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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缨-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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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弄巧成拙落人口实。如辰,要阻烟粟,必须拿出能够令陛下相信的证据,否则仅骂地方也无济于事。”
  可是烟粟的证据是人,而死人留不住。
  两人僵持,时御突然道:“你为什么要查烟粟?”
  “有人暴毙。”钟燮垂头,“死因多半是长时吸食烟粟。”
  这水太深,还是浑浊一片。不论钟燮还是钟攸,目前都轻易看不到底。一个不知底的东西,又如何能说服别人?但是待烟粟流至整个大岚,瘾毒爆发时再提及又有何用。
  钟攸也没笑容。他最初提及塘靖运河,为得是南北商运畅通,中枢行管便利,军备传送快速,但他没能料到此事竟让辛明执着到这个地步。他也没能料到,烟粟会来得这么恰到时候。
  钟燮在桌边转了一圈,他面着树杆,凝目沉思了良久,突然侧头道:“我给祖父书信。”
  钟子鸣有功绩在前,是老人。因为当年罪太子一事正是他查的,所以更加谨慎,不沾新帝的恶处,不越雷池一步。并且江塘钟家此次强行夺利,只怕没有与京都钟家提前透过半个字,钟子鸣不可能不记着。钟燮是他嫡孙,他从孙子这里得了消息,只要稍稍向辛明提个话音,落个疑处,皇帝自会探查。
  钟攸没回话,他还在细细思索。
  谁流入的私货?
  苏舟和朴丞又在面馆里帮活,今天歇业的晚,少臻赶着往码头去,匆匆跑出门,又转回头,对苏舟道:“师兄晚上回村吗?”
  “回。”苏舟问道:“怎么了?”
  “正好正好。”少臻急道:“我从前在长街那边的破庙里住,月前回去一趟拜我师父时忘了本先生的谏文,这段日子一直忘了拿,你回头若是不急走,顺路帮我带回去,还给先生。”
  “好说。”苏舟冲他打了个响指,靠门边笑道:“交给师兄没问题。”
  少臻也打了一个,两人一笑,他就赶着跑了。后边端盘子已经有模有样的朴丞探头过来。对苏舟道:“这小子是不是更结实了?”
  “码头货沉,他瘦的也多。回头去了学院,哥几个留意给他补回来。”
  朴丞心心念念地转回去问榕漾:“我是不是更结实了?”
  榕漾合掌轻声啊呀道:“特别结实呢。”
  朴丞顿时心满意足,指哪端哪。
  榕漾要算账,苏舟就问了破庙的详细路,和他们说了几日后见,就自个去了。长街上要起灯了,路上有些昏。苏舟最近易低落,正逢这天瞧着也不好,积了云,晚上要下雨的样子,他驻步看灯笼一个个挂起来,才入了巷。
  巷深路窄,没几个乞丐。这位置太深太偏,几乎没人。他按榕漾说的翻了墙,人还没跳下去,就听有人骂道:“随娼卖笑的玩意!你还咬着什么硬气?明日就是卖出去的东西!你敢再跑,我就打断你腿!”
  苏舟跳下去,发现人是在破庙里说话。他本想避过去,等人没了再进去。但这声音似曾相识,他从破窗沿望了一眼,谁知这一眼随即心头像被人扎了刺,从胸口一路窜到指尖的冰凉,紧接着火气从底下翻腾上来,充斥全部。
  造化要弄人的时候,因果错杂。业障压下来的时候,缘劫难逃。
  许庆生拽着许兰生的头发,后压在地上,扒住她挣扎的手,套着布条捆绑。许兰生显然是被打的时间久,脸上青肿未褪,她嘴里勒了布条,唇角都磨出血了。
  阴沉沉地云幕里暴起惊雷,苏舟踹开破门板的时候,那雨点噼啪的开始疯狂下砸。
  他一拳砸在许庆生的侧脸,将人掼砸过去,他怒道:“你这畜生!”
