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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沧海-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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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承平望着自己大哥远去的背影,不知怎么,心头一阵不宁。
月落日升,晨光熹微,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凌启在暗处默默看了一眼出门的叶星珲,眼神幽暗一瞬,片刻后唤来一名影卫去禀苏朗,自己跟了上去。
星珲似是未曾察觉,在苏宅门前的巷子尽头站了一会儿,就有个人径直朝他走来,交谈不过片刻,星珲便跟着那人走了。
凌启隐在暗处,见星珲大大方方,也不遮掩,心头一跳,更摸不准漓山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此番前来潋滟城,除了接公主回帝都外,还有两桩要事,一是探探江锦城近况与敬王动向,二是查清楚漓山在公主的事上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来的路上遇到假扮流匪的暗卫,江锦城那边应该是有所察觉了,敬王没那么好糊弄,对他们一行已经起了警惕,比所知甚少更糟糕的就是打草惊蛇,这第一桩事便就很难仔细地办下去了。现在这第二桩事是无论如何也要查探清楚的。
昨日他与苏朗商量过,已派人去查公主近年在潋滟城的境况,意在查探漓山的人这些年有没有和公主府甚至江锦城接触过。可却不想,今早叶星珲居然避也不避,明摆着告诉他们,自己去见潋滟城里漓山的人了,一时间竟让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星珲跟着前来接应的漓山武者,踩着朝晨清冷的初阳洒下来的一地碎金,一路穿过潋滟城的大街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处其貌不扬的茶楼前,领路的人侧身恭敬道:“少主,就是这儿了,请。”
星珲点点头,抬脚走了进去。
甫一进门,面前就迎上来一位身着青衣的中年男子,颔首道:“少主来了,少主有何指教我们里边说。”说着,引星珲朝后院走去。
星珲微微躬身回了一礼,立刻跟上,谦虚道:“冯师叔客气了,指教不敢当。”
这位冯掌柜是漓山上一代子弟,论辈分算是星珲的师叔,近年一直守在潋滟城,星珲虽说是漓山少主,可在他面前终究是个小辈,因而冯掌柜客气有余,恭敬自然不足。
冯掌柜坐在茶楼后院的石桌旁,静静等着山泉水煮沸,从茶水静若无声又到水如蟹眼,再至沸如鱼目,二人谁都没有开口。
水已一沸,细密的水雾烟烟袅袅,冯掌柜将茶叶投入壶中,又取来两只白玉瓷碗,为星珲斟下一杯,茶水的热气绕着瓷碗悠悠然旋转一圈,随后升腾而起,化成一团云雾飘荡开来,茶香瞬间晕染了整个后院。
“尝尝,玉露云雾。”
星珲双手接过洁白如玉的瓷碗,淡淡啜饮。
茶香袅袅间,一刻钟的时间悄然而过,冯掌柜先开了口:“少主此番来宛州,是奉皇命?”
“是”,星珲颔首:“奉命接清和长公主回京探亲祭母。”他不闪不避,双眼直视冯掌柜的眼睛。
二人僵持片刻,冯掌柜忽然笑了一声,又为星珲添上一杯香茗:“那少主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直说吧。”
热茶氤氲的水汽如烟似雾袅袅上升,星珲低垂着眼睑,迷蒙飘渺的水汽遮掩之下,冯掌柜一时间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听少年嗓音清朗,淡淡道:“我要师叔着人去查一桩事,江锦城这些年的近况,自四年前齐王之乱后,敬王都做了什么,与哪些世家有所往来。”
茶香萦绕石桌两旁,整个后院一丝风也无,“星珲”,冯掌柜忽然改了称呼,语调没什么起伏,依旧平平淡淡:“你还年轻,这煮茶一道还要学很久,我们漓山爱饮淡茶。”
“浓茶淡茶都是好茶,淡的饮多了,偶尔品些浓茶也无妨,师叔说呢?”少年声音坚定。
冯掌柜不置可否:“在漓山么,煮茶的人烹什么茶,饮茶的人品什么茶,浓茶淡茶我说了可不算。”
星珲唇角微微漾起几分笑意:“师叔可能误会了,我还年轻,处事不多,也并不是想现在就煮茶。”
冯掌柜眉头轻皱:“既如此,又为何要我查江锦城?”
