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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云上)-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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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顾决点头应道。
  齐牧这才风风火火地冲进内屋,将还躺在地上的殷子夜抱起来。
  齐牧赶忙拿掉他口中的布团,解开他双腕的束缚,这过程中,殷子夜只是无力地靠在齐牧身上,不声不响。
  可齐牧能明显感觉得到,他全身都在微微发颤。
  他身上被齐敖剥得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尽管只是在黑夜的月光里,也依稀可见。齐牧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将他裹起来。
  殷子夜低着头,不想面对齐牧的目光。他努力地试图镇定下来,然明明已经安全了,他却越发地无法平静。
  “子夜……”齐牧轻轻地抚着他的背,柔声地叫着。
  殷子夜始终不肯抬头。
  “子夜。”齐牧低声地重复着,好一会儿,才试探地捧起他的脸。
  原本白皙而清瘦的脸上,赫然而现清晰的掌印,以及蔓延在嘴角的几道血痕。
  还有,两行清澈的泪痕。
  一瞬间,齐牧心如刀绞。
  如果他没记错,殷子夜是第一次在他面前落泪。
  他虽看似孱弱,可他内心比许多人都更要刚强。
  再怎么难堪的窘境,他都处变不惊,再怎么危险的困局,他都临危不乱。
  第一次,这么无助,这么惊颤,这么绝望。
  齐牧紧紧地将他搂进怀里。
  “别怕,我在了。”
  殷子夜不记得这一夜是怎么过去的,只感到很长,很长。再次清醒时,眼睛酸涩异常,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刺眼的光芒,艰难地睁开双眸。
  眼前,是一张面孔。
  温暖的面孔。
  “醒了?”齐牧问道。
  “侯爷……”殷子夜一张嘴,才发觉自己声音哑得很厉害,他想要坐起身,齐牧忙将他扶起。
  两边的脸上,都还有一阵隐隐的火辣。眼睛,应该也肿了。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吧。
  殷子夜下意识地侧开脸。
  留意到他的动作,齐牧伸出手去,想要抚上他的脸颊。
  殷子夜赶忙退开。
  齐牧的手顿了顿,终究收了回去。
  “还疼么?”
  殷子夜并不答话。
  齐牧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侯爷。”殷子夜终于开口。
  “嗯?”齐牧看着他。
  殷子夜始终避着他的目光,淡淡道,“我自己休息便好,侯爷不必陪着。”
  齐牧一怔。
  片晌,齐牧道,“子夜,你是……怪我吗?”
  怪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及时出现。
  “子夜不是这个意思。”
  殷子夜语气里的生分如此显著,齐牧竟觉语塞。
  “好,那你……好好休息吧。”
  齐牧如他所愿,起身,离开。
  殷子夜再度躺下,拿被子蒙住了头。
  一连几日,殷子夜几乎没下过床,整日整日地睡着。他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他没有踏出过屋门一步,然每次听到脚步声响起,他心里总禁不住地胆战心惊。
  

  ☆、可恨之人

  尤其在半夜里,时常忽然地睁眼,看看房里有没有人。
  他本来就浅眠,自那以后,更睡得不好,梦境里,反反复复地重演着同一段画面。
  陈大夫给他把了脉,开了药,他却再不愿喝。
  陈大夫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到了门外,齐牧才抓着他询问。
  “殷祭酒身体本就有不少隐患,加上抑郁难解,心结不散,长期拖下去,可不好啊。”陈大夫捋了捋长须,“须得寻些法子,让病人舒心些。”
  齐牧叹气。
  那一夜之后,齐牧便命顾决给殷子夜的寝屋从门口到附近都安排了护卫,严加防守。他每日都会过来探望,但殷子夜每次都缩在被窝里,齐牧纵明知他装睡,亦无可奈何。
  又一个深夜。
  殷子夜猛地睁眼,才发觉自己已一身冷汗,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咚咚咚咚的声音充斥了整个世界。
  又是梦。
  不对……
  有人……?
  有人!
  就坐在床边。
  觉察到殷子夜醒了,那人想伸手过来,殷子夜一惊,条件反射地用尽全力一扬手,五指一下子擦到了那人的脖颈。
  那人停住了动作。
  殷子夜胸腔猛烈地起伏着,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面前之人,撑起身体极力地往后退去。
  那人一直没动。
  尔后,殷子夜渐渐看清了那张脸。
  齐牧。
  殷子夜愣住。
  “……侯爷?”殷子夜愕然地唤道。
  “是我。”齐牧应道。
  殷子夜不知所以了好一会儿,才回想起自己做了什么事,忙靠近前,抬手小心地摸上他的脖子,“侯爷……我,我抓伤你了……?”