  苏舟按住许庆生,几乎要捏碎他的肩骨。拳头砸下去的时候触感麻木,苏舟一腔怒火翻涛,他不知道砸了多少下,听着许庆生毫无招架之力的痛声渐小。
  “苏……”后背上扒滑着他一心仰慕的姑娘的手指,他听着许兰生低呜哽咽道:“停……会死人……”
  许庆生满面殷红,多是鼻血。他捂着口鼻,蜷身痛哭。许兰生扒着苏舟的衣衫,紧紧拽住他最后的线。
  暴雨倾盆,哭声被淹没。惊雷阵砸,庙里昏沉低暗。苏舟垂头喘息,他松开许庆生,回手握住许兰生的手,那春花娇嫩的指尖皮开肉绽,磨得不像话。苏舟红了眼眶,他想握紧这个人,指尖却又小心翼翼怕碰碎了她。
  他道:“兰生。”他垂头遍遍唤着:“兰生。”
  许庆生缩着身,口鼻上的血往下滑。他已经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干枯地指扒着后靠,他癫声笑:“原来,原来你不仅勾了人时御,你还拿了这小子的魂。”他陡然尖锐地喊:“苏舟!你好啊!你敢碰她?你知道她是谁?她是你六哥的破鞋!”他说着抱头团身,颤抖着微抽搐,他念着:“你们都不是好东西。”又混乱的念着:“兰生!兰生拿来了吗!烟粟啊、我要烟粟!”
  苏舟过来拖拽起他,咬牙道:“你凭这种东西,就要打她卖她?!”
  许庆生畏缩地抱着头,他又摇头又点头的疯癫,他在拖拽中哭起来,鼻中血还在流,他满面痴瘾道:“我如何是好?烟粟!”他哭道:“谁能戒的掉烟粟!你抽、你若抽,你也一样!我如何是好?不卖了她,谁给我烟粟!”
  苏舟拽着他,面色骇人,他红着眼一字一顿道:“是你混账!我能抽,我也能戒。你造孽,你不该寻借口!你打她,你算什么东西!”
  许庆生被提离了地,他恶毒地猝声:“你抽!你抽啊,你好胆就抽!”他咯咯地笑:“你若戒得掉,这天下若有人戒得掉,我就自裁给你瞧!”
  苏舟松了手,擦掉脸上被他喷溅的血,他眼里是沉寂的火,又仿佛是燃烧的冰。
  “你记得这句话。”
  许庆生抱着头哭笑不断,他一会儿说着“好啊”一会儿哭道“烟粟”。
  惊雷轰鸣,震耳欲聋。许兰生半昏着神,指尖一直扒着的人,却仿佛不在了。她伏着身,昏沉间看见少年人躬下背,在甜腻的味道里呛咳几声。
    
    第44章 造化

  雨敲颊面; 少臻浑身淋得透。他从码头往店里走; 后腰酸疼,不得不扶了扶自个,又站雨里停顿半响,才继续前行。
  船货重,他又跟着一群粗壮的汉子抢货; 这一月下来; 身体自然会吃不消。但他仗着年轻; 想着晚上回去下碗面; 权当补一补。
  头顶上忽然有伞倾斜,替少臻挡了雨。但这伞应是街边几个铜板换来的; 在这大雨里中芯漏水。
  少臻免了倾盆瓢泼,却照旧被溅了一脸水。他冷脸擦了; 无奈道:“钟如辰。”
  钟燮才从蒙馆出来; 要沿街找个住处。时御留他在蒙馆住,他自觉不妥,便出来了。谁知这天晚,客栈多满了客,他寻寻觅觅转了几个街,就寻到这小子了。
  钟燮调了调伞芯,勉强堵了一半的水。他道:“就这么凑合吧。你回馆里吗?顺路。”
  “有劳。”
  少臻与钟燮同走。没走几步,就察觉这人也比他高。在院里苏舟朴丞榕漾都比他高,怎么出来碰一个,还是比他高。少臻暗自挺了腰,个头是少年人的心病。
  钟燮在雨声里道:“上回去没见着你,掌柜说去书院读书了。先生是钟白鸥吗?”
