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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公案出书_网络版-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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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绪皱眉:“真是关某做的?怎的无印象?”
  柳桐倚道:“真的,军师已命人选天玄金石为将军锻造新刀,名曰忠肝义胆刀。”
  邓绪点头:“嗯,此名足可匹配关某!”
  侍卫不耐烦喝了两声,推搡他二人,邓绪待要咆哮,柳桐倚又道:“将军,这是送你我还蜀,东吴多有不甘,莫与他计较。”
  邓绪哈哈一声:“关某之刀,岂斩鼠类?”昂首阔步登车,柳桐倚遂入,一队侍卫纵马环护,往州府方向去。
  侍从遂报高知府,高知府正在审赵书吏,闻之略颔首。
  赵书吏跪地痛哭,说不明白为什么被抓,他每天都出来喂鸽子。他家娘子素厌禽鸟,不准他养,他就常在袖中装些小米,遇到鸽子便逗弄。听闻县衙有事,清早赶来,见围墙上停着几只鸽子,不知是谁家的,放出笼甚早,不禁取米逗之。
  高知府道:“一番言语,漏洞百出,本府都懒得一一驳斥。”命将赵书吏单独收押。左右劝高知府小憩片刻,高知府道:“也罢,你们也都累了,各去眯一会儿。”
  邵知县命人取来早膳,高知府略用了些许,暂去休息。
  邵知县自个也眼皮乱打架,李主簿劝他道:“大人先去歇一歇,我等昨晚回去睡了一时,早上听说张大人犯事了才过来的。大人一直同知府大人办案,都连熬两夜了。”
  邵知县跺脚:“本县如何睡得着!四房书吏被抓了两个,更有个张县丞!怎么会有这般事情!”
  李主簿道:“大人,事已经有了,急也无用。知府大人英明,这些应不会连累大人。大人缓一缓精神,才好协助知府大人查案。”
  邵知县叹了一口气,困倦交加,整个人都木了,应答迟钝,这样下去的确更容易出纰漏,便拍拍李主簿肩头:“这里先劳累你盯着一时,但有动静,立刻知会本县。”
  从县衙回宅子不过几步路,但邵知县不回去,命人抬了张木床在离高知府小憩处不远的角落小屋,弄了床旧铺盖,和衣暂眠。
  陈筹上了另一艘大船,恨不得船上木桨都化成翅膀,凌云追上之前的那艘。隔一时就到甲板上转一圈儿。他临时上船,没订到单间,只在下舱大通铺有个床位,舱中湿冷,腌臜无比,男女吵扰,小儿啼哭声不绝于耳。陈筹在铺上坐了一时,忽觉腿痒,从神游中惊醒,隐有小物在肌肤上奔跑,应是虱子从铺上爬入衣缝。陈筹赶紧抖衣,发现旁边的老汉正在探手入怀,搔而扪之,扪得一个,送到口边一嗑。
  陈筹一阵恶心,又出了船舱,到甲板上,寻堆缆绳暂且坐下,一个面目平常行商打扮的男子踱过来坐在他身旁:“在码头就见公子来来去去,又打听上一班船,想有急事?”
  陈筹黯然点头。
  那人袖着手,眯眼道:“公子别怪在下多事,公子这般风流形容,难道是为了一个女子?”
  陈筹讶然抬头。那人呵呵笑道:“看来说中了。”
  陈筹喃喃道:“唉,只是匆匆一瞥,也不知是不是她。下船之后,她早走了,万一不在州府停留,又该到何处寻?”
  那人道:“原来公子要找的人就在上一班船中。在下之前亦要搭那艘船,因州府有个大户,采买了几个年轻女子,要送到京城,舱位满了,方才改乘了这艘,不知公子要找的人是否也在其内。”
  这番话让陈筹越发心焦难耐,夜中难眠,直挺挺睁着眼夹在老汉和一条壮汉之间,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嗅着脚臭与童子尿的气息,任虱子在衣内奔波,无心抓挠。
  船行了一天半,终于到了郡府码头,陈筹蹿上岸,在人潮中找寻,逮着码头的船工摊贩便问。有个卖茶水的摊主道:“上艘船是有几个年轻女子,被人一车拉走,往城西去了,似是哪家采买的。”
  陈筹往城西一路找寻,州府丹化城甚大,街道上车马行人攘攘如流水,陈筹像一条蹿入大江的蝌蚪,左右乱顾,空茫然难进退,更不知所向。
  忽而,他又嗅到一丝淡淡的馨香,回头一望,忽而拔足便奔。
  前方,一抹倩影匆匆低头而行。
  陈筹奋力跑,似乎踩到了不少脚,撞了不少人,耳朵里此起彼伏的骂声,陈筹将它们统统抛到身后,随着那倩影奔进一条小巷。
  乍进巷口,只见空空荡荡,没有人影。
  陈筹再向前奔了一段儿,前方有两个岔口,陈筹正犹豫,忽似有所感,猛一回头,但见那抹倩影正从一棵老树后绕出,要往巷口去,陈筹猛跑几步,大喊一声:“离绾!”
