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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沧海-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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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折翡再次绽出一个尽力的笑容,她抬不起手,只好拉住孟池奕的袖子:“我想嫁给你的。”
“我想嫁给你。”燕折翡听见自己说,她努力地摇摇头,看向孟池奕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点哭腔:“但下辈子,你要记着,可别再遇上我了。”
隔着漫天的雨幕,燕折翡似乎看到了她三十年来踽踽独行的过往。她这一辈子都是在不断的被动失去与自我割舍,家人、宗族、朋友、善良、人心……在漫长的红尘中,一切都不复当初的模样。
三十年的光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身边唯独不变的大概是孟池奕给她的真心。但是这颗真心,她觉得自己如何也配不上。
“所以下辈子,孟小六你可别再遇见我了,记住了啊……”
绵绵细雨落在脸上,冰凉的一片,燕折翡的目光穿过重重烟雨,洱翡药宗漫山遍野的海棠花在她眼前盛开又凋零,最终付诸一炬,全都化作滚滚红尘里的一抔尘土。
值得么?
燕折翡并不知道。
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压在肩上三十余年的巨石终于变成袅娜而去的青烟,燕折翡从身到心都感觉到了如释重负的彻底解脱,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握着孟池奕的手,细雨洒落在脸上,心间眼里全是对自由的憧憬——
“池奕,我要死了,你别哭。你把我葬到千雍城外的大漠去好不好?离江南远远的,离帝都远远的,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自己可以长歌纵马,鞭指天涯,再也不想第二次活在这江南烟雨下了……”
……
分明是季夏日,一场濛濛烟雨却在这一日落遍了江南十二城。
就连江南千里之外,云州最南的苍梧城,今日亦是落了雨。
东都境主叶见微突破城主府的重重守卫,悄无声息地落在最深处的院子里,他目光往四周一瞥——
院中四面八方的暗卫瞬时而动,脚下阵法一触即发,重重雨幕中,苍梧城的女城主方婧慈似是有所觉,从佛堂内缓缓走了出来。
“住手。”
她嘴唇上没什么血色,声音不大,所有的暗卫还是依言都停了手,警惕地看向来人。
方婧慈看着面前的故旧,略略怔了一会儿,涩声开口道:“熙云……”
“她在怀泽城等你。”叶见微道:“你儿子也在那里。”
方婧慈闻言,脸上露出一点苍白的浅淡笑意。
叶见微开门见山又道:“昌州出了点事,有些话要和你谈。”
方婧慈并不意外,她像是早已预知到什么似的,只垂下目光来点点头,平静地屏退暗卫和侍女。
方婧慈和叶见微谈了什么无人知晓,但从佛堂内再走出来时,方婧慈脸上再没有一点柔和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疑的坚毅和果决。
女城主用了三日时间调整好苍梧城的布防,安置完家族中的一切,最后一次拜祭苍梧方氏的祠堂,而后孤身随东都境主叶见微一起踏上了去往帝都的路。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正文完结,这周会写完!
关于陛下具体怎么审的师兄,咳咳咳我相信大家都懂,对吧?