  “啊。”少臻走了几步,突地道:“你同先生是兄弟?”
  钟燮侧头对他道:“我倒想是,可惜当年投的急,错了家门。”
  两人一时无言,鞋让雨浸湿,少臻才发觉这人没着皂靴,就踩着一双普通常料的鞋。
  钟燮不知他在看哪里,只想对他多说些话,便道:“白鸥是个好先生,你随了他,也算缘分。读书论世,注经阐学,日后不论你往哪条路,都是好的。”
  少臻道:“你也读书,为什么入仕。”
  钟燮转了下伞把,由着水溅在鬓边。他道:“寒窗孤灯,数年一日。怀里揣着是江湖野志,但走出书院那一刻,又觉江山如画,该轮着自己添一笔。”他对少臻笑叹了声:“可惜你家先生不欲与我行。一个人走,难免寂寞。你来日学成出院,可有想过要走哪里去?”
  少臻后腰的隐痛反复,他看雨珠滚帘,只道:“再看。”
  两人到了榕城面馆门前,少臻开了门,见钟燮还支着漏水的伞站在雨里,便道:“你要去哪?”钟燮指了肩头的包袱,少臻拧了湿衣,对他道:“若是只求一宿,那就在这吧。我屋给你睡,折算客栈一半的银子。”
  钟燮跨门收伞,抖着袖间水,道:“我们这般熟,不算朋友吗?”
  “是朋友也要算银子。”少臻拿了干帕给他,道:“我要下面,你吃吗?”钟燮拎出钱袋,少臻转头往厨房去,“面我请。”
  厨房灶上还有榕漾给留的姜汤,少臻给钟燮盛了一碗,自己没喝。他下了普普通通的阳春面,唯一奢侈的就是加了颗蛋。两人一同吃了,收拾完碗筷,少臻就带着钟燮上楼。
  楼上旁开一小屋,靠街向阳。床铺不大,但睡一人绰绰有余。被褥都干净整齐,靠窗支了一小桌,码着清齐的旧皮书。可以瞧出来都是少臻从地铺上淘出来的,好些泛毛磨线,他都新理重穿了。
  钟燮看了,意外道:“你竟还会修旧书。”
  少臻整了铺,应声道:“榕漾教的。”随后起身给他让出床,道:“就睡这吧。”
  钟燮见他要走,只道:“下边就是大堂,你是打算睡堂凳还是灶台?”不等少臻回话,钟燮就指了床,道:“你人小,睡里边吧。”
  夜里连着一床被子。少臻面着墙,想听雨声,却发觉都被身后这人的呼吸声遮盖。钟燮入眠很快,他应是已经习惯了就这么倒床睡。少臻侧躺僵硬,肩压得难受。逞强的酸疼浑身都是,少臻闭了眼,不知多久,感觉后边人轻声翻了身,宽背和他相抵。
  少臻才缓缓躺平,舒坦了些。
  他想着钟燮问的那声“要走哪里去”,闭眼却是他师父老贼头的脸。
  来日要走哪里去?他终有一日会与榕漾分别,他不能一直都凭着榕漾帮他。他好不容易踩在了实地上,却有些茫然,不知去路。
  钟燮的呼吸声微沉,压在少臻胸口。少臻手扶上自己肩头,船货糙重,衣衫下边磨得破皮。他看向钟燮的背,陷入漫长地恍惚,直到睡着。
  次日再醒时被子都在身上,少臻被裹得成了粽子。钟燮已经走了,借他纸墨在桌上留了个多谢,压着银子。
  那字不像钟燮这人,写得恣意狂态。少臻收了银子,那纸捏指尖待揉掉,又不知怎地,给整齐叠平,压在了枕下。
  几日后。
  “砰!”