  “无碍。”齐牧笑了笑,反轻握上他手腕,“做噩梦了?”
  半晌,殷子夜才低低应道,“嗯。”
  “别怕,都过去了。”
  殷子夜鼻子一酸。
  “嗯。”
  两人相顾无言。
  “子夜,”齐牧道,“你……还在怨我吗?”
  “……没有。”
  齐牧坐得更近些,殷子夜即刻把脸侧开。
  齐牧的心狠狠地一揪。
  “关于景贤……”
  “侯爷,”殷子夜道,“子夜不想知道,侯爷请不必告诉我。”
  “……”
  是啊,那个毕竟是他的血浓骨肉。
  一个可恨之人,亦是一个可悲之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恨之人,亦必有可怜之处。
  “侯爷,”殷子夜看着别处,语调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子夜想歇息了。”
  言外之意很明确。
  “好。”齐牧这次应得很坚决。
  却没有挪动。
  殷子夜转过脸来,看向他。
  “你睡吧,我就坐这,不用管我。”
  “……”
  “难道子夜不允?”
  “……不敢。”
  殷子夜躺下,盖上被子,背对齐牧。
  明知存在于身后的目光,却让他如芒在背。
  夜,一点一点地流走。
  一只手掌覆在殷子夜肩膀上。
  殷子夜猛然一抖。
  恍若惊弓之鸟。
  “子夜。”齐牧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殷子夜仍紧紧地缩着身子,手指深深在抓在被褥上。
  “子夜。”齐牧又唤道。
  依然没有回应。
  可齐牧明知殷子夜醒着。
  齐牧伸手横到他腰前,稳稳地搂着他。
  “子夜。”
  齐牧一遍遍地重复着,宛似梦呓。
  “你谓我最知你心,为何又将我拒之于千里之外?”
  齐牧贴着他的身体,将他整个人揽入怀中。
  “子夜。”
  “子夜……”
  磁性而酥软的呼唤,一下一下传入殷子夜耳畔。
  殷子夜终于转过头来。
  恰好迎上齐牧的双瞳。
  “侯爷。”
  “嗯。”
  殷子夜伸出手抱着他,脸埋在他胸前,像是怕他会倏忽消失。
  “别走。”
  齐牧欣慰地笑了。
  “好,我不走。”
  一夜,无梦。
  接下来的日子,殷子夜仍觉越来越疲倦,似乎怎么睡都睡不够,他好像突然发现,原来床才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齐牧心焦之余,亦无能为力。陈大夫说,时间也是一剂良药,或许顺其自然也未为不可。
  但有着齐牧时常的陪伴,殷子夜夜间的噩梦总归不那么猖獗了。
  差不多连着十多天没见到殷子夜,沈闻若感到有些奇怪,便亲自登门拜访。
  首先看到殷子夜屋门的护卫,沈闻若便不由纳闷。他马上推测出,应是出过什么事情。
  再见到殷子夜,就更肯定了。殷子夜面色憔悴得吓人,满是惫态,仿佛就没睡醒过。
  沈闻若忙加以询问,可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殷子夜都不愿透露半分,他屋里的一应下人,同样守口如瓶,滴水不漏。
  沈闻若无奈。但他了然殷子夜的性情,有什么事情,都恨不得藏着掖着,连最亲近的人也加以隐瞒。
  虽然殷子夜很努力地如与以往一般和他笑谈,可沈闻若怎会留神不到殷子夜那低落的心绪。
  除了齐牧,沈闻若便是殷子夜相交最深的挚友了。
  殷子夜既执意不提,沈闻若也没打算强行揭人伤疤。他能做的,唯有探望得勤快些,让殷子夜好歹多说些话。
  不知不觉,离中秋只剩几日了。
  以往每年,殷子夜都会到沈府作客,已成惯例。然而今次……且不说殷子夜早与齐牧约好,他现今这般模样,也实在不愿被殷果看到。
  “对了,闻若兄,”殷子夜道,“今年中秋……”
  “额——”没曾想,殷子夜话未说完,沈闻若先面露难色。
  殷子夜精神虽不好,洞若观火的能耐不减,瞬间意识到情况不对,“闻若兄,怎么了?”
