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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幻-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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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言春却道:“不然,你看城里虽然平静,但城门处却盘查得极严,大约就是要防着蛮子奸细。依我想,城外大概还布有岗哨,其实算得上内松外紧、防守森严了。”
  方犁和墩儿都讶然望着他,想不到他竟有这个见识。贺言春腼腆低了头,道:“我瞎说的。估摸着守城就好比放羊,为了防着狼,必须远近布点守着。在近处守的人还要稳住,不然就惊了羊……”
  墩儿和方犁都笑了起来,想了想果然如此。墩儿感叹道:“真是一门有一门的行道。看来将军要学守城,须得先放三年羊。”
  方犁望了望四周,笑道:“驻城的这位邝将军,听说是陇西人士,自小从军,兵法娴熟,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甜水城的百姓们,也算是托他的福,才得了几天安稳日子。”
  回去后,店主伍老儿特意煮了茶给商队送过来。甜水城空有甜水二字,实则水质颇差,入口苦涩。只有城东几口水井里出甜水,平时有人挑出来卖。想喝口茶,就得买这甜水,否则泡出来有股怪味。本地人爱喝的茶,是一种奶茶,将牛乳、盐巴和砖茶同煮,据说是从北蛮子那边传过来的。伍老儿命小厮给伙计们都倒了一碗,方犁等人闻着就嫌腥。唯有贺言春喜欢,最后那奶茶多半被他一人喝了。
  伍老儿在旁捋着胡子笑道:“贺小郎,这茶若你喝习惯了,一天不喝心里便不舒坦。每天喝上一顿,我包你日后长成条壮大汉子!”
  贺言春笑笑,低头吹茶沫儿。旁边有伙计却道:“光是身坯壮大,只怕不中用!若喝了你这奶茶,能把裆里家伙也补得壮大,贺小郎你便再来十碗!”
  贺言春听了这话,不再是早先懵懂模样,低头红了脸,偷眼瞧见方犁站在廊下,也笑嘻嘻看着他,顿时更加窘迫,转身便走。
  伙计们一看,立刻在后头起哄,这一个说:“哎呀,咱家贺小郎何时知晓人事了?敢是背着人和哪家女子睡过了?”那一个讲:“瞧这可怜见的,第一遭滋味也不知尝着了不曾,来来来,哥哥教你两招!”
  伙计们素日嘴里粗野惯了,方犁也不大管。这回却听着碍耳,道:“你们够了!柿子尽捡软的捏!这是在外头,仔细人家看笑话!”
  伍老儿开着边陲客栈,自然听惯了这等淫言浪语,呵呵笑道:“你们别不信,不是我吹,这奶茶那方面也很有些功效咧。你看那北蛮男儿,个个身强体壮,晚间驰骋一夜,白日里照样放牧,焉知不是喝了奶茶的缘故?”
  那伙计中便有人后悔,央求着要再尝尝奶茶滋味,又被众人嘲笑揶揄了一番,各自聊得尽兴了,才回房去安歇。
  也不知是那奶茶当真有奇效,还是年轻小郎火力足,当天晚上贺言春又没睡好,心里毛焦毛燥,起床喝了几瓢水也还是渴。夜里断断续续做了些绮梦,醒来后一概不记得,只模糊觉得抱着的那人生得极白。摸摸裤头,又湿了一大片。
  第二天清早起来,他背着人偷偷洗裤头,不幸又被六儿撞见。六儿那大嘴一顿嚷嚷,顿时满世界人都知道了,把个贺言春羞得要死。平时不是躲去马厩,便是出门遛马,连饭都是等大家吃过才回来。方犁看他面嫩,命墩儿去说伙计们,让人不准再拿他取笑。说了两三次,方才好些了。


第二十二章 塞外声
  等到十月中,边市终于开张了,当天方犁等人清晨即起,赶着货车前去交易场地。
  原来那边市在城南外头一块空地上,装着各色货物的车辆都来了这里,一字儿排开。夏人商队和北蛮各部落的商人相互混杂,有卖玉器的、卖丝绸茶叶的、卖鹿茸人参的、卖皮毛的甚至卖马卖人的,品种十分丰富。周围有官兵值守巡查,防人闹事,半城百姓都出来瞧热闹,也有卖各色吃食和饮水的,端的是熙熙攘攘。