  那倩影一僵,低着头又疾步向前。
  陈筹一把捉住她的肩:“离绾!”
  她浑身僵硬,终于缓缓地侧身,抬起头。
  陈筹脑中嗡一声,千种滋味,百般思念,化成热流,一时竟哽咽。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到底是谁?
  一切都不重要。
  “离绾……”
  州府侍卫押着马车一路不曾停歇,天将晌午时,正行到荒野,忽而一阵风起,沙尘扑面。
  众侍卫放慢马速,一个侍卫挥挥手,啐道:“这风甚邪,路上尤有积雪,哪来这些沙土?”
  前方打头的统领勒马转头喝道:“须多小心,快速前行!”
  话音刚落,胯下骏马忽而一声嘶鸣,猛地一跃。
  侍卫们还来不及上前相助,所有马匹俱惊,统领抓缰绳驭马,突身形一僵,从马上直直坠下!
  侍卫们奋力稳住身形,拔出兵刃,又一阵风沙扑面袭来,侍卫们扑通扑通,全如下锅的饺子一般落下马。
  道旁积雪的长草中,陡然跃出数条白色身影,无数寒光如雨点般扎向马车,剑锋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刺目银光,刺入马车!
  “咳咳。”高知府小憩起身,一阵轻咳。
  随从道:“大人连日劳累,损耗过大,再多睡会儿吧。”
  高知府摆手:“此事必有重大隐情,不……咳咳……不彻查明白,本府如何能高枕安寝?”话毕,又一阵咳嗽。
  随从惶惶。
  高知府道:“想是喉咙里,咳咳……呛了唾沫,无妨。”喝了两口茶,整好衣冠,又向随从道,“传本府令,明日本府先回府衙,巡查暂停。本案一应犯人,今日未审完的,一律押回州府再审。”
  随从即刻前去传令。
  县衙中正因张屏、刘书吏、赵书吏被关押的事情人心惶惶,李主簿更冷汗出了好几身,心口扑通扑通狂跳不停,听闻此令,诸人都松了一口气,暗烧高香,请知府大人快快移驾。
  唯独邵知县仰天长叹:“罢了,一月后,不知堂上所坐何人。”
  李主簿安慰邵知县:“这事真与大人无干,休要担忧。”
  邵知县再叹息一声,自到门前去迎刚请来的大夫给高知府看诊。
  县中几位名医轮流诊脉,都曰可能是劳累所致,无大事,食补加多休息为宜,开了几味温养的补药。
  到了傍晚,高知府确实不怎么咳了。邵知县又来劝高知府进膳,又请高知府早些到行馆休息。
  高知府道,今夜要再看看卷宗供词,就还歇在县衙。
  邵知县只得再去准备。
  县衙诸吏都在廊下等候差遣,李主簿向邵知县道:“大人还要安排知府大人的饮食药膳,其余杂事便让卑职等分担罢。”
  邵知县道:“也罢。”分出一些杂务交待众人,又拉着李主簿的手道,“怀达,你素稳妥,便由你统一替本县照看。”
  李主簿施礼道:“卑职一定尽力办好。”
  众人各去忙碌,李主簿来回各处察看。高知府的房间上午已用过,安排起来说容易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打扫要整洁,被褥用过一遍,已不暄软,重新换过,又要一模一样,让知府大人看不出来。还有茶杯茶壶把手对应的方位,等等种种。
  李主簿一一查过,忽而瞥到案上:“知府大人便是晚上休息,也可能用到笔墨,怎么还没备好?”
  下属道:“恐怕天冷,墨锭不易化开,纸也不托墨,唐书吏亲自去库房取好墨与新纸了。”
  李主簿哦了一声,又有人来回别的事,便暂先出房。
  过了一时,唐书吏捧着纸墨过来,门口老仆跌足道:“就等唐掌房了。”
  唐书吏道:“多劳多劳。”
  进了房中,把墨盒摆好,又将纸抖开折叠。
  打扫的仆役都甚好奇:“为何这般麻烦?”