“师叔,星珲今日来,不是要请您帮忙的,查这桩事,其实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星珲直视冯掌柜的眼睛,将手中的玉牌轻轻放在他的面前。
“东君令?”冯掌柜一惊,直接站了起来。
“宛州江锦城这件事上,东君也想煮壶浓茶。”
苏朗见星珲回来,脸上还是一贯的温和,冲星珲招招手,状似无意道:“去哪了,过来吃饭。”
星珲净手坐在桌边,冲他笑笑,直接答了:“诶?你不知道吗,我去见漓山的人了。”
苏朗举筷的手微微一顿。
星珲似是未曾察觉,面色如常,笑眯眯地夹了个水晶小饺,只是那双黑眸恍若沉入了无尽深渊之中,眼底一丝笑意也无。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公主
一行人吃了早饭,整衣肃容收拾完毕,苏朗叶星珲并帝都来的十五名天子影卫,便一齐去了公主府。
四骑并辔的马车缓缓行驶在潋滟城的大道上,十五名玄衣侍卫骑着高头黑马,表情肃穆,围在车驾四周,苏朗摆足了阵仗,朝公主府驶去。
四月初的潋滟城惠风和畅,春意盎然,马车内的赤金镂花香炉中正燃着名贵的沉水香,青烟袅袅,缕缕而上,淡雅的香气缓缓弥散开来,将整个车厢都晕染上了一层矜贵奢华的气息。
叶星珲端坐在车内闭目养神,天子不放心他,苏朗在试探他,凌启在监视他,自刚才早膳时他一句话故意点破后,苏朗与他,彼此之间俱都沉默不语。
公主府很快到了,苏朗先下了车。
因着苏朗此次过来是宣天子旨意,所以此刻公主府大门敞开,正厅摆了香案,清和长公主,并公主府大承奉、掌事奶娘,启中门跪迎。
苏朗进了公主府,见姜氏家主姜正阳、诰命夫人袁氏、驸马姜承安、驸马二弟姜承平等姜家一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
苏朗淡淡瞥了他们一眼,径直走至厅上,南面而立,展开一卷流云祥龙纹明黄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皇妹清和岁安长公主,柔嘉居质,婉嫕有仪。动遵图史之规,步中珩璜之节。宣熙三年,公主下嫁,敬上淑慎恭谨,驭下宽仁慈和,时已七载有余,朕心甚念,是宜宣尔回都省亲,祭皇考惠元皇贵妃。钦哉。”
宣旨毕,苏朗扫了一眼下方跪着的人,一时间,各人脸上神色各异,精彩纷呈。
清和长公主先行大礼谢恩,苏朗连忙扶起公主,而后拱手躬身行礼,正色道:“臣苏朗,奉陛下之命,迎长公主回帝都。”
七年来潋滟城里的孤立无援,心寒苦涩似乎在这一瞬间全都化为青烟,消散无形,公主哽咽一声,道了免礼,泪盈于睫。
姜承安一时间却愣在当场,脸色铁青,天子降旨居然不是轻飘飘的申饬,甚至提都没提,竟是要接已嫁的公主回宫?
面上说的好听,省亲祭母?清和长公主又不是天子一母同胞的亲妹,大胤建朝几百年以来就没有母妃已逝的出嫁长公主再回宫省亲的。
谁不知道,皇帝这就是在公然昭告,驸马纳妾,公主在姜家受了委屈,他要接公主回娘家,什么皇家颜面,家丑不可外扬,都没公主重要。这道圣旨无疑就是将巴掌直接甩在他们潋滟姜氏的脸上。
那苏朗从进了公主府,正眼都没给他一个,就好像没他这个人似的,姜家再怎么也是领治一城的世家大族,他是姜氏嫡长子,伯府世子,身份尊贵,苏朗现在却这个态度,不必多想,自然就是天子的意思。
姜承安此刻终于开始有些慌了。
姜氏家主安平伯姜正阳脸色自然也不好,天子的意思就是在问责他们姜氏,可却又不明说,圣旨上无斥无责无罚,一时间连他也摸不准天子究竟是顾及姜氏是著姓大族,不好妄动,轻轻放过此事,还是等公主回了帝都,再雷霆震怒,重重斥责。
皇帝高高拿起却不放下,就好像在他们姜氏头上悬了一把剑,不知会不会落,也不知什么时候落,只悬着,悬得人冷汗直流,生不如死。
姜正阳勉强定定心神,和颜悦色地开口试探:“苏公子从帝都过来,一路辛苦,公主回帝都,兹事体大,自是要细细安排准备一番。”
苏朗点点头,只淡淡道:“这是自然,在下此番带了人过来,不敢劳烦安平伯。”
姜正阳脸色变了一瞬。
一行人入厅内坐下,公主府的侍女上了茶,苏朗也不再说话,只自顾自的品茶。一时间,厅内姜氏诸人坐立难安。
姜家主母袁氏自听见旨意,心里惴惴,难免要为大儿子担心,她喝口茶勉强平复下心绪,眼角余光扫见二儿子姜承平依旧从容自若,面不改色,立时心下微定。
是了,公主妨家,只要死死咬住这个,就不全是他们姜氏的错了,他们姜家虽娶了公主,可也是有头有脸的世家大族,总要顾及氏族,以大局为重。