  方家商队的伙计们都是头一回瞧见匈奴人,不由凑在一处,边打量边交头接耳。那蛮人汉子果然十分壮实,个个古铜皮肤,生得颧骨突出、鼻高眼凹,服饰也与中原大为不同。然除此之外,也实在看不出有什么通天遁地的神通。
  头一天入市,方犁和李财便抢先占到一个好位置,把漆器刚摆出来,立刻吸引了许多人。这些漆器形状精美、质地密实,兼具了美观实用的双重功能,不仅匈奴人前来问价,连夏人也多有驻足观看的。一个小巧精致的螺钿漆盒儿,便有人拿十来张上等羊皮来换。李财晓得几句匈奴话,带着贺言春跟人四处看货,方犁和墩儿则请了位通译,和人谈起了价钱。自早到午,忙得连茶水都来不及喝一口。
  边市里有带钱交易的,更多的是以物易物。彼此语言不通,靠比比划划往往也能做成一笔生意。方家商队的漆器因为新颖别致,两天时间便销售一空。车队满载而归,车上堆满了上等皮草鹿茸、匈奴短刀、零碎玉器,后头贺言春还牵着几匹良驹。因北蛮胭脂十分出名,方犁也让人淘换了些。车上装不下,伙计们把外衣脱下来卷成包袱,把零碎小物包裹着,搭在马上驼回去,人人都喜笑满面。
  回城后稍事休息,方犁便把李财等人叫进房中议事。按墩儿的意思,本要明天把带来的两车药草药丸也拿出去换货,李财却建议他等几天再说。此次边市连着交易十天,说不定有些好货要留在后几日抛售,到时用药草换货,也方便些。方犁听了,深以为然,便命众人把换购的货物好生收贮,歇几天再去市场。
  贺言春得了几匹好马,十分欢喜,连日无事,他便每天到城外遛马。因城中饮水金贵,他出去时专寻那些有水源的地方去,遛够了,让马儿痛饮一番,再刷洗干净。那几匹马本来各有各的脾性,经他这番精心调理,竟都温驯了许多。伙计中也有年轻贪玩的,见他骑马去城外耍,也要跟着去,墩儿并不管他们。
  如此过得几日,这天清晨,方犁正吃早饭,李财忽然跑进来,慌里慌张地道:“三郎,你可晓得,客栈里王家商队的管事说,今日边市突然关闭了!”
  方犁闻言也很愕然,忙道:“消息确实么?我们去城外看看。”
  说完饭也不吃了,站起身就走。骑马带着墩儿李财等人往城南走。还未出城,便看见那转回来的百姓和商队。李财拉着人打听了一番,来回话道:“是真的。城外官兵们正驱赶百姓商旅。说是边关军情紧急,边市暂行关闭。”
  几人得了确切消息,便骑马往回走。路上李财长吁短叹,颇为自责,道:“都怪我多嘴。若前几日把药草拉去,早就卖完了,如今可好,活砸在手里了。也不知这边市几时才得再开。”
  方犁见他深为愧疚,忙笑道:“这事原本是我拿的主意,怨不得你。我们头两天收了许多货物,算一算已经是暴利。那些药草倒也不急,反正放哪里都值钱,拖回常平城卖也是一样。不过是少赚些罢了。”
  墩儿也道:“正是,再说这边市只是暂时关闭,说不定过两日又开了呢。”
  李财见少东家和管事都未责备自己,心里才踏实些,但终归有些闷闷不乐。几人回了客栈,商量着是走是留,最终决定在客栈里等上几日再说。
  这晚歇息前,六儿提水来给方犁洗脚,因要等着给他倒水,便站在旁边,罗罗嗦嗦地说起跟贺言春出城遛马的事,几人在野地里打着一只兔儿,烤得肥美流油,分着吃了。六儿说着便口舌生津,怂恿道:“三郎,你若明日无事,也跟我们一起耍一回去。野地里宽敞,尽可爽性跑马,言春烤兔儿也是一把好手,包你又好吃又好玩。”
  方犁听了,挑动兴致,想着接连忙了许久,也该松快松快,便道:“去问你墩儿哥和李管事,看他们去不去。”
  六儿是个无事忙,听了这话兴高采烈地走了。过了片刻回来,说是那两位都要去。当晚他又把这事告诉了贺言春,两人核计着要带三郎打猎玩耍,第二天又租了两把弓带着。翌日清晨,等墩儿和李财把商队事情给伙计们交代好了,一行人便带着弓箭,骑马往城外去。
  出了城北,便是平平展展的草甸,人烟稀少,也没什么村庄树木,连灌木都是趴在地上长的。时值深秋,天高气爽,天地间莽莽苍苍,一望无垠,份外辽阔。一行人纵马驰骋了一番,果然感觉十分畅快。
