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空山记-第27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昔日鸿蒙初辟,天地始开。茫茫禹迹,画为九州。岳镇海渎,得天地之灵,镇四方之地。西岳神白帝少昊,乃是灵山龙脉所化,镇守西土十二万里天地,主人间龙脉兴衰。
这本是个轻松的差事,洞中一日,世上千年。人间朝代更迭本是常事,不需要他过多插手,哪怕真的有落难的皇帝躲进他山中,也不过是吩咐少华多加看顾罢了。
然而造化弄人,巨灵转世偏偏落入了帝王家。
那年春日,长安街头,李阐曾问他之前可曾来过长安。他那时怎么答他?像这样的……携手同游,一日看尽长安花,确实是第一次。
他在李阐幼时曾数次往返于华岳与长安之间,巨灵虽转世于皇族,却是个多舛的命途,他看不透自己的命,却能看出李阐的。李阐七岁那年,其父穆宗将登基为帝,李阐将被人推入太液池,从此命丧黄泉。
白帝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为报恩他不惜改掉李阐命格,那是他为李阐逆天的开始。宪宗驾崩,穆宗进宫的那个雪夜,权利交叠的紧张时刻,李唐诸多皇子皇孙皆在宫内,白帝就是在那个时候,无意中看见了李怡身上的潜龙之印。
李怡与李阐的命途从此交替,那个雪夜中被推入太液池中的人变成了李怡,落水后又得白帝相救。而李阐因神力通灵,误打误撞的于梦中看见了宪宗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此两人的命运交叉之后又各自渐行渐远,李怡大病一场,醒来后为保命只得装痴作傻,镇日不发一言。而李阐自此被穆宗忌惮,将他扔去十六王宅,断绝了继位的可能。
白帝本无他念,他只求李阐这一世安好,做一个富贵闲人了此一生。可偏偏造化弄人,他压的住李阐这个人,却压不住李阐身上的龙气。李阐成年后才情抱负皆是不凡,否则也不会过早便卷入了前朝漩涡之中,成为必然的牺牲品。
事已至此,眼看李阐在长安城中命悬一线,他又如何能狠心不救?
他不是没想过要李阐从这一切中抽身而出,无法对他说出实情,却可以为他化出一朵白莲。那白莲是他是他心头元精,只服一片便可羽化登仙,从此不受人间生死轮回之苦。
但李阐拒绝了。他身上的龙气不容他做出这种避世之举,救一个还是救天下?李阐当时就问过他,他无法回答。他也知苍生无辜,不愿人间再添流离,但天命难违。
白帝本来只想救李阐一人,李阐却要救这个天下。仁者爱人,仁之小者保护一二无辜,仁之大者匡救天下,这是李阐自小便被灌输的理念,也是他毕生所求之志。家国即是天下,他既然不愿成仙……
那就只能去红尘中陪他罢了。为他改命,为他受天雷之刑,为把他扶上皇位而甘愿受神魂分离之苦,山神离位,天崩地陷,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陈抟却说:“李怡的故事,还有后半段。”
(猜大黄龙的厉害了……
2)
他说的对,这个人并不难猜。能左右李阐身后之事,除了他的继任者之外,再无他人。
陈抟的脸转了过来,看了看许钟,问道:“我知道你一直对李氏一族关注颇多,你可还记得当年宪宗李纯十三子,李忱。”
“李忱?”许钟重复道,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却又抓不住,茫然的追问道:“他是不是也改过名字?”
