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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菲尽-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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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官陈永长,勾结崔氏,将我等受灾三千余人暗押于大坝中,其草菅人命,怙恶不悛,是个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之罪人,现恳请陛下,严查此事,还菱州百姓一个公道!
其下接着就是数千个字形不同的名字,有的歪歪扭扭,有的力透白布,有的颤不成形。
而这布卷,白布为底,钢指为笔,烈血为墨——每一笔、每一画都是摧心剖肝的恨。
这是一封凝着三千多人血泪的请愿书。
第五十四章·因果
谢攸第二天一大早便带着那血书独自赶回京城。陆开桓原本劝他让侍卫带着这证据和他的折子回去即可,不必自己奔波劳碌,可谢攸拒绝了,他说:“这份请愿书太重了,我不放心让别的人拿着。”
陆开桓听完后久久不言,他看着窗外薄雾一样的月光,一时间感慨万千。他转身取出了方玉生理好的账簿交给谢攸,道:“一起带回去吧,明早我就不送你了。”
随谢攸一同回去的还有一个难民,是自愿跟随谢攸回京做人证的,谢攸想了一想,便带上那个青年一起走了。
菱州的丑事,就这样在半月后尽数摊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开始还疑惑,他自觉大千国也算得上是民富国强,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呢?可当他看到长长一卷请愿书时,他忍不住一掌拍在案上,低声道:“陈永长这个狗东西,怎么敢做出这样的事!他有几个脑袋够朕砍!”
跪在地上的那个青年再次以头撞地,撞得额上洇出血迹,也不停止。他一边在金殿上磕头,一边大声道:“求陛下一定为我们做主,求陛下还我们一个公道!”
皇帝额上青筋乱跳,心头蹿起的火烧得他头都开始发昏了。他站起身来,只觉得眼前一阵黑,忍不住用手撑了下桌子,才没有歪倒下去。
“此事,朕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证据确凿,恶行难数,且崔家盘踞菱州多年,勾结官员,上下私通,一边做着菱州的土皇帝,一边为着他百年后的事情做打算,甚至都敢将手伸到宫里,和淑贵妃暗地交易,这真是既让人恼火,又让人恶心!
元泰帝怒火中烧,越想便越是惊于崔家之肆无忌惮,怒在崔家之蔑视皇权,还不待说些什么,就觉一股浓稠的腥甜漫上喉间,张嘴一咳,便是一大口血喷出来,落得黄袍上星星点点全是血色,令在场的人无不惊慌了起来。
一旁的太监喊着“陛下”就要赶过来扶着皇帝,皇帝却一抬手喝止了他:“都退下!”
金殿之内,所有人都停下了步伐,闭上了嘴,犹如一锅沸腾炸锅的水忽然被冻住一般。
只听皇帝沉下声音,每个字却又掷地有声地道:“传朕旨意,将菱州知府陈永长立即处死,将其头颅悬于城门口,以示警戒,将崔家成年男丁斩首,女人和孩童流放荒疆。命恪王在菱州安抚难民,若是崔氏一族银钱还有剩余,尽数充入国库。还有,废去淑贵妃贵妃之位,即刻打入冷宫,永不得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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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州离上京算不得近,就算是快骑紧赶,几乎不休不眠,一趟路也要走个四五天,因此消息传来的时候,陆开桓已经和孟笙一起将大多数灾民都安置下来了。
接到旨意后,陆开桓坐在椅子上想了很久,最后他拉过孟笙冰冷的手,在掌心里渐渐焐热,轻声问他:“孟笙,你想不想亲手报当年的仇?”
孟笙倏忽站起身,他盯着陆开桓,哑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开桓没有回答,他只是仰着头看孟笙,扬唇一笑:“我就问你,想还是不想?”
