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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沧海-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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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
  姜镝和东海水军左师的一众副将悉数被关押候审,连松成的亲卫从姜镝那里搜回了昌州军玄铁令牌。
  一声鸣镝响彻天际,连松成带来的昌州驻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同颖海守城军一起前后合击,将东海水军左师大营围了个彻底。
  东海水军左师主将不在,平日里说的上话的副将也找不到踪迹,一时间乱成了一锅粥。一部分人只知道颖海城突然反攻,抄起家伙就上,另一部分又听大营后方同样战马奔腾,以为是昌州驻军前来支援,半点反抗也没有就将人请进了自家营地。
  等察觉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被包了饺子。
  ……
  连松成背着手站在东海水军左师大营的高台上,威严肃重的目光扫过台下一个个阵列,所有的士兵都被缴了械,目光低垂,等着最后的宣判。
  “尔等都是大胤的子民,你们脚下踩的土地都是你们同胞的家。东瀛人已经打上门来了,宜崇炮火都不知道响了多少轮,尔等名为东海水师,东海告急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我知道你们都是普通士兵,上边的将军怎么说你们就怎么跟着做。那今天,就让你们自己做决定。我连松成做主,不想留在这儿的,领十两银自行离去,就此脱兵籍,绝不追究。想留下来的,那就拿好你们的武器,牢牢记着,你们是东海水师,东海还等着你们去守!”
  新兵站在列队的一角里,左顾右盼了一圈,见没人动,他咽了咽口水,偏过头朝身边的人低声问道:“赵哥,你想走吗?”
  “想。”被称作“赵哥”的老兵目不斜视,平淡地回答。
  “啊?”新兵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惊讶道:“你真想走?”
  “想走。”赵哥侧头,瞥了新兵一眼,继续道:“打仗不是好玩的,谁不想走?你还年轻,要是有人走,你也跟着走吧。我呢,就不走了,我这人也不是有什么大志气,不过东海总得有人去守吧。有我们这些老兵油子在,总不能让你们这些毛头小子去。”
  连松成站在高台上,又重复了一遍。列队里三三两两地开始走出几个人来,台子旁有连松成的亲卫逐一登记。新兵张望了两眼,赵哥推了他一把:“走吧。”
  “赵哥……”新兵回过头来犹豫了一会儿。
  赵哥朝他摆摆手:“去吧。”
  高台上昌州总督连松成站在军旗旁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他们,脸上神情依旧是肃重平静。阳光照在他的铠甲上,折射出一层锐利的光泽。他的甲并不新,颜色乌沉沉的。
  新兵从前听赵哥说起过,铠甲上的颜色都是血染出来的,有别人的,也有自己的。
  新兵朝台子的方向走了几步,他抬头看向威严沉静的昌州总督,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崭新的铠甲,不知怎么地,脑子里竟开始胡乱想着那样血染出的一身甲穿在自己身上的模样。蜷缩的手指缓缓攥起,良久,他忽然转过身来来,大步回到了队列中。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羞赧,又有跃跃欲试的坚定:“赵哥,我还是不走了,我也想留下来,我还没打过东瀛毛子呢。”
  大胤的军旗在烈日下迎风招展,新兵忽然觉得这段日子以来胸膛里那颗浮沉不定的心,在这一瞬间终于落到了实处。
  ***
  夏季的大雨总是说来就来,连松成花了两日的时间重整东海水师左师。而颖海战局结束后的第二日,苏朗的父亲颖国公苏阙也终于在天子影卫的护送下,从西北靖州丝路道千里迢迢地赶回了昌州颖海城。
  他来的委实是巧,因为就在当夜,宜崇的八百里加急战报送到了颖国公府,他们担忧已久的事终于发生了——东瀛海军和西洋海上舰队联兵作战,一同转道北上,进攻大胤东海边境,回防宜崇的几支驻军已经先行拦截,但恐怕不出几日,东海防线定然要乱。