  唐书吏道:“你等有所不知,高知府常用京中连升阁的君子宣,县衙里没有这等好纸,只好找相近的代替。然连升阁的纸,折式与别家亦不同,不像咱们常使的一摞摞,而是有整张,有单折做公文折式样,还有书信折式,须照样分开弄好,免得知府大人要用时不方便。”
  老仆叹道:“还不知道知府大人用不用,就这么费心,只恨小人等蠢笨,还非得唐掌房这般懂行的弄。”
  唐书吏道:“我这儿还得一时,你等要有旁的事,可先过去。”
  县衙人手分到行馆一部分,本就不够用,知府大人审案办公处更等着帮忙,老仆便笑道:“那唐掌房弄好了,把门拢上便可。”带着几个仆役出去。
  唐书吏道:“也先帮我拢上门,莫让风吹了纸。”
  房门合拢,唐书吏专心致志折纸,折了一阵儿,抬头揉了揉肩,慢慢踱出桌案后,踱到屋中。
  屋内寂静,廊下也寂静,站在窗下,听不到一丝声音。
  唐书吏又揉肩活着手臂,来回走了几步,踱到窗下案边,似随手一般,掀起了香炉盖,拿起炉中盘香,看了看,又放了回去。盖上香炉盖,回过身。
  不由僵住。
  房中,平白多出一个人,就站在纸还没理好的书案边,两眼幽幽地望着他。
  竟是应该在牢里的张屏。
  刀剑刺入马车,起手时,车壁崩裂,殷红飞溅,沿刃滑落。
  雪地中奔出一条巨汉,手执一把大槌,朝马车重重锤下,车壁轰然崩开,冒出一股烟。
  众白衣人再挥手,银光寒刃噌噌噌直插,噗噗噗,腥红滋出。
  烟雾淡去,残破木板的正中央竖着一个鼓囊囊的大口袋,汩汩流着红水,哪有什么人影。
  白衣人心中刚一惊,腿上便一凉,尚未察觉到疼痛,已纷纷摔倒在地。
  这次溅出的,是真的血。
  巨汉双腿已断,兀自跪地挺胸,怒吼一声,手中大槌抡得像风车一般,昏倒在地侍卫们纵身跃起,兵刃白光交错成网。
  一个侍卫从怀中掏出一支竹筒,取火折子点燃,一声尖利的唿哨直蹿入云霄。
  砰,天边炸出一点红光。
  路人闻声,纷纷抬头观望。
  “哪家大白天的放烟火?”
  邓绪和柳桐倚放下了手中筷子,推开面碗,喊过小二结账,走出草棚。
  到了旷野中,柳桐倚解下随身的布袋,在其中掏摸,邓绪道:“看仔细些,拿漆绿条的,叫他们留活口。”
  柳桐倚取出带着一抹绿的竹筒,邓绪看过,一点头,柳桐倚点燃捻信,忽一点嗖地钻上青天。
  邓绪慢悠悠捻了捻短须,柳桐倚道:“大人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一带动手?”
  邓绪嘿一声道:“这就是经验了,你得慢慢学。”
  话刚落音,远处天边忽又一响,隐约是红光一闪。
  邓绪神色一肃:“果然,都死了。”
  唐书吏一怔之后,脸上顿现惊喜:“张大人?怎么……”么字刚吐出一半,床下柜中扑出两个黑衣男子,扣住唐书吏。唐书吏还未来得及挣扎,便不知被撞上了什么穴道,哑不能言。两个男子一搜他衣袖,摸出一盘香,与香炉中的一模一样,再撬开他牙关,拿探钩挑出一颗金牙,一拨,牙中滚出一颗黑丸。
  张屏拿出香炉中的那盘香,翻来覆去看了看。唐书吏竟还是脸色不变,只从容地闭上了双眼,仿佛养神。张屏将盘香凑到鼻子边,黑衣男子之一往唐书吏嘴里塞了一团布,笑道:“张大人,这可使不得。”
  张屏取出一个小盒,把盘香收在其中,黑衣人将唐书吏塞进一个麻袋,扛出房间。
  “离绾……”
  陈筹的千言万语化成惊涛骇浪澎湃在心中,口里却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女子仍垂着头,仓皇地颤抖:“这位公子,为何无故拦住奴家……”后退一步,欲挣脱陈筹的掌握。
  陈筹双手一紧,死死扣住她:“离绾,别这样,我知道一定是你。我陈筹、我陈筹虽然不是什么聪明人,但这个世上,唯独你我绝对不会认错!”
  女子的肩颤抖得更厉害了:“公子真的……”
  陈筹一咬牙,狠狠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搂住:“你要挣扎你就挣你要喊非礼你就喊你要报官也可以报!我不管你因为什么不问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多说……”
  离绾离绾离绾,只要你在我眼前,只要我看得着你,摸得到你!
