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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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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攸隐约觉得不对,是因为周璞临行前的嘱咐。此案一出,死了个刘清欢,人人都觉昌乐侯必定会施以报复,连粗阅此案的周璞都这么认为——这反倒令人生疑。昌乐侯何须在人眼皮底下行事?
钟攸嘴里的糖化尽,他想舔唇,时御先转了头来,在他唇上尝了尝。年轻人趁着这午热余光,一手扶了他后脑,压在他唇上低声道:“真的假的总会露出尾巴,我们是两个人,谁也不怕。”
钟攸露了笑,和他唇间相碰了碰。
几日后书院休日,朴丞照例去了赌馆。那深色垂帷一掀,他脚才跨进去,就有伙计过来贴脸喊着大少来了。朴丞随意的抬了手指,意示自己还在老桌。他往过去走,一边突然横挤出一人,谄媚道:“小的给朴大少磕头了!”
那脑门哐当一声砸在脚边,朴丞皱眉,却记不得这人是谁。此人趴露在地上的左手断了一只食指,因是新断不久,还包着血条。
朴丞抛了银子过去,移开脚,“跪什么礼,怪脏的。”
此人笑嘻嘻地收了。奇怪往日挨着朴丞恨不得黏身陪着的伙计却让了道,不动声色空了隙给这人钻。这人跟着朴丞一路跑,殷切道:“大少还是玩从前的花样?”
“不次次都是吗。”朴丞丢了钱袋过去,“你新来的?”
这人点头哈腰道:“诶、诶是!小的马上给您排盘。”
朴丞玩了几把,这人都跟在边上,该出声的时候出声,不该出声的时候也相当识趣,眼色不差。没人给朴丞翻新花样,他玩了两把就厌了,银子也没,赏给这人了。
这人揣摩着他的神色,见少年人有些恹恹,便小声道:“大少这是腻了?”
“没什么意思。”朴丞抛玩着骰子,道:“回头叫管事的来,这花样不打变的,赌馆也开成死场。”他丢了骰子,拍了袍,道:“那就这么着,爷今日不玩了,走人。”
朴丞要走,这人壮着胆子拉了他袍角,连声道:“您等等!”他在朴丞皱眉阴戾的目光里讪讪松开了手,在自己袍子上擦了几把,咽了唾液,带着兴奋和试探,道:“您,您要不要尝尝新鲜的?”
朴丞抬首,“新鲜的?”
这人嘿声低笑,拢着口小声道:“小的带您瞧瞧?保准过瘾!”
朴丞这倒来了兴趣,掀袍的手一顿,声音却沉了,“要是不过瘾,你头给爷爷当鞠踢么?”这人瑟缩,朴丞才冷笑,“拿来让爷爷瞧瞧。”
许庆生恭腰溜去拿东西,在掏扒中,目光亢奋,尽是癫狂火热之色。
第38章 烟库
赌馆里间逼窄; 掀了半面的帘; 乌烟瘴气。朴丞避过帘,弯腰进去,站门口,对这烟味皱紧眉。许庆生抄着烟枪,抖着手给他讲:“小的先给大少点上。”
朴丞没回话; 目光顺着缩墙角吞云吐雾的人转了一圈。他道:“就这东西?”
许庆生诶声;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亢奋; 手指抖得厉害。他擦着火; 足足擦了四五回,一边念着:“这是好东西!神仙药!”
烟枪捧在眼前; 朴丞接了。他在鼻子下嗅了嗅,闻着一股甜腻的香混着焚烧的呛。这烟枪也不是头一回用的; 上边有污痕。朴丞打量了半响; 许庆生在边上闻着味露出销魂荡魄的模样,他靠近凑了凑,半含催促道:“您尝尝、尝尝,就一回。”他竖着右手的指,求道:“您尝了这一回,若是不喜欢,小的就。”他瑟缩一下,“就把头给您当鞠踢。”
“那厉害了。”朴丞抬眸盯着他,“你也玩这东西?”
