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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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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这一眼,便已经皱了眉。
  那吞云吐雾的神态飘飘欲然,人虽在榻上横着,却又仿佛已飘忽在云上边。隔着薄烟看人的神色迷离,又隐约着癫狂。不仅如此,时御还听着人痴瘾的唤声,那覆骨勾缠的瘾念,令人头皮发麻。
  钟訾显然不是头一次来,他打伙计那拿了烟枪,肥硕的身往榻沿一靠,浑身的疼痛都止了劲,尽数化在眉眼间梢的都是痴瘾。他得了劲,又缓了几口,才渐渐回到时御边上来。
  “这东西贵,却贵的值。您不知道,只要过了头一回的劲,那就是忘忧药,极乐门,离不开的神仙儿物。”他抽了新杆,往时御这儿递了递,压低声音道:“您尝尝?”
  时御目光垂烟杆上,抬指推了出去。
  钟訾吐了烟,笑起来,“这是不打算和我走这一档生意了。”他扶了扶肚腩,笑道:“瞧着年轻,小兄弟。这都见了黑货,哪有再容你轻易脱身的理儿?”
  私行里边有人掀了帘,宽口长刀的尖挑滑软的垂料,里边或坐或靠一群人,都面色不善的盯过来。
  时御抬眼量了下钟訾,露了虎牙。
  苏硕等到了深夜,听着外边传来打水声,开门一看,果然是时御,正抬了桶,浇了自己一头。
  苏硕过去照他背上一掌,“这天还没到该冲凉的时候,你着什么急!”
  时御脱了外衫,擦了把肩头。那血晕着凉水,渗人的透着布往外浸。苏硕一惊,时御碎发滴答着水,先开口道:“叫人收拾东西,明早船口一开,我们就回。”
  “那胖子动了手?”苏硕一狠,“他敢对你动手?”
  时御揉着衣衫,唇线紧抿,他道:“下午那块东西揣好了,回去必须给师父,让他交给上边人。这东西断然碰不得。”他这会儿脑子里还是私行里边的情景,人忽然踹翻了木桶,撩抓了把碎发,有些烦躁道:“这东西会上瘾!”
  苏硕猛地一愣,“什么上瘾?”
  “吸食上瘾。”时御倏地看向他,眸中沉漆,“吊着瘾,最终货头却在海商手里。不论是徐杭还是钟家,都是被一溜串的吊在这东西上。黄金暴利。”他冷色,“那是给海商的暴利。”
  肩头的刀口血随意的擦,时御垂头冰凉,“江塘的私行已经起了,钟家如果要见货,必定要尝尝是什么东西。一旦过了瘾,就该是钟家要求着海商应货。大哥,如今不仅钟家,徐杭的混杂商势都掺在里边了。”
  烟粟和私行的甜头已经有人趋之若狂,谁敢阻了这生意,徐杭也会硬成块铁板来反击。等不到他们细细探查,已经有人在这套里,之后的事情,不用海商教唆,就会有人自发往青平京都无翰德州甚至整个大岚的推行流通。
  这东西不是黄金,它是能吊着人不断续金的毒物。这一条线原先看似是大岚南下诸商的博弈,如今不如说是海商的独享。
  因为只有海商有货源。
  苏硕还有诸多不明,但时御已经没有解释的打算。他要立刻回青平,这事不单单再是他们师兄弟能解决的事,恐怕纵向深进去,连蒙辰都要请示上边的意思。
  又是什么人再供应海商?烟粟起初进入徐杭,为何没有人警觉问题?这等黄金天价之物,难道都没能引起府州探查?
  不仅如此,更让时御忌惮的是。
  江塘都起了私行,青平真的就如明面上说的,还未流入?京都,无翰,德州,襄兰,靖陲,真的没有吗?