况且不论真假,此事都关乎公主的名声。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民间舆论偏偏最容易被坏事左右。好的说的坏的简单得很,可要把坏的还原成好的,难上加难。就好比一面白绢染了滴墨,人们只会看见这白绢污了,没人会关心这墨是不是别人故意泼上去的,更不会有人记得这面白绢原本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样子,污了就是污了,再怎么洗也是无用的。
她轻咳一声,抹了抹茶杯盖碗,满脸歉疚道:“公主自下嫁犬子,柔嘉淑慎,样样都是极好的,对我这个婆母也很是有礼,虽说……”袁氏欲言又止地看了坐在主位上的公主一眼,又扫过次子姜承平,方继续道:“咳,这件事终归是犬子的错。”
她这话里的意思在场的自然都明白,公主脸上顿时浮上一抹愠色。
苏朗不置可否,只平淡地瞥了袁氏一眼,状似无意道:“听说姜二公子师承漓山。”
姜承平闻言,嘴角绽开毫不掩饰的笑意,眉梢眼尾都是成竹在胸的满满自得:“正是,我师承漓山占星阁,最擅测凶卜吉。”说着,目光特意从公主身上缓缓扫过。
清和长公主见姜承平这副样子,哪里还能忍,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姜承平,胸口剧烈起伏,一阵阵钝疼不断涌上心头,她死死咬住舌尖,直到嘴里弥漫开些微血腥味才缓过来没有发作。
天子已然降了旨,姜氏话里话外还是将脏水泼到她的头上,可姜承平毕竟师承大家,况且公主自己对这种事也不好反驳,只能暂且先咽下这口气。
姜承平见公主眼神冰冷,眉眼间都是愠怒,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更是唇角上扬,怡然自得。
师门漓山从不过问皇族世家的事,他于占星一道又很有天赋,在整个潋滟城颇具盛名,只要他咬住公主是姜家“丧门星”这一条,拿捏住公主的女子四德名声软肋,在宛州也没人在此道上够资格够本事出来反驳他,任苏朗再能言善辩也说不出话,就连天子也只能轻轻放下此事,除非真的不想要公主的名声了。这事若是闹大了,不管是真是假,公主都很难做人,在这种令人津津乐道的事上防民之口?太难了啊。
苏朗不语,只递给公主一个安抚的眼神,看着姜承平兀自得意了一会后,方笑了笑,朝他道:“看来姜二公子对占星一道颇有建树,苏某佩服的很。”
姜承平笑出了声,脸上全无半点谦色,理所当然道:“过奖,全仰仗师门底蕴深厚。”
苏朗闻言,眸子更是弯了弯:“姜二公子青年俊才,有个人听闻公子颇擅占星,仰慕已久,今日也和我一起过来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翩翩少年逆光而来,脚下步伐不紧不慢,径直走到公主面前,躬身拱手恭敬行礼:“臣漓山叶星珲拜见清和岁安长公主。”
见到少年的一瞬间,姜承平的笑容立时僵在脸上。
作者有话说:
【1。】公主的那名影卫到了潋滟城肯定要回去跟公主复命的,因此这一章开头说十五名。
【2。】圣旨内容参考了宋大诏令集,可能不太规范。
【3。】名声对古代女子真的很重要。
第17章 母族
见着漓山少主叶星珲,除了苏朗外,在场的所有人俱都愣在当场,姜承平更是脸色僵硬,那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瞬间垮了下来。
清和长公主最先缓过神来,见叶星珲还拘着礼,连忙道了平身赐座。
侍女立刻给星珲上了茶,星珲轻轻抹了抹茶杯,青花瓷盖碗碰撞的清越响声更像是敲在在场每一位姜氏族人的心上。
漓山少主亲至,漓山占星阁阁主穆熙云正是叶星珲母亲。姜承平当年拜入漓山,可却并未被穆熙云收为亲传弟子,与叶星珲交情甚少。而叶星珲又是跟苏朗一起来的,明显来者不善,姜承平难免心慌,勉强稳定下心绪,先开口打了招呼:“星珲师弟来了潋滟城,怎的不先告诉师兄一声,未曾远迎,倒是师兄失礼了。”
星珲神色淡淡,眼神只停在手里的盖碗上,连头都没抬一下:“听闻姜二公子颇擅占星卜卦,测凶卜吉,在下仰慕姜二公子盛名已久,今日特来拜见,姜二公子客气了,谈不上失礼。”
漓山弟子之间感情一向亲厚,从不分师承漓山哪位长老,一体以师兄师弟相称。星珲说“姜二公子”,而不是“师兄”,就已经很不给情面了。况且他是占星阁主穆熙云亲子,纵使姜承平是世家嫡子,身份高贵了些,可漓山学艺,从不问出身,他在占星阁毕竟只是普通弟子,哪里够资格让叶星珲仰慕占星术?
