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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云上)-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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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漫漫严冬,如何忍?齐牧心道,只没有明说。纵他有无上权力,也总有些无能为力的事。
齐牧走出营帐,唤来顾决,向他招了招手,让他靠近,顾决不明所以地凑过去,齐牧压低声音道,“你帮我去弄点东西。”
“什么东西?”顾决问道。
“酒。”
“……酒?”顾决讶然。
齐牧行军打仗,除了出征之前,与得胜之后,军中严格禁酒,由上至下无一例外。可现在,齐牧这个主将,却偷偷地让顾决去弄酒,顾决能不惊讶么?
“别让人发现。”齐牧补了一句。“赶紧地。”说完,就摆手催他了。
顾决也不好多说什么。从齐牧二十出头起,他就跟着齐牧了。这位爷别看如今气度威严,稳健持重,他骨子里可藏着一份狡猾与顽劣。有时候,他那些激励振奋得一群将士对他俯首听命、忠贞不二的铿锵话语里,都不知有多少忽悠的成分。但齐牧从来不在意这些。诚如殷子夜之言,齐牧是“大仁”,疏漏眼前,心怀天下。用他自己的话说,这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什么事都非得按部就班、讲究那些个明面上的条条框框,别说十年八年,一百年也没法平定天下。
顾决不愧是齐牧的贴身护卫,办事一如既往地得力,趁着月黑风高,鬼鬼祟祟地抱着两坛子酒进了齐牧的营帐。
次日,殷子夜刚醒来,就瞅见齐牧笑看着他。
殷子夜莫名其妙地回看过去,“侯爷,有喜事?”
“不是喜事,是惊喜。”齐牧道,扬了扬下巴,“你看那是什么。”
殷子夜转头,两个酒坛摆在角落里。
“这是……酒?”殷子夜颇为意外。
“这可是好不容易弄来的。先声明,你悠着点喝,别过量了。这个冬天,喝完了可就没有了。”齐牧提醒他。
“好。”殷子夜不自禁地绽开了笑容。
齐牧饶有兴味地端详他,“你如此爱酒,给你个与酒有关的职位如何?”
“啊?”
“嗯,就命你为军师祭酒吧。”
殷子夜一呆。
军师祭酒,是在举行重要仪式时执行祭酒礼仪之人。军师祭酒没有兵权,而相当于军队里的总参谋长,有极高的话语权。齐牧命殷子夜为军师祭酒,便是奠定了他在齐牧军中首席军师的地位。
齐牧根本没给机会殷子夜多说什么,回头就向全军宣布了这个消息。大部分人都没什么意见,尤其是对殷子夜最为不满的何炎都没吭一声的情况下。
转而到了十二月,一骑快马奔入齐牧营中,带来了一条坏消息。之前被齐牧放虎归山的杜灼,真的给齐牧添麻烦来了!杜灼在安州举兵反齐,占领了枇城,并意图与叶昭联合,共同对付齐牧。
齐牧营帐里又吵开了。
齐牧打算亲自率兵前往安州铲除作乱的杜灼,以免将来与叶昭交战时两面受敌,可诸将纷纷忧虑,若齐牧调集兵力去平息杜灼的叛乱,万一叶昭趁机挥军南下,袭击盈州城,那么齐牧进则难以一战,退则失去据点,将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过于冒险。
是以,对杜灼出不出兵,诸将的意见大体是倾向于保守的。
对此,齐牧确也有顾忌,叶昭的大军离他们着实已经够近,齐牧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兵安州,风险很高,一旦叶昭来个突袭什么的,齐牧这边兵力本就劣势,必定招架不来。齐牧陷入了纠结。
关键时刻,齐牧转向了殷子夜,“子夜,你觉得呢?”