  果不其然,这封战报送到颖海不久,东海水军右师秦友方将军的求援信就到了。
  东瀛西洋联军这次做足了准备,故意多点击破,大胤东海防线本就脆弱,现下又正值内乱,偏生水军左师还在那儿围困颖海,秦友方一个人实在是难以支撑。
  颖国公府书房的灯又亮了一夜,昌州一团乱麻等着收拾,芮何思和江南十二城的一众世家家主被宜山书院帮忙押在锦都,动他们,旁人都不够身份,必须得颖国公苏阙和天子影卫首领凌启亲自去。
  连松成收整完东海水军左师,本打算与宁州驻军前后配合,尽快去解决定康战局,但眼下外敌当前,也来不及了,他最迟明日一早就得奔赴东海。
  苏阙沉思片刻,站起身拍了拍面前两个年轻人的肩,眼里既是欣慰又有歉疚:“迟则生变,锦都关着的人拖不得,我和凌统领得立刻过去。定康只能交给你们了。”
  苏朗听完只是笑,眼里却尽是冷意:“交给我正好,我还有东西没还给他。”
  星珲悄悄握了一下苏朗攥紧的手,点点头又朝苏阙开口问道:“听世伯刚才提过我大师兄回了帝都,那我父亲……”
  苏阙说起这事也有些不解,但还是如实答道:“东都境主倒是说起过,要去一趟云州苍梧城。”
  “苍梧城?”星珲闻言纳闷了半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
  宣熙十一年夏,外敌伺机而动,终于在大雨滂沱的深夜,向大胤东海伸出了贪婪的爪牙。
  连松成率领重整后的东海水军左师与一半的昌州驻军奔赴东海战场。
  颖国公苏阙同天子影卫首领凌启,动身前往锦都,整治昌州内乱。
  而反守为攻后的第一战——澜江北岸的定康战场,如同颖海城一样,又一次交到了年轻人的手中。
  他们年轻,但正当时。
  ***
  彼时帝都的夜晚还算晴好。
  凌烨听完天子影卫的禀报,从皇城前廷回来,刚踏进明承殿的门,就见楚珩正乖乖地坐在桌前等着他一起用膳。
  凌烨轻轻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净了手走到桌前坐下,先给楚珩盛了一碗汤。
  楚珩悄悄打量了一眼陛下的神色,见始终平静如常,心里悬着的那口气渐渐松了下来。是他多想了,看来天子影卫并没多说话。
  楚珩这次确实受了伤。
  他并没有直接强杀方鸿祯,而是强行留了他一命。因为漓山东君的强杀,与大胤天子的问罪,意义于九州的世家而言是不一样的。
  前者可以只是皇帝要杀方鸿祯,所以暗地里与漓山做了一场交易。但后者却是天子权威加诸于大乘境,会震慑所有心思活络的世家大族。让所有人重新估量大乘东君的态度,让所有人都知道,皇族没有大乘境,但漓山东君姬无月是天子之臣。
  楚珩这次回帝都的时候,直接用了姬无月的名义。他特意请了旨,等同于告诉所有世家,苍梧武尊方鸿祯,是漓山东君亲自捉拿送到天子手上问罪的。国法加诸于大乘境,这并不是一场暗地里的交易,而是因为天子凛然威仪不容许任何人侵犯。
  可凌烨却觉得,于他而言,方鸿祯可以忍,他原本并没有在帝都问罪苍梧武尊的打算。敬王一倒,纵然有个大乘境,苍梧城至少在未来十年都要夹起尾巴做人,收敛许多。
  水至清则无鱼,九州如此之大,沧海之下的暗涌不会只有随敬王一起浮出水面的这几家,他能容忍别人,也同样能容忍收敛了的苍梧城。
  但楚珩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而喜只算是意外,惊才是牢牢牵动他心的——
  他可以容忍方鸿祯和苍梧城,但楚珩绝不能再次以身涉险。鹿水陵园那回已经够了,可他的皇后显然还是没记住他的话。
  影卫禀报楚珩并不只是依照计划的那样,震慑一下方鸿祯送送苏阙,反而直接出手强杀的时候,他就知道楚珩为什么回到帝都也不先来见自己,反而跑去明承殿了。
  他就是知道事先若是商量过,自己一定不会同意他冒着受伤的风险强杀大乘境,所以才干脆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先斩后奏。
  想避开武英殿主谢初是假,没想好解释的理由,不敢见自己才是真。
  楚珩要是不受伤才怪,东都境主叶见微绕过楚珩,交给影卫的那封信,不用拆都猜得出来会说些什么。
  一顿晚膳平和地吃完,凌烨坐在桌前不动,神色也渐渐沉了下来。楚珩心里一惊,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差点就想往殿外溜。好在理智赶在腿之前,提前管住了自己的脚。
  凌烨目光沉静看着楚珩,直到他心虚地别开视线,才向他伸出手来,沉着声道:“过来,朕审你。”
  作者有话说:
  我的flag倒了_(:з」∠)_
  但是!