  钟家院里亮了灯火,钟訾被人抬回来的。他其余兄弟都抄了衣拥在一边静悄悄,只有他一个人哀声趴着。
  那背后亮了条两指宽的刀口,上了药也浸了纱布,脸上几乎要看不出人样。他伏着身,呲牙求道:“爹!蒙馆过去可是在我们手底下求活的,如今这一趟,可是翻了天!连您也没往眼里放!”
  正椅上端坐了个男人,闻言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道了声:“打。”
  那后边下人抬了棍棒就砸在钟訾身上,他皮开肉绽,疼得浑身肉抖,音都打了颤的求道:“爹!爹、非我、啊!”那血往外淌,他哆嗦道:“我错了!爹!我错了!”
  可那人不闻不问,只当这空地,没这人。他去着茶浮沫,问边上一众儿子里边的一个,“阿煦。昨儿个先生讲得书你背会了吗?”
  那最小的男孩儿眼睛不敢往钟訾那边瞧,盯着自己的鞋尖,在钟訾嚎啕声中小声道:“回爹,背、背会了。”
  上边瓷沿轻合,那人不冷不热,道:“目无尊长。”
  钟煦立刻抬头,望着他爹,带了点啜泣道:“背会、会了!”
  他爹盯了他许久,盯的他啜泣都渐成了哽咽,不知道为什么怕得很,眼泪一个劲的掉。钟訾的哀鸣渐渐低下去,人要被打死似的。
  钟留青盯了会儿小儿子,只皱眉。自从家里边走了一个孽障,为了填上着翰林院前的人选,他已经请了三四位有名望的先生来教小儿子。可谁知到了如今,也还胆小至极,见着他连话也说不清。
  钟訾在那边被打得涕泗横流,他本就被时御收拾得狠,如今这一众棍棒下来,人已经要了半条命,只能哀着声,苦苦求。他娘在他一众兄弟后边捂着帕听得直掉眼泪,却不敢出一声。
  钟留青突地道:“别叫了,噪。”
  钟訾只得咬牙往肚里吞,竟真的不敢再出一声。
  钟留青终于问了一声:“你带人往私行去干什么。”
  钟訾咬着血,不敢撒谎,只道:“拉、拉拢蒙馆,同做做这生意。”
  钟留青拇指上覆了个翡翠扳指,他转了转,淡笑道:“还真把自己当回事,要自立门户了。”
  钟訾岂敢接这一声,只磕着头,只能含血喃着:“我错了!我错了……”
  钟留青睨着他,看那血都染了地上,才道:“碰不得的东西就不要逞强,大人玩的生意,你急着抢什么。”他推了茶杯,道:“你还欠火候。”
  钟訾已经神识不清,抵在地上像死了。钟留青瞧了会儿,道:“带回去好好养着。二公子要金贵,就给他好好贵着养。外边的生意,先交阿泽手里。”
  人群里出了一人,恭身道:“是。”
  钟訾想冷笑,可这泪已经被打出来了。他由着人抬起来,昏花的眼往钟留青那边看,又不敢露出怨色。
  只这么一次,他这两年在江塘打理的生意,就尽数交给了钟泽,连犹豫都没有。
  钟訾闭眼。
  心道他在外边骂钟攸不是东西,可他自己,他们所有兄弟,在家里,在爹眼里,一样都不算什么东西。                        


    第34章 学生

  翌日; 天阴雨绵。
  船一离泊口; 时御就隔着雨帘瞧见一人支伞在泊头,道:“不是钟訾。”
  苏硕跟着望了过去,“钟留青心里边清楚,钟訾这一次办事不力,得罪了师父; 老头岂能再容他出来?这个应该是钟訾兄弟。”
  那人湖色缎面的袍压在深色长衣里; 雨濛成纱; 时御只堪堪能望见这人腰间坠这支短笛。那伞沿遮了脸; 他看不清长相。
  “兄弟。”时御活动了下带伤肩头,“钟留青儿子真多。”
  “钟家人丁兴旺。先不论旁系; 单单就说钟留青这一支,他有八个儿子。”苏硕比划出了一个八; 道:“不过与我们打过交道的只有钟訾。这个来接手的; 也不知是个什么脾性,不要比钟訾难搞就成。”
  时御怀里压着烟粟,他没接话,有些隐约地不妥。
  蒙馆需要这批棱刺,但却不急,否则也不会连续耗在江塘这么久。所以用还没摸清门路的烟粟利益来拉拢蒙馆,不是个聪明法子。钟訾怎么就确定他们一定会做烟粟生意,谁给了他胆子把人往私行里带?
