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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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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御回身扯了他娘的胳膊,入院就关上了门。他松开手,盯着女人不说话。
他娘揉着胳膊,冷笑着极尽鄙讽,“干什么?我就是没了男人活不下去,怎么了?小畜生也当敢管你老娘?我想怎样就怎样!”
时御微仰头,继续一言不发的用深眸盯着他娘。
时寡妇从来不怕他,只跳起来把巴掌打到他肩上臂上,骂道:“怎么了?老娘还不能睡男人了?你有种死去外边待着别回来啊,恶心什么劲!”
她本长了张温婉娟秀的脸,如今也都藏在厚厚白粉下边,发疯撒泼的时候没有半分当娘的样子。她的巴掌打得狠,长指甲刮破了时御的下巴和侧颈,骂声越来越不堪入耳。
隔壁突然砰地一声,紧接着隔着墙跟上许家娘的骂声:“疯婆娘!有种外边横去!净他娘的不是东西!没儿子你死外边都没人管!”
时寡妇立刻转战,集火对着石墙,“我儿子我骂怎么了!下不出蛋的母鸡净盯着别人家的儿子!有本事你也生一个啊!老娼妇!你再——”
时御将时寡妇拉进屋里,提早结束了这场惊天动地的女人骂战。
晚上时御也没吃东西,自从见了那男人后他就一直胃里翻滚。等他娘睡下后才在院里打水,一头闷进冰凉的水里去,再抬起身呼出气。
凉井水顺着胸口滑下去,陷进腰跨的线条里,顺着消失了。
时御撑在井口,深深地喘口息。
可是恶心的滋味依旧堵在胸口胃上,任凭他再冷再冰也压不下去。下巴和侧颈的抓痕微微刺痛,时御套上衣服,踢开木桶,转身入了屋。
头发还是湿的,他就倒在床铺上。伸出的手碰到食盒,他拿到眼前看了看,躺着身。
想起那双愣愣又潋滟的眸。
次日钟攸起了个大早,推门果然没见时御的身影。他正要伸个懒腰,就听一侧边上簌簌的声响。
时御正在继续他昨日走时没补完的篱笆墙,钟攸几步走过去,拢了拢青衫,轻声道:“好早。”
时御从怀里拿出食盒递给他,一直垂头忙手上的事情。钟攸接过时还有些烫,他探头看过去,见时御手指灵活的编着条。
直到完了,时御才起身道了声早。
钟攸看见他下巴和侧颈上的抓痕,先愣声道:“你怎受伤……”又紧接着想到别处去,忙咳声止住问话。
时御抬手摸了摸侧颈,道:“嗯,没留心。”
钟攸在家时也不同人讨论这种床笫私密,他颇为尴尬的转过头,只觉得自己没个眼色。心道时御这般年轻,不想竟已有了家室。只拉了话题,道:“天热,我煮了些绿豆汤备着。时……”想起时御似不喜被叫做公子,就道:“你要先尝尝吗?”
时御胃里其实空空,当下便点了头。钟攸给他盛了一碗,两人并坐在门槛上。时御坐下来才知钟攸有多瘦,他将这三分之二的位置都占了去,钟攸在剩下那一点位置上竟也丝毫不觉挤。
钟攸大抵将他还当作小鬼,添了些白糖在里面。
时御轻轻晃了晃碗,钟攸在一旁笑道:“我搅开了,不会一口糖。”时御侧眸看他,他正捧着食盒喝粥,见状对时御笑,“尝尝吧。”
时御嗯了声,也不急,就和他慢慢喝。这时候还早,天才微亮。
钟攸喝着粥,心想和时御说点什么。他直觉时御今日心情并不佳,因时御几乎都没说几句话。正想着,就听时御道。
“先生种花吗。”
钟攸见他望向篱笆下的小田地,应了声,道:“就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我并不擅种花,不知能不能栽活。”又道:“做先生的不想种松种竹,就守着桃和花,也不知日后会不会被学生笑。”
“那不是很好吗。”时御收回目光,盯着碗底的绿豆汤,轻轻道:“挺好的。”
