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釜底游鱼-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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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着点用。”阿大把子弹装好后,将枪丢在桌面上。
说完再没看从哥,自己钻进洗澡房泡澡去了。
等到阿大再出来时,从哥已经没了踪影。
阿大披着衣服走出门外,赖查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已经把人放出去了,他会一路尾随到西头营寨之后。
阿大关上了房门,点着灯,安静地坐在木桌旁。他给自己倒了酒,连喝了几口后,又把碗推开,干脆对着坛子灌。
其实他心里有数,从哥这一去,十有八///九是不会回来的。
他不是觉得从哥一定会做叛徒,而是一旦回到军营,走不走就未必由这些兵崽子说了算了。
开战大概三年之际,阿大亲眼见过军营里的人枪毙逃兵。
那时他们也是惯例巡逻,走到了一个小山包。本来阿大是不会去那么远的,但想想又担心他们把武器库运到那里,还是走一趟保险。
但他没见着武器库,只见着几个士兵举着枪,对着另外几个脱了上半身军服的年轻人。
那三个年轻人哭哭啼啼,有一个似乎还被打瘸了腿。
从士兵满嘴脏话中他知道,这三个年轻人是想跑了。他们不想不明不白地被苦山猴子干掉,但似乎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只可惜他们没有山鸡幸运,跑得没那么远,最终被抓了回来,还脱掉了军帽,扒光了军服。
他们背对枪口跪下,然后一枪爆头。
他们的尸体没有掩埋,似乎为了给所有有逃离之心的士兵以警戒,那三具脑浆四溢的肉身就这样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等到阿大过了几日再去时,苦山潮湿的天气已经让尸体恶臭熏天,身上爬满了蛆虫。
从哥说得清楚自己消失那么久的原因吗?即便说得清,那些已经被围困的窘境弄得濒临崩溃的长官会相信吗?抑或是他压根没有说谎,一五一十地坦白了一切,那他有可能领着队伍,进来解救阿言,并把西头寨一举歼灭吗?
还是真如阿大最愿意相信的那样——他不会丢下阿言不管,所以无论如何艰难,也一定再只身返回西头寨。
阿大不知道。
他是在做一场赌注,他押上了一个村落的性命。
他喝醉了,他希望自己的脑子可以稍微放空一点,这样才好腾出精神继续规划,为着三天之后的进攻保持冷静理智的状态。
可无论他醉得多厉害,眼前全是各种各样假设出来的画面。
他的心理压力重到不可思议,重得他想深吸一口气,都觉着胸口沉闷,无法呼吸。
第75章 第 75 章
山鸡在早上天刚亮时来到阿大的门前,他敲了门没见回应,便在门口喊。
阿大打开门,山鸡朝里屋瞥了一眼,问,阿从呢,阿从在巫医那里吗?
这话一瞬间把阿大浇了个透彻,他愣神两秒,突然抓住山鸡的衣领,说你昨晚上哪去了?
山鸡一头雾水,他挠挠后脑勺,说我在家啊,宝莲快生了,脾气大得很,没事我哪敢出来跑啊。
阿大恍然大悟,他甩下山鸡,二话不说就往乌鸦的屋子去。
他既不拍门也不叫喊,一脚就踹开了乌鸦的睡房。
乌鸦醒着,他坐在桌子旁边。桌面上摆着半壶酒,而他咬紧牙关,抬头看向阿大。
阿大上前掀翻了他的桌子,将乌鸦踹翻在地。他指着乌鸦骂道,“你让他们两个一起走,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再回来!”
山鸡忙不迭地跟进来,看着整个屋子里只有乌鸦和阿大时,也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他赶紧把门关上,说阿大小声点,不要让别人知道,现在这事还有转机,我们冷静下来想一想。
“有什么好想的!”阿大吼道,一把拽起乌鸦的衣服,又把乌鸦提拎起来,他怒不可遏,拔出弯刀就架在乌鸦的脖子上——
“你想要小言走,我可以让小言换阿从,让小言去营里打探消息。可现在两个人都走了,我手上一点筹码都没有了——我问问你,你打算让我怎么和大家交代!”