  “四少爷。”后边打伞的随从探头道:“人都走远了,这雨大风寒,药铺里的伙计备了热茶待您去。”
  钟泽的脸打伞底下露了一侧,他道:“不忙。二哥今日可好些了?”
  “大夫说得养。”随从压声:“除了二少爷自己的人,别的院都只能在门口打听。”
  “情理之中。”钟泽缓缓笑了笑,“二哥得静养。”随从应声,撑着伞引人往轿子上去。钟泽临上轿前,对他道:“如今是我暂替二哥打理生意,诸如‘四少爷的铺子’这些话就不要说了。钟家底下行当无数,那都是父亲的东西。”他侧眸,“明白了吗?”
  随从腰恭得更甚,敬畏道:“小的明白了。”
  钟泽入帘,隔帘道:“先去锻造私行。蒙馆的铁刺重锻耽搁不得。”
  随从应声,人抬着轿就往锻造私行去。路上雨湿路滑,轿子走得不快,随从却再未提及钟訾药铺一声。
  书院笼在薄雾里,讲堂低檐跃珠,朴丞听着雨声滴答,有点困乏。堂上先生在讲课,他没见着上回的罗刹,也没敢放肆,只伏案上犯困。他原先在徐杭舅舅家是请过先生的,虽说人都被欺负走了,但书还是读了些,自觉起码要比这同堂的旁人厉害,故而并不怎么听。一直待散课,旁人都往厨房去,钟攸请了几位做饭伙计,这会儿该用饭了。
  朴丞没熟人,镇上来的多听闻过他霸王名声,躲还来不及,谁还敢往他边上凑?朴丞也懒得和人挤,坐席上未动。直至人都走光了,他才盖书在脸上,后仰靠着假寐。
  外边雨声清沙夹湿意,淋在耳里,让朴丞不讨厌。人将睡着时,他忽地听见雨中有人奔跑的声音。那人跑到了阶前,又像是唯恐惊扰了讲堂的气氛,故而缓了步,顺着阶往上来。
  雨珠掉在少年露出袖口的手背,砰然渐碎成水星点,再顺着那长指,静静淌滑尽头。
  朴丞盖着书看不见,只是听着雨声、低檐跃珠声,和来人的呼吸声,自想了这么一出。那人停在了阶上,朴丞抬手拉了书本,从空隙中窥望出去。
  湿透的鸦青袖拢了一汪春雨,朴丞定了目光,瞧见了榕漾半身雨中,正仰头看雨。雨珠滑着鬓,滑着眉,滑着鼻,榕漾神色很愉悦,从朴丞这里望过去,他的眼就好似凝成的水。
  书突然掉在地上,朴丞才惊觉自己已经直起了身。
  榕漾听着声响转头望来,只能看见一团白糊的人影。他立刻缩回了身,连神情都收敛了,不安道:“对不住,惊扰了。”对方未回话,榕漾小心道:“斋舍的饭很好吃,你不去吗?”
  朴丞拾起书,丢在案上,起身几步到榕漾跟前,凑脸在他咫尺,冷声道:“不认得了么。”
  榕漾眯眼,只觉眼熟,这声音也不陌生,他退了一步,道:“认得的,朴……朴大少?年前你找过少臻。”
  “少,臻。”朴丞跟念了一遍,挑眉道:“他叫少臻啊。所谓臻者,至也。”他恶意道:“取得好名字,可不就是个钱财白至的偷儿。”
  榕漾却皱眉认真道:“不是,是渐臻佳境。少臻如今很好。”
  “你说好就好。”朴丞冷笑,“从前被偷的人可就算过去了,往事不提?”
