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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火-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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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谨不禁暗叹。
  陆炳觉察知谨神色,赶忙引荐道:“这是御前行走,朝议郎夏大人。此番突厥扰边,特奉圣命监军来的。”
  知谨不敢怠慢,赶紧颔首见礼:“见过夏大人。”
  夏翎浅笑和气,一把嗓音也和气:“我晓得你,在京的时候同你碰过几次面。”他连目光都荡漾似春光,上下徐徐打量了几眼:“小哥比那时又俊了些,身子也抽条了不少,想必得了不少姑娘的青眼。”他说到此处,又弯起双目,一对眼珠辨不清正看向哪里。
  知谨被他一番言语说得臊极了,掸掸袖子复又行了一礼。
  陆炳见他只顾着谢夏翎,便兀自问他:“小哥急急忙忙出来,有什么要紧事?”
  知谨偷眼瞟他,心里暗笑。没成想他一个军营里不苟言笑的,醋坛子盛得满满当当,还是瓷打的,一个失手就给碰碎了。他正色道:“王爷虽病根未除,起不了身,但心里念着将军,又听闻将军孤身牵了燏雪奔赴边境,放心不下,特让我备了些杂物来寻副将,好教押到边城,聊表心意。”
  夏翎半惊:“殿下练惯了箭的,向来身子康健,不知害了什么病,我竟半点没有听说?”
  陆炳听他吐出“箭”一字,便沉了脸下来。知谨却全然不显,好似并没剥出什么深意,只是话里带刺:“不过是水土不服的一点小病症,若动辄到了夏大人耳朵里,那才是给您添乱。”
  “那便好。”夏翎依旧笑眼温温:“陛下临行前,还叫我多体恤着点。”
  “奴才代王爷多谢圣上关怀。”知谨再行一礼,毕恭毕敬,就是宫里人也挑不出毛病来。
  夏翎含笑虚扶一把,不作声地把直觉触生的一腔疑窦囫囵咽进肚里。
  “陆大人,”等知谨也上了马,缓缓行在陆炳身边,两只花色各异的衣袖打在一处了,他才悄声试问,“您是不是忘了点事儿?”
  陆炳怎么敢忘,他这几日里,行走饮食也好,策马练功也罢,满心满眼都是那一件事。都说未定之事最是磨人,犹如未搔之痒,直把人的心攥在手里,要丢不丢,要留不留的。他顿时有许多话要说,杂七杂八的,一股脑全涌到喉头。但他在韦钊面前,一概是噤声惯了的,故而这个当口,他也咬死了嘴,只闪着眼光去看知谨。
  知谨仰脸望着他。那人的肤色是沙里雪里捶打出来的古铜色,一双亮眼熠熠闪光。他仿佛正在凝神,一束光直通通地往人心里钻。
  “宝莲托我给你带的,”知谨从内衣里掏出一只檀紫香囊来,上头纹样绣得细碎,针脚散乱,但倒仍能看出是一对戏水鸳鸯。等他取出香囊来了,才又觉脸热,支支吾吾道:“姑娘家的一片心意,你瞧瞧罢。”
  陆炳心里简直一千个一万个喜欢。他将香囊翻来倒去,里里外外都细细摩挲了一遍,一抬额便望进知谨阖着门、遮掩着心绪不宁的眼。他忽然起了意:“莫要唬我,宝莲是绣家出身,怎么绣得这个样子呢?定是你拿了一个粗制滥造的东西来诓我的。”
  知谨平日里的脑筋都断了,他竟一概不生疑,只痴痴问他:“哪里不好了?”
  陆炳又回眼去给他找那些个不好之处,他久久盯着手中之物,却只觉着哪哪都好,于是便赖道:“我看着不好,就是不好了。”
  知谨方觉察出些不对劲,应道:“那我回头同宝莲说,叫她今后离你远些!”
  “我胡说呢。”陆炳即刻便别了香囊在腰间,“我爱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说它不好?”
