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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尽-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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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玉生,”陆开桓突然开口,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恨皇帝吗?”
方玉生面上一怔,随即拎着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
“你恨他,”陆开桓接着道,“只是,事情都是要一步步做的,你再恨也不该在这时候动手,这样莽撞,万一败露了呢?”
“已经败露了,”方玉生抬眼,对上陆开桓的眼,“你不是就已经知道了吗?”
陆开桓一时无言,静默良久,道:“也给我一杯茶吧。”
在醒来后,他第一时间找人查了那刺客的身份,他的人几经周折,又托了吏部尚书谢和韵帮着暗地里查马,终于带回消息来,说这人是当年方翰林的门生,可以说方翰林对他有知遇之恩。
怎么就便生这么巧,寻的死士里竟真有恨极皇帝的……还是说,这一个,根本是另行安排进去的,混在一群刺客中,真正想要了皇帝的命。
陆开桓差人将消息死死压下来,谢和韵也让部下多处奔走,将此人身份抹去,费了不少功夫,总算是瞒过了大理寺那边的人,将这个人也算入那群不知来路的刺客里,最后都成了一笔糊涂账。
需要将此人安排进刺客的队伍中,首先要知晓这个计划的所有细节,因此此事……只能是一个人暗地里做的。
一口将余下的茶饮尽,陆开桓将茶盏放到方玉生手里,那玉杯还带着些余热,透进手心。
“我知道,你恨‘他’轻信奸人,不将事情查清,就将你一家人落罪问斩。我也没有想要辩解的意思,更没有要因为此事责怪你,只是,玉生,我不希望你被仇恨冲昏头脑……你是个聪明人,当知道步步为营、事缓则圆的道理,你忍辱负重活到今天,栉风沐雨四处奔走,不就是想还方大人一个清白,还方家一个公道吗?”
方玉生闭上眼,再睁眼时,眼白却已经裂开道道红丝。
陆开桓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虽低,但字字铿锵:“此事不难,只是天下至尊犯的错,只能由新的统治者纠正,其他人是不能僭越的……我若能登基继位,我向你承诺,第一件事就是为方家翻案。”
一室寂寂。
方玉生单薄的肩膀抖了抖,捏紧玉杯,满目苍凉。
许久,陆开桓才听得一声回应:“……好。”
另一位陆开桓怎么也没有料到的贵客,是何家大小姐。
何茹一直都是那个性子,来得风风火火,大小姐骑着烈马,一路御风急骑,到访恪王府。
陆开桓原本是不大想给她开门的,但后来听到家奴来报,说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跟了个何老将军手下的副将看着,这才敢把人放进来。
陆开桓按着发涨的额头,躺在床上歪歪唧唧地装病:“你怎么来了。”
何茹冷笑一声:“来看看你死了没。”
陆开桓:……
陆开桓到底算是何茹的初次动心,她心里虽然已经对这个男人没了什么期待,但乍一听到三皇子在秋狩时受了重伤,命悬一线的消息,她这个性子又怎么能坐的住,在房里摔了碗筷,叮叮当当折腾三四天,最终还是压不住心里那点儿女情长,吵着要去恪王府。
何将军向来是拿这个女儿没什么法子的,说来说去这一个见过大半辈子刀光剑影的人,却还是舍不得对自家女儿一点粗鲁,最后只能叫了座下跟随多年的副将,陪着何茹一同去了,生怕她受人欺负。
那副将看面容年轻的很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他一身黑袍,面色冷峻,随着何茹进来了,就站在一旁的角落里,沉默着将自己的存在感减到最低。可陆开桓看得分明,这位副将的右手,一直按在腰侧悬挂的佩刀的刀柄上。
“看来还活着,”何茹抬眼,视线有意无意地往一旁站着的孟笙身上扫,“还活得不错。”
陆开桓心里暗暗叫苦,不知道怎么才能把这尊大佛送走,只好哈哈两声,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盼着她满意了赶紧回去:“是啊,不错,小伤养个把个月也就好了,难得何小姐还来我这寒酸的恪王府来走一趟,连杯好茶都喝不上。”
他这是越说越错,偏要哪壶不提开哪壶。
何茹听到“好茶”两个字,想起上一次的事情,气得面色一变,还以为陆开桓在讽刺她,当即冷了脸:“你恪王府如今,可不是什么寒酸地方,如今你恪王也是上京里的大红人了,上次恪王还没这么出名的时候我尚讨不来一杯热茶,现在恪王府的门槛都被踏烂了,我还能喝到恪王妃泡的茶么?”