钟攸一口气闷完剩下的粥,点点头。
时御余光看见他微鼓的腮帮,正时日光乍显,桃树枝叶繁茂,在颇为刺眼的日光下遮出些阴影,偏有一缕投在钟攸半身,让他因满足而微眯的眸布满了细碎的光。
时御往后靠了靠,一直堵着的恶心感就在这一碗绿豆汤的作用下缓缓消失不见。
晚上时御没能回家去,因苏硕在家备了酒饭,邀了众人去。苏家在村头那块,有个大院子,一家五口人热闹的很。苏硕娘子手艺是出名的好,备了一桌饭菜等着他们。
饭饱酒足后,钟攸教苏舟的小侄子看本上的字,转头就见时御在院中的梯子上倚坐着。
苏硕站一边靠着梯子,师兄弟两人正说着什么。时御没什么表情,苏硕也难得的没露好脸。
“回去上点药。”苏硕隔空点了点时御的侧颈处,“带着出来净让人往歪里想。”
时御偏头露出伤痕,抬手摸了摸,“无妨。”他又后仰起头,靠在梯阶上,“又不成亲。”
“胡说什么。”苏硕想拍他脑袋,手伸出去又觉师弟如今已经比他高了,再拍头就不像话,便收了手,改落到肩上。“你娘是一回事,和你没干系。怎么能不成亲?再等一两年,师父都该催你了。”
时御没说话,抬了另一边架上放的碗,和苏硕轻碰一下,仰头喝了。
里边的苏舟对钟攸道:“先生看什么呢?”跟着望过去,笑嘻嘻道:“大哥就喜欢讲道理,喝了酒更爱讲道理。每次能讲到半夜,教人耳朵都出茧子了。”
“道理都是经验。”钟攸给吐泡泡的小家伙擦了鼻涕,道:“阿舟多大了。”
“十四。”苏舟还挺喜欢这位钟先生的,人长得斯文,说话也温和。
钟攸闻言还看向苏舟,“好高的个。”
苏舟立刻挺直了腰比划了下自己的个头,道:“不高,六哥这会儿比我高得多。”
可不是,时御还高出他一个头呢。
论身高这事,钟攸还真没什么优势。他只能安抚地拍拍苏舟的头,道:“人都不同,说不定你来年就超了。”
“那估计不能。”苏舟坐下在钟攸旁边的凳上,晃了晃腿,道:“师父说六哥那高,一半是被逼出来的。他早几年前就出去跟货,那会儿馆里人手不够,他得一月跟三四趟,一个人顶三个人用。原先都嫌他年纪小,谁知他个头长得贼快,人也靠谱,往边一站,猛然一看还真不知是个小鬼。”
钟攸想起前夜被推开的门后露出的那一瞬风光,有些恍然。
“我本不想读书的。”苏舟转头看向院里那两人,道:“但六哥说得读书,认字才能帮忙。先生,你说我六哥还能读书吗?”
“当然。”钟攸将已经睡熟的小家伙交换给苏硕他娘子,跟着也望过去,“当然能。”
正和苏硕说话的时御似有感应,侧眸望过来一眼。
回去的时候自然是时御和钟攸同路,苏硕娘子给了钟攸一坛家腌酱,苏硕就在钟攸一片道谢声中嘱咐时御将人送到,末了又指了他侧颈,“回去一定上药,早过去早没事。”
时御今晚被苏硕盯着喝了不少,闻言就颔首,额发都被他自己揉乱了。
两人并肩在村路上走,这会家家户几乎都息了灯,路上暗。幸好时御临走时要了只灯笼,就打在前边。谁知他没走几步,后边跟着的人就一脚踩进溪里去了。
时御回身挑起灯,正照见钟攸抱着坛子对他不好意思的笑。那眉眼一笑,就妖娆的不得了。
时御伸手拉了他上来,松手时顺道从他怀里把坛子提出来,将灯笼递过去。
随后时御提着坛子侧身,道:“先生前边走。”
钟攸接了灯笼,一手提了还在滴水的衫摆,老实在前边带路。他走几步都要侧目看看时御还在不在,时御盯着前边的眸忽地转向他。
“我不会踩水里。”时御低声对他说,换了只手提坛子,在正看他的钟攸肩膀上一带,又迅速松了手,“你只管看路。”
钟攸方才那一脚又险些进水里,他老实看向路,道:“抱歉……”
时御嗯声应了。
钟攸觉着路上太静,就道:“我觉得种些月见草好。”
时御今夜反应有点慢,他先嗯了一声,随后才反应钟攸说的是院子里的那块小田,道:“月见草也好,夜里香。”
“开得也好看。竹子应是种不了了,我大抵种不活。”
“种文竹也行。”时御又抬手带了他一把,终于察觉道:“先生,你看得清前边有什么吗?”