陈抟点了点头,道:“他原名李怡,生于大明宫中,虽然是李阐的叔辈,但不过比他只大了三岁而已。”
这名字仿佛是个开关,将许钟遥远的记忆唤醒,战栗感随之从后背一路冲上头顶,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坐直身子开口问道:“难道是他?当年……”
陈抟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无奈中又带着一丝不忍。许钟如脱力般整个人朝后靠去,陈抟提醒过他,那些早已淹没于时间长河中的旧事确实不该被重提。他不信天命,逆天而行,最终竟还是未能逃脱。何其可笑,何其自负。
“李怡……”许久之后,许钟才哑声道:“若真的是他,本座无话可说……”
昔日鸿蒙初辟,天地始开。茫茫禹迹,画为九州。岳镇海渎,得天地之灵,镇四方之地。西岳神白帝少昊,乃是灵山龙脉所化,镇守西土十二万里天地,主人间龙脉兴衰。
这本是个轻松的差事,洞中一日,世上千年。人间朝代更迭本是常事,不需要他过多插手,哪怕真的有落难的皇帝躲进他山中,也不过是吩咐少华多加看顾罢了。
然而造化弄人,巨灵转世偏偏落入了帝王家。
那年春日,长安街头,李阐曾问他之前可曾来过长安。他那时怎么答他?像这样的……携手同游,一日看尽长安花,确实是第一次。
他在李阐幼时曾数次往返于华岳与长安之间,巨灵虽转世于皇族,却是个多舛的命途,他看不透自己的命,却能看出李阐的。李阐七岁那年,其父穆宗将登基为帝,李阐将被人推入太液池,从此命丧黄泉。
白帝无法接受这样的命运安排。为报恩他不惜改掉李阐命格,那是他为李阐逆天的开始。宪宗驾崩,穆宗进宫的那个雪夜,权利交叠的紧张时刻,李唐诸多皇子皇孙皆在宫内,白帝就是在那个时候,无意中看见了李怡身上的潜龙之印。
李怡与李阐的命途从此交替,那个雪夜中被推入太液池中的人变成了李怡,落水后又得白帝相救。而李阐因神力通灵,误打误撞的于梦中看见了宪宗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此两人的命运交叉之后又各自渐行渐远,李怡大病一场,醒来后为保命只得装痴作傻,镇日不发一言。而李阐自此被穆宗忌惮,将他扔去十六王宅,断绝了继位的可能。
白帝本无他念,他只求李阐这一世安好,做一个富贵闲人了此一生。可偏偏造化弄人,他压的住李阐这个人,却压不住李阐身上的龙气。李阐成年后才情抱负皆是不凡,否则也不会过早便卷入了前朝漩涡之中,成为必然的牺牲品。
事已至此,眼看李阐在长安城中命悬一线,他又如何能狠心不救?
他不是没想过要李阐从这一切中抽身而出,无法对他说出实情,却可以为他化出一朵白莲。那白莲是他是他心头元精,只服一片便可羽化登仙,从此不受人间生死轮回之苦。
但李阐拒绝了。他身上的龙气不容他做出这种避世之举,救一个还是救天下?李阐当时就问过他,他无法回答。他也知苍生无辜,不愿人间再添流离,但天命难违。
白帝本来只想救李阐一人,李阐却要救这个天下。仁者爱人,仁之小者保护一二无辜,仁之大者匡救天下,这是李阐自小便被灌输的理念,也是他毕生所求之志。家国即是天下,他既然不愿成仙……
那就只能去红尘中陪他罢了。为他改命,为他受天雷之刑,为把他扶上皇位而甘愿受神魂分离之苦,山神离位,天崩地陷,都是他咎由自取罢了。
陈抟却说:“李怡的故事,还有后半段。”
(猜大黄龙的厉害了……
3)
命运从来不讲道理,命运又从来有迹可寻。
在李怡的前半生,他的身影一直游离于朝堂之外,除了十岁那年的意外落水差点丢掉一条命外,几乎再没有什么能引起过多的关注,但这种视而不见的忽略对于李怡来说,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李怡的生母郑氏本是镇海节度使的一名侍妾,后镇海节度使谋反,兵败后妻女皆没为官奴,郑氏由此入宫,做了宪宗贵妃郭氏身边的侍女。
郭氏出自汾阳王一脉,其父是代国公郭嗳,其母乃是升平公主,这样身份显赫地位极尽尊贵的一位贵妃,不但在后宫,那怕是在前朝,其背后的势力也不得不令皇帝忌惮。因此宪宗一生未曾立后,非但如此,他还宠幸了郭贵妃身边的侍女,生了个皇子下来,便是李怡。
有这样的出身,李怡在宫中的地位与待遇自然可想而知。他自小便知要谨言慎行,隐忍保命的道理,然而十岁那年,就在那个父皇薨逝长兄登基的前夜,他还是被人推入了冰冷刺骨的太液池。
差点丢了一条命的李怡自醒来后便一语不发,人人都当他发热烧坏了脑子,从此得了个木头的别名。他皇兄登基,分封兄弟子侄,李怡得了个光王的虚衔,早早被打包扔进了十六王宅。