  方犁这趟出门,连车都没带,出行都靠骑马,骑术已经日益精进;贺言春时常遛马,一上马,那两腿就跟长在马身上似的,再调皮的驹子也拿他没办法;墩儿六儿本来骑过马,又都是年轻人,学起来也快。只苦了李财,打马跑了一小程,便被众人远远甩在后面。好容易赶上来,直嚷嚷腰酸腿疼。大伙儿便让他留在原地休息。另几个兴致高昂地带着弓箭,去草甸上打兔子去了。
  大夏国但凡有点家底的人家,子弟们无不请人教习弓马剑术。方犁在家时也学过开弓,箭术却还没来得及练。野兔又灵动异常,不易射中。是以尽管草甸上野兔极多,几人轮番骑射半晌,竟是一无所获,却大呼小叫,玩得十分尽兴。
  最后还是贺言春猎了只兔子。他不会弓箭,只捡了几块小石子,打磨得棱角锋利,用绳子系着个布做的小兜,把石头套在布兜里,抡着甩出去,劲风掠过,嗖的一声,六儿去寻时,就见草丛里一只兔子头破血流,忙欢天喜地地捡起来,要去洗剥了烤来吃。
  墩儿却不同意。原来他见那野兔毛色油光水滑,显然一张好皮子,矾好了拿去做个手筒也是好的,怕六儿胡乱糟蹋了,要带回去请懂行的人剥。两人正在商量,旁边的贺言春却突然站直了,指着远处道:“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一缕细细的黑烟,直冲天空。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正诧异间,就见一个黑点从远处飞驰而来,跑近了,才发现是一名军中斥候骑在马上,极快地冲过来,边打马边声嘶力竭地喊:“快进城!蛮子兵来了!”
  众人大惊,慌忙各自上马,拔转马头跟着往回跑。方犁仓促间在马上回望,就见天边沿地平线冒出黑乎乎的一道长线,先还看不清是什么,仔细看时,才发现竟是一排排人头。
  那人头渐渐从地底浮起,出现人的身躯,再是跨下马匹。就见一大群匈奴骑兵,如乌云般席卷而来,蹄声震得地面隐隐震颤。
  方犁等人死命打马,跟着斥候往城里跑。远远看到李财还站在路边,目瞪口呆朝这里望,忙都大声呼喝,让他赶紧上马回城。李财也看见了远处蛮子兵,抖抖索索地爬上马朝回跑,却因骑术生疏,渐渐被众人赶上。
  此时那匈奴骑兵越来越近,渐渐看得清马匹和人,蛮子们在马上呜呜怪叫,令人望之胆寒。
  贺言春见李财跑得太慢,渐渐落在后头,勒马大喊道:“下来!上我的马!”
  李财惊慌中,却又勒不住马。正在此时,有厉声破空而来,一枝铁箭贴着他左腿,直射过来,落在地上箭身半没,尚在震颤。李财受此惊吓,哎呀叫了一声,直坠下马去。
  方犁大惊,也勒住马,贺言春却扬鞭在他马上抽了一记,自已拨转马头往回跑。到得李财身边,李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跛着脚赶过来,被贺言春拉上马,打马便跑。
  方犁等人在前面,几匹马窝在一处,被蛮人铁箭几番贴着头皮射过。贺言春在后面急中生智,边催着马跑,边大喊:“蛮子放箭,都散开来,别跑直路,绕弯遛!”
  正喊叫间,又有几支利箭紧擦着人马射来,那箭比他们之前打猎的箭粗大许多,力道十足,咻咻地射过来,光听声音就令人胆寒。幸而双方隔得远,方犁等人又机灵,听了贺言春的话,立刻会意,纵马四散开来,在路上绕着弯儿跑。虽然避了箭,却渐渐地被北蛮兵越追越近。


第二十三章 兵临城
  眼看着蛮人越追越近,方犁等人惊慌不已,幸而此时已经远远看到城门了。
  路上许多百姓,也正扶老携幼往城中跑。眼见得快进城时,北蛮人的箭突然密集起来,混乱中有人被箭射中,旁人自顾无暇,也无人去救,只随那人倒在地上哀叫不止。
  方犁等人打马冲进城门时,忽然斜刺里杀出来一队夏族兵马,马上士兵执弓持弩,与匈奴骑兵对阵,双方互射,将那匈奴兵的来势阻了一刻。等百姓们陆续进了城,城外士兵才撤进来。那些受伤的、零星不及逃进城的百姓,立时便在匈奴铁蹄下踩作肉泥,死状凄惨。
  两扇铸铁城门紧闭,吊桥拉了起来,城墙上士兵执着机弩远射。蛮人见无法冲进城来,便在城外后撤五里,离开机弩射击范围,远远把甜水城围得铁桶一般。
  方犁等人逃得一条生路,打马奔进城内,就见街道里人慌马乱。本来人人都在奔逃,不大一会儿,却都各自找地方隐匿了。方犁不知就里,还打马狂奔,旁边却有人纷纷喊:“快下马!蛮子要射箭了!”