钟攸眯眼瞧了半响,摇头道:“看不清……”
难怪。
时御顿了下,道:“我带先生走。”
钟攸惭愧的揪了揪自己的袖口,道:“……劳驾了。”
他夜里看不见东西,灯笼照也照不了几步,本不想添麻烦的,谁知这路靠溪边,总是要走两步就踩错地。
时御的手放在钟攸肩头,这人很瘦,肩头几乎都硌手,他指尖不自觉的轻捏了捏。
钟攸笑了笑,“硌手是不是。”又道:“我原先胖得很,路上净给别人添麻烦,谁知一路奔波过来,竟瘦了许多。”
时御又闻见那股清爽的青柠味,他偏头扫过昏暗中的家舍屋院,应了一声。可那股青柠味不知怎地,一个劲的在鼻尖绕不停。时御想揉发,却又发现两只手都没空着。
正时钟攸道了句:“到了。”
时御抬头一看,是到他家院前了。他目光顺着墙头就看见里边主屋内的灯亮着。
这么晚了还亮着,除了有男人,没别的。
钟攸只觉自己肩头的手握紧的力道有些吓人,又陡然放松。时御笑了笑,倒让钟攸有些冷。
他将目光不经心的转回路上,对钟攸道。
“我先送先生回去。”
第4章 好人
男人清晨鬼鬼祟祟从门里出来的时候还在回忆方才的快活,他将那院门合上时忍不住一串急促地笑。心道这时寡妇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赶一趟亏不得。
这正要退身,不料后边一脚将他踹抵在门上。一只手压他脑袋抵住,压得他脸颊都变了形。
“干、干什么!”此人挣扎不得,又惊又怒。
时御在门外一直站到现在,他将此人的脸转过来,却发觉此次真的是个生面孔。
时寡妇才睡下,便听见主屋的门被敲响。她心知是谁回来了,却只翻翻身,并不理会。那叩门声响了又响,她抓起床榻边的瓶儿就扔砸过去,尖声道:“还教人睡不睡了?快滚!”
叩门声一停,随即一声巨响,脆弱的门板被踹开,后边的卡槽都被踹断,木屑洒了一地。
时御半身湿辘辘的,不知方才做了什么。他站门口挡了才出日光的亮,让人看不清他是个什么表情,却能从气氛里嗅出压抑的味道。
“我呸!”时寡妇头发凌乱,坐起在床上掩了她鬼白的脸,冷冷笑,“你干什么?要打你老娘不成?”
“那倒不会。”时御挽起他湿湿的袖口,“我自有人出气。”
“你又打了人是不是?你这小畜生!你晓得昨夜那人是谁吗?两眼摸瞎你也敢下手!凭我以为你出个门能长几分眼力,你敢打他?你敢打他!”时寡妇愈渐激动,尖锐的叫,摸过一侧小案的东西都一股脑砸过去,“你就是见不得我好!和那老畜生一个模样!腌臜货!你滚!你滚!”她拽起案头的剪子,想也不想的就劈头砸过去。
时御一直不躲不闪,那剪子撞在他身上,他也像是没知觉。
“你要想死。”他漠声道:“就不要死在这个院子里。”
时寡妇像倏地被人卡住了喉咙,连谩骂声都卡在其中。她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溢出尖叫,一直不加言语的尖声发泄。她伏下身抱起自己的膝,在尖声中呜咽不止。
“你滚。”她寒声哽咽,一遍遍道:“我不会死,我不要死,我还没等你死,你滚,滚出去。小畜生,畜生!”
时御出了屋站在阳光下时还有点冷,他仰头看日头毒辣,刺眼酸疼。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汗从后脊背滚滑下去,才方觉得热。
仿佛刚才的冷都是错觉。
后几日时御都没有来。
虽然苏硕只道是有旁事拖了身,但钟攸仍然察觉出模糊的不好。那夜的时御并未表露情绪,他却也隐约感觉到什么。他方来莲蹄村几日,最相熟的人就是时御,但也仅仅是相熟。
就算有些担心,也不便打听。
给钟攸旁开的书房已经出了形,就是连顶的书架苏硕把握不准,便说先停了书架,由后边时御来做。结果没几日,苏硕就带了月见草种子给他,钟攸猜是时御给的,然而时御依旧没有来。
后来新梁架顶,这小院子翻新也做的差不多了。钟攸请众人在院中聚席,提早了一天去了镇上采购。他小厨房里食材实在少的可怜,做不了多少,这一趟有苏舟陪他去。
集市上的人依然拥挤,这次没了时御在身旁,苏舟也显出几分男子汉的魄力,在拥挤中带着钟先生如鱼入江,任是流畅的挤出一条道来。
午时两人寻了处面馆吃面,旁桌坐了几个彪形大汉。
“这家榕城面馆的面最是劲道。”苏舟眉飞色舞道:“汤也是正宗大骨熬制,加上肥厚的牛肉五六块,配上酱汁,先生!真的会让人咬掉舌头的!”