番外目前暂定:
1。苏朗星珲的何为“任凭处置”;
2。可喜可贺!楚山花终于光明正大地走正门回了趟漓山望舒殿;
3。书离和小萧的应该也会写,但具体还没想好内容。
还有其他想看的,可以留言,只要不逆拆CP其他均可考虑。
第七卷 归海
第110章 还扇
颖海战局落败,昌州几个世家主被连松成和宜山书院联合起来摆了一道,人全被扣押在了锦都。消息传到江南十二城,几个世家内部当即就慌神乱了套。
时至今日,敬王大军依旧被朔安侯挡在澜江以南,既攻破不了中州防线,也难以从中宛战场脱身。
敬王这厢正焦头烂额,进退维谷,不想颖海战局落败,昌州世家主被擒的军情战报就被“适时”地送到了案头。而更雪上加霜的是,还没等他来得及想办法来应对眼前这一团乱麻的局面,定康就又出事了。
周敏才以为颖海战事刚刚结束,苏朗势必要抽出几天来收拾城内外乱局,至少也要过个十来日才能出兵定康,然而他太乐观了。
当日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席卷颖海,差点让这座不夜城就此繁华落幕。而今时局逆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苏朗要还的就是一个措手不及——
颖海战局终了后的第六日夜里,夜空无月,漆黑漫天,颖海军和宁州驻军前后配合,突袭定康。
双方对峙多日,宁州驻军会趁夜骤然发难,并不算是意料之外,定康这边应对起来也算是游刃有余。但周敏才万万没想到的是,两军酣战之际,“从天而降”的一把战火在后方的澜江北岸熊熊燃起。
彼时昌州诸城里,水深火热的远不止一个定康。
颖国公苏阙和天子影卫首领凌启从颖海赶往锦都,他们人还没到,就先大张旗鼓地将几位世家主被扣押的事告诉了江南十二城几个对应的世家。
消息也不经由别人,一路上直接就让天子影卫过去传。他们走了一路,口信就传了一路,苏阙抵达锦都的时候,刚好将江南十二城几个涉事的世家传了个遍。
作为帝王刀兵的天子影卫亲自跑到自家门口传口信,口信的内容言简意赅,大致就是“你爹谋反被抓了”。偏偏天子影卫登门拜访的时候,礼数仪态一样不缺,就连说话时的语气神情都是笑意满满,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冷冽肃杀,力求给人一种“你爹升官发财了”的错觉。
这般行事着实成效显著,江南十二城的几个世子闻言脸色煞白一片,直接就被吓破了胆子。
而这还没完。
颖国公这一路上都没闲着,反而一到了锦都,苏阙就再没有任何动作,他并没有去审问几位世家主,甚至都不曾与他们见上一面,只让人先吃喝不落一顿地招待着几位世家主。
可真正让人难受的恰恰就是他这什么都不做。
这些世家和定康周氏、砚溪钟氏等“铁杆”不同,就是混水摸鱼的墙头草,杀完绝对是不可能的,天子能对一家两家动刀,却不能直接血洗半个昌州,否则反而容易让这群乌合之众破釜沉舟拧成一股绳,到时才是真的不好收场。
所以皇帝和颖国公的意思其实很明显,就是要将几位世家主“卖个好价钱”,等着江南十二城过来“赎人”。
家主在别人手里捏着,种种条件自然是任皇帝开,他们连半个“不”字都说不得。若是谈呢,无疑是送上门等着颖国公盘剥,不削下他们一层皮,不折断他们两根骨,这位都不姓苏。
但即便明知如此,却也不能不谈。世家门阀大族里最不缺的就是权利分割和勾心斗角。世家主当然不止一个孩子,可家族未来的掌权人却只能有一个,这位子自然谁都想坐,离这位子最近的各位世子爷就更不敢让别人捏住自己的错。谁要是连自己的家主、自己的爹都放着不救,那焉能服众?焉能成为一族之长?
再说皇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没打算直接动刀,否则天子影卫登门的时候就不是笑眯眯的了。各位被扣押的世家主多半是要放回来的,哪位世子爷当时要是大义灭亲没去救爹,那以后还有好果子吃?
谈再狠的条件,再心疼再难受再舍不得,各位世家主也没见有哪个活够了,为了自己的命,打掉牙齿和血吞,又算什么呢?
