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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_非天夜翔-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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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众武将。
“便是这样。”李衍秋说,“江南一带开春骤遭涝事,拨粮必须马上提前,看这雨,十天半月是不会停的了,这就吩咐下去吧。谁还有奏?”
议了一早上,官员们都疲惫不堪,牧旷达要求城中大户,及江州、江南、汝南、徽州与淮阴等地大族尽可能地备粮运往江州,以备秋后赈灾之需。毕竟今年雨水来势汹汹,耽误了春种,水稻尽被泡在田中,夏收定会受到影响。朝廷减税而士族掏钱,先把这天灾的影响减到最小,如此秋季一旦粮食减产,方不至于流民四起,产生暴乱。
毕竟大陈为了养兵,一连九年在西川、江州等地课以重税,十征其七,已到了濒临崩溃的关头,再加上天灾,情况实在不容乐观。
然而新任户部尚书苏阀与一众江州士人则心想你牧旷达祸害完了西川,搞得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如今又想来祸害江州,那是万万不成的。
于是早朝便爆发出了剧烈的争论,牧旷达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陪一众大臣耗,只不松口。
“臣有本奏。”苏阀这时候又说。
本来李衍秋已打算退朝,就这么定了,苏阀这话一出,朝中文武都是一副“我去你娘的”表情,谢宥更险些就要动粗,江州军与苏家、林家两族向来摩擦甚多,此时苏阀更为士族的共同利益发声,那气势隐约压着众人。
“奏来。”李衍秋倒是非常耐心,做好了陪苏阀耗到底的心理准备。
段岭与武独刚进城,水便漫过了小半个车轮,两道俱是朝二楼搬东西的百姓,还有锅碗瓢盆等物在水里漂着,段岭平生第一次见发大水,只觉十分好奇。就连牧府也被水淹了近半,昌流君正在府外,看着下人把牧磬的东西搬到高处去。
“上哪儿去了?”昌流君一见武独便不悦道。
武独反问:“被水淹了?”
段岭“啊”的一声,忙去收拾东西,武独说:“王山告假,牧相亲自批的。关你什么事。”
“牧相批了王山假,可没批你假。”昌流君冷冷道,“宫里来人传,已传了你四次,再不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谁?”武独问。
“陛下。”昌流君答道。
第115章 卸武
段岭正在房中收拾东西,幸亏大部分药材为了避潮,都不曾放在贴地格里。武独在外头叫了一声,说要进宫,让他到昌流君身边去。
“不用了吧。”段岭说。
“去吧。”武独说,“东西待会儿再收。”
段岭答道好的好的,他让武独快点去,不要管他,武独坚持要看到他进牧府才愿意走。
刚进相府,段岭忽然隐约感觉出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忍不住转身回到院中,顶着雨水,看了一遍院里,再走进房里,细细察看每一个角落,兴许是源自他的直觉,总觉得有人来过他们的家。
段岭躬身检查未曾打开的抽屉,马上又转过身,仔细看枕头的位置,以及被褥底下压着的角,背后登时开始发凉。
有人动过家里的东西!
段岭猛然转头,感觉到房中许多地方都被人动过!
那一刻他倏然有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马上放下药屉,快步走到门外,如同惊弓之鸟一般,下意识地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有人来过,而且似乎不止一次,武独呢?
他跑出了院子,继而穿过小巷,踩起水花,跑向丞相府。
“昌流君呢?!”段岭朝仆役问。
那双眼睛似乎如影随形,始终跟在他的身后,直到他看到昌流君的身影。
“昌流君!”段岭喊道。
“怎么了?”昌流君躺在榻上,拿着一把不求人,朝段岭挥了几下,蒙面巾缝隙里的双眼打量他。
段岭脸色发白,片刻后镇定下来,知道纯粹是自己吓自己,寻思片刻,而后答道:“少爷呢?”
“随相爷进宫去了。”昌流君坐起来,答道,“怎么?有事?”
段岭摇摇头,昌流君便朝里头挪了点,让出个位置。
“你在做什么?”段岭问。
“睡午觉。”昌流君答道,又自顾自地闭上眼睛。段岭心道这家伙实力不知道有多强,但既然身为四大刺客之一,应当不会怕郎俊侠。
段岭便坐在昌流君旁边发呆,昌流君又问:“上哪儿玩去了?”
