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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云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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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先生还有什么吩咐?”那人恭谨道。
“你回去与闻若兄说,望他勿与果儿直言相告,说我……说我有事出城了罢。”殷子夜道。
“好的,小的这就回去禀报老爷。”
沈府家丁退去许久,殷子夜还望着窗外的雪景出神。
“少爷,要不……老奴去沈府把小姐接回来一晚?”阿罗试探着道。
“不可。”殷子夜斩钉截铁道,片刻,转头看向阿罗,“你要是敢自作主张,就跟她一起不用进门了。”
说罢,返身回内屋,到榻上继续躺下。
这一睡,便睡到了次日午后。大年初一,殷子夜的屋内一如平常,甚至比之去年还要冷清。去年,殷子夜刚到侯府不久,身边只有阿罗一个仆人,还有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妹果儿。现在,伺候的下人多了,热闹却少了。
殷子夜实在是睡不下了,便起来烤着炭盆,静静看书。他看书之时不让人打扰的习性一如既往,连阿罗都被支出了外屋。忽然,脚步声起,一位不速之客不期而至。“闻若兄——”殷子夜边说着边抬头,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忙放下书卷起身行礼,“侯爷怎么来了?”
大过年的,齐牧应该忙着应酬才是,殷子夜如何都料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怎么,来的是我,让先生失望了?”齐牧笑道。
“殷某不是这个意思。”
齐牧环顾一圈,“你这也没点人气。”
“无碍,殷某清静惯了。”
齐牧目光落到殷子夜脸上,久久未挪开,看得殷子夜有些不自在,“侯爷……?”
“看你脸色还行,休息得好些了?”
“旧疾复发,习以为常了。”
“昨夜我走不开,今晚好歹把事情都推了,算是为先生补一顿迟来的年夜饭吧。”
殷子夜一怔,“侯爷,这——”
齐牧手一摆,“先生别跟我推辞。本侯说过——”
以后有我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那一夜,他在他耳边如是说。
齐牧顿了顿,“算了。晚些我命人带先生过去,先生可无论如何要给本侯这个面子。”
“……既如此,殷某先谢过侯爷一番盛情。”
齐牧没说一会儿话,又匆匆走了。殷子夜叹口气,他最厌弃的官场应酬之事,终究避不过。
入夜,殷子夜随着下人的引领如约而至,本以为是到哪个大厅或偏殿,却不料来到一间起居寝屋里。这房屋比之他的厢房要宽敞华贵许多,显然不是同一个级别。下人请殷子夜先在厅中就坐稍候,便退下了。
不多时,齐牧跨门而入,殷子夜立起施礼,齐牧豪放一笑,命人上菜。
殷子夜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今夜……只有殷某一人?”
“先生还想有谁?”齐牧反问。
殷子夜语塞。
菜一盘接一盘端上来,几乎摆满了一张长方几案,甚是丰盛,齐牧屏退下人,将酒杯斟满,“先生尝尝这酒。”
只有两人,齐牧没有严谨依循会客的礼制,十分随意地与殷子夜相对而坐,“谢侯爷。”殷子夜双手端起酒碗,浅饮一口。
殷子夜并非懂酒之人,或说根本对酒毫无研究,但他也喝得出,这酒与以往所饮之酿均不尽相同。
“此乃新丰酒,先生可喝过?”
新丰酒虽不如葡萄酿名贵,然亦为名酒之一。
殷子夜摇摇头,“初次尝到。”
“哈哈哈,先生若喜欢,以后还很多机会品赏好酒。”
品赏?殷子夜心中自嘲,何来品赏,但求一醉罢了。
“不过,陈大夫可叮嘱过,适可而止,不可过量。”齐牧补充道。
酒席过半,殷子夜才知道原来这里竟是齐牧的住所,无怪乎如此雍容尚雅,远非寻常人家所能及。不知不觉间,屋外的大雪又纷纷扬扬地落起来,衬得屋内暖意更浓。对齐牧的“不可过量”,殷子夜酒意上来后便没放心里去,愈饮愈兴起,与齐牧漫无边际地谈天说地。
后来的事,殷子夜如以往一般,记不太清了,待他一觉醒来,窗外暖阳洒照,这样的天气,真真令人不愿起床。
睁着眼睛发了半日呆,殷子夜才坐起身来。“阿罗……”叫了一声,来的却不是阿罗,而是一个丫鬟,殷子夜一看丫鬟的面孔,愣了半晌,此人他不认识,有新的仆人?又看了看这房间,才惊觉如斯陌生。
这里……是齐牧房里?