已近黄昏,从葳蕤叶间漏进几束斜斜的光束,落在陆开桓绀色绣竹的袍子上,像是几缕血色。孟笙盯着那几点残阳,挣扎着,将那个字说了出来:“想。”
当夜,菱州大牢。
两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深夜来此,惊醒了昏昏欲睡的狱卒。狱卒抬眼就见了陆开桓腰间的那块牌子,又听了那人吩咐要去见陈永长,要他带路。狱卒低着头不敢多问,连忙举起一盏油灯,带着贵人朝里走去。
“打开。”
陆开桓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将牢房的门打开。狱卒顿了一下,然后快速地翻找出钥匙,将关押着陈永长的这一间打开。因为里面关押的是重要的犯人,陆开桓先前就吩咐过要“好生招待”,因此陈永长的双手双脚都戴着铁锁链,那锁链是接在墙中的,虽然陈永长有一定的活动范围,但是只要离墙三步远,就会被锁链紧紧铐住,半寸都难行。
那狱卒极有眼色地将油灯摆进牢房,然后便迅速退下了。
孟笙双唇紧抿,脸色不大好。他知道现在看到陈永长,自己还是会变得很难自抑、很丑陋——因为那些痛苦的记忆都随着陈永长的脸永远烙在了他的心底,所以孟笙一向平和的心态总会被搅得乱七八糟。
有的时候,恨也如爱一样,都是藏不住、舍不下的。
他一闭眼,似乎还能见到娘亲温柔地摸着他的脸,浅笑吟吟:“笙儿真是乖,娘亲给你买糖吃。”
那秀美清丽的面容一转,变得愤怒、绝望、痛苦,她鬓发散乱,奋力地在那群人手下挣扎尖叫。那时候的父亲还在学堂教书,对家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孟笙和弟弟又是两个幼童,扑上去阻挠,最后反被打得满脸青肿。他娘在那些男人的手下流着泪大叫着:“别打了,别打了,我和你们走,别打他们了……”
这些记忆,孟笙已经很努力地去遗忘了,他将它们都装进匣子,收在一角,强迫自己不去想,时间久了,那匣子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他还当自己真的收好了。可一到这菱州,尤其是见到陈永长之后,那匣子简直就像是被人一脚踢翻,里面不堪的记忆哗啦啦地铺了满地,在烈阳下曝晒,烧得人心里只余焦土。
原来他从来未忘记过。
而今,也该是做一个了断的时候了。
孟笙攥紧了手中陆开桓先前给他的瓷瓶,缓步朝着陈永长走去。坐在乱草堆上的陈永长自从见到他们两人之后,就预感到了什么,一直在叫喊,可他忘了,他已不是什么菱州知府,在这牢里,再没人能救他。
一步,两步……孟笙走到陈永长面前,低头看着陈永长。他清癯的身体被火光在墙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黑影,宛如索命恶鬼。
一种彻骨的恐惧从陈永长心头涌了上来,他对上孟笙的眼,总觉得这双眼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可此时他已无暇再去回想到底是哪里熟悉,只强撑着大声叫道:“你,你是什么人!你要做什么!”
“陈永长,我问你……”孟笙的声音很低,但每个字都足以让陈永长魂飞魄散,“十几年前,你派人强抢早已为他人妻的绣娘宋兰时,可曾想过你的因果报应?”
陈永长面上血色褪尽,他瞪着孟笙,颤着声音道:“你,你是宋兰的……”
孟笙冷笑一声,他拔开瓷瓶塞,一手猛地使力掐上陈永长的脸颊,强迫他张口,一手将那瓷瓶里至烈的毒药尽数灌进了陈永长的喉咙里!
“没错,你猜对了,我就是宋兰的儿子,”孟笙按着不断挣动、面色灰白的陈永长,令他将那毒药吞咽下去,“今日来取你狗命,以祭我母在天之灵。”
尽管陈永长拼命挣扎,但他手脚受制,再加上孟笙确实使了狠力,毒药依然大半进了他的肚中,不消片刻,毒便发作起来。陈永长痛苦地发出一声声号叫,在地上不住翻滚,抠挠自己的喉咙,呕出一口又一口的血。他的额上汗如雨下,与眼泪一起浸湿了他整张扭曲的脸。
这毒是陆开桓精心挑选的,既让中毒者在死前极其痛苦,又不对外貌造成太多的破坏,这样也方便之后找人来一刀将陈永长的脑袋割下来,挂到城门口去。
陆开桓一直站在孟笙身后静静地看着,既没有插手,也没有说话,安静得就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般,直到陈永长在痛苦折磨中断了气,他才上前两步,轻轻搭上孟笙的肩,将人揽进怀中。
他原本以为孟笙会哭的。
但孟笙只是那样静静站着,目光落在陈永长死相凄惨的尸体上,面上无悲无喜,眼中无波无澜。
陆开桓轻声问道:“回去吧?”