段岭在想,既然来翻自己的房间,那么想必是因为上次的试卷,知道这试卷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郎俊侠,另一个则是昌流君,如果是昌流君的话……也就意味着是牧旷达的意思。
“你帮我收拾过家里吗?”段岭问道。
“没有啊。”昌流君答道。
“哦,那好的。”段岭觉得牧旷达应该不会做这种事,毕竟相信了就是相信了,再弄小手段,反倒吃力不讨好,把先前建立的信任全给毁掉了。
“真的没有。”昌流君又坐起来说。
“睡吧睡吧。”段岭皱眉道,把昌流君按回去躺着,又象征性地在他的身上拍了拍,意思是哄他睡觉。
一定是郎俊侠,他来过了,而且还不死心,段岭望着外头下个不停的雨,沉默了。
武独在宫外翻身下马,解下蓑衣,放在奔霄背上,一路踩出水花,轻声跃上通往御书房的长廊。
“解剑。”黑甲军再次拦住武独。
武独朝那两名士兵招手,充满诚意地说:“你们过来,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黑甲军士兵不明所以,走上前来,武独手指一弹,两人登时大喊一声,武独看也不看,越过二人,飞身进了走廊,快步离开。
士兵在背后破口大骂,却毫无办法,歪倒在地,不住乱动,一人让另一人卸甲胄,两人手忙脚乱地除去铠甲。
武独到得御书房外,郑彦正在守门,示意稍等,两人便在御书房外站着,里头传出牧旷达的声音,显然赈灾之事早朝时还未解决,战场一路延续到了御书房中。大家各自吃过午饭,又在李衍秋面前唇枪舌剑地开战。
郑彦不说话,武独也不说话,二人抬头,看着廊下的雨。武独想到段岭来日兴许也会像李衍秋一般,当上皇帝,只不知他会不会挖苦苏阀这等人,又或者面子上客客气气,转身下来便将老头子骂一通,想得好笑,不禁嘴角微微牵起。
郑彦奇怪地打量武独,武独注意到郑彦的表情,打量他两眼。
“去哪儿了?”郑彦嘴唇微动,却不出声。武独眉毛一扬,心不在焉地用左手比划了个小人,右手拇指指指自己,也比划了个小人,右手小人靠近左手小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
郑彦:“……”
郑彦哭笑不得,朝武独比了个中指。
武独指指郑彦,指指地下,意思是待会儿找你还有事,郑彦嘴角抽搐,想也知道是什么事。外头铁甲声响,谢宥一身甲胄,披风飘扬走来,郑彦与武独同时伸手,将他拦在御书房外。
“陛下在议事。”郑彦说,“谢将军,请稍等。”
谢宥冷哼一声,上下打量武独,沉声道:“武少保好大的威风。”
武独嘴角微微一牵,答道:“不及谢将军威风,出宫入宫,这么一身黑甲,倒是擦得挺干净。”
大陈向来是文官的瞧不起穷兵黩武的武将,武将则瞧不起祸国殃民的刺客,刺客没什么人可瞧不起了,只得互相瞧不起。然而在面对外敌时,大伙儿又是一致的,常嘲笑谢宥无仗可打,还成日穿盔戴甲,走来走去地耍威风。
“黑甲军有历任帝君的御旨。”谢宥冷冷道,“任何人在宫中走动,除黑甲军统帅外,唯有位列正一品太子太保、从一品太子少保可佩武器,否则都得解剑,武独,你领了官职不曾?”