李怡空有抱负,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皇位在皇兄和他的几个儿子之间传来递去,若皇兄的儿子们皆是些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也就罢了,现实却是,那些登上皇位的皇子们耽于享乐惯了,丝毫没有要肩负整个国家兴衰的自觉,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折腾这个早已是千疮百孔的庞大帝国,以至于佞臣当道,宦官乱国。穆宗醉心宴乐畋游无度,敬宗又奢侈荒淫沉迷蹴鞠,数月不理朝事,百官不得进见,等到文宗登帝,李昂虽有心图治,却无治世之能,反受制于宦官,更引出长安城中一场屠戮血案。
李怡不愿再等下去了。他多年来韬光养晦苦心经营,借修行之名隐于佛门,却于暗中培植势力扶持党羽,以期夺取帝位取而代之。安王与大云光明寺的尊首呼延法师能达成默契,便是由李怡牵线。
当日李阐黄河遇险,虽是安王授意呼延实施,光王在背后的推波助澜也不可忽略,可惜李怡藏的太深,令狐綯虽挖出了安王,却也从此断了线索,并未找出此案真正的幕后之人。
当年白帝为救李阐性命,强换两人命格,然而天道恢恢,十年后终被命格反噬,李阐落入黄河九死一生,白帝束手无策,原是为还当年那太液池中落水的那一报。
后高僧智果自西域来长安传道,在大慈恩寺开坛讲经。文宗自太子薨后就夜夜受梦魇之苦,欲驾幸大兴善寺,这是光王最好的机会。他本欲行刺文宗趁乱夺宫,但文宗被宦臣所阻并未成行,此计划终未能实施,反倒是数年之后因安王谋逆案才被牵出一角。
李阐盛怒之下,下令举国灭佛。而光王皈依佛门近半生,一朝罹难,多年苦心皆被付之一炬,门派尽毁,弟子尽散,岂有不恨之理?
陈抟说:“你现在懂了,为什么这墓这么小,李怡即位后只用了区区四个月就将李阐下葬,不过……四个月能堆起这个土包也不错了……”
许钟久久无法言语,他沉默的坐在石马上,僵硬的仿佛一尊石像。
良久之后,他才颤抖的开口了。
“那他的死……”痛苦简直要将许钟没顶,他强忍着,一字一字的问出心中最后的疑惑:“他到底为何……”
他到底为何会英年早逝,早早撒手人寰。他这一世命格明明被他改过,李阐绝对不应是这样一个结果,除非……
那种战栗感又回到了许钟身上,自从听见李怡这个名字起,那萦绕于心头的,最坏的那个担忧,果然就是真相。
除非命格反噬。
除非李阐是死于李怡之手。
3)
旷野中传来一阵鼓声,将许钟的神思拉了回来,他才发现眼前已换了天地。
身侧萦绕着团团雾气,周围的一切都看不分明,脚下是平整石板拼出的道路,那鼓声不知从何处而发,延绵不绝,每一下似乎都敲在他心上。
许钟缓缓朝前走去,心跳的愈发剧烈慌乱,他像是慢慢意识到了这是什么地方,眼前巨大建筑的轮廓在雾气中慢慢显现,在这个世上,他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样宏大华美的宫殿,听过这三千更鼓。
长安。大明宫。
这是陈抟的梦境,还是他化出的一场幻境,许钟已经无意分辨,他几乎是飞奔着冲上了殿前的石阶,却生生在殿门外停住了脚步。
鼓声早已消散,身后是死一样的寂静与黑暗,唯有从窗棂中透出的点点火光,朝亮他脚下的一小片金砖,许钟犹豫片刻,还是推开了那扇沉重的红色殿门。
那是极其高广的一座大殿,空空荡荡的殿中立着一只硕大的黄铜丹炉,足有一人多高,而火光就是从炉腹中发出来的。
除此之外,偌大的殿内空无一人,只能听见丹炉中哔剥作响的火声,许钟绕着丹炉转了一圈,能闻到一股奇异的淡香,似是丹砂的气味,他正欲打开内炉看个究竟,却听见背后更暗的大殿深处,重重帷帐之后,传来一声轻响。
他挑开垂挂的布幔走了进去,这里才是内室寝殿,四角置有高足宫灯,迎面摆了一架屏风,上面画了些泼墨山水,再一细看,却是西峰半壁,莲潭幽深,一人坐于潭侧,身边是缭绕云海直达天际,云海之上,高冠博带的仙人脚踏白龙,正剥开云雾朝下看。
情之所钟……许钟像是突然意识到了这是那里,他脚下一软,跌跌撞撞的绕过屏风,黑暗中不知道带倒了什么,但他却顾不上那许多,在一片混乱声中猛扑着冲到了榻前。
只看了第一眼,许钟的心仿佛就此停滞再无法跳动,他脑中空白的看着安静躺着榻上的李阐,锦被拉在了胸口,他面无血色的躺在那里,脸颊瘦脱了形,仿佛一具无知无觉的人偶。