  “离绾,我……我……不论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女子挣扎了两下,瑟瑟如风中枯叶,忽然伏在陈筹肩上无声地哭了起来。陈筹紧紧地抱着她,似乎过了千千万万年般长久,她才又轻轻挣开陈筹的怀抱,后退两步。陈筹怀中一空,冷风袭入,望着面前仍垂着头的她,忽而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居然不争气地不敢再抱上去了,纠结了片刻,才结结巴巴道:“你……你吃过了么?饿不饿?”
  话出口,陈筹顿时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偏偏他的肚子在此时极其应景地,咕——
  陈筹脸蓦地有点烫,狠狠拍自己肚子一下:“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又没问你!”
  离绾扑哧一声,抬起了带着泪痕的脸,笑容如盈着露珠的杏花:“若饿了,就去吃些东西吧。”
  邵知县站在公堂门口,觉得自己肯定没睡醒。要不然,正上首明镜高悬大匾下端坐的,怎么会是那个横贯古今,在公堂上跳了不止一次大神的疯子。
  知府大人还跟个小学童一样,毕恭毕敬站在他身边。
  疯子的那个疯侄儿也在,旁边还立着应该蹲在小黑牢里的张屏,高知府居然含着微笑凝望着张屏,眼中盈满关爱:“本府此前种种,乃不得已,并非有意为难你。你可莫要怪我,都是邓大人吩咐的,要怪就怪邓大人。”
  那疯子道:“若道啊,你真会推诿,本寺几时让你这么拿捏他了?”亦笑着看向张屏,“回头一定跟高知府要张表功折,你应得的。”
  高知府道:“肯定有,肯定有,这个不劳大人提醒,亦不需他开口。”
  疯子摸了摸短髭:“好,本寺回京后,时刻关注着。”
  高知府叹道:“邓大人这句话压下,本府不睡觉也得把折子写出来。”
  那疯侄儿就在一旁笑,张屏仍是不吭声站着。
  呵呵,这梦太神奇了。邵知县又默默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李主簿在身后偷扯他袖子,悄声道:“大人,大人,快跪!快见过寺卿大人!”
  寺……卿?邵知府一时迷蒙。
  李主簿再顿顿扯扯他袖口:“我的大人呦!上面那个是大理寺卿邓大人!”
  大理寺卿……邓大人……
  邓——邓绪!
  大理寺卿邓绪大人!!!!
  邵知县陡然一激灵,恍被天雷劈中天灵盖,刹那回神,双膝一颤一软,忘记脚边就是门槛,一个苍鹰扑兔势扎倒在地,挣扎匍匐进了门槛。
  “下、下官……宜平知县邵志通参见邓大人!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恕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恕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恕罪!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大人恕罪……”
  邓绪一挥手:“罢了罢了,本寺奉旨查案,微服到此县,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应是本寺向你赔不是才对。两进县衙,倒给本寺办案增了不少方便,算来是你有功,何来请罪之说?快起身。”
  一股暖流从心窝涌进了邵知县的眼眶。
  邓大人!传说中的邓大人!果然就和传说一样英明、宽厚、睿智!
  邓大人!!!!
  “下官谢大人关爱!下官谢大人关爱!!下官谢大人关爱!!!”
  邓绪又费了一番口舌,方才安抚了涕泪横流的邵知县,再看向高知府:“汝审,还是本寺审?”
  高知府道:“大人在这里坐着,下官哪敢露拙,且此案下官真是一知半解,正待大人堂审时,开开眼界,长长见识,大人请。”
  邓绪又一笑:“那就升堂吧!是这样说的么?大理寺的做法,恐与地方公堂不大一样。”
  高知府忙称是,邓绪将笑一敛:“不必行其他繁文缛节,将案犯押上。”
  几个身着玄衣劲装,头戴小纱冠,腰佩长刀,脚踏皂色官靴的男子押着一个蒙着黑布袋的人进了公堂,掀开布袋,露出唐书吏的脸。
  邵知县心里一紧,脚心发汗,又给逮起一个,这是一个都跑不掉的征兆么?
  唐书吏一脸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从容,缓缓睁开本是闭着的双眼。
  邓绪道:“抓你真是不容易。能否告诉本寺,你到底是谁?”
  唐书吏道:“阁下又是哪位?本来曾与我一样,是这堂下客,怎又端坐上首?连是谁都不知道,就扣押问罪,岂不荒唐?”
  邓绪点头:“好口才,不愧造谣谋逆的骨干。”
  邵知县头壳嗡的一声,谋……谋逆!!!
