,你莫不是故意……”
  话说了一半,宋辚猛的反应过来。阮云卿笑眯眯的瞧着他,眼睛里都是戏谑笑意。
  宋辚一下子火大起来,好啊!这个人,敢情是吃准了自己不忍心,就干脆假意纵身,直等着他来拦呢。
  宋辚恼恨一阵,不禁又气又笑。经此一夜,阮云卿对他,终于少了那一份拘谨,而多了一份真正的自在随意,他心里真该高兴才对。
  知己相交,本就该不拘小节,然而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阮云卿嘴上不说,行止间却总是拘于身份,对宋辚恭敬有加。如今,他总算是抛却了那些个繁文缛节,真正把自己看作他的朋友了。
  宋辚心中欢喜,可着劲儿的揉了揉阮云卿的脑袋,将一股火气全都撒在他一把柔软、光滑的墨发上。
  阮云卿也觉欢喜,有生以来,他还是头一回任性而为。而宋辚的举动,也没有让他失望。
  胡撸着脑袋上的乱发,阮云卿笑着作揖,“都是我不对,殿下莫怪!”
  宋辚也不理他,顾自上了高墙,绝尘而去。
  阮云卿目送他离开,眼中的笑意犹自不散,他转身又往回春堂走去,直到进了院子,才收敛起眼中的笑意,迈步进了屋里。
  小裴已将屋中重新收拾过了,地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姚珠来过的痕迹,被他清理得一干二净,连点纸灰都看不见了。
  阮云卿停在门口,与小裴打了招呼。小裴连忙让阮云卿进来,二人将小裴带来的供物都拿出来,又依次在袁佑姜面前一字摆开。
  小裴跪在袁佑姜的尸身前磕头,他边焚黄纸边哭道:“师傅死得可怜,明日就要被练化了,却只有我一个人前来送他。”
  小裴回头看了阮云卿一眼,勉强笑道:“师傅生前最爱热闹,若是知道你也来陪他这最后一程,心中一准欢喜。”
  阮云卿看小裴近来瘦得厉害,一双大眼凸显出来,眼睛里的悲伤都像要放不下了似的。
  心头的疑惑全被这浓浓的伤感压了下去,阮云卿不忍再逼问,他坐在小裴身边,好好劝慰了一气,让他不要太过悲伤。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活着的人还要想法子活下去才是。
  这一夜他们二人彻夜未眠,阮云卿陪着小裴,守着袁佑姜的尸身,烧了一夜的纸。小裴将袁佑姜生前喜爱之物全都带了过来,一一搁进火堆里焚化,眼里的泪珠一直就没有干过。
  

第69章 查问
  斗转星移,一夜很快过去。
  阮云卿陪了小裴一宿,他哭到最后,神情呆滞,整个人都像被掏空了似的。阮云卿也没有再劝他,他们奴才,连在人前展露悲伤的权利都没有,过了今晚,到了主子面前,不管他们心里有多少委屈难过,也都得露出一副温和笑脸,听主子的吩咐。
  也只有今晚,小裴能为他死去的亲人伤心流泪了。如此,又何必再劝他。与其生生忍着,倒不如趁此一夜,好好把心里的难过都发泄出来为好。
  第二日一大早,就有人过来拉袁佑姜的死尸。
  阮云卿帮小裴给袁佑姜换了一套新衣,又重新梳过发髻,拿一床棉被将他的尸身重新卷好,搭到一辆平板车上。
  小裴的眼泪好像在一夜之间流干了似的,阮云卿本以为他今日会哭个不住,谁料小裴从袁佑姜被搭到车上,到车身渐行渐远,穿过永安门去,他都没有再掉一滴眼泪。
  小裴的眼神发空,他盯着空荡荡的门洞,发了好一阵呆。阮云卿生怕他承受不住,小裴却已经背转身去,踉跄着脚步,慢慢往丽坤宫的方向走去。
  宫里没有炼化死人的地方,袁佑姜要被拖到城外,在西郊的窑场里焚化。阮宝生早就派人打点好一切,给了那个为袁佑姜送葬的老太监五十两银子,托他将焚化后的尸骨带到京郊的坟地埋葬。
  一切都办妥之后,阮云卿将事情向小裴一一交待清楚。
  小裴默然听着,只木木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再细问阮云卿,袁佑姜的坟地在哪儿,坟前可有人看管等等。
  自那日之后,小裴在阮云卿面前,就再也没有提过袁佑姜这个人。他好像自守灵之后,就将袁佑姜从脑子里抹去了一样,对任何人都不再提起。
  袁佑姜死后一个月,一场大雪纷然而至,转眼腊月过去,新年到来,满宫上下再也没人记得袁佑姜的存在,就像那些莫名死在这皇城里的无数冤魂一样。这世上,仿佛从没出现过袁佑姜这个人。
  小裴的情绪也渐渐好了,只是他整个人都比从前沉默了许多。除去在皇后的寝殿里当值,其余时候,他都一个人闷在屋子里面,也不与人来往。闲暇时他依旧摆弄些香料,魏皇后有兴致时,也会召小裴过去,陪她一起调制香料。
  自袁佑姜事后,小裴对阮云卿也格外依赖起来。他凡事都要与阮云卿商量,从皇后那里得了什么赏赐,也都会分出一份来,给阮云卿送去。
  姚珠的事一直梗在阮云卿心里,他曾试探着问起,袁佑姜可认识舒贵妃宫里的人。
  谁料一提这话,小裴的脸色便陡然一变,他不待阮云卿的话说完,便斩钉截铁的答道:“不认得!”