  新年快乐!祝愿大家和家人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平安顺遂!近期出行一定要做好防护措施!


第109章 烟雨
  巳时两刻,天子近卫营大统领谢初在武英殿等了一个多时辰也没看见人影,不得已,谢初只得先行放弃,去靖章宫例行巡查。
  昨日楚珩从昌州回来,进帝都的时候直接用了漓山东君姬无月的名义,消息从靖章宫一路传到武英殿,南北两殿的所有人一整天都是一副被雷劈了的状态。
  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花瓶楚珩,和一剑霜寒十四州的漓山东君姬无月,居然……是同一个人!楚珩在武英殿待了两年多,愣是没一个人看出过半点端倪。要不是眼见为实,打死他们都没一个人敢相信。
  惊愕之后,一群人就开始回忆自己从前有没有欺凌过花瓶楚珩,万一以后哪天漓山东君突然想起来, 打算秋后算账,这武英殿还真没一个人能拦得住。
  一群毛头小子顿时都开始感激谢初大统领当初一天三次地跑来武英殿巡视,三令五申地禁止近卫营私斗,真是有十足的先见之明。
  惊愕完了,恐慌也过了,一群武痴就又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见见漓山东君了。不过倒也不急在一时,只要楚珩明面上还是天子近卫,这武英殿他就得要来。天子近卫当值日,辰时初要去武英殿取令牌。
  巧的很,今日恰好就该楚珩当值。
  不过别说辰时初见着人了,现下都巳时两刻了,武英殿除了一群探头探脑的毛头小子外,连楚珩的半个影子都没看见。
  谢初公务在身,也没在武英殿多留。快走到皇城前廷靖章宫,就见明承殿掌殿并两名天子影卫从宫道的一头过来。
  谢初停下来颔首致意打了个招呼,闲聊了两句。说话间谢初忽然想起来楚珩和陛下那不清不楚的关系,于是便朝明承殿掌殿随口问了一句见到楚珩人了么。
  不想掌殿闻言先是笑了两声,居然还真正经答了,语气里颇有些意味深长:“大统领说东君啊,昨日便见到了。不过他昨儿被陛下审了,今早估计起不来吧。”
  谢初一愣,纳闷道:“审?”
  “是啊。”掌殿点点头,脸上尽是笑容:“在明承殿仔仔细细审了一夜,丑时过半才睡下。他抗旨不遵欺君罔上,陛下审他,那不是应当的么。”
  谢初顿时反应过来,轻咳了两声。
  掌殿又继续状似正经道:“今日可是恰好该他当值?陛下说了,让大统领直接按未到算,等月末再扣他俸禄。”
  谢初:“……好。”
  掌殿又笑道:“东君近几天点卯大抵都不会到了,审是审完了,真话问出来,还得罚呢。”
  不知怎么地,谢初忽然觉得这天有点凉。
  ***
  昌州,颖海。
  颖海城今日一早便飘了小雨。亭台楼阁,细雨绵绵,晕染出江南的风情来。
  颖海战事甫一结束,今日天刚亮,昌州总督连松成就带着重整后的东海水军左师和一半的昌州驻军奔赴东海战场。颖国公苏阙和天子影卫首领凌启也动身去了锦都。
  时不我待,苏朗和叶星珲今日也要带兵前往定康前线,离开前又去颖北转了一圈。
  这段时日,燕折翡、忘归大师同太医院的太医们一起,施药看诊一日不落,颖北的疫情已经大幅缓解,大多数疫民的病情都得到了控制,痊愈的更是不在少数。
  混在流民里的钉子也没有再行动,但苏朗总觉得,这些人一直都还在,只是颖海战事已了,姜镝又被制服,加上还有燕折翡在这儿,他们寻不到机会出手罢了。
  他和星珲去颖北的时候,特意又多巡视了几遍,始终没看出有什么异常来,才稍稍放下心,回去准备和谢嶙将军一同出发前往定康战场。
  不过今日过来颖北,他们倒是没见到千雍境主燕折翡,问了忘归大师才知道,燕折翡今早起来身体稍感不适,也诊了脉,想来是昨夜吹风不慎着了凉的缘故,并没有什么大碍。
  星珲听完隐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燕折翡昔日的大师兄忘归大师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就没再多问。大概是自己近几日精神紧绷,对什么都敏感过了头,便也就没再多想。
  离开颖北时,星珲隔着雨幕回望了一眼,不知怎么地,他心里开始浮现不好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
  燕折翡今日确实不适,但却并不是因为着凉,而是溯洄炼骨又开始肆意反噬她的身体。