“诶。”许庆生搓手笑了几声,短粗沉重,他道:“好东西才敢给您瞧。”
“没见过。”朴丞抬了烟枪,倒着细看,“海商那边来的?”
“不不知。”许庆生吞咽唾液,“小的从江塘那边托人弄来的。”他渐渐有些烦躁,却还须耐着性子哄道:“您尝……”
朴丞转了烟枪,那口对着唇,虽离得远,却有那么些要靠近的意味。许庆生面上狂喜闪烁,他咽着唾液,恨不得替朴丞抽了。
帘外边忽地来了个声音,怯生小心道:“朴丞……朴丞在里边吗?”
朴丞听着音,抬手就将烟枪抛丢进许庆生怀里,回了声啊在这。榕漾探头,分辨着哪一团影是他。朴丞几步过去,将人拉了,道:“在这。”
榕漾头回进赌馆,这会儿还紧张,攥紧朴丞的袖,劝道:“少臻和师兄买完纸墨了,咱们回去吧?”
“大少!”许庆生从后拖住朴丞的袍,“大少,这、这东西您还没——”
“狗胆。”朴丞回头,眸中狠郁,盯着他抓袍的手,像是被拽住须的老虎。
许庆生已经瘾上头,拖着袍求道:“大少、大少!都已经点上了……”他眼都急红了,拽着朴丞,如同拽着救命稻草。“您尝一口、尝一口,不然我这,这过意不去!”
朴丞挡了榕漾的目光,回身拉回自己的袍。他一指抬起烟枪,搁着枪身,对这许庆生敲了敲,道:“滚。”
朴丞是什么混账东西,他在徐杭混的时候,没少干拖人下水的勾当。许庆生这东西来路说不清,这一路殷切地催促,怎么瞧都是在给他下套,他自己都是这手段里的行家,岂能猜不出三两?若不是榕漾找来了,今日他铁定要让许庆生爬着出门。
朴丞冷嗤,打了帘出去。那一直守着堂里张望的伙计立刻小跑过来,切声道:“大少这是玩尽兴了?”
“别给老子装模作样。”朴丞眉间泛冷,“找个靠谱的人干事,就这种下三滥的货色,你打街头都没几个信。糊弄老子?”
“谁敢糊弄您!”伙计慌忙道:“那小子就是个不老实的!您瞧他那手指,就是因这手脚不干净才给剁的!您消消气,小的回头叫人好好收拾这龟孙子!”
“得了。”朴丞回眸又看了眼那里间,装似动怒,问道:“说是新玩意,不就是徐杭抽的土草。”
“您见多识广。”伙计蹭在他身边,小声道:“但这东西瞧着像土草,可贵着呢。就这点,还是江塘流进来的。旁人和大少比不得,这,小的做个赔礼,给您装些带着走?”
“呦。”朴丞看他一眼,“原来是私底下流动的东西。”
伙计模糊了个笑,垂眸耳语道:“东西不方便,您随小的去库里看看?”