“你不用交代,我交代,”乌鸦说,他握住阿大拿着弯刀的手,“是我放走的,我会对所有人承认,我接受所有的处罚。”
阿大没有放手,他不愿意这样啊,这不是乌鸦说他接受就可以过去的坎。
如果早知道乌鸦不愿意让阿言一个人留下,他确实可以让阿言替代从哥离开。这都是可以商量的,也都是可以改变的。
可偏偏乌鸦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认。
阿大知道乌鸦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会尊重阿大所有的决定。
阿大要鸭姨送死,他就让鸭姨送死。阿大要留下俘虏,他心里不舒服也会点头同意。阿大要给他塞一个契弟,他就算当初没感觉也不情愿,也会一天一天,努力敞开心扉去接受,因为——这是阿大安排的,阿大的安排毋庸置疑。
可现在,阿大的安排和自己的心之所向起了冲突。所以他自作主张,偷偷地放走了阿言。
他让阿大失望了,所以这一顿鞭刑,他认。
“你以为鞭子是打在你身上。”阿大说,说完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我皮糙肉厚,受得住。”乌鸦道,“但你相信我,小言是不会出卖我们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就是知道。”
是的,乌鸦就是知道。因为在他把军服慌张地塞进阿言怀里时,阿言还茫然地问他干什么。
乌鸦说走,你今晚就走。你马上换衣服,我陪你出去。
阿言仍然懵懵懂懂,他说我不走,我走了从哥怎么办。
乌鸦说从哥没事,从哥今晚也走。说着马上脱他的衣服,要他立马动起来。
阿言迷迷糊糊地把衣服穿好,因为还有点低烧,他的动作很不灵便。
乌鸦又帮他把药塞上,把枪带上,然后给他披了一件皮草,趁着夜色从屋子里溜出去。
一路上阿言走得跌跌撞撞,每一次想开口问什么,乌鸦都勒令他闭嘴,安心跟着就是。
等到他们终于转入一片小林子后,乌鸦才稍微放慢了脚步。
他用力地摸着阿言的额头,把那一点点虚汗擦掉,又拍拍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乌鸦说你径直往前跑,不要回头,大概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你会看到你们的营寨。你、你把皮草脱了,对,把皮草脱了,你穿着军服过去,你就能回到自己的部队里。
阿言的皮草被乌鸦一扯,冷得打了个哆嗦。他没有走,愣愣地不知道乌鸦要干什么。
乌鸦只好踹了一脚他的屁股,说你走哇,你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言好像听懂了一点,往乌鸦指着的方向犹豫地迈了几步,可他一回头见着乌鸦凶神恶煞地催促他,他又屁颠屁颠地跑回来。
他说不好,我不走啊,我走了你怎么办,他们会不会砍你。
乌鸦说你别管我,我他妈西头的人,我到底是阿大的义兄,死不了的,你别管我。
阿言眼眶红了,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发烧烧的。他瘪着嘴又想说什么,可他说不出来。
纠结片刻,他一下子抱住乌鸦,乌鸦则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你个小娘炮……妈的,你他妈再不走,我现在就砍了你!”说着乌鸦拔出弯刀,朝阿言挥了一下。
阿言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他站不稳,差点跌在地上。
乌鸦继续低声骂着,直到阿言慢慢挪动脚步,最终转过了头,往林子深处跑去。
乌鸦看不懂阿言的表情,他也不知道那小///逼///崽子到底能不能撑到营寨。但莫名地,他就是能确定阿言不会把这个村落出卖掉。
那小///逼///崽子也没什么脑子,胆子小身子弱,估计这一番惊吓,也记不住什么事了。
第76章 第 76 章
阿言跑了很久,他跑得跌跌撞撞,无数次地被枯枝和藤条绊住脚踝。
他又发起烧来,烧得他浑浑噩噩,头痛欲裂。
他的眼眶又涨又痛,也不知道是发烧导致的,还是林子里湿冷的温度和不断从体内流失的热量交替作用。
他身上的军服被割开了无数的小口子,有的还深入到皮肤里。他的怀里捏着小包裹和枪,枪内满膛,却给不了他丝毫的安全感。
他很害怕,同时又很想哭。所以他一路跑一路哭,肉体和心理的难受让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他总觉得乌鸦还在身后,张牙舞爪地拿着弯刀在后头追赶他,逼着他继续往前走,否则就一刀砍在他身上。