  喊了几声,方犁等人才听明白了,忙飞□□马,就见旁边店铺民居大门敞开,供人自由进出。几人胡乱把马拴在檐下,跑进一家民居,此时屋里已经躲了好些人,各自寻了墙角、木柜等地方缩着,又有几人拿着木锅盖和桌几顶在头上。贺言春一见这情形,立刻明白了几分,跑去后院,卸下一扇木门扛过来,几人抬着也顶在头上。
  刚刚藏妥,便听一片尖利啸声破空而来,外头瓦片叮当作响,如同落了一场急雨。有几枝利箭竟穿透屋顶射下来,夺地一声,钉在木柜上,里面藏着的两人吓得尽皆失色。
  透过大开的屋门,只见外头箭如飞蝗,有那躲藏得不是地方的百姓,被箭射中,躺在地上大声惨嚎,却也无人敢去救他。
  那箭一阵急似一阵,过了片刻,终于稀少了些,屋里便有两人头上□□木锅盖,跑出去救人。一人身上插得跟刺猬似的,眼见活不成了,另一人却还在哀叫。两人把那活着的人拖进屋来,刚进屋里,第二阵箭又至。
  嗖嗖几声,又有利箭透屋而过,六儿和贺言春合力举着木板,忽听头顶咚地一声,木板往下一沉,裂开一块,下头竟露出一点乌黑箭头来。李财魂飞魄散,抖如筛糠。六儿咧嘴要哭,看贺言春把木板举高了些,不敢松懈,忙也跟着往上举。墩儿则死命搂住方犁,把他护在怀里,两人都瑟瑟发抖。
  箭阵持续了一顿饭时间,才终于没有之前那般密集了。屋里人才上前对中箭的伤员施救。那人被射中小腿,血都快流干了。这时辰也无法请大夫,屋里几个人都见过些阵势,忙乱着点了火烛,拿剪子在火上燎了一下,剪去箭杆,朝那人嘴里塞块布,生生把箭头从肉中剜了出来。那人生生疼昏过去,几人也不理会,只拿布条扎紧,就算包扎完毕了。
  方犁等人在旁边,看得遍体生寒,六儿道:“怎么不撒些药?”
  其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汉,似乎是屋主,听了道:“这偏远地方,哪来的好药等你去捡?咱们小老百姓,各自挣命罢了。”
  六儿说不出话来,方犁又道:“老伯,这城守不守得住?”
  老汉道:“守不守得住,都得守!若被蛮子兵冲进来,铁定是个死。”
  众人面面相觑,另外一人却道:“王伯休要吓他们这外来的客人,如今邝将军父子在城内把守,部下多少豪杰!前几回蛮子兵来打劫,不都未得手么?这二年渐渐来得少了,只不知为何今年却又来了。”
  方犁听了,心下稍安,便要牵马回客栈。那屋主又嘱咐道:“挑那有檐的地方走,不要去大街上。看箭密了,赶紧往旁边屋里躲!”
  方犁应了,谢过屋主,出门去拴马的地方,却有一匹挣脱缰绳,不知跑哪里去了。众人也不敢上马,只牵在手里,照那老丈的话,顺着屋檐往回走,李财跛了脚,便由六儿背着。
  路上方犁四下里看了看,就见屋顶上箭插得跟密密的,路上不时有大滩血迹和中箭身亡的人,两旁屋里,时而传来哀嚎声,几人听在耳中,心情都异常沉重。
  街上再无行人,只有小队士兵不时跑过。方犁等人还未到客栈,便有两个伙计□□木锅盖寻过来,两拨人碰了面,各自都悲喜交加。嘴快的那个伙计便道:“城里乱作一团,都说蛮子兵打过来了。我们几个要出去寻,被客栈老板拦住了,说蛮子兵惯常会放箭攻城,纵是要寻,也要等一阵。正说着那箭就下来了,妈也,一枝有这么长!吓煞个人!咱躲在屋里大气不敢出,就看见三郎骑的那匹马孤零零地跑回来,一看马上又没有人,险些没急死……”
  一群人回到客栈,这里已近城中,屋上箭杆渐渐稀疏了,只有零星几支。进店后伙计们接着,都欢呼成一团。店主伍老儿也跑来看,听六儿讲了经历,直感叹他们几个命大。感叹完了,便要去张罗吃喝。
  方犁忍不住道:“想不到伍老丈如此临危不惧。蛮人围城,我等都要吓杀了,您老还浑若等闲,惦记着吃饭这些琐细小事。”
  那伍老儿叹气道:“城守不守得住,大半看人力,小半靠天意。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便一时城破了,也能当个饱肚子死鬼,总好过枯坐在这里吓死饿死,你说是不是?”