这话说的是极不客气,姜承平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答,就听叶星珲语调不变,又继续道:“姜二公子掐掐手指就能占福言祸,在下自然是比不得,就算是家母,只怕也是望尘莫及的。”
叶星珲移开视线,抬头直视姜承平,眼神里尽是嘲弄。
此话一出,姜承平坐立难安,脸色铁青,嘴唇紧紧抿成一线,驸马姜承安见二弟这副样子,连忙打了个圆场,支开话头:“这都是误会,流言而已,兹事体大,哪里掐掐手指就算了的,定是外面的人以讹传讹。想必叶少主是第一次来潋滟城吧,不如让舍弟陪叶少主去看看城里风光,师兄弟二人难得一聚,不妨叙叙旧。”
星珲轻嗤一声,嘴角扯起一丝寡淡笑意,眼里尽是冷漠:“世子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在漓山,能正正经经的说跟我有师兄弟相处情谊,可以拿来叙旧的可不多,大师兄姬无月,二师兄叶书离,这也就差不多了。”说着,又轻飘飘的睨了姜承平一眼。'1。'
姬无月是漓山东君,名震九州的大乘武者,叶书离是漓山大长老的亲传弟子,真真正正的九州英才,和这二人一比,他姜承平又算什么。
姜氏家主姜正阳终于听不下去了,仿佛没听见叶星珲的话,和颜悦色道:“家门不幸,出了一点丑事,让叶少主此番来潋滟城看笑话了。”又转头冲姜承平道:“你师承漓山,叶少主来了潋滟城,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带叶少主去城里逛逛吧。”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驸马纳妾,公主受辱一事说成是家事,家丑不可外扬,外人不插手家事,苏朗是宣天子旨意,代公主兄长而来,自然不算外人,但是叶星珲必然是要回避的。
姜承平脸色稍霁,闻言站了起来,朝星珲比了个“请”的手饰。
星珲冷笑一声,扫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逛自是要逛的,只是姜二公子青年俊才,生于世家身份高贵,我们漓山实在是庙小,底蕴浅薄,容不下公子这尊大佛,也教不了姜二公子什么。以后还请公子勿再以师承漓山自居,漓山,当不起。”
此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要销了姜承平在漓山的道牒。武者被逐牒去名,剥夺师门传承,在整个九州都是颜面扫地的事情,所有的世家门派都不会再承认逐牒武者。
姜承平顿时脸色煞白,不可置信地盯着星珲,星珲移开视线,继续饮茶,连眼神都懒得欠奉。
姜氏诸人立刻坐不住了,主母袁氏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朝星珲走了两步,尖声质问:“你说什么?”
姜正阳脸色也变得铁青:“漓山弟子的道牒,难道是少主一言,说去就去的吗?”
姜承平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眼里布满血丝,朝星珲不住摇头,嘶声道:“对,父亲说的不错,你只是掌门之子,还没有权力一言去我道牒!”