自己在这睡了一夜……?
那……齐牧呢?
殷子夜四顾寻找,始终不见齐牧身影,不得已询问下人,才说齐牧一早就出去了。殷子夜汗颜,自己作为客人竟赖在人家床上睡到日上三竿,成什么样子?
殷子夜忙下床洗漱穿衣,整理到一半,齐牧不巧回来了。殷子夜自觉狼狈,向齐牧作揖道,“侯爷,殷某昨夜实在叨扰……”
“殷先生似乎很是喜爱本侯的床啊。”齐牧玩笑道。
殷子夜脸上一烫,微微低头,“侯爷床榻确实舒适,怪殷某不知分寸。”
这是真话,齐牧的床铺被褥均是最为上等的丝绸布绒,躺下去就不想起来了。
齐牧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笑了笑,“先生无须着急,一个时辰后,本侯还有事与先生相商。”
一个时辰后……?殷子夜不明所以,有什么话还得挑着时间说?难道一个时辰后将有什么事发生?
☆、既来之,则安之
齐牧既如此说了,殷子夜便耐心等着。果然一个时辰后,齐牧亲自带着他,前往一个地方。
又是另一间屋子,就脚程而言,离齐牧的寝室并不远,殷子夜有点茫然,按这节奏,莫不是要带他去拜访齐牧的夫人?
可是哪有请外间男子入女性闺房的道理?
“殷先生,请。”到了门口,齐牧作一个请的姿势。
殷子夜疑惑地迈步而入,随时准备拜候主人,然而一直深入都不见有一个身影,整间屋子竟空空荡荡,仔细一瞧,好些家具物什都是新置的,纵是过年,也有点太大张旗鼓了。
“先生跟我来。”齐牧拉起殷子夜的手,神秘地一笑,这一刻,他就如一个欲同小伙伴分享秘密的孩童一般,满心等待着殷子夜出乎意料的神情。齐牧牵着他来到内屋,那一张大床比他厢房的卧榻宽绰许多,并且,其上的床铺被褥,从用料到款式都与齐牧房中的一模一样。
殷子夜更莫名其妙了,齐牧究竟要他看什么?
齐牧终于揭开谜底了,“今日起,殷先生就住到这里吧。”
殷子夜一惊。
没等他答话,齐牧又道,“我已经命人将先生的东西搬过来了,先生不必费心。”
“殷某打扰侯爷这么长时日,已是惭愧,怎可……”
“有什么不可,”齐牧打断他,“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先生既为本侯分忧,照顾好先生便是本侯应尽之责,先生若真的视本侯为明主,就切勿再推让。”
齐牧这句话,真的堵住了殷子夜之后的言语。
明主……
殷子夜在心里重复这两个字。
真是讽刺啊。
他向来无心出仕,别人读书多是为了考取功名,他读书不过是个消遣,只要言之有物,四书五经又或是奇书异卷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从小就打定主意,这辈子清修隐世,悠哉度日,毕竟他命不差,生在一个不愁温饱的家族。未曾想乱世降临,未能逃过一劫,若是只余他一人,也许就了此残生了,不想还有一个令他放心不下的小妹,他有一颗出世之心,却终不得不入世。来盈川侯府,不过是一场赌博,他曾面对滔滔江水,发出无奈的感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明主?他不敢奢想。
可偏偏,他与齐牧相遇了。
命途之说,在他眼中曾是无稽之谈。如今,他想相信一把。
既来之,则安之吧。
烽火岁月,注定年也过不好,元宵刚过,齐牧便又领兵出征,这次的目标,是南方清州的叶臻。叶臻乃叶昭同父异母的弟弟,叶昭为庶出,叶臻为嫡出。叶臻不止一次拿叶昭庶出的身份羞辱于他,因此两人感情素来不好。年少时,齐牧与这两人都是曾是朋友,可随着时移境迁,单纯的友谊早已一去不返,再度见面,就是生死之战。
更何况,叶昭与叶臻再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中华传统里家族的观念始终根深蒂固,叶昭与叶臻一南一北将齐牧夹在中间,万一哪天他们突然决定先联合起来灭掉齐牧,再论彼此的恩怨,齐牧可就哭诉无门了。趁着叶臻现在实力衰微,齐牧无法久等了,当机立断出兵讨伐。
清州此战,齐牧大胜而回,自此他的根据地从盈州拓展到了盈、清二周,避免了四面临敌的尴尬。得知齐牧控制了清州,叶昭有点坐不住了,一封书信打到了盈川侯府。
信中却没提叶臻的事,而是堂而皇之地扯到了天子的问题。洋洋洒洒长篇大论下来,齐牧倒是一下子看出了他的中心思想,一句话,就是希望齐牧把天子让给他。
齐牧心中冷笑。
殷子夜当初料得不错,叶昭果然忽然想通了,然而为时已晚,齐牧装模作样地回了封信,也跟叶昭之乎者也地绕了半天,可终归到底就是,不给。
不曾想叶昭又来一封回信,上次还跟他客气一番,这回就是暗含羞辱了。两人的关系,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沈闻若当即建议,在叶昭彻底撕破脸皮之前东征安州的余住,余住乃许非的旧部,后又与叶臻有所牵连,总而言之,放他在安州四处作乱绝对让人不省心。日后万一真的要与叶昭敌对起来,齐牧便两面受制,随时有可能被余住背后捅一刀。因此,安州一定要取。
齐牧有点犹豫,转头又问殷子夜,“先生认为呢?”