武独打量谢宥,谢宥探手到身后,取下背后玄铁磐龙棍,说:“今日若放你这么着,我便无法朝列帝英灵交代,不如你与我先比划一场,若毒得死我,这天下再无人能解你佩剑。”
武独笑了起来,说:“有意思,谢将军,你知不知道,白虎堂向来有个规矩,在这规矩面前,能收缴我武器的,就只有一人。”
“当年即便是先帝,也只命我收剑,不敢除我手中‘烈光’。如你江州军只认传国玉璜不认人,我白虎堂也只认兵器,不认人。你拿得出镇山河来,我自然将烈光剑拱手奉上,否则就连大陈开国太祖,见着白虎堂传人,亦不会让他卸武。”
“……外头可是武独?”李衍秋的声音传出。
谢宥便不再说话,御书房中一片安静。
“朕人就坐在这里,虽并无镇山河,却是一国之君。”李衍秋说,“郑彦,解下武独的烈光剑,送进御书房来。”
此话无异于给了谢宥与武独各一个台阶下。
武独沉默片刻,只得解下烈光剑,交给郑彦,郑彦捧着进去。
谢宥在外拱手,躬身道:“陛下,武独在我手下身上下了毒,黑甲军一片赤诚忠心,如今全身都是水泡,命在旦夕。”
“谢将军言过其实了。”武独安慰道,“不过是一点痒粉,等上三年,自然就好了。”
“把解药给他。”李衍秋又在里头吩咐道:“莫要杀来杀去的了,心烦。”
武独便掏出解药,扔给谢宥,谢宥抬手接过,话也不说便转身离开。
里头又开始交谈,武独脸色阴沉,片刻后,苏阀先是出来,一瞥武独,脸色更为难看,显然是被牧旷达揭了短,而先前收受元使贿赂一事,又是武独查出来的,当即记恨上了武独。
“狡兔死,走狗烹。”苏阀恶毒地凑近武独,低声道,“飞鸟尽,良弓藏。”
武独朝苏阀招手道:“苏大人请留步,给你看个东西。”
年近知天命之年的苏阀老当益壮,瞬间疾走,消失在了走廊后。
“进来。”李衍秋的声音又道。
武独这才推门进去,见牧旷达、蔡闫、郎俊侠、郑彦赫然在内。烈光剑摆放在郎俊侠身后的兵器架上。
“剑还你。”蔡闫认真地说,“我不疑你忠心。”
蔡闫示意郎俊侠,郎俊侠取过烈光剑,交给蔡闫,蔡闫再双手捧着,交给武独。
武独依旧接过,系在腰间,脸色不好看是自然的。
昌流君、郑彦、郎俊侠俱可佩剑入宫,郎俊侠有职位在身,乃是御前侍卫,郑彦也是御前侍卫。二人有太子与皇帝的特别许可,也就罢了,连昌流君也能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唯独武独例外,简直是耻辱。
“给他赐座。”李衍秋又吩咐道。
郑彦搬了案几,让武独盘膝坐下,御书房内,李衍秋的案榻底座高出些许,便高了众人一截,他俯览武独片刻,叹了口气。
“今日恰好牧相也在。”李衍秋随手翻了翻眼前的奏折,说,“正有一事想问问你的意思。不过看你逍遥自在,闲云野鹤的,看来这答案,已有定论了。”
牧旷达笑道:“府上满打满算,也进过不少人,唯有武独,是向来不听我话的。从来都是把事儿办完了就走,两袖清风,不贪财,也不好色。”
“听牧相说。”蔡闫倒是十分轻松随意,问,“你不愿进宫,可是为了你的义儿?”
武独沉默以对,一片静谧中,最后开了口,只答了一个字。
“是。”
蔡闫又笑着说:“是我三番五次地求陛下,召你来东宫,陛下又三番五次地来烦你。今天恰好你来了,便讨你一句话,你若说不愿,自然不会勉强你。”
武独还没说话,李衍秋却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你义儿叫什么名字?”
“王山。”武独答道,“非是义父子,乃是兄弟,他父亲长着我一辈,临死前托孤于我,教我好好待他,这一生一世,不可离开他身边半步。”
蔡闫深吸一口气,看着武独,眉头微微地拧了起来,武独却未看蔡闫,只是注视李衍秋。李衍秋一直在思考事情,末了问道:“那日我看他,也有个十五六岁了,今年会试应考了不曾?”