朴丞这下是真来了兴趣,他抬指在鼻下,指尖还残余着那股甜腻味。他半挑了眉,道:“前边带路。”
榕漾倏地收紧手指,拉着他道:“朴丞。”
朴丞反手拉了他胳膊,道:“看一眼就走。”
东西在库里,库在赌馆后边。穿一条深巷,入了一矮门。朴丞弯腰进去时,打量四下。伙计引着路,道:“这地当初修得窄,您留心脚下。”
这大白天的,里边硬是叠影生阴。虽然贴着赌馆,榕漾却没有听见赌馆里热闹的动静,他心察这院子砌得太严实,有些不安。他一直拽着朴丞的袖,朴丞拉着他手腕,他想问一问朴丞看见了什么,但伙计时不时的回头与朴丞闲谈,他插不上话。
“地挑得不错。”朴丞目量了两侧高位的窄窗,在阴影里平着跋扈语气,“这地平时还处理些‘事’吧。”
伙计推开随地的木箱,余出一条窄道,闻言道:“大少这好眼力。咱们馆小,平日遇着什么刺头麻烦,只能就地教训,幸亏这库靠里边,才没脏着各位爷的眼。”说着人脚步一停,回头对朴丞笑道:“大少,就这儿了。”
朴丞隔了一步,将开了的箱看了,道:“黑黢黢的,抄灯。”
“诶,小的疏忽。”伙计弯腰,在箱边杂物里摸索。他看着朴丞垂头,手底下摸到铁棍,缓声道:“大少慢慢看,东西跑不了。”
朴丞正伸手拨箱里的烟粟,头顶上陡然生风。他腰还未及伏躲,后边的榕漾先笼身挡着了,紧接着那一声闷砸,他背上一重,榕漾就趴下来了。
“我操你娘!”朴丞侧身拖抱住榕漾,伏身闪了下一棍,一手翻了箱,劈头盖脸的砸伙计门面上。
这库砰地紧闭上门,昏暗糊影,朴丞听着许庆生那颤抖地哀求声靠近。
“爷、爷,赏一点吧。容我吸一口,一口也成!”他跟在一人后边,竟然是跪着膝行,像条狗似的求道:“您看!人来了!朴大少来了!快给我、给我吸一口。”
他声音渐变了调,粗声喘息,又抽噎哽声,抱着人的腿,死死盯着人手上端着的烟枪。
“人大少还没碰呢。”那日剁许庆生一根手指的男人踹开他,烟枪口转向朴丞,道:“这么好的东西,大少不抽,那多亏!给大少扶着,爷亲自给点上。”
“老子操、你。”朴丞踹翻杂箱,“你们他妈的敢在长河镇套老子?”
“那不敢。”这人偏头闷笑,“这不,就让您尝个味。”他压低声音道:“您尝过之后,可就该求着我咯。朴老爷最疼儿子,这东西多少钱他都吃得下。诶,您可别瞅,生意,也是要动些手段的。”他抬首,“愣什么,扶着大少。”
几个伙计抄了棍,往朴丞这来。
少臻顶着日头,热得浑身发烫。他抬了纸挡着,也没见榕漾叫人回来。他踢了踢犯困的苏舟,道:“走,去找找。”他烦道:“蹲里边孵蛋呢,这么久也不见人。”
苏舟满头汗,闷声应了,连多余的话也不想说。两人到了赌馆,苏舟问里边的伙计,“朴家少爷人呢?”
这伙计一脸憨厚,抓了脑袋回道:“方才还在,来了个小公子找,大少就走了。”
“走了?”苏舟嘿声:“也不等我俩?”
少臻余光瞥见垂帘那晃动,似乎有人在盯着他俩。他抬了根草咬着,道:“那咱也走。”他声音不大不小,“院里等着呢,先生指不定着急了。”
两人往外走,下了赌馆的阶,苏舟说去街上找找。两人浪了一段路,少臻一直咬着草没吭声。转了一圈往回走时,正往长街,人多拥挤。少臻一把拖了苏舟,几下混进人群里,就这么找不到影了。
后边从赌馆一直跟出来的人推开拥挤追了几步,还是跟丢了。
“这跟了多久了?”苏舟和少臻挤边巷水果摊后边贴着,他小声道:“跟着我们干什么?”
少臻揉了草,嘶声道:“还能有什么,多半因那朴混球。这事瞧着不好办。”他躁得直抓头发,“叫他往那地跑!”
可还搭了个榕漾,他能不管朴丞,但他不能不管榕漾。
少臻转身抵在墙上,默了半响,倏地道:“走,跟回去。”
苏舟几下脱了外衫塞紧腰带,擦了手掌上的汗,对他道:“不是师兄吹,跟人察迹这事,我可是六哥亲传!走着!”