可好几次他回过头来,身后就是黑魆魆的林子。月亮静静地在头顶上悬着,月光澄澈,林子却好似有一层结界,光线怎么都照不进来。
他蹲下了,他头痛得不行。他抹了一把脸,脸上既有污泥也有眼泪。
乌鸦骂得对,他就是个小娘炮,所以给他跑了他还不知道跑,让他回去他都会走不动路。
他抽抽搭搭地把鼻子压在袖子上,眼泪却难受得继续往外涌。
他好希望从哥在身边,每次他不知道怎么办了,从哥都会带着他去做。那他就可以不用动脑,不用动嘴,只需要跟在屁股后头就行。
他知道如果从哥不是也来这个部队,他是万不敢自己去的。他一个人怎么行啊,每次考试和考核都是在从哥的帮助下才压线通过。他根本没够到能来这里的资格,来了就是要他的命。
他想起自己刚被抓来的那一天,他吓得都要尿了裤子。但见着从哥还在,他就定了半颗心。从哥说没事,他就觉得会没事。
从哥总是有办法的,从哥总能让他俩都活下去。
可现在从哥不在。
阿言克制不住,彻底地、无助地哭起来。
他不想从哥了,他现在想乌鸦。
乌鸦在也好,乌鸦总是识路的,给他打鱼,给他弄野兔,还给他热酒和热被头。
阿言现在又热又冷,又怕又饿,喉咙里不断反着苦水,一个劲地想吐。可他吐不出来,胃里全是消化得差不多的苦药。
唉,乌鸦怎么给他喝那么苦的药,苦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哭,乌鸦的模样就更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
乌鸦放跑他会怎么样,这不用想都知道。
苦山人赏罚分明,尤其是刑罚非常严苛。虽然阿言大部分时候缺根筋,但他还是能听得出乌鸦所说的“没事的”有太多安慰的成分。
乌鸦不会没事的,就算他皮糙肉厚,放走一个俘虏就是背叛。阿大曾说西头从来不出叛徒,而这一次乌鸦成了首当其冲的一个,后果将不堪设想。
阿言不愿意再想下去,他是要回到部队的,回去了一切就过去了。
他和乌鸦只是碰巧相遇过而已,碰巧在从哥堂兄和阿大的乱点鸳鸯谱之下撮合着睡了一下,这都不是计划之内的事,而他所需要做的只有一条——那就是让自己走回正轨,忘掉他们曾经的交集。
乌鸦是个好人,阿言也没有害他。这一切都是乌鸦的选择,阿言也可以选择往前继续跑。
他大概已经跑了一半了,就算他的步子再慢,多坚持一会也就能看到希望的火光。
他无与伦比地想念家乡,想念暖融融的空调和热腾腾的饭菜。而跑完了这一程,从今往后,他就不再需要再吃稀奇古怪的食物,也不用担心晚上睡觉有没有被子。
更不用着急万一被鸭姨这类人提拎出去怎么办,他还能活几天,他还能不能活得好。
他哭得更厉害了,但他还是用力地搓了搓脸,他甩掉乌鸦徘徊在脑子里的影像,竭力地向前跑去。
第77章 第 77 章
乌鸦确实有事,不过这既然已经在预料之中,那大概鞭子甩在身上时,也没有疼得那么厉害。
乌鸦从始至终没有辩白,他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就是没有看住那个小娘炮,所以无论什么结果,都不为过。
他换位思考,如果是别人放跑了俘虏,或许他也会一样拿着鞭子,用尽全力地在叛徒身上留下伤痕与裂口。
他们苦山就是因为有叛徒,才被一点一点吃进,一点一点沦陷。
所以痛不是真的痛,是赎罪。
阿大目睹着鞭刑的实施,看着乌鸦被绑上木桩,再被拖到寨子中央。村民们围着他,另外两个年轻人则轮流执鞭。
乌鸦的人缘很好,所以两个小年轻尽可能轻一些下手。但乌鸦却不接受这份善意,他说你没有吃饭吧,你没吃饭就换别人来。
于是鞭子变狠了,血口也愈发加深。
阿大侧过头去,他知道乌鸦是在用肉体的疼痛来减轻心头的罪恶感。肉身的伤口总能达到这样的功效,所以一顿刑罚对他来说适得其所。
可阿大知道叛徒要用什么方法对待,叛徒就是要被鞭子活活抽死。他抓住中土皋的叛徒,可以当着中土皋寨主的面手刃罪人。而现在自己的寨头出了这事,他又如何能网开一面。
鞭子确实不仅抽在乌鸦身上,还抽在阿大的心脏。
鸭姨可以送死,因为就算留下她也已经是个废人。可乌鸦不该死啊,他若是死了,阿大不知自己该怎么独自撑下去。
鞭刑从天刚蒙蒙亮开始,一直持续到太阳逼近正空。
阿大抬头看天,耳畔里充斥着乌鸦克制不住的喘息。
乌鸦是个硬汉,阿大一直觉得乌鸦比自己强硬。所以他扛得住枪伤,扛得住刀刃。他可以推开阿大自己去受几枚子弹,也可以在和其他寨头发生冲突时自己垫后,让别人先走先撤。
他身上有许许多多的伤疤,那些都是硬汉的勋章。阿大曾经以为就算西头寨覆灭,乌鸦也会是陪自己拼到最后的一个。