  苏舟摔滚下梯,背撞在石板上,撞得狠,人倏地就蜷起来。上边接物的苏硕一愣,时御先跳下去,将苏舟半扶了看。
  “无事。”苏舟掌心擦了血,他捏起来,挡了时御的目光,不断道:“无事六哥。”
  明日就该等着迎学,今日蒙馆来人给书院修固原先的台架。苏舟一向是递物传具的好手,这次不知怎么,已经出了几次茬子。
  “去边上歇着,等会儿先生来送凉汤,你陪着先生。”时御真离了手,由他自己爬起来。
  苏舟打小跟他们练拳爬货,从没娇气过。兄长们不惯着,他自己能顶的,向来是自己撑。
  苏舟撑地缓了缓,上边的苏硕也下来了。他蹲身在苏舟边上,问他:“昨晚上干什么呢?今儿一直恍惚着。稻儿又闹你了是不是?”
  苏舟抬头笑了笑,“没。”他近来睡得不好,眼底下是青的,他扶了把边上的栏,撑站起来,道:“这梯滑,哥你上下留心点。”
  时御拍了他后背,“不舒服要给六哥提声。”
  “诶。”苏舟垂眸。待两人又上去了,才将掌心里的血擦掉。他撑着栏靠了会儿,日头正烈,他晒了一阵,神情有些疲惫。
  一日后迎学,没添新学生,大家都是相熟,按原先的分屋归舍。苏舟提了回家住,他家就在村头,来回方便。钟攸问他为何,他道家里有老人,不能再如上半年叫苏娘子两头跑,钟攸便允了。
  苏舟的舍空置,与他一同住的人想调别屋去。正好朴丞愿意一个人住,就让给了这人,自己住了苏舟原先的屋,一个人自在。苏舟偶有不回,也会在这屋住。平日四人归舍相聚,都在此处。
  时御去寻过一次许婶子,却没见着人,只见了苏娘子。苏娘子悄声道:“许庆生应该跑了。前些日子兰生病倒,也没再见婶子当东西,应是留了些体己。兰生如今也接了些绣活,有馆里照应,你且放心。”
  时御应声,临去前道:“先前同嫂子说的事情,如今又要提一提。兰生是好姑娘,既然许庆生跑了,那若是不回来也罢,我替她撑一份嫁妆。馆里后生优者不少,劳烦嫂子把关。”
  “我也心疼兰生,此事必当尽心尽力。”
  时御道了谢,转身去了蒙馆。那原先的赌馆处已经起来了,边上新开了烟行,都是朴家生意。时御过时见来往人多,面上没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他回了馆,蒙辰正等着。
  “人跑了?”蒙辰捏着核桃,给自己院里的花草剪枝,他道:“他再不跑,留镇上遇着你岂能有活路。”
  “他一向泼赖,此次却没得着钱银就跑。”时御抬手扶了枝,“必是惹了麻烦。”
  “他老债主都跑了,留着也没人撑腰。”蒙辰抛给他一颗核桃,道:“朴松才是真做起了烟粟生意。”老头叹声:“老夫可是惜了朴丞。”
  “还有苏舟。”时御淡声:“虽比不得朴丞天赋,但有大哥的脾气。”
  “你瞧的出?”蒙辰背手回身看他,“你能瞧出个狗屁。阿舟是学了三分苏硕,两分你这孽障,剩下五分多是个‘软’字。心里边都是善,可这货里来往,哪讲究个软呢。他若磨不出个锐气,来日连你大哥也比不上。”蒙辰看那盆里新枝萎靡,抄了点水洒上去,道:“不过来得及,好剑须磨砺。然而这世间最轻待的就是少年郎,你看先生的学生,好苗子不少,可最后能有几个成器的,还得看造化。”
  可这天地造化,向来是难晓难参。
  钟燮一归青平府,先书置京都钟府。得了他的信,钟子鸣再三思索,趁一日陪皇帝下棋,略提了提烟粟。
  辛明棋艺臭是有因在前,平定王和太上皇都在棋局上不成事,但他有个厉害的老师叫贺安常,硬是给教出些道行。辛明凭此酷爱下棋,常常寻人来下,钟子鸣就是常客。