  知谨一时不知陆炳说爱的“他”是香囊呢,还是自个儿。他登时慌张起来,两颊飞红,嘴皮子也不利索了:“我……我也爱。”
  陆炳听得这话如新雨润润,觉着自个儿的身形陡然拔高了。
  “开门——”
  蹄下风云疾走,鞯上雷电暴窜。黄沙之中,一人一马飞驰而来。随着一声令下,两扇铜铁打的门徐徐张开,如同一张大嘴,将劲风瘦影一口吞下。
  门内不远列队立着一群人马。领头的生得乌发薄髭,颧骨饱挺,站姿正直,铁甲凛凛,自有一股刀剑气派。他见天光一样的白马被鞯上之人御得慢下来,便上前迎道:“将军辛苦,特地远来!”
  韦钊容色一如往昔。他翻身下马,却不寒暄:“事出紧急,不得不来。曹武,你带路罢。”
  燏雪被韦钊牵在手里,哪里还有神驹的威风,只乖顺得黏人。两人也不顾及宝马在侧,并肩而走,只让卫兵远远跟随。
  曹武一个拱手:“将军大喜,属下戍边不得前去,时至今日方才贺喜,还请恕罪。”
  思及刘效,韦钊脸色稍缓片刻,旋即又耷拉下来,只是糖稀已融在话里,要剥离出来不甚容易:“他真的好,也是真的坏。”
  曹武闻言,环望四周:“依那位贵人的性子,这样的场合断不会不来。”
  韦钊轻嗤:“只他病了,不然也轮不到我先到。”
  “贵人不是体弱之人,想必是水土难调。”
  “水土难调是有的。”韦钊敛目,两睫微垂,“还害了哑病。”
  “哎呀,哑病?”曹武猛然一怔,“哑病可难医。”
  “遍请了蓟州的郎中也不顶用。”韦钊别过脸去,“罢了,休提。”
  城北马蹄声遥遥递来,转眼便被朔风一触即散。韦钊一面行,便仿佛能嗅到那么点熟悉的锈味,平白教他肌腱颤动,心跳过速。
  曹武却不察,只边叹边道:“早知道开春定有侵扰,只是这次同往次不同。突厥怕是习了兵法,近日来只精兵小股来犯,尽做佯攻,守城兵士不堪其扰,军营之内虽无怨声,但士气低迷。属下心忧,而不敢轻举妄动。”
  “突厥前阵子纳了一位汉人军师,此人文韬武略,精明强算,被那些狄人奉为诸葛。想来是他的计策。”
  曹武大惊:“竟有这样的事,属下怎的不知?”
  “你不知,紫宸殿的那位却知。”韦钊咧开一个苦笑,“这是架空咱们呢。”
  “简直胡闹!”曹武两目圆睁,“战场无小事,若真打起来,将士们的性命谁来赔?”
  “你当我不晓得这理?”韦钊单手抚着燏雪,宝驹体热,直将韦钊手心烘得暖暖,“这时撕破了脸,无益。”
  “只是那军师是谁,竟有这般不臣之心?”
  韦钊微顿,转脸向他:“夏翊这人,你可听过?”