乌鸦似乎从来就不怕死,他说死了才可以见到阿爸,见到阿爹,所以死算什么,什么都不算。
可这个硬汉为了那个小娘炮下跪了,他跪在鸭姨面前求她饶命。
他的鲜血顺着蝾螈图腾流下,蝾螈鲜血淋漓。
阿大好难过。
他一天前还以为放走从哥不过是孤注一掷的博弈,哪怕从哥回不来,他们也不一定会被出卖。
可现在他却后悔了,无论从哥以什么方式无法回返,乌鸦今日的这一遭,会让他一辈子过不了心里的坎。
乌鸦晕过去了,他的鲜血在地上铺了一层又一层。但这并不是结束,木桩不撤,人也不走。一个水桶提上来,再劈头盖脸地淋下去。
他必须要清醒过来,清醒着继续承受痛苦。这就是给叛徒的教训,而也只有如此狠厉的教训,才能让人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发誓绝不背叛。
乌鸦将被打死。
如果阿大自己不是寨主,或许他可以不顾一切地扑上去,陪着乌鸦一起承受痛苦,那或许痛苦会减轻一点,至少他还能挡住几鞭。
可现在他是阿大,他不仅不能上前拦下,还必须主持着这场审判,直到将所有的规矩严明地执行到底。
第78章 第 78 章
乌鸦昏过去又醒过来,他的前胸和后背都布满了伤痕。他迷迷糊糊地就着冷水睁开眼睛,紧接着再有一鞭正正地向他甩来。
他的口水落在地面,或许是觉着这样不体面,他便狠狠地咳了一声,顺势吐了一口痰血。
年轻人停手了,乌鸦几乎帮过每一户人家,他们也或多或少得到过乌鸦的照顾,让他们亲手杀死阿大的义兄,任谁都下不去这样的狠手。
但乌鸦却扬扬头,卯足气力,挑衅地说再来,时间还没到,你们想坏规矩,和我一样是不是。
阿大暗自发誓,如果乌鸦能够活下来,他一定在他伤好之后狠狠地揍他一顿。乌鸦是在求死,他怎么可以求死。他死了自己怎么办,西头寨怎么办,为什么乌鸦可以那么干脆,阿大接受不了。
也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一开始阿大还以为是哪个小屁孩凑热闹,想钻进一圈又一圈的人潮却钻不进来,所以耍泼打赖在瞎喊。
阿大没在意,那声音又继续喊,一边喊一边往里面钻,近近远远,好似好几次被人推开,然后又再次往里头钻。
鞭子抽打的声音太大了,每抽打一下,那两个年轻人就嚎一声。以至于那小小的声音根本引不起注意力,一次又一次地隐没在喧嚣里。
直到有人叫了一句,说这不是那只牲口吗,阿大才猛然回神,朝两个年轻人扬扬胳膊,让他们立即停手。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而乌鸦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又开始口齿不清地说打啊,怎么不打了。
不打了,当然不打了。
阿大推开人群,朝那声音走去。
人群让开了一条小路,直到阿大看到了浑身是小伤口,狼狈至极的阿言。
阿言也终于不被推搡了,得到机会抬起头,顺着让开的人群看去,见着乌鸦被绑着的模样时,哇得一声就哭开了。
他慌慌张张地丢下小包裹就要往乌鸦那边跑,却一把被村民拦住。
抓住他的人仰着脖子问,他妈这牲口是谁抓回来的,今天来我家喝酒。
人群爆发出一小阵欢呼,但却没有人回应那人的问话。
阿言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用力地挣开抓着他的人。但他哪里挣得掉,刚挣开一只手,另外两只手又摁住他,直到把他逼着跪下。
阿大赶紧让他们住手,叫阿言自己说话。
阿言呜呜哇哇地哭着,又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把小包裹捡了抱在怀里,惊惧地看着围着他的一群凶神恶煞的村民。
阿大说你讲,你干什么去了,哪个人把你抓回来。
阿言见了阿大的面,似乎稍微安定了一点。他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污渍,好不容易才止住抽噎,扯着嗓子喊。
他说没有人抓我啊,我我我就是去采个蘑菇,你们干什么,你们要对乌鸦干什么。
阿大又说,你去哪里采蘑菇。
阿言说就是山上啊,我不知道是哪里啊,没有人拦我我就去了,我我我……他低头看看自己,又忙不迭地说我捡了军服啊,我还捡了军服啊,你们不要搞乌鸦,我没有逃跑啊。
阿大让他不要哭,上前给了他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逼着他镇定下来,提高声调道——“你哭着讲我都听不清楚,你说大声点,是不是没有逃跑,是不是没有人抓你,你自己回来的!”