许钟颤抖着,伸出手去碰他的脸,却在半空停住,李阐就在此时睁开了眼,他平静的看着他,无悲无喜,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又投向他身后的屏风,眼神似是无法聚焦一般,还没等重新投到许钟脸上,一阵猛烈的呛咳便从他胸腔中爆出,下一秒,颤抖的李阐便被俯身而下的许钟紧紧抱住了。
他居然瘦成这样。许钟怀里的人几乎轻成了一片薄纸,那人隐忍着将咳嗽堵了回去,他的头死死抵在许钟肩上,许久之后才终于能开口讲话。
只是第一句就将许钟逼出泪来,李阐问他,这一切是否是在做梦。
许钟无法点头或摇头,他只能僵硬的坐在那里,死死抱紧怀中的人,他的泪悉数流进了李阐的衣袍中,而李阐在他怀里动了动。
他退开一点身子,借着微弱的灯光去看许钟的脸,忽然笑了笑,说:“一定是梦了。”他明明笑着,说出的话却像是把刀,直刺入许钟心窝。“果然非得等到了这个时候,你才肯入梦一见。”
许钟一凛,下意识抓紧了李阐的手腕便去探他的脉息,脸色从震惊瞬间变的惨白,而李阐任他动作,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的脸,仿佛下一秒人就会消失不见一般。
李阐脉相忽缓忽急,脉率无序,急时筋肉跳动,缓时如屋漏残滴,分明是个无神的脉相,药石罔效,人之将死之兆。
许钟大骇之下向后退去,他本欲唤陈抟现身,但李阐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如溺水之人一般死死将他抱住,“不要走……”他听见从他胸腔中挤出的那几个字,心像是被一直手紧紧捏住,直直坠入最深的深渊之中。
他穿越时光溯流而上,却发现陈抟要给他看的,竟是这最后的别离。
天子之居的紫宸殿,空荡荡的像一口巨大的棺椁,灯影照在李阐灰败的面色上,他口中喃喃说着什么,许钟要离的极近,才能听见,他说:“对不起……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做不到了。”
“不要……”许钟痛苦的摇着头,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不要……”他声音哑到几不可闻,低到几乎变成了气声,泪水汹涌的淹没了他,他死死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还是让人绝望的现实,李阐缓缓抬起手,抚在他的脸上,试图擦去他夺眶而出的泪水,然而终究还是徒劳,自己反而红了眼眶。
饶是如此,李阐还是勉力笑着对他说:“我已经开始后悔了……你不该来。”
他后面说了什么,许钟已是无心分辨,他五内俱焚,恍惚间甚至觉得自己已经魂离身外。浮上半空茫然四顾,帷帐与宫殿都消失不见,漫天繁星之下,只余那床榻之上紧紧相拥的两人,一动不动仿佛尊塑像。
他抬眼望向空中,东宫苍龙心宿,帝星渐熄,北天已有新星耀于紫薇垣,主去其宫,新帝将立。这一切竟已是无法挽回的定局。
哪怕是早有心理准备,真的到了这一步,许钟才觉得自己根本就不能相信,他朝下猛冲而去,却如一阵风刮过两人身侧,再也无法触及李阐一片衣角,他如此反复至精疲力竭,直到看见陈抟的身影出现在视野的尽头。
夜色还是如墨般黑沉,星光根本照耀不到地上,陈抟手持盏竹扎的小小灯笼,从墨色深处走出来,那柄拂尘也不知踪迹,他另一只手中携了一根花枝,朵朵白花似云似雪,直至他走到近前,许钟才认出那是一株李花。
他并没有看向许钟,径直走到榻前,俯身将那李枝轻轻放在了紧紧相拥的两人身侧,只是呼吸之间,眼前的所有画面便如烟尘般消散了,许钟徒劳的伸出手去,只感觉手心滑过流沙般的触感,却什么都没有抓住。
面对此情此景,许钟再也压抑不住,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是个凡人,滔天恨意如潮水般卷土重来,他曾用了无数的岁月去化解这份怒火,却在李阐再次离世于他面前时彻底爆发,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紧紧勒住了陈抟的袍领。
他颤抖着,要李阐回来。
陈抟却说:“你还不明白吗?这是他自己的梦境,并非是我的。”他刚说完这句话,极浓极深的天空远处,缓缓出现了一道天光,有风从两人身边刮过,天地的界限似乎就在这天光之下,神又如何,人又如何,虚无的虚无之外,却是生死也无法割舍的累世情深。
他缓缓松开了手,惨笑着颓然后退了一步,跌坐在地,陈抟也拢了拢袍子坐了下来,他望着那逐渐变亮的天空,长叹道:“你都看见了,他最后的愿望……是忘记。”