  “这次中秋……”沈闻若思虑一番,艰难地酝酿出下一句话,“子夜且先不要来了。”
  “发生了何事?”
  “没,没发生什么事。”沈闻若讪笑。
  “闻若兄,”殷子夜一脸肃然,“你明知这些话无法敷衍子夜,还是直接说实话为好。”
  “唉……”沈闻若何尝不知,可他有口难言啊。
  “难道是果儿她……?”
  “不是,”沈闻若赶忙摆手,“果儿很好。”
  殷子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真的?”
  “千真万确。”
  “……那何以闻若兄不让子夜前往?”
  沈闻若语塞。
  殷子夜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现在就去看看果儿。阿罗,备马车。”说着,也不管自己长发披散,拿起外套便欲往门外走去。
  沈闻若没想到前一刻还精神不振,竟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吓了一跳,赶忙拉住他,“子夜,你别冲动,我真没骗你,果儿没事。”
  “闻若兄,既是无事,子夜前去看看,应无不妥。”殷子夜根本不容分说。
  “……”沈闻若明了劝他不住了,只得道出实情,“与果儿无关,而是……夫人她——”
  殷子夜停住脚步。
  敏锐如他,立时懂了几分。
  沈闻若道,“子夜,愚兄可以发誓,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过一句闲言碎语——”
  “闻若兄,”殷子夜道,“我相信你。”
  沈闻若愣了愣,嗟叹一声,“夫人她……想是听了些外间的风言风语,便妄加猜测,实在荒谬……我怎么说她都不听,非和我闹,我实在是……唉。”
  “……”殷子夜无言。
  沈闻若表达的很委婉。自群臣上奏之事后,殷子夜的事迹朝野皆知,只要是官场走动之人,没有不议论几句的。沈闻若虽在家中闭口不谈,然他官居要职,他夫人自然也会与不少达官贵人的内眷走动,道听途说些传言,不足为奇。这与民间的飞短流长有所区别,来自朝廷的消息,依据确凿,不容置疑。毕竟,群臣弹劾,说明那是来自于众官对一个人的意见。
  其实这些朝堂之事,沈闻若的正妻刘氏本不甚在意,她是个传统的妇道人家,安守本分、相夫教子便于愿足矣。偏偏发生了令她不能容忍之事。
  说起来,沈闻若本身性子平和,平时与夫人相敬如宾,也算和谐美满。刘氏的娘家乃丝毫不逊色于沈氏一族的朱门高第,沈闻若对他身为经学泰斗的岳父颇为敬重,待这结发之妻也多有礼让。可近来,刘氏愈加令沈闻若哭笑不得。
  “夫人,我说多少次了,我与子夜贤弟君子之交,绝没有你想的那般……那般污秽!”这词说出口,沈闻若都觉害臊。
  “既如此,夫君可愿明告妾身,殷子夜与侯爷究竟是什么关系?”
  “……”沈闻若一时语塞,“侯爷与子夜二人之相交,岂是我所能干涉的?”
  “想来是与外间传言一样了。”
  “不是……”沈闻若辩解道,“我本意非此,夫人你勿擅加曲解。”
  “夫君,你我夫妻十五载,夫君的喜怒哀乐,妾身时时都记在心上。夫君若是笃定,定不会此般言不由衷。”
  沈闻若这下真的难以反驳。
  刘氏继续道,“据传有高人已相出殷子夜为狐妖变形,祸害人间,妾身细一回想,此人眉目间确有几分狐媚之气,不得不防。夫君,以后你少与他交往为妙。咱这沈府也得作场法事,以后勿再让他踏入一步。”
  沈闻若啼笑皆非,“荒唐!夫人,你也读过圣贤书,岂能听信此等无稽之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刘氏振振有词。
  

  ☆、无奇不有

  沈闻若连连摇头,“好,好,那书里的狐妖都是美艳女子,你可听说过有雄性狐妖?”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古有董贤、韩子高谄媚君主,今有殷子夜蛊惑人心。”
  沈闻若苦笑,“退一万步,即便子夜真是那什么狐妖,难不成他小妹果儿也是吗?”