殷子夜笑了笑,“侯爷,你放心去吧。叶昭这个人向来优柔寡断,瞻前顾后,遇事难决。侯爷应该趁着如今叶昭在安州枇城立足不稳,根基不深,人心未定之际,迅速出击,一举击溃,杜灼定无胜算。如此一来,便可彻底解决来日与叶昭开战时腹背受敌的窘况。此大好良机,侯爷一定要把握。侯爷请相信子夜,子夜估计,待侯爷得胜归来,叶昭怕也未能作出反应。”
殷子夜一席话,坚定了齐牧的信心。
而在齐牧出发前,却发生了另一件事情。
原来,叶昭为了这次攻打齐牧师出有名,让自己处于正义之师的位置,特意命属下一位素有才名的官员写了一篇声讨齐牧种种恶行的洋洋洒洒的檄文,昭告天下。齐牧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了,可一阅完这篇檄文,当即气得吹胡子瞪眼,实在是此文中所言实在句句戳心,字字到力,狠狠地揪住了齐牧最讳莫如深的痛处。
檄文开篇先旁征博引了几个事例,无一不是宦官、外戚或奸佞之臣掌控政权、扰乱朝纲、陷害忠良而最终被正义之士征讨诛杀之事,这显然是在赤luo裸地嘲讽齐牧,将齐牧比作历史上这些赫赫有名、遗臭万年的奸臣。
☆、孰是孰非
然后,檄文从齐牧的家世讲起。齐氏一族,家大业大,有钱有势,可名声不好。此文首个拎出的是齐牧的祖父,一个位高权重的宦官,接着抖出齐牧的父亲,终于不是宦官了,可也曾位列九卿,后来更是出了笔巨款向先帝买了一个太尉的位子,坐了几个月。从这可以看出,先帝在位时,为了征敛钱财,竟到了堂而皇之地卖官鬻爵的地步,朝政之不堪可见一斑。
近来这几朝,宦官专政到了极为严重的程度,士人深受其害,多少鸿儒名士、多少正直之臣死在了宦官在皇上耳边所吹的谗言之上,莫大的苦仇深恨无处声讨。因此,但凡天下士人,说起宦官,无不深恶痛绝,绝没有什么好印象。齐牧的祖父倒没干过十分丧尽天良的事,齐牧的父亲是他那太监祖父领养的孩子,虽然没有步祖父的后尘去当宦官,可借了祖父的荫蔽令自己的官运亨通了不少,关键是,齐牧的父亲所讨好与依附的都是有权有势的宦官,在世人眼中,齐家自始至终是站在宦官一边的。除此以外,齐牧父亲的那些族兄弟们也没好到哪去,有依附外戚的,有到处钻营贿赂、媚上欺下的,反正基本离不了以财换官这路子,这些,大家都知道,齐牧自己也清楚。
所以,齐家一直被视作宦竖遗丑,齐牧初涉官场那几年,没少为这受人白眼与非议,这可以说是他内心深处一直以来的一个心病,也是他自卑的根源。如今,别说他祖父,便是他父亲、他族叔也都不在了,越来越少人拿他的长辈来说事,齐牧渐渐便放下了。现在,这檄文一戳就戳到了点上,齐牧能不七窍生烟吗?
接着,檄文则讲到了齐牧背叛叶昭之事。最初天下起兵讨伐许非,以叶昭为盟主,齐牧是联盟成员之一,也可说直接是叶昭的属下,后来叶昭放了齐牧出去,齐牧翅膀硬了,羽翼丰了,便反过来与叶昭对抗了。其中,还特意翻起了齐牧最初独自出兵攻打许非而大败的旧事,以此羞辱齐牧。
再次,檄文大义凛然地控诉齐牧所带领的军队在战争之中如何烧杀掳掠、祸国殃民,使得民怨沸腾、人神共愤。
尔后提到了最铁证如山的一点——齐牧架空天子,把持朝政,皇帝看似还在,可整个朝廷实则已是齐牧的朝廷,生杀予夺,一并他说了算。不仅如此,檄文中还义愤填膺地怒斥了齐牧种种排除异己、坑杀忠良的行为,一连列出了好几个死于齐牧手下的有名望之重臣的名单。
最后一句话总结,谓古往今来残暴无道的奸臣中,以齐牧为最甚。
该骂的骂完了,叶昭攻打齐牧的理由已充分至极,于是檄文分析起了叶齐双方的优势劣势,概而言之,便是叶昭有一百个胜利的理由,齐牧有一百个惨败的理由,并且叶昭郑重承诺,能够砍下齐牧首级者,封五千户候,赏钱五千万!齐牧麾下部属有悬崖勒马、弃暗投明,归降于叶昭的,一概既往不咎。总而言之,叶昭借此呼吁天下,这是个为国尽忠、为己立功、名垂千史、扬名后世的大好机会,九州四海的有识之士千万不要错过!
殷子夜也一字不漏地看完了这篇檄文,脸色仍然平静,却也不禁眉头一皱。
此文文采飞扬,笔底生花,就文学性而论,实为一篇足以传世之上乘佳作。殷子夜在意的不是这一点,而是这篇文章的煽动力着实厉害,明面看来,本就是叶昭强而齐牧弱,叶昭现今又先发制人搞这么一出,鼓动民意,拉拢人心,还光明正大地许以名利诱惑,说齐牧这边一点不受影响,恐怕是自欺欺人。且檄文之中,事事皆有依据,事是真的,却将背后的情理扭转颠覆,移花接木,偷梁换柱,指鹿为马,看起来好像的确是那么一回事。实际到底如何,叶昭清楚,齐牧清楚,但凡有点智慧的有识之士都清楚,可天下百姓不清楚啊!百姓的心思何其单纯,又何其容易受人摆弄,他们的是非观简单而刚硬,否则为何古往今来的统治者都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地作秀呢?