  榕漾正色,“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少臻——”
  朴丞靠门框,阻了榕漾的路,他漫不经心地打量榕漾,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也不辩论,只等榕漾说完了,才道:“你同小叫花子走得近,怎么就记不得老子长什么样?”
  榕漾语结,突地就局促起来,他坑坑巴巴道:“我、我看不大清。”
  “奇了。”朴丞嗤声:“还真是瞎子。”
  榕漾话一滞,捏紧了自己衣襟,对他道:“不是瞎子。”他的眼很澄澈,一望即底,这么凑近了看,真的就如同凝着的水。他眸子倒映着朴丞的脸,却没生气,只是道:“我看得清你长什么样子。”
  朴丞咬了下舌尖,拉住要后退的榕漾,话还没出口,就听檐侧传来怒斥道:“你干什么!”
  少臻一眼见他拉着榕漾不放,只当他趁没人为难榕漾。书本摔在侧颊,朴丞低骂了声,两人连句话也没对上,就在这门口动起手来。
  榕漾拉人,在中间抬声道:“没事!没有为难!少臻!朴、朴丞!”
  可朴丞挨了一拳,没找回去断然不会撒手。他不撒手,少臻更不会停。两人撞得门框发响,朴丞背后抵在框上撞得生疼,他脚踹开少臻,一肘击在少臻眉骨上。榕漾听着一声响,惊了一跳,可少臻立刻暴起反踹在朴丞小腹,拳头照他下巴上就是一下。
  两个人在这里缠斗,本揣着书来讲堂准备习字的苏舟听声快步绕过来,正见榕漾被这两人挤撞下阶,一骨碌的滚下去,他也跟着吓了一跳,喝道:“住手!人滚下去了!”
  榕漾是被朴丞踩着了脚,又被少臻后退给撞下去的。所幸人没事,就是手臂擦了伤,腕骨压得疼。苏舟翻过栏跃下阶,急匆匆的看人,见他擦伤也擦得狠,肘臂上破了皮掺血。他将人扶了,抬头对匆忙往下赶的两人沉声道:“院中条律不许私下斗殴,你们干什么?还伤及同窗,算什么汉子!”
  晚上两人都没饭吃。
  钟攸给榕漾擦了药,虽没动怒,却叫人不自觉的就小心翼翼起来。其余人归了斋舍,朴丞打檐下站着,外边还下着雨,他侧颊上带着伤。少臻脸上也青着,人靠门另一边站着。两个人中间隔了门,就像隔着长河似的,连个眼神都没交汇一下。
  里边细细碎碎地传来先生温声问榕漾的话,大都听不太清。苏舟一手抱着纱布打着伞到檐下,收了伞搁边上靠着,将这两人看了看,面色不佳。
  朴丞舔了唇角,心情也不好,他狠道:“看什么看。”
  苏舟刚松开的伞差点又抄起来。他对朴丞头一回的印象就不好,如今将人打量了,硬是压了脾气学他六哥没吭声,转头对少臻道:“就是擦伤,先生上了药,七八日就好了。”
  “辛苦先生。”少臻抓了把眉上的青处,又道了句:“多谢师兄。”
  苏舟往日在蒙馆都是叫别人师兄,如今终于听得了这么一声,不觉缓了神色,道:“先生心软,不会让人站一宿。你等等罢。”
  苏舟一进门,朴丞就冷嘁了声。他摸着唇角,道:“瞧不出,马屁溜得挺好。有这个本事,你还偷什么东西。”