“好,回去……”孟笙合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去。”
第五十五章·起疑
陆开桓和孟笙将最后一批难民安置妥当,回到京城时,已是将近九月。在这段时间里,陆开桓命人挖了几处引水的河道,将治水的重点放在了“疏”,而那座大坝凝着太多人的鲜血,陆开桓思虑再三,还是命人将它推毁了。
皇帝在此事了后,给蕙妃升了贵妃位,虽然没有明里给陆开桓什么奖赏,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皇帝对蕙妃母子的恩宠,甚至有传言说,陆开桓不久后就会被封作太子……一时之间,恪王这两个字在上京如雷贯耳,陆开桓成了许多人上赶着巴结的对象。
陆开桓这里一片喜色,自然就有人的日子过得不那么舒坦。
菱州崔家的覆灭,直接影响到了陆远达的金钱来源,他近来花销锐减,再不敢像从前一般一掷千金。再者,前些日子皇帝下旨将他母妃打入冷宫,这代表着皇帝已经知道了淑贵妃和崔家的暗中勾结,虽然没有直接处罚他,但将淑贵妃直接废黜,这已然是皇帝最直接的警告,同时,对陆远达来说,也意味着他在后宫中的靠山被拔掉了,这是天大的打击了。
陆远达受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不由整个人都变得沉郁了起来。他时常坐在暖阁里,看着窗外,也不知是在看些什么,一坐就是一整天。他辛辛苦苦筹谋这么多年,如今竟是被陆开桓一掌拍在地里,一切都是一场空了。
如今到了这般田地,到底如何才能再次翻身?
而他陆开桓又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从一个最不起眼的皇子,到了如今受宠的风光模样?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难道陆开桓从前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都是装出来麻痹他和陆博容的?
不,不对。这事不对劲。
陆开桓十几岁时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倒真不像是装出来的——若是他先前就有如此才智,就不会被打压得那样凄惨了。要知道,皇帝的恩宠是一样多么难得且易失的东西,就算陆开桓想要藏拙,也不会让自己被害到皇帝对其心生厌恶的地步。
陆远达喉头发紧,此时他终于有些回过味来……从陆开桓被他和姬遥以金鹰之计陷害入狱后,发生的事就都太巧了。
从金鹰之事之后,他就总是在做些损兵折将、得不偿失的无用功。
先前他被姬遥、王妃的死打击甚重,头脑一直浑浑噩噩,沉浸在痛苦之中,以酒度日,可也正是在这些日子里,陆开桓步步为营,成了上京最耀眼的人物。
陆开桓的复宠是从去年的围猎开始的。
连他布局设计好的秋猎都能被陆开桓抢去风头……陆远达蹙眉,心底一个念头倏忽闪过——
那一次,陆开桓如此迅速地赶到皇帝身边,真的,只是巧合吗?
陆远达头痛欲裂,他捂着额头,一不留神竟将桌上的貔貅摆件撞落,这貔貅是玉雕的,落在地上摔裂成几瓣,发出不小的声响来。门被瞬间拉开,一个身影闪身进来,跪在地上飞快地将碎片拾掇干净。
陆远达终于知道丢失的一环,该在哪里扣起来了。他心底一阵阵发凉,看着地上跪着的影六,神色复杂。
他不愿相信是他。
影六已经跟了他这么多年了,甚至比姬遥跟着他的时间还要长,怎么可能会被陆开桓收买了去呢?