  小裴的眉目间露出一股狠意,他咬牙切齿说道:“舒贵妃最是笑里藏刀,她身边的人又哪有什么好人。师傅才不认得他们!”
  不知怎的,阮云卿生生让小裴吓出一身冷汗,一提起舒贵妃,小裴整个人都变得凶狠起来,那眼睛里的狠意跟上次他见到姚珠时一样,都恨不得将人撕碎似的。
  阮云卿不敢再问,然而他刻意隐瞒,明明认得却说不认得,让阮云卿不得不怀疑,这个孩子,也许是知道袁佑姜死去的真相的。
  小裴不肯说,阮云卿也只好从别的地方去打听,莫征派出人去,结果只查到姚珠是舒贵妃家的家生奴才,当年是随舒贵妃一起入宫的。
  姚珠的爹娘如今还在舒尚书家当差,是舒府的上等管事,在主子跟前,也是有些脸面的。姚珠从小就服侍舒贵妃,与舒贵妃的情分也非同一般,她是卷云宫里的掌事姑姑,舒贵妃极为信任她,行事之间更是十分倚仗,就连大皇子宋轩,在姚珠面前都恭敬万分,见面后总要叫一声:“姑姑。”
  这样一个心腹宫女,与舒贵妃的关系又如此亲密,她该对舒贵妃的一切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才对。
  可如此就更加奇怪,舒贵妃与魏皇后面和心不和,两个人当年为争皇后之位,也曾闹得腥风血雨,就算是如今,她们年纪渐长,彼此之间都把锋芒藏了起来,宫里的人也都清楚得很,这两个人,生来就是对头,不管面上装得多么亲热和美,暗地里,也是恨不得整死对方。
  天生敌对的两方,姚珠到底是怎么和魏皇后宫里的管事太监扯上关系的?单看那日情形,姚珠哭得肝肠寸断,实在不像作假,她如此情重,该是十分看重与袁佑姜的关系,可为何查来查去,却没人知道内里细节?阮云卿推测多日,也只想到姚珠与袁佑姜,应该是暗地里结了对食的夫妻,因为皇后与舒贵妃的关系,他们之间的事情一直瞒着外人,因此也只有像小裴这样的亲近之人才知道,而其余人等一律是不知情的。
  莫征回来复命时十分沮丧,姚珠的事他只查到些皮毛,而真正的有用的,却一概没有查到,阮云卿难免安慰一番,又托莫征给赵青捎个口信,让他在卷云宫里,再帮忙查查此事的细节。还有那方罗帕,至今都不知是何人送给袁佑姜的。那帕子一看就是女孩儿的东西,要说如今能与袁佑姜扯上关系的女子,也就只有姚珠一个。
  阮云卿给赵青画了个图样,让赵青查查,姚珠是否喜爱用这样的帕子,她的帕子上是否都绣有一枚姜果。
  若袁佑姜与姚珠真是结成对食的夫妻,他们之间的关系自然非比一般,那方罗帕,也极有可能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之物。袁佑姜对此物如此珍视,时常把玩,乃至上面的绣线都褪了颜色,他还是珍而重之的妥为收藏,足见他对帕子的主人用情至深。
  莫征领命去了,赵青也回话说,一定尽力而为。阮云卿这才放下心来,把袁佑姜一事暂且搁在一边。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新年过后,春日回暖,转眼又是二月天气。
  阮云卿自调入丽坤宫后,与宋辚见面的机会也逐渐多了起来。除去每日夜间定时相会,宋辚来给魏皇后请安时,两个人也总能见到。
  魏皇后十分喜欢小裴,自他与阮云卿被郑长春调入皇后的寝殿当值后,他们两个就常伴魏皇后身边,做些传话、奉茶的细致活计。
  魏皇后每日的饮食起居都极为规律,她通常卯时起身,这之后便有各宫嫔妃以及皇子公主们前来问安。皇后多数时候都不与众人见面,只派人出来答一声知道了,便把人全都打发走了。只有偶然心情好时,才会请人进来,或是闲坐一阵,或是奉茶一盏,说几句闲话,各自散了。
  魏皇后素来冷淡,通常也只有孙婕妤、舒贵妃,和几个亲近些的妃子们方有此礼遇,其他人不是身份低微,就是魏皇后心中不喜,除去一些重大日子,实在躲避不开,她通常不会在丽坤宫中待客。