也正如他们所料,颖国公在“谈价钱”上决然不会令人失望。
苏阙抵达锦都的次日,帝都的密旨便到了——皇帝要的条件悉数写在了里面。不想苏阙看完,沉吟了一会儿,又往上添了几笔,饶是如此,脸上还一副“亏大了”的样子。
凌启在一旁看着,从最直接的银钱财帛,到各城未来的税收分成,再到紧要处的官职,甚至昌州以后的科考,陛下提到的没提到的,颖国公几乎全添上去了。凌启犹豫了半晌,还是迟疑着道:“国公,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些?万一他们不买账……”
苏阙正琢磨着再添两笔,闻言头也不抬,只轻飘飘地道:“放心,昌州的这些老狐狸心里都清楚,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这样已经很宽容了。他们又不是不知道,颖海才闹了场人为的瘟疫,我这会正在气头上,多开点条件也是应当的。这要是换了苏朗来,和他们差了辈分又没什么交情,那至少还得再加两成。”
“……”凌启看着笑眯眯的、“正在气头上”的苏阙,顿时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认知一下颖海苏氏的家风。
苏阙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将诸多条件添完,还是觉得亏,甚是惋惜没能带着苏朗过来。他心里不太畅快,就要找个人收拾一下,江南十二城的那几个世家主要留着卖钱,不能动,但是昌州州牧芮何思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
苏阙当即就和凌启一起去审了这位死性不改二次翻船的昌州州牧。五年前敬王同母的长兄齐王谋反,芮家就在里面就掺合了一脚。但芮氏毕竟是陛下生母成德皇后的母族,情分摆在那儿,便也就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但再深厚的情分也禁不起第二次逾越天子底线。
室内摆了一张长案,沦为阶下囚的昌州州牧芮何思半点不复当日宴请各世家城主的风采,他颓然坐在长案后,面前是笔墨纸砚。
“你脖子上的你心里有数,谁都保不了。但我听说,你长子不久前才给你抱了长孙。”苏阙看着面前的芮何思猝然抬头睁大的双眼,将空白的纸张推到他面前,继续道:“芮家到底是成德皇后的母族,陛下怎么都会留一线。不过这一线生机有多大,就看你写多少,以及写什么了。”
芮何思怔了半晌,终于颤抖着手提起笔,墨水滴在纸上,晕开漆黑的一团。
苏阙站起身走到窗前,“我给你提个醒,中宛之交,敬王和朔安侯的战局现在还没结束。”
窗外细雨连绵,明明是夏日的天,因着接连几日的雨,空气中带了一点沁心的凉。大半个昌州都是阴雨连绵,千里之外的怀泽城今日亦是如此。
穆熙云坐在漓山银楼的窗台边摇着一柄草扇,面前红泥炉上的水已经煮至二沸,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清茶香晕染满室的时候,她在怀泽城一直等着的故人终于踏进了银楼的门。
三十年未见。
她们都变了很多。
方婧慈和穆熙云都没有说话,只平静地看着彼此。方婧慈接过穆熙云煮的茶,她们并肩坐在窗台前,像是很多年一样,开始闲聊起一些旧时的琐事来。
没有人提起那段血泪过往,直到一杯清茶慢慢饮尽,方婧慈看着窗外连绵的细雨,出神了很久,还是问道:“你能原谅我吗?”
这句话三十年前问过一次,三十年后再相见时还是会被提起。她们每个人心里其实都有很深重的执念,诉樰是回家,燕岚是复仇,方婧慈是原谅,穆熙云心底最渴望的,大抵就是一场久别重逢。
穆熙云沉默良久,还是说道:“原不原谅,活人永远无法替已经长眠的人作出回答。”
方婧慈的眼前浮现姬无诉樰的脸,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诉樰的音容笑貌依旧在她脑海里历久弥新。她唇角扯出一个极淡的苦笑:“你说的对,我还是自己去问她吧。”
穆熙云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与每个人的再聚首,都既是重逢也是永别。她似乎一直都在不停地送别曾经的故人,诉樰,燕岚,现在也到了婧慈。
“其实你并不曾欠过我什么。你终归是一城之主,家族压在肩上,你有你你的不得已。”只是我也有我的意难平。
穆熙云转过头,出神地凝视着变了很多的故友,方婧慈的脸上浮现着病态的苍白,她嘴唇的颜色很浅,整个人身上都是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沉寂静谧。
她们以前是什么样的呢?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穆熙云想,记忆里诉樰温柔娴静,燕岚明艳活泼,而婧慈是苍梧城唯一的大小姐,生来便是天之骄女,要星星不给月亮。她骄傲却不张扬,但与生俱来的自信让她永远都是人群里最耀眼的明珠。
后来,洱翡药宗的那场大火,烧毁不止是妫海燕岚的家,还有她们所有人的人生。
穆熙云回过神来,她收回视线,说道:“见微都和你说了吧,你儿子就在这儿。我们这代人的纠葛和他们这些小辈其实没什么干系,等一切都过去了,我再放他离开,你说好吗?临走前还是去见见他吧。”