“影六,”陆远达开了口,却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些什么,是旁敲侧击,还是单刀直入……可是他最后只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影六一怔,随后顺从地垂眼回答道:“从十二岁正式拜入殿下宫中算起,到如今已有一十三年了。”
“十三年,十三年……”陆远达点了点头,低声喃喃道,“竟然已是这么久了。”
影六心中升起一种无端的不安,他飞快地掀起眼帘看了陆远达一眼,低声道:“殿下?”
陆远达闭着眼,许久才道:“你先下去吧,今日府上不接客……让我好好静一静。”
——————————
陆开桓回到了京城,自然是要先换了一身朝服,去宫中觐见皇帝。孟笙随他一起入宫,站在御书房外头檐下等着,陆开桓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独自推门进了御书房。
此时已是夏末,上京虽不如江南那般炎热,但毕竟是火伞高张的季节,来往的人都穿着薄薄的夏衫,可坐在御书房内的皇帝却是满脸憔悴,肩上还披着厚厚的大氅,叫人看着就觉着难挨。陆开桓上前两步,跪在地上长长一揖:“参见父皇。”
皇帝看着他,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慈爱和欣慰:“起来吧……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父子之间都显出生疏了。此次菱州之事,你查出了崔氏和知州的勾结,且处理得很好,安置流民有功,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啊。”
陆开桓站起身,摇了摇头,目光澄澈:“这都是儿臣该做的,算不得什么功劳。倒是父皇,气色瞧着不大好,不应过多操劳,该保重龙体才是。”
皇帝看着他笑了出来:“你这孩子,怎么和你母妃说的话一模一样,真是一个脾性!你此次回来还没来得及去看你母妃吧?去瞧瞧她吧,她想你想得紧,常常和朕絮絮叨叨的。”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笑得脸上竟多了几分光彩,连眼角的纹路都笑得更深了些,显出几分和煦来。
陆开桓应了一声,行了礼转身便要离开,却又被皇帝叫住:“子真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入朝堂,多和诸位大人学学治国之道吧。”
“父,父皇?”陆开桓心猛地一跳,这话里的意思太明显了,不由令他有些愣怔,“儿臣……”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打断了陆开桓的话,“别让你母妃等急了。”
陆开桓现在的心中却并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无言的恐惧。皇帝放权放得太早、太突然了,比起前世早了足足有三年。他早就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这样一来反倒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不喜欢事情不受掌控的感觉,这一世变数太多,令他心底对于未来的恐惧就更多了。陆开桓走出御书房,看向站在檐下的孟笙,孟笙也似有所感,扭头看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触,孟笙不由勾起唇角,自然而然地露出一个恬淡的笑来。
他的恐惧,正是来源于此——他很怕,他无法将这种笑容守护住,他更怕的是,这场重生根本就是一场空,他一睁眼,便什么都没有了……
陆开桓去见过蕙贵妃后,临出宫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那时候他刚准备上王府的马车,就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殿下且慢——”
然后,他看见从一旁停着的马车上下来一个身影,跛着脚朝这里一瘸一拐地走来,看得出来他已经是努力让自己走路时尽量和常人差不多了,可是走得快了就难免显出些吃力和勉强来。
陆开桓看着看着,心底的酸涩又难免漫了上来。
原来的郎雨华,是多么骄傲风流的少年郎。
可却要因为他的猜忌,落下这么个终身不利于行的毛病。虽然站定时看不出来,可只要快走两步,那难堪的姿态,是藏不住的。
“见过殿下,”郎雨华终于走到了陆开桓和孟笙面前,他压低眼帘,努力不将视线落到那个明亮的少年身上,“臣听说殿下从菱州回来了,便跑来见殿下了,殿下一切可好?”
“好,自然是一切都好的……”陆开桓喉结上下一滚,只觉喉咙里一片干涩,“你呢?”