  魏皇后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为人又严谨端正,不像宏佑帝似的,一抓一个把柄。入宫多年,魏皇后从没出过差错。太后病中,魏皇后更是在她病榻前一力服侍,端汤奉药,比宏佑帝这个亲生儿子还要孝顺。如今太后病故,后宫中她身份最高,她与嫔妃之间只要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客套,其他人也挑剔不得。
  宋辚每日来丽坤宫问安。自上次中秋宫宴之后,魏皇后对宋辚的态度也大有好转,请安过后,她偶尔也会留宋辚用早膳,母子三人和乐融融,阮云卿看在眼里,心中只是高兴。
  宋辚对此却警觉起来。阮云卿进宫刚满一载,对魏皇后的性情也不是十分了解。他那里为宋辚和魏皇后和解,能像普通母子一样围桌吃饭而高兴,可宋辚心里,却不由得阵阵发寒。他不得不时时刻刻强逼自己,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蒙蔽,一举一动都要多留个心眼,小心提防才好。
  不是他不尊孝道,实在是魏皇后过去的所做所为,让宋辚心中难以信任。试问一个从小都对你不闻不问的人,突然在一夜之间态度大变,对你温柔关怀起来,谁都得在心里打上一个愣怔,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宋辚不是不想和母亲和解,他从很小的时候,就盼着魏皇后对他,能如同对待宋轲一样。哪怕不是那样慈爱呢,哪怕只是一句小小的赞赏,宋辚心里都能欢喜上好几天。
  这样的祈盼到底持续了多久,宋辚也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从那次之后,他对魏皇后便冷了心肠,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他的母亲恨他,而且那恨意如此强烈,强烈到魏皇后在他这个刚刚五岁的幼童面前,都不屑于掩饰的地步。
  宋辚苦笑一声,也许从那时起,他就彻底变了吧。过去那个天真活泼的孩童,在一夜之间知道了什么是仇恨和憎恶,也在那一夜之间,他彻底将他的心封进了厚重的硬壳里。
  他不相信任何人,不,确切的说,是他不敢相信任何人。
  那一夜的痛苦至今还缠绕在他心头,让宋辚的一颗心变得脆弱而冷酷,他必需要如此,因为他不知道该向谁去诉说。用冷酷伪装起来的面具十分好用,宋辚再也不用担心他受到伤害,然而,与此同时,他也彻底失去了做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所能体会到七情六欲。
  

第70章 软肋
  每次踏入丽坤宫的大门,宋辚都难免心绪不平,即使在他成年后,能够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他也免不了会为母亲的偏向而伤怀。
  然而如今,这份心情已经全然不同。因为一个人,彻底改变了宋辚来丽坤宫的心情。
  才刚迈进丽坤宫的大门,宋辚就已经心急起来,他快步穿过正殿,来到寝殿门前,通报过后,有皇后跟前贴身服侍的大宫女出来回话:“皇后娘娘已然起了,请太子殿下先到暖阁中候着,待娘娘梳了头,就出来见您。”
  宋辚垂首听了,向那宫女颔首示意,宫女福了福身,跟着便退回了寝殿里。
  有小太监过来引路,一直将宋辚引至寝殿西边的暖阁里。他躬身出去,等不多时,阮云卿便进来奉茶。
  如今只要是阮云卿当值,给宋辚奉茶的事,就一定是由他来做。
  宋辚看着阮云卿进来,一路低垂着头,他胸前举着一个朱漆托盘,上面摆了一个米分彩花鸟的盖碗。