恪王妃三个字一出,全场人的脸色都很精彩。
“胡闹!”陆开桓心里知道何茹指的是谁,连忙呛声,“我哪有什么王妃!”
孟笙是真的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自己心里清楚,少来这套,反正恪王就是眼光不同于常人,我还能置喙了?”何茹眉梢一挑,转身去,摆摆手,“喂,木头,走了。”
她来,见到他尚存一息,不至于在生死线上挣扎。
这很好。
这就够了。
角落里的黑影应了一声,两步跨到何茹身边,像影子一样寸步不离地跟在何茹身后,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离开了恪王府。
两人出了府,木沧才犹豫着开口:“小姐……恪王今年才二十岁,确实没有婚配,你说的恪王妃可是他府上的侍妾?可是我觉着那些女人的风姿都不如小姐,小姐若是心有不甘,大可将人抢回来,恪王会发现你的好。”
何茹顿下脚步,嘴角扯了扯,还是忍不住回头在木沧额头上弹了一记:
“你这个……木头。”
第三十四章·郎兄
陆开桓年轻,又是自小习武的底子,熬过了最要紧的关头,再加上孟笙细心周到地照料着,后面的起色就很快了,胸口的刀伤半个月竟已愈合大半。
孟笙挖了一块宫里赐下来的药膏,细细在他伤口处抹匀了,然后坐在榻边,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陆开桓的眼睛自孟笙为他换药的时候就没有挪开过,这声叹息自然也是没有逃过他的眼睛,陆开桓凑上前去,咬着孟笙的耳朵道,“如今形式一片大好,恪王妃有什么可愁的?”
孟笙一脸无法消受的神情,往后躲了躲,撑着陆开桓的胸膛,半是羞怯半是无奈:“别再这么叫我了,你这算是欺负我了。”
“欺负?这就算是欺负了?”陆开桓低眉一笑,“那以后我唤你皇后,你是不是要说我寡廉鲜耻,占尽便宜?”
孟笙被他无赖的话弄的心头上的愁云散了许多,他的手指轻轻抚上陆开桓的胸膛,眼底带了几分心疼:“这伤,怕是要落疤了。”
“落疤也无妨,我又不是大姑娘家,怕落了疤嫁不出好人家,”陆开桓捉住孟笙的手,语气可怜兮兮的,“官人,可莫要嫌弃奴家,做那负心郎。”
“自是不会,”孟笙终于被陆开桓逗笑了,于是也拿腔作调地回他,“你也不是清白身子了,还要不要我对你负责,八抬大轿迎进家门?”
“不必不必,官人只要在榻上多多照拂即可,奴家愿意以身相许……”
他边说着,手却不老实地伸入了孟笙的衣领里,一路下滑……
“别闹了!”孟笙拍开那不规矩的手,站起来拢紧衣领,言语间却也有些气息不稳,“今日,今日说好了还要去看郎大人呢。”
陆开桓可算想起了这茬,当下那点儿余兴也没了,讪讪收回手,干咳一声,做回了正人君子:“笙儿所言极是,那唤人来更衣吧。”
孟笙摇摇头,上前将陆开桓扶起:“不必,我不放心他们,我来吧。”
衣料窸窣摩擦,在陆开桓默念第十次清心咒的时候,终于拾掇完毕。
两人一起上了马车,穿过两条街,许久感觉马车一顿,然后外面传来车夫低低的声音:“殿下,到了。”
陆开桓被孟笙扶下马车,站在大门前怔怔地看着牌匾上的郎府二字。
他站在门前,一阵秋风卷着落叶打在他的披风上,粘在毛隙之间,也像不知道似的。孟笙低声叹了口气,上前去将那片枯叶摘下来,轻声道:“别想太多。”
孟笙先敲了门,向郎府的家奴说了来意,那男子将他们迎进去,引到郎雨华的院落中,轻叩郎雨华的房门:“老爷,恪王到了。”
许久,从里面传出一声“进来罢”。
陆开桓给那家奴递了个眼神,示意他退下,然后自己推了门,挑帘而入。
“请殿下恕臣无力下榻请安……”
屋里头光线很是晦暗,陆开桓抬眼环顾,看清楚原来是窗子上也遮着大门前挂着的那种厚重的羊毛毡,不禁心里一动:“我叫人生个炭盆来?”