方婧慈闻言笑了笑,点点头,却拒绝穆熙云的最后一个提议:“我不见他了,这孩子的性子……罢了,因果轮回都是命,从前是我逃避太多,现在说什么都来不及了。他长大了,路要自己走了,我只盼他能慎行安康。”
“等我走后,帮我把东西交给他吧。”她伸手递给穆熙云一封信和一枚玉佩,看着穆熙云的眼睛,怅然而又怀念:“熙云,我们这些人里,大概也只有你,还有曾经的样子。”
微风细雨里,穆熙云送走最后一位故友。门外的垂柳被风拂到面前,那马蹄声渐渐远去,穆熙云孤身回到窗台前坐下,手边壶里未饮完的清茶渐渐凉透,眼前怀泽城的街道上又是空无一人了。
一切都在滚滚红尘里渐行渐远了。
***
定康城后方,澜江北岸从天而降的这把战火烧了一天两夜,在第三日破晓时分,被前后合击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定康还是没能等来敬王和昌州诸世家的支援,后方的南城门终于彻底失守。
等到了傍晚,硝烟彻底停歇,定康的城头换上了宁州驻军的战旗。
周敏才静静坐在定国公府的正厅内,远处落日残留下的余晖撒到厅前的地毯上,是这方大厅唯一的光线。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来人不偏不倚,正好停在光线照耀着的地方。
是苏朗。
周敏才抬头,目光沉沉,看着眼前的人。面前的这个场景曾在他的想象之中出现过很多遍,但不同的是,地点换成了定康,坐在黑暗中的人也不是苏朗。
夕阳留下的光辉悉数落在苏朗的肩上,他身上甲胄未除,衣衫上还沾了血——大抵不是他自己的,是定康将士的,周敏才怔怔地看着刺目的血迹,在心里胡乱地想。
“世子”,周敏才听到苏朗的声音,厅外是宁州驻军重重包围,厅内却只有他们两个人,苏朗的声音骤然响起,周敏才心里不由自主打了个颤。
苏朗缓步走到他身旁,伸手在案几上放下了两样东西。
是一把扇子和一幅水墨画,绘的都是澜江洪波,那扇面上还缺了一句题词——
是他送给苏朗的那柄。
周敏才怔愣地着看向展开的扇面。
“这句题词我始终没想好写什么,不过想来世子如今比我更有话说。”苏朗微微俯身,轻轻拍了一下周敏才的肩。他声音很低,语气却冷淡得刺骨:“所以这扇子,我还给你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卡文了,昨天看微博整个人都好丧。明天更,后天也更。
第111章 帝心
楚珩这几天过的委实很是“艰辛”,那日凌烨说要审他,当然不是开玩笑。诊过脉后见没什么大碍,楚珩当夜就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宫里床笫间的种种奇巧物件。
陛下审他,什么都不会问,全由着他自己交代。交代出的话不能让陛下满意,那就接着受。摆上来的十来样东西,才只试了两种,楚珩就再也受不住了——陛下知道的不知道的,发现的未发现的,都招了一个遍。大到先斩后奏受伤隐瞒,小到在昌州挑三拣四没好好吃饭,全交代的一清二楚。
皇后任性妄为,人刚出了帝都,就把去昌州前陛下再三叮嘱过的一二三四全抛到了脑后,越是不准就越这么干。
这后果自然也很是严重——
楚珩脱了衣服伏在陛下怀里,红着眼眶被陛下赏了一顿戒尺,求饶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也没能唤起陛下的半分心软。
诚然这戒尺到底没舍得真打几下,但楚珩第二日上午还是没能起得来床。等腰腿的酸软好不容易缓了几分,他抱着上回就没背完的皇后仪典,在明承殿里足不出户又待了好几日。
直到帝都一场大雨过后,天朗气清,苍梧城的女城主方婧慈到了。
苍梧方氏是九州众所周知的敬王派系,眼下双方大军还在中宛边界交战,时局紧张非常,方婧慈孤身一人忽然前来帝都,还是让皇城的一众守卫如临大敌。但她宫门求见的时候,手上除了证明身份的苍梧城城主令,还有东都境主叶见微的手书,以及一枚一叶孤城的玉牌作引。
皇城守卫军见此,警惕之下还是收了手中刀兵,急急禀到了陛下面前。
事出突然,苍梧城主来意不明,皇城守卫军不敢托大,立刻告知了武英殿,谢初和凌启闻讯后连忙赶到皇城前廷。当值的天子影卫也将消息传到了明承殿楚珩处。
楚珩到达前廷靖章宫的时候,与前来觐见的苍梧城主刚好在殿前遇见。
方婧慈看见楚珩,明显地愣住了神,她停下脚步,目光出神地定格在楚珩脸上,神情间流露出浅浅的怀念之色,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直到一旁值守的禁军忍不住询问了一声,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走上前将手里那枚一叶孤城的玉牌递到楚珩面前:“怪不得你师父说,我到帝都自然就能认出你。”她顿了顿,涩声道:“……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叶见微和穆熙云很少和楚珩他们提起从前的旧事,但能得东都境主引见,眼前这位极少见于人前的女城主大抵和燕折翡一样,也是曾经的故人。
楚珩按下心中疑惑,接过玉牌,垂眸扫了一眼,淡淡开口道:“城主认识我母亲?”