星珲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点点头很是赞同:“姜二公子原来还记得漓山的规矩啊,我以为你出了师门全忘了呢。只凭我一句话确实是不够的……从前在漓山就听你提起过,潋滟春水浓如染,是宛州一绝,今日一见,诚不欺我。”星珲站起身来,好像刚才冷淡疏离的漓山少主不是他一样,弯弯眸子一脸笑意直视姜承平。
姜承平像是一条几乎要干涸在岸上的鱼恰逢甘霖,神色好转了些许,可还是难看得很,他无暇再打起精神应付,语气是十二分的不悦:“当然,我从不开玩笑,潋滟城的风光是九州一等一的。”
星珲“哦”了一声,又问了几句春色风景,俨然一副很是感兴趣的样子,对刚才销牒的事绝口不提,好像就是开了个过火的玩笑。
姜家诸人纷纷松了口气,然而还没等这口气松到底,就听星珲话锋忽然一转:“姜二公子可能不知道,我也从不开玩笑。”他神情颇有些玩味,视线又从姜家诸人身上缓缓扫过,最后定格在姜承平身上:“是谁告诉你,要逐你的牒,我只有一句话的?”
玉符在手里打了个转,朝姜承平面前一送。
东君令。
姜承平霎时面若死灰,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星珲的声音一瞬间冷得像是寒冬腊月的冰雪:“姜二公子既然还记得些漓山的法度,那么是否还记得入占星阁时念的第一条阁规?”
“慎言。”
这是为了提醒占星阁的所有弟子,占星一道应当遵从本心,言从心出,不得信口雌黄无中生有,背离本心恶语辱人。
“姜二公子是世家嫡子,身份尊贵,漓山水镜台不敢做主清理门户,只好如此。公子曾师承漓山,道牒一销,再无瓜葛,也请公子日后自珍自爱,勿以漓山弟子自居,也请勿再动用我们漓山的武道术法,否则……”星珲目光锐利若刀,看着姜承平的目光就好像看一个死人,一字一顿道:“公子就在潋滟城看一辈子的风光吧。”
潋滟城是姜氏的地盘,漓山自然是做不得什么,可一旦出了潋滟城呢?
此时此刻姜承平终于明白“悔不当初”四个字是怎么写的,他以为出了漓山,到了潋滟城,他一个人就可以说了算,他以为只要咬住公主妨家,就是豆腐掉进灰里,打不得碰不得,天子顾及公主名声,就只能轻轻放下,他以为漓山不涉世事,此事又是皇家和世家的纠葛,就更不会插手,他以为他安排好了一切,姜氏必然稳操胜券,然而叶星珲来了,他的自以为全是镜花水月。
叶星珲再没看瘫坐地上颓然嘶声的姜承平一眼,抬头对坐在上首的公主拱手道:“长公主殿下,臣有些事想和殿下单独谈一谈,可否请殿下移驾?”
清和长公主见姜承平的狼狈之相心底涌上快意,听见星珲的请求自然点头应允。
苏朗神色莫名,目送二人出了正厅朝后花园走去。
公主府并不是按制建造的,只是当年公主出嫁时天子为公主私下里置办的私宅,宅子自然比正经的公主府小了许多,后花园也不过几步路边便就到了。
清和长公主先开了口:“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她出身皇家,从小见惯了宫闱里的人性凉薄,残酷争斗,已经很难再相信无缘由的善意了,她自认自己与漓山并无瓜葛,与漓山少主叶星珲更是从未见过,况且漓山一向不涉世事,更是从不过问皇族世家的纠纷瓜葛,就算姜承平公然违背师门阁规,他们也没有在这等剑拨弩张的时候与他清算的理由,她只是无权无势的公主,并不能回报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帮自己呢?
星珲轻轻笑了一声,并未解答清和长公主的疑惑,反而问道:“殿下知道,惠元皇贵妃为什么求先帝将您的食邑选在宁州吗?”
公主怔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料到星珲会有此一问,她只记得那时,母妃拖着病体,正装打扮,大礼跪在父皇面前,说一生所愿唯有此事。她一直以为,宁州的食邑,只是因为岁安城还算得上安定富饶,在一众皇女的食邑里也并不打眼,最是妥当。可如今叶星珲问了,答案自然就不会是她想的这么简单了。
星珲并未等待公主的答复,自问自答:“因为漓山一叶孤城也在宁州。漓山与皇贵妃有故,勉强可以算是殿下半个母族。”
作者有话说:
【1。】星珲当然不止两个感情好的师兄,这里只说了两个特别优秀的,是表明了故意要和姜承平划开界限,特意这样说。
【2。】清和长公主以后还会再次出现,关于她的事情是铺垫。
第18章 一梦
清和长公主倏地怔住,脚下的步子骤然一停,蛾眉紧紧蹙起,一双明眸里满是不可置信。
这怎么可能呢?自她记事起,从未见过惠元皇贵妃母族的人,甚至从未听皇贵妃提起过母族,更不曾提起过漓山。
听老宫人说,惠元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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