  屋中没有旁人,阮云卿依旧不敢放肆,他规规矩矩搁下茶盘,将盖碗摆在宋辚跟前,躬身施了一礼,便想倒退着出去。
  宋辚笑着看他,“等等。”
  阮云卿急忙站住,躬身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宋辚想了想,吩咐是没有的,只是几个时辰没见,心里竟有些想他,想要多看一会儿罢了。
  揭开碗盖,一股茶香扑面而来,宋辚瞧了一眼,见碗里汤色湛绿,香气宜人,正是自己最喜欢的碧玉银针。
  面上不觉露出一个微笑,宋辚心中喜不自禁。
  这茶还是上回在端华宫中时,他随口向阮云卿提过,没想到就那一次,阮云卿便记在心里。知道宋辚喜欢,每逢他来丽坤宫,只要是阮云卿当值,他都会亲手给宋辚沏一碗。
  宋辚的口味清淡,喝茶不喜欢泡的时间过长,他嘴还特别刁,茶汤只喝第二泡,至多喝到第三泡,这道茶便得扔了重沏,不然,这个人心里准闹别扭。
  “前日给你的书,你可看完了?”
  “还差一篇。”
  “哦,是哪一篇?”
  阮云卿抬起头,见宋辚问得认真,便也认真答道:“是最后说祸国乱政的一篇。”
  宋辚拿碗盖滗去茶叶,饮了一口。他搁下茶碗,细问道:“祸国乱政,你说来听听。”
  近来总是如此,宋辚从不避讳当众与阮云卿亲近,丽坤宫上下,乃至魏皇后都知道宋辚十分喜欢这个老成持重的小太监。
  宋辚总喜欢这样查问他的功课,偶尔兴致来了,还和阮云卿一起,在暖阁里辩一辩朝政时局。
  阮云卿见宋辚问他,只好搁下茶盘,答道:“玉华集上说,古往今来,祸国乱政者无非六样。”
  宋辚点了点头,示意阮云卿再往下说。
  “这六样,乃是外戚、朋党、强夷、女宠、蕃镇和……”
  阮云卿停了下来,他咬了咬嘴唇,轻叹道:“和阉竖。”
  宦官祸国,已不是什么稀奇事。他们身份特殊,与皇族的关系太过亲密,有些人手里甚至还掌管着禁军的调配权和草拟诏书、代皇帝朱批奏折的权利,不得不说,万一这些掌印太监们心怀不轨,与人串通,想要借机逼宫,或是在拟诏时篡改皇帝的意图,简直是没人能够防得住的。
  朝堂中也是如此,就拿前些日子被宏佑帝赶去皇陵的司礼监掌印太监来说,他就曾不只一次,打着宏佑帝的旗号,与舒尚书串谋,将丞相刘同所提出的打压舒氏朋党的奏折,私自驳斥回来,压根就没让宏佑帝看见。
  若是有道明君,他们也不敢如此放肆。偏偏宏佑帝是个喜爱流连后宫,常常不理朝政的,也难怪会让这些人串通起来钻空子。
  阮云卿垂首不语,宋辚倒好笑起来。
  “怎么不言语了?”宋辚笑了一声,叹道:“你那心思什么时候能不那么重了,你这性子也就不会再这么闷葫芦似的没趣了。”
  宦官祸国,与阮云卿有什么关系?宋辚笑着看站在一旁的阮云卿,别说他不是宏佑帝这样的昏聩之君,就算是,只要是阮云卿想要的,他怕是也会毫不吝惜的给他。
  这念头一闪而过,宋辚也吃了一惊,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对眼前这个孩子如此纵容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宋辚揉了揉额角,摇头轻叹:他心里如此重视阮云卿,那也就意味着,自己原本铜墙铁壁的心防,终于裂了条缝,而阮云卿,也真正成为了他坚硬内心中,最为柔软的所在。
  如果被有心人之人察觉,阮云卿将会成为自己身上惟一的软肋。
  宋辚心里千回百转,已将诸般利害分析得清楚。这真的不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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