  她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几日前咯血还是轻的,死气丛生的黑色花纹昨晚蔓延遍她的脖颈,就并未再消退。叶见微输在她体内的大乘真气已经消耗殆尽,她这几日内力愈发滞涩,开始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的内息了。
  燕折翡心里很清楚,她的日子要到了。
  昨夜她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梦见了许多过去的人。梦里始终飘着濛濛细雨,她梦见自己还是曾经的妫海燕岚,在洱翡无忧无虑地长大,然后顺理成章地嫁给了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孟池奕。
  她的父亲妫海文景,幼弟妫海明远,以及义结金兰的姐妹姬无诉樰、穆熙云、方婧慈都在,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没有那场大火,也没有那场屠杀,洱翡药宗一直都在,她也一直都是妫海燕岚,所有的人都过得很好。
  也许正是因为梦境实在太过美好,就连今早又一次吐了血,难受得差点缓不过气来,燕折翡还是感觉到了难得的轻松和愉悦。
  推开窗时,燕折翡才注意到今日真的下了细雨,就如同梦里的那场雨一样,她忽然就想去外面走一走。
  孟池奕和忘归大师今晨都被她赶去了颖北,现下就她一个人,撑着把旧纸伞在寂静无一人的路上闲庭信步,缓缓独行。
  颖海较之洱翡繁华许多,五步一景十步一阁。即使经过战火与疫病的洗礼,长街上现在空无一人,数不尽的琼楼玉宇在濛濛烟雨中,还是将不夜城的繁华盛景勾勒得淋漓尽致。
  燕折翡沿着街道漫步独行,细雨蹁跹撒下,涤荡净人世间的一切尘埃,连着人心也渐渐跟着宁静下来。
  长街东风骤起,有细密的雨丝迎面拂来,燕折翡下意识地侧伞闭上眼睛,而就在这一眨眼间,变故陡然发生。
  孟池奕正和忘归大师一起查验今日的草药单子,他今晨起来便心神不宁,冥冥中总觉得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他拗不过燕折翡执意一个人留在院落里,只得跟忘归一起出来。
  时辰已过巳时,颖海城的细雨越飘越密,孟池奕时不时朝窗外看去,心不在焉地接过忘归递给他的茶盏,不想一时不察手竟没拿稳,青花瓷从指间滑落下来,“砰”地一声碎了一地。
  孟池奕愣愣地看着滚到脚边的碎瓷,一时间他几乎分不清今夕何夕,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心跳的声音在此刻显得格外剧烈,一声一声砸在他耳畔。
  直到忘归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孟池奕怔怔侧头,对上忘归关切的询问眼神,他像是忽然间回过神来,拔脚就朝外跑了出去。
  和细雨一起被风拂到眼前的,还有一把饱含杀意的袖中丝。
  漫天长针混在细密的雨丝中被一齐撒到面前,燕折翡在杀意侵袭而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做出了反应,手中纸伞横挡在面前。
  袖里针密密麻麻地扎了满伞,燕折翡翻手间内力翻涌,手掌在伞柄上狠狠一拍,扎在伞面上的针瞬间原路返回,朝四面八方急刺而去。
  藏在长街里的刺客几乎全被打了出来,眼神警惕,执着刀剑将燕折翡围在正中。
  燕折翡收起伞站在雨里,目光冷冷地在这些人身上逐一扫过。她嘴角勾起一点嘲讽的淡笑,手中那把只剩下伞骨的残伞被她往半空中一抛,下一瞬,伞骨骤然分崩离析,散落开的竹枝条根根分明悬在她掌心。
  燕折翡屈指一弹,细细的竹枝条穿过雨幕,只在眨眼间就已刺到围在四方的刺客咽喉前。
  血混在雨水里,不疾不徐地流到人脚边,燕折翡低头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继续缓步向前走去。
  她的心情似乎并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所破坏,苏朗和叶星珲很早之前都有和她提起过,颖北的流民里有敬王安插的钉子混进来,想来这些便就是了。
  燕折翡抬眸间目光扫过刚才的漏网之鱼,内力再次汇聚在掌心,飘落到身前的细雨被她伸手虚虚一抓,雨水聚集成水团悬在她指间。
  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刺客见此场面顿时大骇,意识到眼前人并非是什么普通的“神医”,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去。