榕漾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被捆成团了。他后背上还燎着疼,那棍子敲得尽心尽力,砸得他五脏六腑都想吐出来。他努力睁着眼,可这黑暗里,他只能听见边上有人在粗重地喘息。他小声道:“朴丞?”
喘息渐停,他听着朴丞嗯了声,赶忙问道:“怎么了?他们打你了?”
朴丞脸贴冰凉的地面,缓了音,才道:“谁敢打老子。”他手被捆在后边,在挣扎里磨得翻皮。他撒了谎,他不仅被打了,他还他娘的差点被塞了别人的口水。想这他就偏头猝了口,唇上被自己咬的斑驳,舔一下都是血。
许庆生靠箱子窝着,抱着烟枪,一直抽着,烟吐出来,呛着榕漾了。他突兀地笑,踢了榕漾一脚,“别出声。”他迷醉在这劲里,仰头叹声呢喃道:“神仙啊,神仙也不过如此。”人半偏头,怜悯地瞧着朴丞,“您要是好好端着,咱不就能在外边坐着享受了吗?非得这么着,您又能硬气到哪去?”他抖了抖腿,叹道:“何必呢,今晚过不去,您是必须得抽。”
朴丞舔了牙,他冷笑道:“给爷爷说明白,这东西不仅是私底下流进来,还得是有大人物罩着吧?”
“我不知。”许庆生用力吸几口,通体舒畅,“这事也不劳您操心。”
他抖着腿,又想踢榕漾,就听着朴丞滚了圈,压榕漾边上,对他道:“呸!你这有胆,照爷爷脸上来!”
许庆生哎呦一声收了脚,砸吧着嘴缩了身,道:“得,反正等会儿……”
那门又开,入了几个人。其中一个伸了腰身,过来拖开榕漾,拽着绳子压箱上,将榕漾捏脸左右看了,道:“还真是榕馆的小子。”他踹了许庆生一脚,骂道:“起来,过来一道按着。爷说了,朴大少不抽,咱也强逼不得,就先请这位尝尝。”
榕漾黑暗里感觉粗糙冰凉的手捏在他颊面,他闻见擦火的着烧味,闻见烟枪上点撩起的烟味。他胸口急促,在这紧箍肩头的手掌下后移,可是移不动分毫。下巴被人捏住,手指卡进他唇间,那烟味扑面,在他脸上吹了个满。榕漾呛声咳嗽,感觉到东西靠近。
“你敢塞进去。”朴丞在地上用身撞着箱,掺了狠,“你他妈敢塞进去!”黑暗里他的眼中火星燎烧,他道:“老子一定让你断子绝孙、暴尸荒野!”
对方几个低低泄笑,有人道:“大少,朴大少,你当这长河镇真是你说得算了么?”
照头一脚踩住朴丞后脑,压在脚底下,那鞋底的泥擦在他发上领间,对方道:“朴松才都没这胆,叫你一声大少,你他妈真把自己当个东西。”
朴丞擦着土,舌尖血腥味横蹿。他粗声笑,头这么被磕踩地上,却道:“老子算什么东西,没了老子,你找朴松才要甚么钱?”笑声刮在喉咙里,他道:“这东西得卖出去,没了老子,你吃下去么?”他咬着舌尖,冷道:“拿过来,孙子们求这么久,爷爷给你点甜头。”
后边被人拽起来,四下手拉起他的发,那烟枪凑进嘴里。朴丞听着榕漾叫他,可他全部心思都在这上边,他咬着烟枪,猛地——
外边突然噼啪作响,紧接着火光窜起。一人中气十足的大喊道:“他奶奶的走水了!”
这库靠着一条窄道直通赌馆,里边又是严垒密固,只有几个高窗通气,一旦起火,不及跑就跑不出去了。外边人猛地砸起急促地跌撞声,许庆生先抱了烟枪,呆声道:“起火了。”他看着火光,尖声道:“起火了!”