第八章 
  天沉沙轻,神昏智迷。
  夏翎吱嘎一声推门进店,店头掌柜模样的一手拨拉着算盘珠子,一手却正撑着脑袋打盹,只一个身着短褐的伙计耷拉着眼缓缓望来。他生得一副大气的好面相,肌肤是沙尘和泥土,两眼是皓月与星辰,只是此刻瞳仁于半阖半张的眼皮之间躲匿,教人捉不住看不透。
  夏翎怔然盯着他。像,真是像,不在骨相上,却在神色里。好似那人的一缕神魂被吞进龙涎香雾里,飘飘悠悠闲庭信步,直到了千里之外的这儿来了。如此情态,一星半点的稔熟也够让他心惊。
  他唇角挂不住,只得笑眼看着那人:“劳烦给我来一盅不灼嗓子的。”
  那伙计没应,只又瞟他一眼,钻到后厨去了。掌柜的指间声响渐止,裹着冗高帽顶的脑袋径直往下掉。
  夏翎寻了个偏僻的座儿,偷眼瞧着四周。这处小店前后统共加起来也不过一丈方圆,稀稀拉拉搁了三四张桌,还有一张灰头土脸,好似泥里滚过。而他正前方那张桌,一人端正坐着。他顶戴斗笠,却似戴了金冠宝簪。一盅粗酒含进口里,也作玉液琼浆。夏翎上下视之,也只窥见一弯嘴唇,边角挂着三两遗珠,更衬得夹竹桃似的毒。夏翎又有感于他举止矜贵,觉着他简直是麻雀窝里的凤凰,鱼目堆里的珍珠,太过鲜艳,进而格格不入,费尽心思也融不进这一处灰扑扑的地方。
  夏翎两耳一动,听得脚步声往这里来,便猛然回神。他仰头,只见伙计肩上搭着一条透干的新汗巾,懒懒地将一只酒盅磕在桌上,道:“您的酒。”
  “小哥辛苦。”夏翎向随行人使了个眼色。那人即刻拨出两个锞子来,丢到伙计手里:“赏你的,记得念大人的好。”
  那伙计两眼陡然清明,他先不作声,只掂了掂轻重,又将锞子拍回桌上了:“我不管你是哪位大人,这东西贵重,我受不起。”
  夏翎这才抬眼正视他:“一点心意罢了,小哥既然不收,倒显得我没趣。”
  伙计却嗤笑:“您没趣归您没趣,于我又何干呢?我不过一介草民,只家中贫困,无奈做这服侍人的活计罢了。我说不收,就是不收的意思。”
  “我若是脑袋不灵光记岔了,还望小哥恕罪。”夏翎长眉微颦,声音却仍是酥酥软软,“要是当真没记错,我与小哥素昧平生。”
  “我的确是从未见过大人,”伙计将“大人”两个字咬了重音,又从肩上将汗巾扯下来,拭了拭手,“您这一副富贵相,估摸着是京官罢,这儿可不比京里,您不必拿天子脚下那一套来唬我。”
  “京官怎么样,天子脚下又怎么样?”夏翎惊觉自个儿竟有些沉不住气,赶忙赔了笑脸,“这几个锞子不过是我好心赠你,你不要便不要,哪里犯得着左冲右突的呢?”
  “小的再同您说上一句,”伙计将汗巾又挂回肩上,“我服侍人,那是我命贱,您虽有个好出身,和我们还不是一样?”
  这话一击即中。夏翎也不假惺惺地扮笑,他徐徐起身,脸上好似打了霜,千娇百艳也施展不开。
  “是,我是贱。”夏翎笑得阴毒,“我不光命贱,我脑袋也贱,躯干也贱,四肢也贱,骨头也贱,我这一颗乌黑的心,也贱得不得了!你也不必再找我的不痛快,只当我与你贱在一处了!”
  他一抖袍袖,便决绝转了身,拽了一把随从的衣裳:“走罢!”伙计不动声色,只冷眼看他。可待到了门前,夏翎又身形一顿,似是想回转过脸来的意思,伙计以为他心还不死,正欲出言嘲讽两句,却见夏翎简直半点余光也没分给他。
  他正侧脸看着这店里的另外一位顾客。
  天色昏暗,夏翎衣着鲜亮,肤色又白,好似天仙下凡了,站在光晕里。那对眼儿微微凝起来,溢出明眼人都能瞧出来的审视。
  伙计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又忌惮夏翎身侧的随从。他环顾四周,寻思着来件趁手的家伙,而等他拾了一只长凳,一抬眼,门口哪里还有夏翎的影子。
  刘效将嘴边用帕子擦拭干净了,在衣裳内衬里左掏右掏,变出一粒碎银,正正经经地搁在桌上了。他下意识要拾随身之物,却未思及自个儿身边连个包袱也无,顿然窘迫起来,用衣袖遮掩着轻咳了一声,便径直要走。
  掌柜的不知何时已醒,算盘珠子又啪嗒啪嗒直响。他见刘效起了身,赶忙笑呵呵地招呼:“贵人慢走!”