阿言拼命地憋着眼泪,哑着嗓子说是啊,就是阿大你说的那样啊,我没有跑,我去采蘑菇了,然后捡到了这个军服,我就回来了!没有人抓、抓我——
“那蘑菇呢?”有人问。
阿言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小包裹,嘴一瘪,又突然厉害地嚎起来。
“跑丢了啊——哇——蘑、蘑菇被我跑丢了哇——”
第79章 第 79 章
阿大马上反应过来,也不让村民继续追问,立即道——“我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这牲口回来了,我就是信了。”
他手一扬,指着木桩,命令——“把乌鸦放了,赖查,屁精,带他进我那屋,顺便叫巫医过来。”
阿言得了自由,一下子就往木桩跑去。
乌鸦见着阿言的面还有点懵,松绑之后人一下子瘫软下来,但还不忘踹几下阿言的屁股,满嘴血污地骂了几句“妈逼的小娘炮、小娘炮!”
阿言不躲,他就是抱住乌鸦。
阿大让村民散去,心里的石头才稍稍落了下地。
看来乌鸦和这个小娘炮是真的产生了感情,而无论这小娘炮究竟来自哪个阵营,他到底用行动证明了他确实不会背叛西头。
至少,他没有背叛乌鸦。
那天晚上阿大叫乌鸦在自己的屋里歇着,让阿言陪着。
阿言哭完了问从哥有没有回来,乌鸦赶紧抓住他的手让他不要多嘴。
阿大没有回答,他走出房间,自己在屋外抽烟。
从哥没有回来,这是过去的第一天。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照着西头寨也照着军营。
阿大不知道从哥是否已经顺利地进入目的地,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在喝一碗热汤,于士兵之间胡编乱造地讲着这段日子的经历,还是已经被士兵五花大绑,当成逃兵往坑里送去。
留给从哥的时间不多,满打满算不过两天半。从哥深知情况紧急,但他还是绕了远路,没有去自己原本的营地,而是绕到主营地之后,一个老兵营里。
这里虽然也有文官,但数量比较少。
从哥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他可以避免和熟悉自己的人相见。
他深知被勒令驻守外头的士兵有多迷茫,这种迷茫会让人产生大量的怀疑。从哥没有把握让那些认识自己的人相信他被困在苦山的谎言,但如果换一个营地——他饥肠辘辘地去,身上挂彩地求助,详细地报出他所属的编队和名号,那至少他们会凭着他的肤色和面容,确定他是自己人。
而到底如何安置他或处罚他,大概也得把他送回原属的编队才能定夺。
从哥要的就是这个时间差。
只要有了这样短暂的信任,他就可以有喘息的余地。一旦让他缓过劲来,他就能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如何打听消息,以及如何在被遣送原队之前逃离。
但现实还是与计划出现了严重的偏差。
其实在最初几步的执行过程中,一切都是十分顺利的。
从哥摸到了那个还没有转移的小营地,他也报出了自己的名号,让他们去通报一下。
他的身份暂时得到了认可,这里的参谋团也让他先待着,明天一早就让人护送他归队,今晚不要乱走动,以免碰到面生的士兵后,再出现其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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