齐牧也是个凡人,道理他都懂,可他气不过。“这个叶昭,他,他……”齐牧“他”了半天,终于忿忿道,“他还好意思提讨伐许非那事!”
当年许非作乱,掌控朝廷,大家起兵讨贼,组建联盟,无不振振有词,拍着胸脯向天立誓,誓词至今齐牧还记得,谁若违背联盟的宗旨,谁就不得好死!可实际上呢,这群人喊完了口号,表完了忠心,过完了当圣人君子的瘾,就屁事都没了,许非在西都都翻天了,他们还天天对酒当歌,乐不思蜀。齐牧终究看不下去了,愤然独自率兵去攻打许非,结果惨败,差点没命回来。回来一瞅,得,那群人还在喝。齐牧一阵心寒,自此算是与他们撕破了脸皮。
此事,齐牧自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却反被叶昭拿来羞辱于他,他真的是心凉至极。想当初,他与叶昭年少时便认识,曾也推心置腹,共谈人生,今天,竟走到这无可回头的地步,悲哉!
“侯爷不必动怒。”殷子夜走过去,轻轻地抚着他的背,“公道自在人心,那一仗,侯爷虽未得胜,却彰显了侯爷的立场与决心,不然,闻若兄何以会弃叶昭而投奔于侯爷呢?明白侯爷之人,又何止闻若兄一个?”
齐牧的怒意缓和了些,摇了摇头,“叶昭此贼,辱骂本侯也罢了,竟连本侯已故的家人都不放过,用心险恶!”
“何人不知,侯爷乃齐家一枝独秀,出淤泥而不染,一身凛然正气从不曾消亡。侯爷既能对天下有才之士不问出处,何以对自己又耿耿于怀呢?”
殷子夜此言,针对的并非齐牧话中的已逝家人,而是针对齐牧。因为殷子夜深知,齐牧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他直言不讳地说齐牧出淤泥而不染,侧面也表明了他自己对齐家的评价。可这是事实,齐牧即便嘴上从不明言,心中却不止一次地以自己长辈们的所作所为为耻。可无论如何,他们毕竟是亲人啊。他的父亲,不是什么好人,但也没到十恶不赦,至少没害死过什么忠臣义士。他已逝去多年,齐牧每每忆起这位父亲,想到的,便是他须发皆白、身形颤微,也仍殚精竭虑地为齐家子孙谋划将来的模样。父子立场不同,令齐牧无奈,但父亲的执着与苦心,又令他心痛。
说齐牧一枝独秀,不算过誉。齐家之中,确实就他比较与众不同,不畏权贵,一心为民,在朝廷为官那些年,没敛到多少钱财,反而自己往外倒贴了不少。当然,他明白,这一切也是托了齐家的福,若非他父亲位高权重,若非他齐家家财万贯,他闹出了什么事都给他担着,轮得到他那么任性吗?对齐家,齐牧一方面心怀感恩,一方面引以为憾。
谁都知道,“宦竖遗丑”这一茬,是齐牧最敏感的点,谁都不敢轻易揭起。叶昭这哪是揭人伤疤,简直伤口上撒盐,下手狠辣。不过也是,都兵戎相见了,难道还指望以后依旧是朋友吗?
“英雄不问出处……”齐牧重复着这句话。没错,他对待部属,一直本着这个原则,大概是他深切地体会过因为家世背景而被人冷嘲热讽的心酸感受。这一点,叶昭应该也是感同身受的,他由于为侧室所生,没少被他嫡出的弟弟叶臻挤兑,说他名不正言不顺。偏偏叶昭眼高于顶,心高气傲,极重门阀,以自己叶家四世三公的地位而自傲。
“至于叶昭其余之言,”殷子夜笑了笑,“均为无稽之谈,孰是孰非,天下之士心知肚明,叶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侯爷若真往心里去,岂不未战先输?”