  李主簿一把扶住邵知县:“大人,镇静。”
  邵知县双腿冰凉,几无知觉,漫天飞舞的七彩小星星中,唐书吏的表情依稀仍平静从容。
  邓绪瞥向那几个玄衣男子:“逆贼的同伙都拿住了么?”
  玄衣男子之一行礼道:“回大人的话,逆贼合宅未曾漏网,但属下不够快,自尽了两个,请大人责罚。其余全部扣押。”
  邓绪抬了抬手,让玄衣人平身,又看向唐书吏,眼中却有怜悯:“从祖到孙,累积四代,居于此县,只为了谋逆,连你尚不足十岁的幼子亦牵扯在内,何必。稚童无辜,此时回头,你罪虽不可免,家人或可得赦。到底背后指使,是什么邪党,什么教派,快快从实招来!”
  唐书吏仍是一脸平静:“小人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大人这样的人物要给小人这般的草芥定罪,随便罗织个名目便可,又何必多费口舌?”
  邓绪挑眉:“你不是不知道本寺是谁么?这时倒称大人了。”
  唐书吏居然微微一笑:“端坐堂上,这般气派,这般指鹿为马的作风,小人虽不知阁下姓甚名谁,但必定是位大人,当今朝廷贯产的好大人。”
  邓绪道:“语气如斯怨愤,便将你对当今朝廷的见解说一说?”
  唐书吏悠悠道:“大人听错了罢,小人哪里说对朝廷有见解了?捕风捉影,欲加之罪,实令小人惶恐不已。”
  邓绪哂然一笑,却是看向邵知县等人:“都瞧见了罢?与你等算是朝夕相处,有想过他其实是这样么?”再将笑一收,又将目光扫回唐书吏身上,“本寺不与你口舌扯皮,此案清晰明白,没什么绕弯的地方,只是抓到你费些事罢了。”
  邵知县撑着直抽筋的腿,听邓大人讲述所谓“再简单不过”的案情原委。
  有一伙人,一直潜伏在宜平县内作祟,行谋逆之事。常用的手段是编些造谣的歌谣小段,散播出去,大人编,小儿唱,但逢天灾人祸,就再做得频繁些,蛊惑人心。
  散布谣言之人,以唐书吏为首,还有巷口卖烧饼的一家等等,混迹在民间,多是生意买卖人,或求神卜卦者,居住在街头巷尾,方便与百姓接触,散布谣言,且不露痕迹。
  “本寺装疯作傻,总算引得一两个露出马脚,但都是边角虾蟹。上峰之人,隐在幕后,不露真容,幸而有高知府相助,故意行打草惊蛇之计,方才引尔出洞。”
  邵知县在飘飘忽忽之际,仍挣扎出一丝清明,几乎与高知府齐声道:“大人高明!”
  邓绪接着道:“关于此案,本府有一叹两惑,一叹者,孩童无辜,虎尚不食子,亲生骨肉,竟忍教其做贼。两惑者,其一,数辈延续,阖家沦落,行谋逆事,到底为什么?”
  唐书吏还是一脸平静,竟从容闭上了双目。
  邓绪轻叩案几:“其二,煞费苦心,如尔,一家四辈,几十年,几十口子,就只造了造谣,在县衙供职期间,也没做出其他的事,为什么?怎么不搞大一些?”
  唐书吏的嘴角浮起一抹笑。
  邓绪眯眼:“难道是已经暗暗搞大,本寺未曾察觉?”
  唐书吏仍平静地闭着双眼,挂着笑意,不答。
  邓绪缓缓道:“你能不能告诉本寺,你们这伙人,和辜家庄有何关联?”
  唐书吏的表情有须臾间的一滞,继而嘴角又扬回刚才的弧度,忽漏出一缕猩红,玄衣人出手如电,点了唐书吏几处穴道,掰开他的嘴。
  “大人,案犯咬舌了!”
  邓绪一脸意料之中地摆摆手:“带下去,尽力救一救,救不过来就和涉案的其他尸首一起,仔细验尸。”
  玄衣人之一道:“禀大人,涉案尸首已验看过,有几具尸首身上隐蔽处,纹有一个图案,卑职愚钝,尚未查得出处。”取出一卷纸,呈给邓绪。
  邓绪展开,纸上绘着一根长着四片树叶的树枝,叶中结着一枚果实,像是杏果。
  浓云沉盖,碎雪又零碎飘落,陈筹牵着离绾进了路边一家不起眼的小馆,要了两三道小菜,两碗羊汤面,面端上来,陈筹方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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