  辛明听着老东西从靖陲说到江塘,就猜到将提烟粟,果不其然。他指尖敲了敲棋子,不回此话,转而道:“如辰出去也有一年了,在青平待的可还成。”
  钟子鸣押了子,道:“陛下牵念,他惯是混,能有什么成绩。”
  “年会戚易可提了不少次,钟大人又糊弄朕。”辛明轻轻按他棋子上,“没什么成绩,才要做成绩。他往徐杭去,查了烟粟,人却只到了蒙辰跟前去。”
  辛明眼一抬,声音陡然转冷道:“烟粟有问题,朕知道。因为昨夜平定王的折子才到案头,朕正想着蒙辰好大的胆,次次惊扰父皇静修,不料这里边,还添了钟燮一份力。”他丢下棋子,沉声道:“还是该说添了钟家一份力。”
  蒙辰解甲归田,这是人人皆知。可底下谁都明白,蒙辰是死也要为太上皇尽忠的人。他退出去,可底下退没退干净,从前没人提,如今辛明自己记得清清楚楚。太上皇退居南睢山,这天底下就是辛明最大。他自登基起就恪尽职守,雄心中兴,岂能容忍蒙辰一次一次越过他这新帝直通太上皇?
  烟粟有问题,何不直传他这里?钟燮去了长河镇,蒙辰只传了南睢山。钟燮身负京都钟家嫡位在外,他同蒙辰亲近,难道没有钟子鸣在后示意?
  辛明勃然冷嗤:“居心不良!蒙辰胆敢私越过朕通达父皇,是不认朕的位,还是不信朕的人。钟燮在府为官,知情不报,是在等着报给什么人!”
  钟子鸣扑通跪下,猛力磕头,惊道:“陛下!”他飞快道:“臣等万万不敢!烟粟其事重牵运河,钟燮冒丢命之险亲往探查,为的就是给陛下一个明白!不叫卑鄙宵小逆掩圣听!蒙辰此人向来不同微臣一流,靖陲重将多不齿微臣私德!他岂能与钟家相近!陛下,贺大人——贺大人尚在靖陲,蒙辰若有私心,贺大人定会先决上奏!”
  钟子鸣胸口跳得急,头磕得重。他好歹是两朝老臣,平日里从不私相结党,又立刻抬出了清流如许,辛明怒气未平,却也稍稍冷静了几分。
  辛明太执着中兴之志,这不是错。但他身世忌讳,同前朝罪太子有说不道不明的干系,所以越在其位,越想证其身。人一旦沉溺偏执,就易遮眼闭听。而为帝者,偏偏要得就是一个兼听则明。
  急不得。
  辛明深舒气,闭眸道:“起来说话。”
  千里之外的昌乐侯刚刚掐了香尾,对那空堂牌位冷声道:“你且看着,谁也逃不掉。”                        
    
    第45章 雅集

  钟子鸣出了宫门上轿; 人回了府; 当即给钟燮休书一封,要他撤手此事,不要再沾。但这信送至钟燮手中,他却没有回复。没出半月,戚易以府调之名; 将钟燮从提刑按察司调入都指挥使司。钟燮新掌青平军政监事; 去了青平军; 方明白此番调动意在何为。
  眼下大岚无战事; 青平军营扎驻长河下游长河谷地,他这一进去; 没有升级调令,擅自出不来。如此一来; 纵然他想追查烟粟一事; 也越不出军营。
  长河谷的风夹汗味长灌,钟燮的衫在下马车时被一侧策马绝尘的青平军扑了满灰。他灰头土脸的站在军营眺楼下,看长河湍急奔腾过天际落日。谷地高岩,他的热血和凌志一同撞在崖石上。
  斜阳挥洒,满壁殷红。
  钟燮一去,长河镇风平浪静。七月天地如火置蒸,莲蹄村在东山上新种的柿子树繁多,皆交于村中一家孤儿寡母围院守着。谁知一场阵雨滑塌,竟露出个尸体来。
  这尸体惊动府衙,但人来查时,尸体已衣着腐烂,连哪里人都分辨不出来。书院少年们最喜欢这种山野荒尸的故事,晚上凑一块,苏舟添油加醋的讲了,蹦的最高的竟然是朴丞。
  他抱着袖一顿猛搓,叫道:“别讲。”他呲牙,“这事有官府在,你们操什么心啊!”