  燕折翡唇边溢出冷冷的一声笑,手腕再次翻转,水团在她掌心绽开,正要化作水箭急袭而出,燕折翡身形却忽然猛地一晃,掌心力道全失,水团蓦地散成一滩水流,沿着她的指缝缓缓淌下。
  燕折翡往前踉跄了两步,体内气息乱成一团。溯洄炼骨的反噬好巧不巧地偏偏在这一刻又开始了,她指尖再汇聚不出一点力气,有血从胸口翻涌着往口齿间溢。
  周围的几个刺客面面相觑,互相对视一眼,看向在最后一刻忽然停手的人,方才骇人的一幕还深深镌刻在脑海里,这会儿全都迟疑着,谁也不敢第一个上前。
  燕折翡强行咽下涌到喉间的血,冷冷地扫过街角的几人,努力稳住身形佯装无事,迈步朝前走去。
  真正致命的刺客伺机而动,就在她向前走出第三步,身后有利刃破风的声音穿过雨幕疾疾而来。
  燕折翡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她下意识地就想要转过身,然而聚集不住内力的她,较之袭向后心的那把利剑,在这一刻实在是太慢了。
  燕折翡身形刚刚动了半步,那把剑不偏不倚,就已经贯穿她的心口,从前胸狠狠刺出。
  “你不是说我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没有办法为先生报仇吗?”明昱在她背后缓声低语道:“但现在,我杀死你了。”
  燕折翡怔怔地低头,看见剑上带出一串串的鲜血。她的身体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摧枯拉朽般的力量,心口的剑被瞬间逼出体内,身后的明昱被席卷整条街道的内力狠狠卷了出去,跌在地上呛出一滩血来。
  “明昱——”燕折翡踉跄着转身,看向倒在地上的明昱,刚才那把贯穿燕折翡心口的皓空凝碧,正落在明昱手边,他拼劲力气想去拾起它。
  而这一次,千雍境主却比他快,挥手间剑已经凌空飞过来被燕折翡抓在手里,朝向明昱的放向。
  “这是你欠他的。”明昱擦净嘴角不断溢出的血,努力从地上爬起身来,他眼里没有分毫对死的畏惧,只看着燕折翡,又重复了一遍:“这是你欠妫海明远的。”
  燕折翡面无表情地看着明昱,她的眼皮很重,力气不断从身体里抽离,几乎要拿不稳手里的剑。
  “妫海明远”四个字被明昱说出来,像是最后一块巨石,骤然落在她不堪重负的心上。她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气,手中的剑落在了地上,她的身体跟着一起往下跌去。
  眼前一片模糊朦胧中,她看看孟池奕满脸惊惧,奋力朝她跑过来的身影。
  燕折翡感觉自己被人抱在了怀里,和梦里如出一辙的烟雨漫天撒下来,她这时却再没有了梦里家乡的感觉,反而只觉得透彻心扉的冷。
  她听见孟池奕一声声叫她的名字,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内力从孟池奕的掌心输进她的体内,很快却又流失得干干净净。
  燕折翡努力睁开眼睛,摇头拉住孟池奕的手,她看见大滴的眼泪从孟池奕的眼睛里淌下来,想伸手帮他擦干净,却怎么也没力气抬不起手来,于是只好“力所能及”地露出一个浅笑来:“你别哭啊……”
  “我要死了,池奕。”燕折翡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道:“你别不高兴……你知道的,我十六岁以后,没有一天为自己而活过,我很累的……所以你要替我开心。”
  孟池奕紧紧抱着怀里目光不断涣散的燕折翡,似乎这样就能给怀里的人一点温度。他手上沾满了燕岚的血,拼命地想要堵住她胸前那道流血的口子,却怎么也徒劳无功。他不住地摇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呜咽出一声:“阿燕……”
  “我在的,池奕。”燕折翡却只是笑,她眼皮越来越重,脑海里开始浮现很多故人的身影,冥冥中似乎听到有很多人在耳畔一声声地叫她的名字,她分不清这些人是谁,只迷迷糊糊地就想要出声答应。
  直到耳畔声嘶力竭的一声“阿燕——”,她的意识又一次回笼,眼前浮现孟池奕的脸。
  燕折翡再次绽出一个尽力的笑容,她抬不起手,只好拉住孟池奕的袖子:“我想嫁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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