许钟如石化般一动不动,像是没听明白他在讲什么。
“此之因,彼之果,那一世李阐与李怡的命途在你入劫后交缠,原是天命终要落于李怡。李阐在华山复崩后开始沉迷黄老之术,求仙问道以求登仙之法,终是被人钻了空子。
“李怡的人换掉了他的丹药,我一直怀疑他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他吃下那药,等我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说他不恨光叔,光叔心有天下,他会是个好皇帝,会做的比他还好,如今与吐蕃战事一触即发,唯有光叔可住持大局,收复我河湟失散百年旧土,以告祖父宪宗皇帝在天之灵。
“他说他只是累了,他答应过你要好好看顾这个天下,做一个好皇帝,他撑过那三年天下必亡的谶言,又撑三年,却已是强撸之末, 他答应你的事情,终究还是食言了。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我不要救他,放他走吧……”
放我走吧。这是李阐在他耳边说的最后几个字。天色已经大亮,他发现自己正与陈抟并肩坐于一间石室门前台阶上,面前是一片菜地,右手边支着竹架,正是大上方他借宿的那处。
大梦一场,他们谁也没有做到对彼此的承诺,一样的固执可笑,一样的可哀可叹。爱而不得,遗恨万年,又怎能说是谁欠了谁?
陈抟却突然问他,你可知自己为何转生?
许钟愣了片刻,他的情绪尚无法从之前抽离,思索良久才开口道:“少风说,要等我元气汇集,至少千年才能转世。”
陈抟点了点头,“那你大概忘了,他那条命本来就是你换来的,”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一尘不染的道袍,“他用肉身还了欠李怡的,却又命不该绝,我收了他的精魂,供养在东峰朝元洞中千年,才总算等来你重生之机。”
许钟似乎没有听懂,又似乎听懂了,他难以置信的看着陈抟,屏气静息的等着他的下文,
“死日即是生日,否则他又怎会叫这个名字。李阐出生之时,其祖父曾梦中见蝉鸣于高树,那是因为那孩子命中早夭,李阐乃是还魂而生。他虽发誓要忘掉前生,但看来到底是放不下的……”
“你是说……”许钟望着他,想努力搞清楚陈抟所说的,和他心里所想是否一样,他紧张的盯着陈抟的脸,直到看见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许钟像是被什么击中,他直直的朝后倒去,后脑撞在石板上,但仿佛周身的痛觉都已经不存在了,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叫嚣着,直冲天灵而来。
他还是他,他也还是他,没有什么别人。他们从来就只有彼此而已。
庄生晓梦,望帝杜鹃。千万年须臾而过,唯有那一缕真情不散,冥冥中牵绊纠缠。得情忘情,忘情得情,原来全刻在这爱人心间。
死日即是生日,结束即是开始。他们在这一场幻境中别离,却又在一开始就已相遇。
许钟眼角滚出两行热泪,顺鬓滴落尘埃。
(全文完)
许钟这一梦如此漫长坎坷,却也只不过用了一夜,他在天亮后告别陈抟,山下到一半,果然开始飘雨。
下山的道路瞬间变得湿滑起来,许钟从山上连滚带爬的下到底,身上已经没一块干净地方了。
一身狼狈却又心急如焚,他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没这么焦虑过,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李阐身边。但毕竟心境已然是不同,又过五龙桥时,那怒目圆睁的几条龙看上去也顺眼不少,之后的一条坡道他是一口气跑下去的,直冲过道观与玉泉,在大门口才停止脚步。
他手机昨晚就没电了,本想借门口卖财神像的老板手机用用,先给李阐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脚才迈进店门,却又退了出去,狐疑的回头看向玉泉。
玉泉边站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俯身正喂鱼。他肩上靠着把硕大黑伞,几乎半个背影都被盖住了。饶是这样,许钟还是缓缓走了过去。恰巧看见那人将手中的饼干尽数捏碎,一股脑全投入了泉中。
鱼群起起落落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