沈闻若已经分析详尽了,殷子夜便言简意赅,“殷某认为,安州可取。”
“好。”齐牧一拍几案。
余住也是一员悍将,据传能够以一敌百,英勇无匹。然面对齐牧的步步紧逼,余住竟接连败退。一连数月,齐军捷报连连,喜讯不断。
然而,安州之战始终不能结束。余住吃了数次败仗后,收敛锋芒,退守城池,闭城不出,齐牧围了一个月,双方僵持不下。
正在齐牧感到士卒疲敝,开始再三考虑这场战事之时,背后的盈州城快马加鞭传来了一个令他闻之色变的消息。
叶臻的残部,扇动联合盈州内几个小县的部将反叛,即将攻打盈州城!
本来那点威胁在齐牧眼中根本不足为惧,可他征讨安州一役,几乎带出了全部兵马,留在盈州城的守军少之又少,若叛军真的攻入盈州城,他们拿什么来抵抗?齐牧的家小根基全在那里,还有,他最挂念的人……
这边齐牧心急如焚,那边,盈州城的盈川侯府里,也吵了个沸反盈天。
这火烧眉毛的时刻,一群文人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都嚷嚷得脸红脖子粗,大部分人希望齐牧返兵回援,可沈闻若提出,就算齐牧即刻撤兵,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无法解决盈州城的燃眉之急,叛军的先头部队,距离盈州城最近的任深或许不出两日就会兵临城下。
一直一语不发的殷子夜在激烈的争执声中,倏地站了起来。
沈闻若以为他有话要说,当即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哪知殷子夜仍旧沉默不语,直直地走到了一个人面前。
陆荣。
陆荣是齐牧留下来守备盈州城为数不多的将领之一。叛军来袭的消息一至,不由人心惶惶,部属也蠢蠢欲动,他毫不手软地一夜杀了十几个起了反意之人,才将军心安定下来。
“陆将军,殷某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陆荣是个老实人,从来有话直说,不懂文人那一套繁文缛节。
“请将军带我去枇城。”
陆荣一愣,满堂之人则在一片短暂的静默后爆发出一阵议论纷纷。
枇城就是余住坚守不出之处,亦即齐牧在安州的战场。当前齐牧大部分的兵力都在那里,与余住的相持又处于优势,比起盈州城,确要安全许多。
厅堂之上,甚至有些不堪的言语冒了出来,他们实在是对殷子夜的厚颜无耻瞠目结舌。此生死存亡之际,大家至少还在竭力为齐牧出谋划策,思虑如何保全盈州城。殷子夜可好,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想让陆荣带他逃离盈州城,去往齐牧身边,寻求庇护。以陆荣的性格,指不定得当场将他的首级斩下。
陆荣却没有这样做。他定定地盯着殷子夜,殷子夜也毫不回避地直视他。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怯懦与恐惧。
而是一往无前的坚定,仿佛这副瘦弱的身躯,有力拔千钧之力,能够打退所有阻于前路之上的敌人。
“何时出发?”陆荣问。
“现在。”殷子夜说。
“好。”陆荣头也不回地走出厅堂。
大家呆愣愣地看着他两一前一后走出去,又看到殷子夜半途折回来,径直来到沈闻若跟前,“闻若兄——”
“子夜,”沈闻若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
殷子夜没有答话,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人心不古,人心不古啊……”有位老者痛心疾首地感慨。大家大体都清楚,殷子夜对陆荣有推荐之恩,陆荣今日所为,怕是为了还这个人情,却将忠义弃之不顾,令人唏嘘。