“别叫!”
可外边兵荒马乱的动静让人惶惶,待窄道里也有赌馆的人喊着:“走水了!抄桶!抄桶!”
火光倏地窜舔进一只窗,里边的人慌起来,谁还管得上朴丞和榕漾。慌乱中有人踩了朴丞一脚,他吐了烟枪,背身挤在榕漾边上,将人挤翻过身,手指拨捏住榕漾的指尖,摸着榕漾的绳子,却发现拽不来。朴丞翻身扑通跪地上,俯首照他手腕一顿扯咬。榕漾沾了口水,偏头听了声音,道:“不、不急,我来解你的!”
“呸!”朴丞吐了绳屑,没回话。
榕漾察觉抵在掌间的唇意外柔软,他一直觉得朴丞这人像棱刺,从未想过他也是有柔软的地方。他呆呆着,忽地扬声:“少臻!少臻!”
真是日狗了!
朴丞心底大骂,这时候你还他妈的只记得少臻?!
谁知窗被人几脚踹开,露出了苏舟的脸,捏着鼻子躲着烟呛,喊道:“这呢在这呢!快点!”他臂力好,够着上边的粱,带着身体翻进来,直接跳下来,鞋底太薄脚板疼得一顿跳。他过来迅速解了朴丞的绳,又看他啃了榕漾一手口水,惊愣之下竟然喷笑,他道:“我的弟,就你这样,烧完了你也解不开啊!”
那几个窗都窜了火,库里着起来,烟粟的甜腻香混着焚烧木头的味直往鼻里冲。那库门被人从外压紧,里边推不开。
苏舟一把拽了朴丞榕漾到身后,推了点距离,左右手吐了唾沫,覆上烧烫的铁皮,低喊一声:“少臻!”
外边人几步冲上来,甩着一矮鼎轰然砸在门上,苏舟在里边使力,这铁皮包的门哐当作响,摇摇欲坠,可就是不掉!苏舟双掌烫得疼,外边的少臻发了狠,对着门一力重砸,那门板咚声迸裂,苏舟照着几脚踹断了木板。
“少臻!”
少臻越身拖拽起朴丞的衣襟,怒道:“下回这种腌臜事,你再敢拉着榕漾,我就打得你满地找牙!”
朴丞别头擦了唇上的血,铁青着脸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少臻(〝▼皿▼):之前不是说皮痒么,这次就给你松个爽。
第39章 夜网
赌馆的火势压下去; 几欲跑断腿的伙计匆匆赶回被烧成黑黢色的库; 挖出来已经作废的烟粟。他趴在还烫手的灰上,登时面如死灰。
苏舟靠脸熟借了辆驴车,四个人挤在上面,那毛驴跑得颠簸,尾巴甩得欢快。但板上四人都没有玩闹的心思; 因为马上回院; 先生若问起来; 他们岂敢直说。
朴丞一直沉默着; 在车轮滚过石头时,忽道:“我自向先生请罪。”
少臻手里的鞭摇晃; 苏舟盯着,总怕他一个冲动抽朴丞身上。他仍是冷脸; 道:“得了; 这事轻易过不去。”他隔空抽了几下鞭子,心浮气躁着道:“如果仅是寻常东西,犯不着狗急跳墙要弄你。你在里边看见什么了?”