床帏中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拨开幔帐,郎雨华咳嗽两声:“那就有劳恪王殿下了。”
孟笙转身出去讨了个火盆,陆开桓走了两步,将一旁的椅子搬来坐在郎雨华床前,看着他清减许多的脸,心酸道:“苦了你了。”
郎雨华又是咳喘几声,哑着嗓子道:“我答应殿下的事情,我做到了,我没有食言……这就够了。”
“你的腿,到底如何了?”
“该是废了,”郎雨华勉力笑了笑,“那日我拼尽全力拦下二皇子,二皇子与我动了怒,把我从马上抽下来,我马术不精,当时一时心急,只顾一把抓住二皇子座下玉狮子的前蹄,将马拉绊住……”
陆开桓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他的手指渐渐收紧,指甲在掌心里嵌得死紧:“所以,是那玉狮子受了惊,收不住蹄子,慌乱之下,踩断了你的脚踝对吗?”
郎雨华眼底不辨悲喜,半晌淡笑道:“都过去了,殿下竟然叫我一声郎兄,我就愿为殿下赴汤蹈火。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都过去了……”
这是陆开桓,为他的多疑付出的代价。
郎雨华以身犯险,以命相博,令陆开桓心里卷上一种无边的愧疚与悔意,他看着郎雨华,无数的话都哽在喉咙。
这一刻,他终于真正相信,面前这个人,重义守信,绝无二心。
“好好歇着吧,”陆开桓站起身来,身子有些摇晃,“等你好了,我们一同协商大事……我还等着郎兄,为我出谋划策。”
说罢,他上前将郎雨华的被角掖好,然后带着孟笙离开了郎府。回去时,在王府外瞧见了一辆马车,和一个穿着宫服的太监候着。
宫侍见了他,连忙走来行礼:“参见恪王殿下。”
“这是?……”
“蕙妃娘娘派我来接殿下,到宫内一聚。”
陆开桓虽对元泰帝生不出什么父子情谊来,但对着他的生母蕙妃娘娘,心底却无法不软下来。
于是陆开桓带着孟笙上了那架从宫里来的华盖马车,两人又向宫里赶去。
一路上,孟笙敏锐的觉得,陆开桓似乎有点心绪不宁,于是挨了过去:“子真,怎么了?”
“我许久未见她了,”陆开桓将孟笙微凉的手包在自己的手掌里,“上次匆匆一见,未曾同母妃说些什么贴己话……”
实在是太久了,他记得蕙妃在他登基后,只活了一年便生了场大病,匆匆撒手人寰。
算起来,他几十年都没有见过母亲了。
“你是担心母子疏远吗?”孟笙反握回去,与他十指相扣,“蕙妃娘娘总是想着你的,我记得我八岁被分派到你宫里时,来了个老太监嘱咐我,一定要服侍好殿下,无论出了什么事都要护着殿下,绝不能有二心。”
陆开桓一震:“这事,我怎么从没听你说起过?”
“觉得说出来没什么必要吧,”孟笙笑了笑,“后来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老太监原本是蕙妃娘娘宫里的人。”
陆开桓嘴里发苦,靠在车壁上,低声喃喃:“原来,她这些年也一直记挂着我……”
陆开桓递了进宫的腰牌,宫门敞开,陆开桓和孟笙走着到了云蓉宫,宫人们行事很是快,与上次来时已是大不同,铺了新的白玉地砖,墙壁被刷上新漆,牌匾也换上了崭新雕刻的,门前干净而馨香,一点儿也瞧不出过去十几年的荒凉了。
就似乎,那些破败不堪的日子都没有过似的。
门口站着云蓉宫新来的宫婢,看起来也就十六七的年纪,见了陆开桓,红着脸福了福身子:“三殿下,娘娘刚刚服了药,现在在房里侯着。”
“知道了,”陆开桓一时没转过弯来,“服的什么药?”