“那我要留心舌头了。”
钟攸又听苏舟细细论了些这镇上能让人咬掉舌头的店,一边颔首一边应声,并不觉得无趣。
“这店我六哥也喜欢,因来得多了,店掌柜老板都认得他。他从前跑货时归的晚,半夜三更也是有的。这家店老板就叫人给他留个门,备着汤招呼。”苏舟一提起时御总要有些得意色在眉梢,想来是相当崇拜他这个六哥,总要挂在嘴边,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六哥的好。
正说着那面便上了桌,他们这一桌的碗虽与别桌一样大小,可牛肉与小菜却备的比别桌更多。
钟攸与苏舟一起先喝了口汤,两人相视,不仅都露出笑。
好香,今日也承了时御的光。
且说两人正奋战面时,门外又来几人,一同坐到了后边的彪形大汉里。才一坐下,就听其中一个寡淡脸色的男人拖着伤臂骂道:“本想寻乐子,谁知竟招了晦气!嘁,真他娘的晦气!”
有人笑道:“怎地,那时寡妇不如意?”
钟攸正吃的鼻尖冒汗,闻言筷一顿。
“呸!就是如意下一次老子也不去!”男人面色阴沉,索性将手里的筷也摔在桌上,道:“你们道我遇着了谁?”
“能遇着谁?她家都是野汉子,难不成你还撞上了一个不成?”
“若是野汉子也不至如此。”男人吊着的伤臂,似一提起就疼,他呲牙咧嘴道:“我遇着了她那疯狗崽子!”
一桌人皆啊呀一声。
“那边的。”有人指了指蒙馆的方向,比划出一个六的手势,“是那小子吗?”
“除了那条疯狗还能有谁在这长河镇里叫个六字?”
男人又扯开衣襟,露出里边的胸口,“险些要了老子的命!”
一旁的人都吃了一惊,因那胸口上打眼的落了个脚印,若非踹踩的狠力,怎能留到今天还是个狰狞的样子?
有人小声道:“你与他争执什么?遇上他只管跑就是了!”
“我倒想跑。”男人拉上衣襟,“我一出门,还没回头就被他盯上。你当怎样?他竟在门口守了一夜!就等着老子出去呢!我还怎跑?”又猝道:“狗娘样的畜生,一头按老子在水里,差点活生生憋死老子!这也不算,就是这胸口一脚,只教我喘不上息,若非当时天已大亮,我还真当逃不掉了!”
众人连声道幸好,男人又道:“只恨这蒙馆在镇里耀武扬威没个对头,不然此次我必叫他好看!”
“哎呦。”有人劝道:“你就当遇着了疯狗不就是了?休要结梁子!且不说蒙馆,光是这时六。”他压低了声音,几人头凑一起,他道:“你以为他没杀过人吗?你忘了早几年清水乡的刘千岭了?那可不是,死不瞑目。”
“不是听说他那爹是个窝囊货,让那死鬼抢了婆娘,差点死了儿子。这时六那会多大,谁知道他一记就记了那么多年,任是将那刘千岭……”
苏舟已经抱起碗将最后一点汤喝了,然后嘴一擦,起身转过去,过那一桌时一脚踹在男人凳子上。惊得那一桌都哎呀一声,纷纷转头望来。
一见苏舟,有人认了脸,忙不做声。只看那几个身影魁梧的外来人不认人,起身推了把苏舟,骂道:“小崽子要死?”
苏舟挺直了胸膛,冷了脸,道:“这么大的人了,站起来高人一头,怎还学那后院长舌妇,舌根都嚼烂了!”
“凭你话多?”其中一个拎扯过苏舟的衣领,拖到跟前,将他脚跟都拖离了地面,转手就上巴掌。谁知这小子抱住人扯他衣领的手,双腿倏地抬起正踹人胸口。撞得那一桌碗筷齐震,苏舟抄手拿碗,劈头就砸下去,怒道:“长舌妇!我叫你嚼舌根!”