“有。”武独答道。
“传个人,将他的卷子取过来,朕看看。”李衍秋吩咐道。
蔡闫的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低头看着案几,李衍秋挥手道:“就这样吧,你们都回去,今日也是累了,武独,你留下来。”
“儿臣在这儿陪着叔父。”蔡闫答道。
蔡闫回宫后,常以“儿臣”自称,叔父叔父,叔如同父,便将李衍秋当作父亲对待。
李衍秋略现疲态,毕竟与大臣们车轮战了一整天,体力实在支撑不住,朝蔡闫道:“你且回去歇着,晚上过来陪我。”
“叔父……”蔡闫还想坚持,李衍秋却摆摆手,靠着案上的椅靠,闭上眼,不再说话。
第116章 天算
蔡闫告退后,牧旷达也随即告退。书房内一片静谧,只有武独与李衍秋、郑彦三人。
一片静谧之中,李衍秋沉声开口:“不愿入东宫,不是为的旁人,想必自然是因我皇儿了。”
如蔡闫自称“儿臣”一般,李衍秋也称蔡闫为“皇儿”,叔如同父,李衍秋膝下无儿无女,为人父的感情尽数倾注在了蔡闫身上。大臣们自然认为不合礼法,提醒了几次,李衍秋却充耳不闻,叔侄二人俨然父子,向来是这么乱叫。
武独话到嘴边,心念电转,终于忍住。
按他与段岭的分析,朝中处处都可能是敌人,甚至李衍秋。虽然段岭不相信,但这话要说,也是由段岭来说,而不是由他武独。
“陛下言重了。”武独说,“臣这辈子不曾做过官,恐怕触忤了殿下,这世上有人喜欢待在庙堂,有人喜欢待在江湖,各有各的意兴。”
“恐怕不是你触忤殿下,而是殿下触忤了你吧。”李衍秋眉头微扬,答道,“皇儿不止说过一次,那日将你关起来,乃是为平文武百官之愤。待天下大赦之时,再将你放出来将功补过,也就是了。身为白虎堂传人,你与这江山乃是同荣辱,共存亡的干系,为何要与未来的一国之君赌气?”
武独保持了沉默,李衍秋语带责备,却似乎毫不生气,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自打下山那一年起,你就从未将朝廷放在眼中过。”李衍秋说,“也不知是长不大的脾气,还是因为白虎堂就是这么教的你。”
武独始终沉默。
又过许久,李衍秋开口道:“朕记得,传说两百余年前,有个人,脾气倒是与你极像的。”
武独依旧一脸冷漠,郑彦倒是听懂了,笑了起来。
“这江山与我同荣辱,共存亡。”武独答道。
“正是。”李衍秋说,“你懂了?”
有些话不必多说,彼此便心下了然,李衍秋知道自己只能说到这里,再说下去,这一国之君便势必失了龙威。武独的身份与其余三名刺客俱是不一样的,他是天下刺客的统帅,他的臣服,象征着江湖对庙堂的效忠。
李衍秋心里也清楚,不管是先皇——自己与兄长的父亲,还是已为国捐躯的武烈帝,抑或自己与侄儿,都未给到武独该有的礼节。昔年万里伏凭一把镇山河,协助大陈开国太祖平定乱世,驱逐胡虏,收复江山。如今万里伏若还在世,当是与帝君平起平坐的身份。
表面上是效忠,实际上则是共存。
但他不可能给武独这个平等的身份,一来武独还太年轻,从他下山后不务正业,投向赵奎伊始,李衍秋便忍着这口气。也正因如此,皇族与白虎堂方有着暗地里的僵持。
武独没有任何势力,如今的江湖,历经百年治世,早已名存实亡,哪怕全天底下的游侠聚集到一处,也再掀不起多少风浪。
但无论如何,他的地位始终在这里。
他的责任是守护大陈皇朝,这也仅仅是责任,不是义务,要他尽这责任,须得以礼待之。李衍秋常常头疼,若兄长仍在,武独必须臣服。现如今他不服,不服自己,不服太子,不服所有的人,只服一个故去的英灵,放他走吧,颜面尽失,收揽他吧,他不乐意,当真是卡在半空,不上不下。
外头响起内阁官员的声音,答道:“陛下,卷子找来了,可是……”
“传。”李衍秋说。
郑彦打开门,判卷官亲手捧进来一匣子卷子,里头全是被泡得字迹模糊的薄宣,墨水一层渗过一层,糊得全部粘在了一起。
李衍秋:“……”
武独:“……”
郑彦笑着抓了几把,依旧放回去。
“连日暴雨。”判卷官将全是水的木匣放在地上,躬身跪伏在地,颤声道,“浸过藏卷阁,这一匣共四十一份试卷大多被水泡烂,找不着王山的试卷,料想在这一匣中……属下该死。”
武独哭笑不得,望向李衍秋。
李衍秋一时也没辙了,天灾人祸,倒是看得开,也不去责备读书人,毕竟这事自然会有人来追责。
“传令谢宥。”李衍秋说,“让人将泡湿了卷子的考生全部传进宫来,今夜就传。”
外头仍下着雨,段岭坐在榻上,左思右想,牧旷达却先一步回来了,刚回来便授意召见段岭。
“我以为你会劝武独进东宫去。”牧旷达接过侍婢递来的一盏茶,看也不看段岭,撂了杯盖,喝下几口,又说:“太子少保的位置,不是谁都能当的。”
“我……我不知道。”段岭答道,“真有此事?”