  少臻脚下用力碾了碾泥渣,对他道:“朴丞是吧?嘴巴这么贱,没少讨到打吧。”
  朴丞侧头,“老子现在就皮痒。”
  少臻拿眼瞥他,漠声道:“孙子装什么爷,皮痒就自抽。”
  朴丞一脚踹在木栏上,少臻冷冷。两人之间剑拔弩张,那门陡然就开了,钟攸笑了笑,道:“还聊在兴头上了。”他侧身让榕漾出来,递了伞去,道:“先归省心舍,路上有阿舟送你,不怕迷路。”
  榕漾鞠身接了伞,道:“那他们……”
  钟攸拍了榕漾的发顶,笑道:“不才同他们有话要说,先去罢。”
  苏舟撑起了伞,等着榕漾。榕漾求情的话在里边都说了,这会儿将那两人看了个遍,犹豫半响,才去了。
  钟攸见人走了,又站了会儿。这两人不知先生是怒是恼,立着身心下万种猜测,脸上都绷着冷色。钟攸捏着时辰,看外边已经黑了,雨也小了许多。
  他道:“听着还没泄火,那就去雨里边跑几圈,路不长,从这到院口来回不到一里,等浇透了淋湿了火气淡了,再过来喝杯姜茶。”他面上温和,话音也不高,偏叫两个人绷紧了头皮,“动手的时候相当爷们,这会儿该好好收拾自个。别跑错地跑丢了,要是出了院门,外面黑灯瞎火的都是夜里行当,遇着什么东西,不才也鞭长莫及。去罢。”
  言罢也不耽搁,转身就回了屋。
  少臻本以为朴丞断然听不进话,谁知他束紧了外衫,真跑进雨里往院门去。少臻跟在后边,两个人相隔着雨,一个劲的跑。头一趟回来门没开,第二趟回来门还没开,第三趟、第四趟……夜里雨早停了,但没有灯笼,脚底下轻重不一,都踩了泥水,衫摆和鞋都脏兮兮的。两个人都喘了息,来回有些吃不消。
  少臻跑着,喘息渐重。他听着前边的朴丞忽地停了步,脱了外衫摔地上,骂道:“老子有病。”他狠猝一口,“老子就是立刻回去睡觉,他又能怎样?”
  少臻几步超了他,嘲讽道:“赶紧收拾东西滚蛋,朴大少娇贵。”
  朴丞压着火,少臻已经跑了,他胸口起伏,踹了脚已经和在泥水里的外衫,又追上去。
  “门在前边,你走啊。”
  “你脸挨着门框了。你管老子?”
  “说真的。”少臻倒过身,仰头以尽自己的蔑视,“你这么自称,你爹真没抽过你么?”
  “你脸不是挨着门框,是挨着长河。老子就是老子,怎么着?”
  少臻的泥点甩朴丞身上,朴丞跟在后边就上脚。两个人又绊了一路,可先生的屋亮着灯,却依然没有开门。
  夜里没有星,两个人渐渐不说话了,肚子赛着叫,喘息混乱。转过角,踩上石头路时朴丞右脚忽一抽,人就停下来了。
  他没吭声,但抽得疼,人单脚蹦跳着往边上去。少臻回头看他,还没来得及出声,边上就鬼鬼祟祟地冒出了榕漾的声音。
  “我带了点馒头……你怎么了?”
  朴丞都要跳跟前了,倏地听这一声音,惊得浑身毛都炸起来了。单脚一滑,人先栽地上去了。
  苏舟叼着馒头从暗处探头出来看,除了榕漾,其余两个都肆意大笑。
  朴丞咬着牙,拍开榕漾伸来的手,“毛病!怎地一直不出声!”
  吓死老子了!                        