那宫婢面上一僵,凑近些压低了声音:“娘娘……之前遭受突变,神智有些不清楚了……这些年似乎养好了些,也是一会儿糊涂着一会儿清醒的,我们也不知她什么时候会发作,前些日子找了整个御医院的御医来诊过了,开了几帖方子,说是喝了安神调养,总会大好的。”
陆开桓点头,不再多说,大步直入了蕙妃的房内。
内院里倒是有些冷清,没有外头那一大群宫女做事,门未关,陆开桓推门而入。
蕙妃一身素衣站在窗前,手里的药碗倾斜,浓稠的汤药全部被倒入那一盆新送来的瑶台玉凤,此刻她听到响动转过身来,淡笑道:
“来了。”
她浅浅一笑,眉眼如初发芙蓉,明艳不减当年。
第三十五章·谢攸
陆开桓喉结滚动,弓腰行礼:“见过母妃。”
“又没有别的人,做这些虚礼干什么,”蕙妃倒完了药,唤人将药碗和桌上堆着的几匹绸缎收走,“过来些,让母妃好好看看你。”
陆开桓走近,盯着被外头进来的宫女拿下去的布匹,迟疑着开口:“这些绸缎是……”
“淑贵妃昨儿个送来的。”
淑贵妃是陆远达的生母,先皇后去了后,就成了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陆开桓回想了一下,也确实,淑贵妃是菱州崔家的女儿,崔家在江南以贩卖丝绸锦缎起家,历经两朝而不衰,到了今天,已经是世代显赫的大家族,确实不缺这点东西。
蕙妃命人上了碟双蝶酥,自己端着递给陆开桓:“我记得,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也没到晚膳时间,先吃这个垫一垫?”
陆开桓本想说,他已经长大了,不再喜欢这么甜腻的点心了,可是看着蕙妃眼角眉梢的期待欣喜,终还是接了,拈了一块,细细品了,最后饮下一口清茶,压了压嗓子里的甜香:“谢谢母妃……还记着这种小事。”
蕙妃垂了眼,面色有些苍白,心口绞痛。
她不想着这个唯一的血肉至亲,在冷宫里那些日子,她还能想些什么呢?
是想蒙冤故去的父亲,还是想着将她害到这个地步的夫君?
云蓉宫尚是冷宫的时候,她常一个人回想着关于陆开桓的一切,将关于这个孩子所有的记忆反复咀嚼,每个细枝末节都印在了脑子里。只是出来了,到底是这么多年横在母子之间,怎么可能不生疏。
屋内没有外人,金丝紫玉的香炉里燃着名贵的安神香,陆开桓想了想,走上前去握了蕙妃的手,问道:“母妃这些日子,过得可还舒坦?”
“说起这个,我真是没想到,你竟然和他讨的赏赐是将我放出来,”蕙妃低叹一声,神色暗暗,声音放低了些,“你也太心急了些,我并不愿复宠……我实在是不想见着他了。”
“母妃,儿臣只是想,天气愈发冷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也都是好意。”
两人相顾无言,静了一阵子,最后还是蕙妃握了陆开桓的手,一字一句道:“我既然出来了,就不会白出来……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便是,若不方便,就去找吏部尚书谢和韵,他府里有能送到我身边的线人。”
“还有,我听人说,你受伤了?伤在哪里,好些了没有?”
陆开桓垂眼答她:“好了,让母妃挂心了。”
蕙妃面色一僵,似乎是不能接受他这样疏远而礼全,半晌秀眉轻皱,伸出手轻轻抱了陆开桓一下,声音里难免带上几分涩然:“这些年,是母妃拖累你了,我知道你过得并不好,可是深宫之下,又有谁能真的逍遥自在呢?……也别怪你祖父,他是个大英雄。”
他怪什么呢?他又能真正的怪谁?