“再说,”殷子夜又道,“侯爷可从来不是拘谨于俗世外论的平庸之人。”
齐牧不再言语,心中的激动,被殷子夜这简洁的几句话抚平了不少。是的,齐牧在乎名声,可他不会为名声所缚,必须要做的事,他从来当机立断,毫不迟疑。
而殷子夜之言甚为微妙。孰是孰非,心知肚明,他却没有明言究竟孰是,孰非,大家心知肚明的又是些什么。殷子夜一直强调,乱世当用重典。何为正义?一个词可以解释得很明白——成王败寇。自古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历史由胜者书写。真的有绝对的是与非吗?齐牧迎了天子入盈州城,叶昭尚可说他挟持天子,独断专权,可假如当初率先抢到天子的不是齐牧,而是叶昭,那么叶昭更可冠冕堂皇地将齐牧贬斥为拥兵自重、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说到底,都是一套漂亮的zheng治说辞。
☆、举步维艰
天下之士,有人真的一心忠于朝廷,忠于天子,而有人,则是各为其主,与正邪无关。何况,殷子夜心底深处,朝廷,至少这个朝廷,这个皇室,这一脉所谓的真命天子,绝不代表正义。
当整个环境、整个世界本身就是错的时候,再去论当中每一个人的是与非,有何意义呢?
是的,叶昭睁眼说了很多瞎话,可有一点,他说对了,那就是当今的朝廷,确不再是天子的朝廷,而是齐牧的朝廷。天子是一个虚壳,这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无论他落到了哪位诸侯手上,想来都不会有更好的待遇。从许非作乱开始,杜姓的皇族就不可避免地走向了没落。君权神授,天赋皇权,这些代代相传、根深蒂固的传统价值观,也拯救不了他们。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物极必反,盛极必衰。改朝换代乃历史趋势,在所难免。而他们,恰恰处在了历史洪流波涛汹涌的一个节点,得以参与一场惊心动魄、传承千秋的群雄逐鹿,王者争锋。
对这篇“精彩绝伦”的檄文,齐牧气得不轻,但也没太纠结,该干的活还得干,很快就点兵出发,迅疾前往安州解决杜灼了。
此役,齐牧大败杜灼,不仅俘虏了他妻子,还生擒了他手下的猛将江屿,只可惜,还是让杜灼寻了空隙,仓皇之中只身逃脱,没能斩草除根。
一如殷子夜所料,杜灼都被齐牧击败了,叶昭那边还是什么应对都没有。探子有消息传来,说是叶昭营中确有人劝他趁此机会攻打齐牧,可叶昭以幼子患病为由,始终没有动作。就这样,齐牧迅猛而去,平安而回,这次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与叶昭决一死战了。
战争开始进入白热化状态,两军的首次正式交锋终于来临。天寒地冻的二月,叶昭的大军进军水阴,打算渡河南下,寻战齐牧的主力部队。叶昭首先派出大将严尤作为先锋攻打辉城的郡太守杜雨,意欲抢占苇河南岸的重要据点,力保叶昭的主力大军顺利渡河南下。
四月,齐牧决定主动出击,亲自领兵解救辉城被围困的窘境。这时,沈甘智为齐牧献上一策。
沈甘智认为,叶昭兵力众多,正面硬碰恐怕难占上风,于是他建议齐牧行声东击西之计,以分散叶昭的兵力。沈甘智策划的路线是,先引兵往西南方向至唐谷渡口,佯装要渡河袭击叶昭后方,如此一来,叶昭必定分兵前往,齐牧再率轻骑以迅雷之势去进击围攻辉城的严尤,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必起制胜之效。
齐牧依计行事。果不其然,叶昭中计,分兵唐谷,齐牧乘机率领轻骑,遣大将廖璋及原杜灼麾下的江屿为前锋,急趋辉城。这一战中,江屿以万人不敌之势,霸气凛然地冲入敌方大军之中,亲手砍下了敌方将领严尤的首级,并送到了齐牧面前。叶昭军群龙无首,大失方寸,溃败而散。
叶昭马上率主力部队渡河追击齐牧,这回派出的先锋是与严尤齐名的悍将文骏,与在安州兵败后投奔于他的杜灼。齐牧兵马相比叶昭本就少得寒碜,与严尤一战过后,约有数百骑兵,驻于辉城之下,而文骏与杜灼则带领着数千骑兵以及后继的步兵追赶而来,乃齐牧十数倍的兵力,形势颇为严峻。叶昭也不是个完全的草包,他很清楚这次若能逮到齐牧,以彼此的军队差距,齐牧必败无疑,那么这场轰轰烈烈的大战,怕是要就此结束了。而之前损失了一个严尤,简直微不足道。