  他知道这么多年来,刘氏对果儿已然感情深厚,视如己出,希望借此令她爱屋及乌,减轻对殷子夜的敌意。
  “殷子夜生性阴郁,胸有城府,心思诡谲,果儿活泼伶俐,天真无邪,淳朴之极,他两南辕北辙,大相径庭,妾身斗胆猜测,他二人根本非至亲骨肉。”
  “你……”沈闻若目瞪口呆,“妇人之见!”他来回地踱了几步,一甩袖袍,“子夜之才,连我都时有不及,九年来,他为侯爷献出了多少力挽狂澜、起死回生之奇策,你……”他指着刘氏,半晌,又把手收了回去,“你定然不懂!”
  “妾身是不懂。”刘氏的眼眶湿润了。
  “夫人……”沈闻若有点无措。
  刘氏心中有无限的委屈。
  从前,她对殷子夜还是很正常的看法,一直视为夫君的一介知己好友,可日子渐久,尤其是一些闲言碎语流传开后,不到她不多心。沈闻若总不经意地提及殷子夜,每逢节庆必不忘相邀他前来作客,闲时往来也分外密切,沈闻若更是往殷子夜处前前后后送了不少东西。甚至,两人当面交谈时,还会不自觉地作出一些逾矩之举。沈闻若是个十分讲究礼节的人,平日便是对刘氏都不会那般亲密,刘氏默默地看在眼里,刺则扎到了心上。
  群臣上奏一事传开后,刘氏心中隐约的不安逐渐清晰起来。
  真正令她在沉默中爆发的,是近些天沈闻若的变本加厉。发现殷子夜突然卧床不起后,沈闻若近乎每日都去探望,在刘氏看来,殷勤无比。
  “如夫君所言,妾身读过圣贤书,所以妾身只懂三纲五常,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如此方为君子之道。夫君,莫非时至如今,这些立身之则,你都已经弃之身后了?”
  沈闻若哑口无言。
  刘氏这番意思,正是当日他用以劝谏齐牧的理论啊。
  是的,沈闻若何尝不认同?
  他何尝不痛惜啊!
  没想到,平素能言善辩、口出华章的沈闻若,竟在自己的夫人面前无言以对。
  惹不起,他只好躲。否则刘氏若真一怒之下回娘家闹到他岳父那里,可就真不仅仅是家事,而要折腾到天下皆知了。
  “子夜明白了。”殷子夜道。
  “愚兄府上已是不得安生之地,贤弟能避则避吧……”
  “子夜无碍,只是,”殷子夜道,“果儿她……”
  “贤弟放心,”沈闻若当即道,“夫人她待果儿一如既往,有如至亲,这点愚兄可以担保。”
  听得沈闻若这样说,殷子夜松了口气,“那便好。”
  沈闻若沉吟道,“这样吧,这两日我寻机带果儿来一趟,免得你牵肠挂肚的,你看如何?”
  殷子夜这半日来第一次露出了点笑意,“多谢闻若兄。”
  八月十四日,沈闻若先派人告知殷子夜,然后带着殷果如约而至。
  殷果蹦跳着进了屋,“哥哥!”
  殷子夜早已梳洗穿戴整齐,尽量显得神采奕奕,见到殷果,笑道,“走路也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殷果不满地撅嘴,“你每回都说这个,有没有新鲜的啊。”
  “谁让你屡教不改。”
  殷果做个鬼脸。
  “你们兄妹好好叙叙,我就不打扰了,迟些回来接果儿。”沈闻若交待完毕,便前去找齐牧议事了。
  沈闻若一走,殷果更是撒丫子欢腾起来,如殷子夜评价,毫不矜持。难得一见,殷子夜也不对她说教太多了,拿出特意准备的糕点,放到她面前。
  殷果眼睛里霎时闪出了光,爱吃这一特质从小到大都没变。
  “别急,吃不完带回去便是。”殷子夜好笑。
  两人家长里短、漫无边际地聊着,多是殷果眉飞色舞地谈她在沈府里的种种生活,殷子夜一边听,一边偶尔插问一两句。
  “对啦,哥哥,”殷果问道,“侯爷啥时候再打仗啊?”
  殷果忽如其来扯到这话题,殷子夜略感意外,“这……说不准。怎么?”
  “咱们还有好多仗要打吧?”