其实从盈州城去枇城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事。若途中不好运碰上叛军的队伍,或许就要客死他乡了。陆荣为了不引人耳目,没有带护卫,单枪匹马带着殷子夜同乘一骑,一路上快马加鞭,近乎不曾歇息,以最快速度赶到了枇城。
有人禀报殷子夜到来时,齐牧以为自己听错了。
直到殷子夜亲自站在他面前。
发丝散乱,衣袍沾尘,一脸的疲惫,双目却仍炯炯有神。
“你……你怎么来了?”齐牧半天才回过神来。
“有些话,我必须当面与侯爷说。”殷子夜道。
“……”齐牧略一沉思,朝其他人一挥手,“你们先出去吧。”
“侯爷是否打算退兵?”等人都退下,殷子夜单刀直入。
齐牧凝重地点了点头,“方今之计,不退不行了。”
前面的余住,久攻不下,后方的盈州城,面临危机,怎么看,退兵都是不二之择。
☆、十日之期
齐牧心中如是想,却在下一瞬听到殷子夜决然的三个字,“不能退。”
齐牧愕然,“先生何出此言?”
“余住虽然悍猛,却有勇无谋,乃一介匹夫。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余住连战连败,士气大跌,何况主将乃全军的核心与精神支柱,余住的锐气一退,则全军的志气也将消减大半。余住身边没有什么机变谋臣,他麾下的江和确是一位智士,然过于保守。现在应趁着余住大军军心动荡,江和也还没反应过来,一举发动猛攻,则敌首可擒。”
齐牧沉吟半晌,“可盈州城——”
“侯爷放心,盈州城有闻若兄坐镇,我相信他能兵不血刃,劝敌于城下。”见齐牧一脸疑惑,殷子夜补充道,“叛军的前锋是任深率领的队伍,任深与叛军的发起者,即叶臻残部李莫不曾有什么来往,他此番匆匆出兵,想必心中仍有顾虑,立场未稳,趁这个时候去游说他,就算不能让他倒戈相向,至少能令他保持中立。一旦任深退兵,叛军的节奏必乱,盈州城的危机便可一缓。”
齐牧神色凝重,“可缓,却仍不可解。”
没错,叛军节奏会乱,但齐牧一日不撤兵回去,他们一日就不会放弃攻入盈州城。齐牧是有军队在手,可他的一应根基乃至天子都在盈州城,攻下盈州城等于端了他的老窝,齐牧将元气大伤,无所立足。总而言之,盈州城的境况依旧岌岌可危。
“是的,”殷子夜也表示认同,“能救盈州城的,终究只有侯爷。所以,殷某有个斗胆之见,望侯爷一听。”
“说。”
“先派一队轻骑速回盈州城,人数无需太多,一方面增加一些防守力量,更重要的是令叛军认为我们的援军正在回撤,叛军必不敢轻举妄动。即便他们真的决意强攻,盈州城也能多撑些时日。主力部队留在这边,十日之内攻下枇城。”
齐牧目中闪过一抹震惊,看着殷子夜,没有说话。
围了一个月的城,要十日攻下,这便是殷子夜所言之猛攻。当中的代价,恐怕会十分惨重。
“侯爷,”殷子夜略略加重语气,“当下是彻底覆灭余住势力的最佳良机,不可错失。如若侯爷今日退兵,盈州城是保住了没错,但余住也有了喘息的余地。侯爷想必心知肚明,此番安州之战,士卒各方面都有所萎靡,退兵盈州后,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再与余住奋力一战。叶昭已然对侯爷起了忌讳之心,他日侯爷若与叶昭反目,背后的余住这一大威胁会使侯爷无法全心对抗叶昭,处处受制,最糟糕的情况,则是余住与叶昭联手,灭侯爷而后快。”
齐牧来回缓缓踱着步,神色凝重。
殷子夜的计策,风险很大,一旦成功,也获益最甚。这就像一场博弈,只是这场博弈被殷子夜犀利地分析下来,有理有据,势在必行。
“侯爷,您只需思考三个问题。”良久,殷子夜总结道,“第一,侯爷是否相信闻若兄能守住盈州城?”