后边几个齐上手,将苏舟从后又抱又拖着要他停手,偏苏舟都红了眼,被拖住了身也照人身上踹。被砸的汉子连挨了几脚,不想这小崽子看着瘦,手下却狠。怒极失了手,卡住他喉咙就要照脸甩几个巴掌。
那手一提,巴掌正下,岂料被一只干干净净的手掌拿了个正好,不到眨眼,被拿着的手腕一麻,紧接着刺痛剧烈,这汉子痛嘶声,想抽手,却动不得分毫。
“阿舟。”钟攸平和的唤眼泪都要出来的苏舟,道:“靠着别人做什么,到先生这来。”
那汉子正痛得抽搐,脸色都泛了青,一腔骂声净变成了求饶。众人见状岂还敢再拉扯苏舟,立刻松了手。
钟攸转头对大汉道:“背后议人到底有失礼数,虽我也不是克己守礼的好先生,但为人师表,终要说几句。”说罢他还温声劝道:“壮士,小声些,惊扰旁人也是不对的。”
他这不但温声温语,还徐缓不急,颇有先生孜孜不倦地学问态度。只是他说一字,这汉子就觉手臂疼一分,腿肚子都打了颤,也不敢再提一声骂。
钟攸又转了目光往那寡淡男人脸上去,那男人抱着伤臂立即惊退几步,钟攸微迟疑,还是道:“好自为之。”
说罢就松开了拿人手腕的手,带着苏舟,青衫慢悠着去了前柜付账。临出门时还回首看了眼众人,轻轻颔首,算作告别。
一众人目瞪口呆,那抱手仍颤的汉子满头大汗,只抖声问旁人。
“那是什么来头?”
原先见势缩头的人又冒出来,喃喃道:“看着是新来的教书先生……吧。”
教书……先生?
苏舟一路都闷声不吭气,钟攸领他到糖铺子,买了一包桂花糖,哄道:“虽鲁莽些,却实在出气。怎地还不高兴?”
苏舟抹了把眼,闷声道:“就是心里难受。”
钟攸给他塞了块糖,自己也含了块。和他一同站在这铺子的檐影下,看人群来往,道:“你总不能教人人都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况这人来人往,总不见得人人都能承认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舌尖上的桂花香缓缓化开,钟攸轻轻舔了舔,想起时御深眸看人时的样子,笑了笑,道:“他也不见得都在乎。”
苏舟也含着糖,闻言道:“可听人这么说,我总是气不过。”他眼一红,咬牙道:“六哥怎么了,况那人恶心至极,脸皮也忒厚了。”
钟攸拍着他肩头安抚道:“你六哥是最好不过的人了。”继而话锋一转,“但这世间向来正邪两厌,道不同自不懂。你觉那人恶心至极,可又想这恶心至极的人也懂你六哥、敬你六哥?那岂不是怪哉奇哉,天下大乱了。”
“那,恶心之人多了去,都这般行事,好人岂不要气死?”
钟攸这回倒笑了,他偏头轻笑了会儿,那桃花眼一溜,就叫来往的男女尽侧了目。
他道:“那是不会的。”又道:“好人……自也有厉害的和不厉害的。如你六哥那样,就是三等厉害的。你看恶人只敢背议他,岂敢正怼他?但这也并不是一等厉害的好人。”
“那一等厉害的是个什么样?”苏舟忍不住望过去。
钟攸舌尖的糖尽数舔化了,他有些依依不舍的又舔了舔下唇,笑道。
“最厉害的,自是即是好人,又好得教人敬怕,教人不敢妄谈,不敢妄看,不敢妄动。”说罢他轻啊一声,拳头轻轻砸在自己手掌心,对苏舟微恼道:“忘记买酱了。”
苏舟抓了抓后脑,觉得先生与他往日见过的人不同。
第5章 红椒
次日承蒙苏硕娘子的帮忙,钟攸就在院中摆了桌,开了几坛酒再次谢过蒙馆众人,这院子一茬经了大半月算是完成了。大家欢欢喜喜聚了一场,一直到晚上才散。
钟攸独自收拾了碗筷,烧水时他坐在才修的檐下,抓了把桂花糖清净散酒气。
他在家时就不擅长饮酒,小时候因怕给母亲惹去是非,便不怎么沾,故而到了如今,竟两三杯即能上脸。想他家中父兄皆算豪饮,他倒又突显的不同。
莲蹄村的夏夜也热得人发懵,他掌心都是汗,握着的桂花糖幸还有纸包着,不然捏在掌心早化了。
钟攸放了一块入口,细细含着。桃树葱郁,蝉鸣窸窣,抬眼即见星汉璀璨,安静亦平静,是他往年不曾多见的夏日。那篱笆下的小田地里已经埋了月见草,他日日都去浇水观察,愿望明天就生出朵花来。
正呆着,就见夜色里有人顺着溪往过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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