  榕漾拉了他袖,道:“我从前常听人说,这山野荒尸多是失足而亡,死的不甘心,阎王也叫不走。你一个人住,晚上要留心呀。”
  朴丞惊恐,榕漾柔柔道:“你生得结实,鬼压身也丢不掉魂。”
  苏舟捏了花生给榕漾,对朴丞促狭道:“听说手上带了个铁扳指,说不准是哪来的猎户。你晚上跟人搏命,可得用点力。”
  朴丞立刻拽住人,道:“不。”他脸色难看,“我要和人睡。”
  边上抄经义练字的少臻一愣,想起什么来,转过头来问苏舟:“手上带着铁扳指?”
  “用弓惯戴的那种。”苏舟摊开自己的手指,“射杀猛禽都会用,力道极大的那种弓。”
  少臻笔尖停顿,莫名想起年前那位远客。
  一日后尸体就要被府衙拉走了,这查不出东西,只能当冬日入山的猎户处理。尸体运走那天少臻夹书过院门,见时御给府衙来的人递了碗水,站门边上说话。
  那人低头喝水时,时御的深眸越过去,将已经被草席包盖的尸体扫了眼。少臻只望见这么一瞬,忽觉得背后发凉。
  那一眼太冷,无端叫他警惕害怕。
  少臻凑了凑下滑的书,想要看清草席里边的人样。但时御已经转过头来,少臻与他目光一撞,匆忙离开了。
  晚上钟攸衣衫半垮,肩头被咬吮的通红。他坐时御胯上低低发着声,被时御压着后臀,抵着额问:“白日里学生都看先生,先生最爱看哪个?”
  钟攸唇含抽泣,迷着眼道:“……阿御。”
  “骗人。”时御抵含住他的唇,结实的脊背离了被褥,一手按着钟攸后翘处,一手摩挲他摇晃湿润的地方,道:“你看那个叫少臻的小子好几眼。”
  钟攸讲课时只记着论题了,哪里记得多看了谁?时御指抬了他的下颔,让他半敛的桃花眼只能将迷离的目光落在自己这里。下边愈渐生猛,钟攸受不住,后腰被时御箍在坚硬冲撞的位置,浑身抖的厉害。潮红泛上眼角,他指尖勾滑在时御淋汗的后颈,嘴里六哥阿御乱七八糟的唤。
  时御吮着他要人命的舌,又是一番长久的折腾。
  待烛灯熄灭,钟攸心里想的,指上碰的,嘴里尝的都只有时御。时御占着人,从里到外侵了个遍,明明是条强欲的犬,却又在和钟攸十指交握时,被钟攸含在耳边的柔唤驯成了温顺的羊。
  时御本就是吃了学生们分了先生心的小醋,岂料七月青平夏田书院开置雅集,要寻个书院同做。朴松才一看这是书院交流、学生融学的好事,就居中擅自给府里递了银子,把沧浪书院推了上去,结了个线。
  这本无错,但如今烟粟入府,正是各路人马盯着错处赶着挤人的时候。他这么一推,暂时未显弊病,可往后谁知道呢?并且雅集院汇,夏田书院久负盛名,学生们自个都未必瞧得上沧浪书院里边的小子。更何况夏田书院山长夏钦涧是个不老实的人,明面上走出来是正气凛然的样子,私底下却养过娈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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