可是陆开桓心底横亘多年的仇恨怨怼,却在今日,蕙妃的道歉中消散了大半,当年错也好,对也罢,也已经都过去了,这个世上,也并非是只有他孤军作战,孑然一身。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一句温柔的抚慰。
陆开桓眼底有些发热,他低下头去,作了一揖,使自己的气息尽量平稳下来:“母妃,儿臣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处理,先行告退了。”
“好,你回吧,”蕙妃怜爱地替他将披风的扣带系好,“回去……好生歇着,照顾好自己。”
又过了十几日,陆开桓终于坐不住了,换好了朝服,一大早上朝去了。
却没成想,这一天叫他碰见个大事。
元泰帝看起来有些疲累,他给一旁的太监递了个眼色,那太监立刻扯着嗓子:“有本启奏,无事——”
“臣有事要奏。”
一排臣子中,走出一个手持朝笏的年轻男子来,陆开桓顺势望去,见此人长眉入鬓,眉眼凌厉,一双长而挑的眼里散着犀利的光芒。
这人陆开桓认得,正是谢和韵的独子,也是当今大理寺,谢少卿谢攸也。
他上前几步,谢和韵顿时大感头疼,在谢攸经过时低声呵斥:“退下!轮不到你插手!”
谢攸步子一顿,他冷淡地落眼一扫,最后只当那话是耳旁过风,没听到一样,接着道:“皇上命大理寺调查二皇子一案,臣翻阅了近十年的卷宗,整一个月,才查出这些账目纰漏,之前臣已将这些悉数上报,由大理寺卿递交上去,陛下也已过目。可是,臣前些日子才知道,按大千铁律应当处死的汪鸣、吴季平,到现在还活得好好儿的……所以臣派了大理寺的人暗里调查,发现竟是有人买通了刑部,将人移花接木,偷偷放了出来。”
“竟如此嚣张?”元泰帝双眼一瞪,从龙椅上撑起身子,声音里已带了火气,“陆远达,可有此事?”
陆远达当即扑通跪地,大喊道:“父皇明察!此事与儿臣一点关系也没有!此事儿臣也不知情!”
谢攸又上前半步,全然看不见谢和韵在一旁递的眼神,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陛下,此事也并非一定是二皇子所为,但是竟有人能上下打点,最后将人从刑部暗地救出来,人是谁救出去的,怎么救出去的,这都不是要紧的,最关键的是,这说明更大的问题——如今的大千国,官员竟不以律法为天,唯以钱财为主!”
他这话说到一半,刑部的任职官员,就已经跪了一片。谢攸就像没看到似的,他将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说完后,作一长揖。
“是臣僭越了,但这些话臣已憋在心中多时,如今说出来了,也算是成了臣心中的忠义,还请陛下降罪于臣。”
天子一怒,雷霆万钧。
可是元泰帝却忽然笑了起来。
元泰帝问:“我朝竟有如此忠臣,朕该罚你什么?”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若是此时罚你,朕不成了昏君?”皇帝一手撑着下颚,一手在桌案上轻轻敲点,那不轻不重的声响,似乎都化作了重锤,敲在每个人心尖上,“朕不仅不罚你,还要你替朕查查,到底是哪些狗胆包天的东西,敢这样蔑视大千国的铁律,敢做这样上下勾结,贪污受贿。”
谢攸拂袍跪地,久久一拜,再起身时,眼圈已是带了些红:“臣,一定不辜负陛下。”
皇帝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金殿下跪着的陆远达,最后起身走了。
散朝后,陆开桓捏着手里的玉笏,看到谢攸,两步赶上前去,将人拦下,好声好气地说:“谢少卿留步。”
谢攸步子一顿,随即转过身来,长眼一扫,微弯了腰:“见过恪王殿下。”
陆开桓有意拉拢他,可心里也知道此人太过刚正不阿,怕不是会轻易倒向哪一派,做站队的事情,于是打算徐徐图之:“昨儿个父皇派人赏了些西域送来的葡萄美酒,不知谢少卿可否到府上一赏?”
“不必了,”谢攸疏离地站远了些,“谢某不会鉴酒,若是殿下有什么事,就在此处说吧。”
这个死倔驴,和陆开桓记忆里的脾性一点都没变。
也不知道谢和韵怎么教出这么个不懂变通的儿子来的。
但也确实是这个性情,才让皇帝对他青睐有加,因为谢攸确实是整个朝堂上最一根筋,最忠于朝廷的,也正是因为这样,谢攸上辈子才能做了一辈子的皇帝近臣。
“谢少卿……今日在早朝时,是不是有点过于直接了?”陆开桓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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