  掌柜只见得那顶斗笠悠悠旋了个弯,冲他点了一点,而后快步走远了。他一面瞟着刘效行路的方向,一面噼里啪啦地算着帐,末了冲后厨嚷了一句:“咱们今儿有进账了!”
  刘效行在路边。他不过一件粗布衣裳,同这满世界的尘灰是一般颜色,边角支棱着线头,然而他身姿好比雪后竹,行态有如雾里月,这自幼练得的形体,天然就是要教人瞩目的。行人稀稀疏疏自他周围经过,没有不再多瞧一眼的。
  却正在他好好走着的时候,一只大手从路边遮风避雨的棚子阴影处猛然伸到面前,不待刘效反应,便一把捂着了他的嘴,另一只手揽在腰际,欲将他带进一处小巷里。那双手定是一个常年习武之人的,力道刚硬得骇人,五指不陷入皮肉,却好像一把青铜大锁,挣脱不开。
  电光石火之间,刘效只得遵从肢体。好在早年习得的套路大约还记得几招,他即刻一个肘击,正击在那人腹部。那人却似咬紧了牙,一个气声也没出,只把手渐渐松了力气。刘效轻而易举挣脱开来,捉住那人另一掌,也不顾飞落在一旁的斗笠,刚欲扭身出拳,脑筋便在此刻陡然接上了躯体,他一个晃步,愣怔了半晌。
  被他捉住的那只手里,有一条横贯左右的疮疤。
  韦钊哭笑不得地盯着他:“我不过不想教你受惊了出声罢了,看来殿下在府里养身子,脾气也养好了。”
  刘效一见他,便想起两人那日宛若决裂之景,登时没了往昔的玲珑劲儿,两唇开合几下,只用两泓秋水望着他。
  韦钊却有了些微色变:“怎么的,声音……还不见好?”
  刘效犹疑了片刻,还是点了头。
  韦钊一僵,转脸又寻别的话头:“若不是掌柜的与我通风报信,我还不知你已到了。”
  刘效眼波一转,暗想自己又料着了。
  韦钊惧畏他这模样,却又贪恋似的将目光逗留一会,才敛了眼:“我就晓得,你即便是没好呢,也得过来。”
  刘效见状赶紧拉住他,又取出一封信来,安安稳稳递到韦钊手里。
  韦钊拆了信,揉了一把纸面,是香粉笺纸,同秦家那几日里送来的一样。方读了两个字,韦钊便顿了足。他搞不清自个儿到底盼望着什么,读罢这封信,又恐要伤心。他踌躇半晌,在刘效一双美目注视之下,似是堵了一口气在胸中,硬着头皮从头读起了。
  “将军:
  “一别多日,日头渐热。院内老树恍然又抽高,不知是他吃了灵丹妙药,还是我时常坐着仰视他的缘故。
  “府里揪出来的,果然那位的人。我纵然晓得你闹得那样大,并不尽是生我的气,也是闹给那位看,告诉他我在这儿不快活,可我也心知你若不生我的气,也不会断了篦风的活路。烂摊子始终是因我而起,这我没有话讲。
  “我夜半更深的时候,时常在想,你是怎样决定了,又是怎样走到我面前,怎样对我说的话呢。这不自觉间,我竟将一颗真心辜负了。
  “我自小习武读书都学得快,只在用情这一样上,笨拙粗浅,不能尽忘从前之事,尽惹你生气。我的过错我已知晓,是在信里千遍万遍不能尽书的,只能日日见你,时时见你,同你道歉。
  “今后的年月里,我只求你歇一歇,等等我罢。
  妻砺之”
  韦钊复又将这短短一张信笺读了一遍,在略带讨好的落款上凝了一凝,满腔满腹的话稠密滞涩,竟只得沉沉叹一口气:“如实说罢,你此行来,撇开战事,到底是为了什么?”