  说着自去了。方犁又看李财受伤的腿,幸好只是崴了脚,外加些皮肉小伤。李财见众人至危急的关头竟未丢下自己,感激涕零,等众人出门后,又额外拉着贺言春谢了半天。墩儿从自家药草中找出些外伤药,帮李财敷了,各自回房歇息。方犁又包了一大包药丸,叫六儿给躲难的屋主送去,以感谢他们收留之恩。
  客栈里伙计们晓得处境凶险,一改平日聒噪,都默默坐着,各自出神。院中寂寂无声,只隐隐传来远处马嘶声。
  方犁独自进了屋,在炕上呆坐许久,回想今日所见,竟如做了场噩梦,那些惨叫声犹在耳边。想到北蛮人如此凶残,若城一旦破了,自己和商队伙计恐怕少不了一死。又想起伙计们本不该在这里,如今命悬此处,全是自己贪心所致,心中不由又痛又悔。
  也不知过了多久,贺言春端晚饭进门,正看到方犁抱膝坐在榻上,头埋在膝上,一动不动。房内光线昏暗,看着竟有些萧瑟可怜。
  贺言春看得心头一窒,顿了顿,才将餐盘轻轻放在旁边几上,跪坐在侧,小声唤道:“三郎,来吃饭。”
  过了好一会儿,方犁才抬头,道:“我懒怠吃,撤下去吧。”
  贺言春却把筷子认认真真并排放在筷架上,道:“三郎吃点吧。万一北蛮人攻进来了,咱们不说帮着杀几个人,也得有力气躲藏,有力气跑。”
  方犁心想,这巴掌大点地方,能往哪里躲?往哪里逃?
  不过他到底也没有说出来,以免叫贺言春再受惊吓,只垂眼看着饭菜,半晌才道:“言春,你不怕么?”
  “本来怕,”贺言春道:“跟着你们,便不怕。”
  方犁抬眼看他,叹了口气,道:“跟着我们有什么用?是我把你带过来的,你不恨我么?”
  贺言春也看着他,眼底并无忧惧,道:“为什么要恨你?你也不曾拿刀逼我们来,都是各人愿意的。有这怨天尤人的功夫,不如想想,万一城破了怎么办。”
  方犁又叹了口气,道:“你没听人说过么?城破了,就是个死。难道还能有什么飞出去的法子?”
  贺言春摇头,方犁郁郁地把头搁在膝上不作声了。贺言春垂眼想了一阵,道:“三郎你想,那店家伍老儿一把年纪,想也是在甜水城里住了几十年,难道不曾亲身经历过城破么,不也一样安稳活到现在?你道这是为什么?”
  方犁本来只是被眼前险境吓住了,听他一点拔,立刻会过意来,忙从炕上爬过来,挪到他对面坐了,道:“你跟他打听过了?他是怎么逃过来的?”
  贺言春摇头,道:“我猜他们应该都备有藏身的地方。宽敞些的,只怕连金银细软都能带进去。蛮子们千里奔袭,只为劫财,进了城搜刮要紧,哪有功夫挨家挨户细细搜寻?咱们藏好了,未必不能逃过命去。”
  方犁缓缓点头,想了想道:“但他多半不愿把藏身之地告诉咱们。商队里人多,他若说了,只怕咱们会抢他地方。”
  贺言春道:“正是如此。这本也是人之常情。”
  方犁默然想了片刻,道:“我先打消他戒心,只让他教我们躲灾的法子,想来他总不肯见死不救罢?”
  贺言春点头,道:“我瞧这城中人也都热心,必不至如此的。”
  方犁看到希望,兴奋起来,赞道:“春儿,还是你冷静沉着。我见了这场面,先就慌了,幸而你能想到这上头来。”
  贺言春听了夸奖,脸上一红,却道:“三郎,我不小了,我都十五了。”
  方犁叹道:“是啊,有时总以为你还是孩子。真遇上事了,你却比咱们这些人都有主意。你快去请了店家来,再把你墩儿哥哥也叫来,我们几人好好地核计核计!”
  贺言春这才转身去了。方犁便有了精神,趁人没来,狼吞虎咽先扒了几口饭。刚把餐盘撤到一旁,就见墩儿进来了,方犁忙小声把贺言春的话都告诉他,两人正凑在一起咬耳朵,就见贺言春拉着店家进屋来了。
  方犁恭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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