时间太过久远,姬无诉樰在楚珩的记忆里只留下钟平侯府侧门前,一抹挥手微笑的温柔剪影。但他一直都记得,幼时离家,穆熙云在他耳边哽咽着说的那句话——“她在等你长大,等你足够强大,带她回家。”
天意总爱弄人,姬无诉樰没能等到他长大,再回到侯府时,他见到的是一口乌沉沉的棺木。姬无诉樰也没能回家,最终回到漓山的,只有一方冰冷的牌位。
那时楚珩才真正明白,穆熙云为什么说,要他“足够强大”。
方婧慈的眼底不自觉地染上哀戚和歉疚,她点点头,似乎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嘴唇翕张两下,只简单道:“认识,都是旧事了……”
楚珩神色淡淡。
方婧慈凝视楚珩的眉眼,忍不住又道:“你是个好孩子,她在天之灵会感到欣慰的。你和她长得很像,但性子可别也跟着像她一样,要学会多对自己好一点……你母亲这个人啊,她一直都在保护别人,但却始终没人能够保护她。”
楚珩攥了攥手心,静默不语。
敬诚殿内传来通报声,方婧慈收回凝在楚珩身上的视线,敛下眉间哀戚,迈步走了进去。
女城主在殿内待了两个多时辰,进去时午后阳光正烈,她是苍梧城主。再出来时,天边已是红霞漫天,她只是方婧慈。
楚珩送她去见被重重阵法囚禁的苍梧武尊方鸿祯,他们身后跟了个捧着红木托盘的影卫,上面是笔墨纸砚和一壶酒。
从皇城前廷走到暗狱,一路上方婧慈和楚珩说起一些很多年前的旧事来。一直到暗狱大门前,楚珩停下脚步,看着初见开始便始终对他温和慈柔的方婧慈,忽而道:“城主应该知道,苍梧武尊是被我送到这里来的”
他言下之意很明显,方婧慈却只摇摇头,语气有些苦涩:“但你却不知道,苍梧城欠你母亲的,是她的整个人生。所以我没有资格怪你,因果轮回,都是应该的。”
她转身从影卫的手中接过托盘,抬头望向天边将落的夕阳:“以后千百年,苍梧城都不会再有城主了。正因为苍梧城是我的家,所以于我而言,它既是责任,也是枷锁。托盘晚些时候过来取,帮我谢过陛下的酒,他合该是九州之主,这盛世会如他所愿。”
……
暮色苍茫,天边星斗闪烁,待整座皇城彻底融入夜色中时,暗狱内取回的红木托盘被呈到了敬诚殿的御案上。
凌烨扫了一眼纸上的字迹内容,他手边是大胤开国时赐予苍梧方氏的丹书铁券,苍梧城主令牌和鎏金印章,以及苍梧城内外所有的明暗布防图。
方婧慈的来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凌烨听到皇城守卫军禀报的时候,本也以为这位女城主是来谈条件要人的,但却没想到,她是来交还方氏地望,以及赴死的。
大胤开国的时候,太祖曾在太庙对天地立下重誓,一起打天下的十六姓氏,其世家地望永不收回,苍梧方氏就是其中之一。
就如同五年前参与齐王谋反的砚溪钟氏一样,即便凌烨能诛其三族,但今日的砚溪城依旧还是钟氏的地望。坐在城主位置上的那个人,纵然是他选的傀儡,也还是得姓钟——砚溪钟氏的钟,朝廷依然不能在此设知府。
方婧慈今日将丹书铁券和城主令印交还到他手中,从此苍梧城便就再不是方氏地望了。方婧慈提的条件并不算过分,她会和方鸿祯一起死,但是家族里的老幼妇孺,以及并未参与此次敬王叛乱的族人,和她的儿子方修然,凌烨要留下这些人的命。
她会说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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