  刘效亮亮的眼睛弯成了上弦月。他捉来韦钊的手,笔工到了、笔力稍弱地工整书了:
  “大约是为了想亲眼见你。”
  韦钊心头一热。


第九章 
  朱红梁柱鱼贯而列,栀子黄的纱幕层层叠叠,好似雾里观山。铜打的蛟龙戏珠熏炉里,一股青烟直上,是凝神安息的好气味。小太监守着最外头这一块纱幕,倚在柱上,细细地哈欠。
  正在这时,门外一人一身紫灰色袍服碎步探身过来。小太监见他来了,连忙施礼:“平爷爷,陛下尚歇着,您有什么吩咐?”
  “还歇着?”被唤作平爷爷的皱了皱眉,“这都巳时了。虽说今日休沐,也不能这样赖着,太后还等着陛下定省呢。”
  小太监丧着脸:“陛下五更天才歇下来,此刻正是睡意沉的时候,奴才不敢叫。”
  正在说话时候,重重纱幔里头闷出一点声响:“张平?”
  张平赶紧应了声,又撇过脸来用指头点小太监的脑袋:“陛下要五更天歇你就让他五更天歇?养你是干什么吃的,窝囊东西。”说罢叫进来一碗茶,捧着掉脸就撩起纱幕来往里头进:“奴才来了,陛下有什么吩咐?”
  最后一张纱幕撩起来了,便在眼前现出一张纯金的龙床来,上头是明黄的绢丝被衾,绣着云寿暗纹,规规整整地掖着被角。而那位九五之尊此刻却不在里头,而是偏坐一旁,取了朱笔批折子。长发囫囵披散,长袖曳地而息。十指根根淬毒,两眼双双沉灰。眉是画山,眼是戴月,体是灿若朗星、皎如玉树,神是心狠手辣、目翳肠黑。便是天兵下凡,见了他这模样,也要畏他三分。
  折子前搁着一支扁圆的烛,灯油缓缓流光。张平上前搁了茶下来,心里酸胀:这是看了一夜折子。
  刘致听得张平来了,也不搁笔,只说道:“太后那儿没去通报?”
  张平正愁云满面着,猛然叫他一问,竟唬得当即跪地:“奴才无用,太后不听奴才的,只说……”他斗胆瞟了一眼天颜,却视得平静无波,便暗暗咬牙说了,“陛下说不来便不来,今儿不来,明儿不来,这样合计下来,竟是一月也未来。不知陛下是怎样的心狠之人,罔顾了孝道。”
  刘致总算空出一眼匀给张平:“就这一件事?”
  “陛下圣明。”张平一个躬身,捧了一只镶银的檀木盒子来,“淑妃递了这个,说是侯爷在老家求的长命锁。”
  “老狐狸自个儿不递来,却拿淑妃当枪使。只当领了他一番心意,给淑妃一柄如意罢了。”刘致拧了拧发酸的腕子,张平连忙上前轻手轻脚揉按起来,“还有一事。”
  “说罢。”
  张平却不言语,只从袖里取出一封书信来,若不是浆糊封口里边插着一根大雁尾羽,竟与民间家书几无分别。刘致拿了信来,说不上心头是揪麻还是熨贴。
  写信人习得一手好欧楷,细方端正书了“神君亲启”几个字。
  刘致略略通读,末了竟然眉开眼笑起来,只觉得心神舒畅。他又睨了一眼垂目不敢正视的张平,“你去同太后讲,朕随后便到。她久居深宫,难免寂寞,也叫上钱太妃一并到。”
  张平脑子一转,便笑道:“奴才知会了。”
  钱氏柳眉暗颦,揪着帕子,直要把乌鸟啁啾的纹样揪秃了。她身后一个骨格高大的婆子,正两眼灼灼,不将她烧出一个孔来誓不罢休。
  林太后恍然不见,她端坐高位,受着两侧婢女护驾,涂着蔻丹的指甲在凝脂玉的茶杯盖上滋啦滋啦地一下一下划着,教人汗毛直竖。
  不出半刻,便听得一声“圣驾到”辽远地狂风卷地般地来了。而后一阵叮当乱响,圣君便器宇轩昂地仰头踏步进来了。他先径直走向林太后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请母后安。”