“……”
“第二,侯爷是否相信您能率军在十日之内攻破枇城?”
“……”
“第三,”殷子夜顿了顿,“侯爷是否相信殷某的判断?”
时间恍若凝滞了一般,营帐里一片死寂,不知过了多久,齐牧狠狠地一捏拳头,“好。”
殷子夜眸中一闪。
“十日之期,不成功便成仁。”齐牧沉声道,“你马上替我修书一封,让陆荣带回去给闻若,告知他务必坚守盈州城。”
“不必了。”殷子夜道。
“什么?”
殷子夜笑了笑,“殷某该说的已经说了,这便随陆将军回去,与闻若兄一同守城。侯爷,告辞。”
殷子夜施礼完毕,转身便要退出营帐,不料手腕被猛地一拽,没回过神来,整个人就齐牧拉了过去,紧紧搂进怀里。
“本侯不许你走。”
殷子夜怔了好一会儿,完全不知该如何动作,直至齐牧突然意识到自己过于唐突了,才放开了手,两人咫尺相对,齐牧声音很低,但殷子夜听得一清二楚,“子夜,留在本侯身边。”
他或许是有些私心,这一系列的计划确实可行,然终究有风险,谁也不知道哪一环节会出点什么意外,眼下的盈州城,是个九死一生之地。殷子夜既来了,齐牧实在不愿再让他重入虎口。
殷子夜抬头对上齐牧深邃的目光,他的理智可以告诉他很多事情,但他不想听。他微微张嘴,吐出一个字音。
“好。”
陆荣带了殷子夜来,又带了一纸书信回去,沈闻若阅后,沉思半日,恰有人来报,任深大军已到城下,要求一见沈闻若。
“好,我去。”沈闻若将殷子夜的信收入袖中,整了整衣襟。
诸将士纷纷拦阻,“您乃一州之屏障,此去必有危险,万万不可。”
沈闻若摇头,“我若去了,盈州城还有转机,我若不去,盈州城就真的危在旦夕了,我又有何颜面面对皇上与侯爷?”说罢,转头交待沈甘智,“我倘一去不回,城中大事,便交予你了。”
沈游,字甘智,同为沈氏一族中人,乃沈闻若的侄子,年纪却比沈闻若要大些,这在大户人家中是再平常不过之事。沈甘智在齐牧的谋士集团中也占着举重若轻的位置。
交付完毕,沈闻若便只身一人出城而去,面无惧色地步入敌军大营。
安州,枇城。齐牧再次劝降余住不果后,将殷子夜留在后方,亲自指挥大军遽然猛攻,不出殷子夜所料,余住本已心生怯意,在齐牧的猛烈攻势面前,枇城上下人人自危,当然,齐牧大军也付出了相当惨烈的代价,在枇城之下近乎尸横遍野、血流漂杵之际,余住终于出城投降。
余住被五花大绑押到齐牧面前,虽为败寇,仍挡不住他伟岸的身躯。
他刚毅的脸上全是不甘,跪在地上,直直地瞪着齐牧。
“你可有临终遗言?”齐牧问道。
余住往地上猝了一口口水,“我余住一生顶天立地,作战无数,不想今日败在了你手上。”大家都以为他要慷慨就义,没想到他话锋一转,“若齐公不弃,收我于麾下,我定当尽己所能,为齐公征讨四海,平定天下,肝脑涂地,至死不渝!”
余住的话语铿锵有力,且他本身确是战功累累,在诸将之中素有勇武之名,也不知他是否深知齐牧对部属向来唯才是用,不问出处,总之他一番信誓旦旦的言辞下来,齐牧着实动了点心。
正在他思虑之时,一人开口了,“侯爷,此人之言切不可信。”
余住既惊又怒,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一个文弱的书生模样的人,正居高临下冷冷地俯视着他。
齐牧也看向殷子夜。
“侯爷应该还记得,余住当年先杀了对自己提拔有恩的旧主,转而投靠许非,后又亲手斩下许非首级,再度叛逃,如此一次再次出卖自己的主公,所谓的‘肝脑涂地,至死不渝’,体现去哪里了?”
余住脸一下憋得通红,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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