牧旷达从杯沿露出眼来,微微一瞥段岭。
“知与不知,暂且不论。”牧旷达说,“如今陛下亲自召他,今日又要亲阅你卷,多半是想与武独做交换了,稍后若传你进宫,你知道该怎么说了?”
段岭心思忐忑,没有作答。
牧旷达便道:“都下去。”
牧旷达屏退下人,房中唯剩二人,段岭嘴上不吭声,脑子里头却在飞快思索,“假太子”一事,段岭也是知情人之一。自那夜以后,牧旷达便绝口不提此事,应当已有计划,只不知他要如何扳倒蔡闫,借谁的手去扳倒蔡闫。
将武独派进东宫常驻,当是一着对己方极有利的棋,武独可以接近太子,并搜集证据,供给牧旷达。
果然,牧旷达说:“徒弟,这乃是一举两得之事,为何还在推托?”
段岭知道这一次避不过去了,若再推托,牧旷达一定会起疑心,只得答道:“是,待武独回来,我一定劝劝他。”
牧旷达这才满意点头,观察段岭脸色,段岭又略觉不安。
“我这辈子,也就收了俩徒弟。”牧旷达说,“山儿,你与我有缘。”
段岭躬身跪伏在地。
牧旷达说:“更难得的是,你知我心意,旁的人,决计不敢像你在潼关一般先斩后奏。”
段岭答道:“都是师父所授。”
牧旷达倏然又话锋一转,说:“既知我心意,接下来的,料想也不必多说了。”
段岭心惊,知道牧旷达向来话里有话,这么说,一定是希望自己让武独进宫去,搜集证据,以便他布置驱策了。
“是。”段岭说。
不知不觉,自己竟与牧旷达上了同一条船,只不知来日当牧旷达知道自己才是真正太子时会怎么想。
外头昌流君咳了声,说:“相爷,郑彦来了。”
“喝过这杯茶。”牧旷达说,“收拾打点好,该做什么,都得准备,假也放过了,该给你的也都给了,能走到什么地方,全看你自己了。”
段岭接过牧旷达递过来的茶喝了,将空杯扣着,又朝他行了一礼,出去时见郑彦站在廊下。
“陛下召你进宫。”郑彦朝段岭说,“这就走吧。”
段岭已知缘由,却仍假装不明,问道:“什么事?”
“赏你饭吃。”郑彦笑着说。
段岭打量郑彦,一时不知是真是假,进得宫去,听见不远处人声鼎沸,虽已暮色重重,乌云密布,廊下滴着密集的雨水,今夜皇宫却十分热闹。
“到这儿来。”郑彦说。
段岭遥望远处人群,大多是年轻人,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不关你的事。”郑彦答道,“莫要多问,也莫要四处瞅。”
郑彦将段岭带到一间空殿内,里头只有一张案几。
“坐。”郑彦吩咐道。
段岭便坐下,郑彦起身离开,段岭本能地觉得危险,说:“哎!你去哪儿?”
“去去就来。”郑彦的声音道。
段岭起身要离开,却听到郑彦在走廊里问:“准备好了么?”
“都备齐全了。”外头侍卫答道。
郑彦又进殿里来,手里却捧着一个食盒,当着段岭的面打开,四个格子,花团锦簇,侧旁一个碗,碗里盛着白汤,汤上漂着几片嫩绿的蒌蒿芽。段岭只认出其中一格是白米饭,米饭上还缀着一朵梨花。
段岭:“……”
“先吃吧。”郑彦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外,从怀中取出一瓶酒。
“这……这是什么?”段岭诧异道,尝了一口,吃不出是什么,只知道鲜美异常。
“钱塘小炒肉,白菜芯,九味酿鲜藕。”郑彦懒洋洋地答道,“慢点吃,别噎着。”
段岭差点被噎死,喝了口汤,郑彦又说:“河豚炖的汤,吃过我做的菜,就是我的人了,今天晚上过了,咱俩就洞房去吧,反正武独也把你送给我了。”
段岭一口汤险些喷了出来,唯一的念头不是“这混账”,而是“还好没喷出去,否则就浪费了”。
段岭平生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藕有九孔,每一孔里酿的食材都完全不同,只吃出了鲜肉、鸡肉、鱼肉、腊肉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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