  “是的。”
  掌控了北境,离一统中原还很遥远。
  “要再打仗的话,哥哥你还会跟去吗?”殷果一双澄澈的大眼睛看着他。
  “……”殷子夜思索半晌,“会。”
  “我也想去,把我也带上吧!”殷果兴致勃勃道。
  殷子夜一愣。
  殷果一向喜欢天马行空异想天开,可这回也太夸张了。
  “荒谬!你一介女流,上什么战场?”
  殷果把胸一挺,义正辞严,“女流怎么不能上战场了?古有花木兰、穆桂英、妇好、平阳公主、秦良玉……这些巾帼英雄,不爱红妆爱武装,全都不输须眉,女流怎么就不能上战场啦!”
  “……”这丫头有备而来啊,殷子夜道,“那些都是万中无一的女中豪杰,非凡人所能高攀之境界。”
  “那总得去做了才知道能不能高攀呀!哥哥能做千古之谋士,我也能做千古之女将!”
  “……别闹。”
  “谁跟你闹了!”殷果今天似乎誓要力争到底了,“我也想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哥——你怎么能无情地浇灭我这拳拳赤诚之心呢?”
  殷子夜平静地看着她,“你这都跟谁学来的?”
  “发自肺腑之言!”殷果信誓旦旦。
  “你明白战争是什么吗?”
  殷果想了想,“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不等殷子夜说话,她又抢道,“还有,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殷果信手拈来,想到哪句吟哪句,还颇为怡然自得,“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多霸气!”
  “送你四个字。”殷子夜道。
  “什么?”
  “纸上谈兵。”
  殷果鼓起了脸,“所以我才要一个实践的机会!”
  “我再教你几句,”殷子夜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殷子夜自顾地继续。
  “……”
  殷子夜轻叹一气,殷果岂会理解战场是怎样一个修罗地狱之所在呢?殷子夜不愿让本该快乐无忧的她去经历那种残忍,她与他不同,那不应是她过的生活。
  “还有,”殷子夜缓缓道,“一个真正悲悯苍生的大将,是绝对不会在目睹樯橹灰飞烟灭之时,还能谈笑风生的。”
  “……”
  殷果默然。
  “哼!”最后,她不服气地一叉腰,“我就知道说不过你!你等着,我会用行动证明的!”
  后来沈闻若知道了这事,哈哈笑了半天,还揶揄着夸了殷果志气不凡。
  殷果忿忿不平,殷子夜无甚表现,却也略感忧心。
  面上看来,殷果的秉性与他截然不同,可殷子夜深深感到,殷果骨子里有一股与他一般坚韧的执着。
  虽然,历来交锋,基本都是殷子夜获胜。
  然而……自己还能再管她多久?
  这思绪在殷子夜脑中萦绕了整整一天,到了十五日夜,下人将一道道丰盛的菜肴端至他房中,殷子夜才想起,是了,今夜中秋,他与齐牧说好了,两人一起过。
  酒菜上齐,殷子夜屏退众人,独自坐于几案前。
  一人来至门前,殷子夜未见其人便问道,“侯爷?”
  “额……”顾决有点尴尬,“殷祭酒,侯爷命我来传话,说他有事耽搁,稍后就到。”
  殷子夜看了他一会,才点头,“好的。”
  顾决走了,殷子夜继续坐着。
  圆月在夜幕中慢慢挪动,象征着时光的流逝。满地的月色洒在屋外,美轮美奂。
  万籁俱寂。只有秋风时而摩挲过枝叶,带起沙沙声响。
  从戌时等到了亥时。
  一等便是两个时辰。
  齐牧进门的时候,满桌的菜肴还完好无缺,一筷未动。
  “子夜?”
  屋子里空无一人,齐牧往里走了几步,才看到殷子夜侧躺在席子上,身旁一堆书籍散落一地,香炉倒在一旁,里面的灰洒了出来。
  他手边,精致的酒壶和他一样横躺着,酒液弥漫,徐徐飘香。
  齐牧走过去。
  殷子夜似乎睡着了,呼吸匀称而规律,面颊绯红。
  齐牧蹲下身,“子夜?”
  一片寂静。
  齐牧将他抱起来。
  殷子夜在齐牧的臂弯里如一团烂泥般蠕软地任由他摆布,齐牧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对着这个或许已进入梦乡之人自言自语。
  “抱歉,我来晚了。”
  “又来晚了。”
  齐牧看了看屋外,月色浓厚。“未至子时,仍是中秋。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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