    第35章 婚娶

  夜雨方歇; 钟攸提着只灯笼; 在石子道上缓步走。到书阁后边没有绕过去,只站在栏边听了会儿。听见少年们挤在阶上坐着,就着馒头说话。
  钟攸笑了笑,转身顺着来路,又慢慢摸索着回去了。
  朴丞和少臻再回先生门前时; 那灯已经熄了。用厨房里温着的姜茶驱了寒; 再由苏舟带着; 四人摸回省心舍; 一觉不提。
  次日讲堂上课,朴丞难得没犯困; 将先生看了又看,也没见先生再提昨日之事。他什么骂也没挨; 反倒心下揣测; 老实了几天。少臻则是愈发恭敬,将字练得好,书读得也认真。
  只说几日后,书院休了一日。钟攸去镇上,留心让裁缝铺按着时御的身量做了几件夏衫。他从裁缝铺出来的时候,正见街头吵闹,有妇人啼哭声。
  好不巧的是,那干瘦佝偻的妇人,正是许家婶子。
  许庆生在赌馆里混的早忘了爹娘,只他手气一向不好,年后输了又输,不仅将自己那点钱银赔了个光,连带着莲蹄村那小院子,也一并抵掉了。可这依然没填上他欠的空缺,这混账东西思来想去,见他亲妹妹正是娇俏可人,便动了心思,要往花街上送。
  许兰生是许婶子的命根,她抱着闺女又求又骂哭了这一路,也没能阻着人被拉到镇上来。这会儿正拖着许庆生的腿,哭得肝肠寸断。
  她半生都在地里勤恳,没短着儿女一口饭,如今到了这个年纪,竟需要跪着乞求。她死死拖着许庆生,手指扒拽着许兰生的裙袖,哽咽着骂道:“你这千刀万剐的畜生!我必不会容你送了她!有种的你自去撅腚卖个痛快!要别人替身算什么东西!你这下地狱该滚刀山的畜生!你、你!”她喘不上气的断续啜泣道:“你松开……”
  “老泼皮!”许庆生踹着他老母,面目狰狞,拖着许兰生像是拖住了他全部的银子。“她值几个钱?又不是大户人家里的金贵小姐,就是泥巴地里野的麻雀山鸡。你留着要怎样,你还想留着她攀甚么枝?”他狞笑:“得了人家时六瞧一眼,两人指不定早就通了底,如今还摆什么烈女样?我虽不着家,你们真当我不知道!”
  许兰生本掩面低泣,闻了这一声,抬手照她哥哥肩头胸口疯狂扇打着,失声呜咽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活该由人作践,你这样,你也敢作践别人!”
  许庆生翻手给她一巴掌,打得她发鬓散乱,颊面通红。他骂道:“你若没做这亏心事,你急什么?娼妇婊子也不这么作劲!你好好说,你敢站着好好说一说,你怎么勾着时六与他私底下百般混迹!他娘是个什么样?就那么一截墙,来回弄个八九次谁也不知道!”
  钟攸手才抬起来,那边先冲出一人,不知从谁家摊子上拾了根扁担,对着许庆生后脑勺就是一顿砸,呛声怒骂道:“老娘砸死你这作死玩意儿!下三滥的东西也敢编排时御!你好大的狗胆!来啊!对着老娘好好说一说,怎么弄得个七八次!你要是说得不好不中听,老娘今日就在这儿替你老母教你做做人!”
  许庆生被砸得后脑磕血,抱头跳脚,打掉那扁担,回骂道:“毒寡妇!我还未找你家算账!时六这么作践我妹妹,也没见着他八抬大轿来给娶回去!你们时家什么东西!今日你不给钱,我就抖出来让大家听个明白!”
  这人不仅厚颜无耻,并且心思转得飞快。既然拉去花街卖不得几个钱,不如就让时寡妇掏银子带回去。
  时寡妇冷哼,拽了许兰生过去,道:“老娘就是要下聘礼,也到不了你手里!”
  “你说的!”许庆生拽了许兰生另一只胳膊,“这可是你说的!聘礼!拿出来!”
  “我呸!”时寡妇猝他一脸。
  许庆生还要跳脚,谁知后领被人一拽,紧接着闷头就是一扁担。这一下是时寡妇比不得的,砸得他眼前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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