生死关头,存亡之际,齐牧当即下令,命士兵解鞍放马,并将一应辎重弃置于路旁,部队则悉数藏好。不多时,叶军浩浩荡荡地逼了上来,见此情景,即刻阵型大乱,纷纷下马争夺资粮财物。叶昭平素军纪不整,军令不肃所导致的问题,这会儿无疑体现得淋漓尽致。文骏一如沈闻若当时的评价,是个与余住无二的有勇无谋的匹夫,倒是杜灼一下子就看出了齐牧的诡计,可这些都是跟惯了文骏的士卒,他虽为叶昭点名与文骏平起平坐的将领,可谁会真的听他的话?杜灼叫也叫不住,拉也拉不回,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一群人乱来。
便在此时,齐牧一声令下,齐军杀声震天地冲出,一举击溃叶军,杜灼再次从齐牧眼皮底下逃走,叶昭的另一员大将文骏则被杀于乱军之中。齐牧终于率众顺利退回到了鸣都。
双方几次交锋下来,叶昭人数虽众,却一直没讨到好,反而一连折了他麾下两个最声名显赫的大将,就这样,叶军的锐气受到了重创,叶昭没有再急匆匆地立时进攻,稍稍地缓了口气。
可无论如何,叶军兵多将广是改变不了的事实。七月,叶昭主力进军鸣都正北方向的越幽,眼看就要与鸣都的齐牧对上了。
八月,叶昭大军逐渐接近鸣都,依沙地立营,东西横亘了约数十里,齐牧这边同样筑垒立营与叶昭对峙。
九月,齐牧一度率军出击,但叶昭兵力实在雄厚,齐牧并未能占据上风。无奈之下,齐牧只得继续回营坚守。
就在双方相持不下之时,齐牧营中,传来了一个令所有人都胆战心惊、惶惶不安的消息: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的东南势力阳州方华,终于坐不住了,意图趁着齐牧自顾无暇的这当口,发兵偷袭齐牧的老窝——盈州城!
这一次,与以往的情况都大不相同。齐牧面前,是叶昭,数倍于他的兵力的叶昭,双方从开战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于鸣都对峙了近两个月,齐牧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在这时候抽调兵力回后方保卫盈州城。这场对峙,他实则已然十分辛苦,显而易见地处于劣势,齐牧根本是在苦苦支撑,一兵一卒都抽不出来。而他若退兵,叶昭毫无疑问会乘胜追击,一路打到盈州城,那齐牧据守鸣都的意义何在呢?
齐牧的背后,则是方华。方华可不是闲杂人等,他亦是个有勇有谋的人物,十七岁丧父,在过去短短的数年时间里,凭着一身钢铁般的意志与精力,领着最初仅有的三千兵马,在东南阳州大地一带东征西讨,南征北战,使方家成为了东南之主,他所掌控的每一寸土地都可说是他血战沙场拼回来的。可见方华雄才难挡,乃超世之杰。他的父亲方山也是一员悍将,当年中原领域内,飞扬跋扈的许非几乎没把各方诸将当一回事,唯独对方山感到几分忌惮。如今,方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的名声,同样令天下群豪闻之色变。
所以,齐牧现在真是史无前例地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毋庸置疑,一旦盈州城失守,齐牧的阵营将立刻分崩离析。之前每一回,甚至叶臻旧部联合齐牧的个别部属在盈州反叛于他,围困盈州城那次,都没有像现在这般令众人陷入绝望。因为,这看起来实在是个无解的困局,前后一虎一狼,之中的齐牧犹如一只瑟瑟发抖、楚楚可怜的小绵羊,唯一不确定的就是先被谁吞噬而已。
后来,齐牧回想起来,哪怕之后他吃过更严重、更狼狈的败仗,也比不上这个时期齐营中的人心动乱、摇摇欲坠。
他更永远不会忘记,在近乎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一个人,力排众议,固执一词,坚不退让。
齐牧营帐之中,有人摇头叹息,有人苦思冥想,有人激烈争辩,有人心猿意马,在此紧急关头,一道清亮而平稳的声音响了起来,“侯爷,请不必忧虑。”
所有人都看向声音的来源。
齐牧也转过头去。
殷子夜站了起来,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齐牧脸上。
“方华来不了的。”殷子夜笃定道。
所有人都一脸疑惑,齐牧也不由问道,“子夜此言何解?”
殷子夜缓缓道,“方华征战数载,刚刚吞并东南阳州不久,他所诛杀的无不是英雄豪杰,这些英雄豪杰,门下不乏死士,有的是甘愿为他们誓死效忠之人。方华此人,为人轻率,不善防备,即便他率百万之众前来中原大地,亦与只身出行无甚区别,若遇刺客伏击,方华也不过能以一人之力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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