郎雨华笑得眉眼弯弯,轻声道:“臣在京城,一切安好。”
陆开桓不由叹了口气——因为他从这笑里,看出了太多的苦涩来。
第五十六章·暗杀
方玉生平日里闲时,就会去戏园子里走走,倒不是说他有多闲或者是多爱听戏,而是因为白梨花在戏园子里,他常去那走动实际是为了从白梨花手中定时获取一些消息的。
白梨花是名角,一把好嗓子为他带来的是无数官宦名流的追捧,上京那群风流人物都是一掷千金的,白梨花的身价便水涨船高——连他颈子上抹的香膏,都是上京里顶顶好的,一盒百金。那香膏从西域运来,用了西域特有的香料和鸢尾,香味特殊而惑人,但这香气虽然闻着清淡,可极易沾染在人身上,方玉生不过是同他说了一会儿话,身上的长袍就全是这种香味。
方玉生倒是不怎么介意,这味道他还挺喜欢的,染上就染上吧,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就导致晚上某人翻窗而进的时候,脸色比外头浓浓的夜色还要沉上三分,坐在方玉生面前许久都没有说话。
方玉生脱下外袍随意地挂到一边,然后低下头摆弄着今天下午酒铺老板给他送来的新酒的单子,翻了好一会儿也没见面前那个人开口,他终于有些耐不住了,抬头问道:“哑了?”
影六还是不说话,一双沉如墨海的眼被跳动的烛火照得带上三分妖色。
方玉生很快意识到了影六的不对劲,他放下手里的册子,缓步走到影六身前,伸出一根指头挑着影六的下巴,懒懒地睨着他:“你到底怎么了?有心事?”
“你从来不用熏香的,”影六喉咙干涩,他攥紧了拳,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必定难看得很,“陆远达时常让我跟着他贴身保护,所以这个味道……我知道几乎是欢馆里所有头牌都爱用的……”
方玉生怔了一怔,这才算终于弄懂影六在闹什么别扭了。他扑哧一笑,故意顺着影六的话说下去:“怎的,你管天管地,还要管我去了哪里?再者我年纪又不小了,身边又没个伴,去欢馆里取个乐子怎么了?”
有些话,已经冲出影六的喉咙,在口中几欲将出,可是他拼命忍着,将那些字眼都压在舌根下,于是他又沉默了。
他很想对方玉生说,你还有我,不要去那种地方,好不好?
可是他没有立场——方玉生说得对极了,他凭什么管他?他是他的谁?
兄弟?情人?或者只是一个暗恋许久,却连一句喜欢都不敢说的胆小鬼?
影六沉默良久,终是露出一个难看得要命的笑来,他不由后退了一步,哑声道:“对不住,是我僭越了。”
方玉生看着影六那红润润的眼睛,一时间心底也是酸软一片,他上前两步,手贴上影六的侧脸,从喉咙里滚出一声极轻的笑声:“说着说着怎么还要哭了呢,委屈了?”
影六睫毛猝然抖了抖:“……没有。”
“没有?”方玉生的手指慢慢上移,覆在影六的眼上,那里温度很高、很热,“你说你别扭个什么劲儿呢?这香料是白梨花身上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去找他只是为了拿些上京最近流通的消息!”
影六这才明白过来,还不等他生出些不好意思的情绪来,又觉耳边一阵湿热,是方玉生在说话:“我心有所属,自然不会去那些地方勉强自己,我还不至于饥不择食。”
他抬眼就撞进方玉生微微含笑的眼。方玉生温润的面庞被月光笼着,宛如月照修竹一般清雅,影六看着他,像是被一道闷雷击中,他心乱如麻,觉得自己已经离那个遥不可及的梦只有一步了,刚要说话,就被方玉生截住了。
方玉生说:“别说……什么都别问。”
然后,一双柔软的唇瓣贴了上来……他们交换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方玉生的唇,像是冬天的蜜罐子,凉丝丝的甜。
影六浑身发颤,他摸着自己的唇,迷茫而又痴妄地看着方玉生,那眼神叫人心碎,方玉生一辈子也没有看到过这么小心翼翼的眼神,于是,他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只好又挨过去,捏住影六的掌心,咳了两声开口道:“你今夜到底来做什么?只是为了来‘捉奸’的?”
自然不是。
影六这才反应过来,面上腾起一大片的红云,他稳了稳心神,答道:“我是来带消息的,我听陆远达说,从西域来了个王族,就歇在云来山庄的天字间,具体不知道要来做什么,但是他吩咐我过几天要随他一起去一趟,不知道是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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