  林太后见着自个儿孩儿精神奕奕,先前埋怨尽数扫空,赶紧虚扶一把:“总算盼得你来了。”
  钱氏见他们二人母子情深,更是如坐针毡,又不便干待在一旁,只好战战兢兢行了礼:“敬请皇上圣安。”
  刘致抬一抬手:“太妃身子弱,切莫多礼。”
  钱氏虽参不透圣上真意,置身宫墙之内数余年,也到底咂摸出点味来,便唯唯回了:“近来身子好些了,劳烦皇上惦念。”
  刘致不再应话,只将眼睛一瞥,张平便快手快脚拾出一张高脚凳来,置放在太后跟前。刘致落下座来,一抖袍摆,羽线流光,好似林间虹霓,泰然绮丽,此般风流,非名宦巨贾之家不能仿效。
  “儿子来时听张平说了,太后近日茶饭不思,叫太医看了,当是气郁难舒的缘故,便着人去置办一盅温温的鳜鱼粥,再研一些桃酱来佐食,想来能多少进一些吃食。”
  林氏被他一句话捧得咯咯直笑,只嗔怪道:“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只是你若常来,我便也没有这些气了。”
  刘致此时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似的,客气道:“朕唤小厨房再给太妃一些?”
  钱氏听这一来一回,心下算是透了。这一颗腌臜乌糟的心,必是有了什么得意之处,在她脸前显摆呢。她一厢动了气,一厢又思及自个儿的亲生血脉,此刻不知在那边寒之地,受着怎样的苦楚。自那日红衣之别,竟是再没有了消息。整座宫楼,便阴惨惨如冥府地下。他们两个这样高兴,可怜她的儿,怕不是正在忘川渡河呢!她愈思愈急,愈想愈痛,不免两眼一眨,凝出泪来。
  “嗨呀,太妃怎么流了泪?”刘致话音一顿,神色便登时沉下来,“想来是太妃思亲,瞧不上我的孝心罢了。”
  “皇上这话又是哪里来呢?”钱氏顿时慌了神,“不过两滴眼泪,伤了心也是流,受了风也是流,我是怎样低贱的人,胆敢瞧不上皇上?”
  “那便好。”刘致又咧开嘴来了,一张脸倒有千万张面皮,“朕擅自做主,叫厨房给太妃备上,管保温热。”
  钱氏不敢有疑,连忙称是。
  “皇上近日忙,神思过虑了。”林氏度量情势,给了个台阶下,“既是皇帝一番心意,太妃也不必推辞。”
  钱氏再谢。
  刘致叫了起,便掀了茶盖来饮,不消几口即道:“不出一月是朕的千秋,太妃若念子心切,不妨届时召五弟回京一叙。”
  钱氏闻言,即刻愣在当场,只觉脑中洪波四涌,搅成了一团浆糊。林氏也有些坐不住:“致儿,你怎么想的……”
  “儿子还能怎么想?”刘致近年鲜习棍棒,气息不厚,声量却大,一下子压住了话柄,“五弟年初封河北道,为朕镇疆守土,远家疏亲。儿子也不是那等器狭之人,没道理锢着人不放。”
  钱氏有些怔住,正是心潮滚滚之时,却见刘致语罢,一个侧目,朝她这儿春风徐徐地往来,如同花中罂粟、药里砒霜,震得她喉头发紧,一腔欣悦当胸凉透。
  “咳咳!”
  知谨挑帘往车里边瞧,悄声道:“殿下喉咙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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