“烟枪。”朴丞手指做出枪状,偏头凑上唇,道:“像抽土草,但味道古怪,香得发腻。”
少臻连长河镇都没出过,哪里知道是什么?他只是见着救火人的神色,猜这库里放了不得了的东西。
“方才应带些出来。”少臻沉吟,“也许先生见过。”
“时候来不及。”苏舟掌心还留着烫痕,他躺身在狭窄地板上,看着星子闪烁,道:“我猜先生这回得生气。”
谁知抱腿坐中间的榕漾突然道:“我拿出来了。”
苏舟倏地坐起来,三人一齐盯着他。他先红了眼眶,望着朴丞,“你下回别再去了,这东西不对头,我闻着味犯恶心。”他眼眶迅速红透,抽抽搭搭道:“站馆里的时候就想给你说,你也不理人。”
“不是……”
朴丞怔怔,苏舟照他后脑拍了一把,催道:“愣甚,快给人说你不去了。”
朴丞看榕漾抱着腿的手上勒痕清晰,声音小下去:“……以后再不去了。”
“你说真的?”榕漾哽咽起来,“你、你去我也拉不住。”
“不去了。”朴丞立刻蹲他跟前,抬手发誓道:“老子再去就天打五……不,徐杭的赌馆也不能去了啊?”
榕漾眼睛含了泪瞅着他,眨巴的时候努力想看清人,泪就直往下掉。朴丞登时歇音,想着才成了难兄难弟,不能这么点事也不应。他顿了几瞬,正色道:“我真不去了,你拉我我就都不去了。”
“你能再得寸进尺点么?”少臻鞭子真想抽他,“还得他拉你啊?”
“师兄替你作证。”苏舟曲了一条腿,“东西你真拿了?”
榕漾点头,他探手在怀里摸索,掏出来几块碎烟粟。他偏头抹了眼泪,道:“往外走的时候摸到的。我觉得这东西得给先生看。”
“没见过。”苏舟拈了一块抬在眼前看,又闻了闻,“还真是香味,不会是压衣娄子的东西吧?”
“要烧软了点着吸食。”朴丞拨了剩下的几块,他道:“我也没见过。我猜是才进来的东西,不然大岚什么稀罕玩意我能不知道?连上回海商进的那窗我都挨着瞧过。人说是私底下流进来的,还没过明面上的府州检查,该是送进来探路的哨。”
榕漾捧鼻下又嗅了嗅,他苦着脸道:“这味不成,腻得我泛酸水。”
少臻正赶毛驴,只瞟了几眼,但他心思转得快,他道:“回院是逃不过去了。一会儿先生动怒的时候,榕漾就拿这物出来。”
苏舟心虚,“万一没什么用处呢?”
“呵。”少臻冷笑,道:“那就只得让朴大少挺直腰杆跪一晚上了。”
钟攸往省心舍转一趟,发觉四个人没了。这晚饭的点都过去了,也没见人回来。先生只得提了灯笼在院门口候着,要是还没回来,就该往镇上去寻了。
夜里他眼不好,时御就替先生掌灯,靠边上陪着。
那驴车跑近的时候,时御先瞧见了四人身上带着痕迹,他就知道这得是出事了。但先生的学生他不能越过去收拾,他只道:“苏舟。”
苏舟险些从车板上滚下去。他袖上还烧了洞,赶忙藏了,弱声细语道:“六、六哥……”
时御指尖点了点灯笼杆,道了声嗯。后边的钟攸跟着问:“今儿在镇上待得久,出了什么事儿?”
朴丞手腕上又开始隐隐作痛,这是怕时御怕的,他踌躇着不想当时御面开口,那边少臻先几步到钟攸跟前,道:“让先生惦记了。今儿本该早回的。”他停顿一下,“谁知人给扣下了……”
果听钟攸问:“谁给扣下了?”
少臻搅了衣袖,露了点后怕,“就是……”他侧头望了眼朴丞。
朴丞接道:“我往赌馆去了。”
钟攸笼了袖,没随即吱声。檐上垂了灯下来,边上时御的灯也给照着,他看见学生身上的痕迹。他不说话,四个人就愈发惶惶,尤其是边上还站着深眸不善的时御。先生面上的笑容没了,他一贯温柔,这会儿确实是生气了。
“先进来。”钟攸伸手拍了少臻肩上的炭痕,“带着人先往里进。”
少臻应声,其他三个跟上。苏舟打他六哥边上过得时候,低眉顺眼,没敢飞一个眼风。
见人都进去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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