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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秋_关山遥-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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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多年未见的赵铭川。
宁半阙本就误会过墨奕不在乎赵铭川的死活,遂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太多,只是怒声说着:“你们墨奕能不能听一次别人的话?动不动就拔剑相向,难道是真的想杀他不成……”忽然之间他便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看见墨奕众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沉郁至极,像是隐含着不能言说的悲怆。
第96章 惊弓
赵铭川失踪多年,杳无音讯,如今再次出现,却已经成了一株形貌瘦削的枯竹,双侧脸颊往内深凹,双目无神,唇间紧抿,昔日君子如风的俊逸风采已是再难寻觅。他死死地盯着沈知秋,却始终不开口。
沈知秋伸出手去,握住他空荡的衣袖,就如同他此时的心境,同样能轻易地在掌心中揉成一团。
沈知秋很难过。
诚然,赵铭川还活着,纵使他变得形销骨立,容貌憔悴,就连手臂也断了一只,但这些变化都是沈知秋心中早有准备的情景,唯一令他即使预想到了,却还是难以接受的,是赵铭川眉间那道消失的锐气。
剑客可以伤,可以死,唯一不能输。
当日还在墨奕的赵铭川是何等的温润如玉,几乎是有求必应,素有君子之名,即便如此,他本身更是一名出色的剑客,意志坚韧,剑术出类拔萃。
沈知秋入门较晚,此前还散过一次内力,初入门时就连与普通的内门弟子对战都是输多赢少,心中倍感气馁,却还是不甘心就此放弃,每天从日升练剑到月落,风雨不改,没有一刻推迟。
赵铭川便对他说:“我从出生起就只是惯用左手,一样能习烟雨平生,甚至学得比其他人更好,你与我虽然情况有别,握剑的手却是相同的。你若是不怕苦,从明晚起便每夜加练一个时辰,届时我来教你。”
沈知秋摇了摇头。
赵铭川微微一愣,没想过他会因为怕吃苦而拒绝。
沈知秋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请求道:“一个时辰太少了,两个时辰可以吗?”
他不是怕吃苦,而是怕不够苦。
赵铭川朝他笑道:“一言为定。”
那是许久以前,那时候的赵铭川尚未外出游历,更不知自己后来会遇上险境,他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教习时甚至还有余力给沈知秋喂招。
然而一别经年,他没了一只手,就连剑都拿不稳了。
沈知秋甚至庆幸赵铭川如今是神志不清的状态,若他从大梦当中清醒过来,不仅要面对残酷的过去,还要承受虚弱至此的自己,该会有如何的难过?
“小师叔。”沈知秋轻声道。
赵铭川像是不认识他一样,微微歪了歪头。
先动手的是萧少陵。
萧少陵其人,向来是吊儿郎当,泰山崩前仍旧嬉皮笑脸,无论闯下多大的祸都是面不改色,然而当他看见赵铭川空无一物的袖管,神情便渐渐阴沉得如同暴雨前夕,而后他愤愤地抬起腿来,一脚就把身旁的铁笼踹出了个不深不浅的凹陷。
铁笼受此一击,竟是被踢得在原地摇摇晃晃地颤抖了一个来回,尘土四散,嗡嗡作响。
赵铭川不知道是不是被这股声音吓到了,竟突然蹲了下来,抱着双膝,活像是受了谁的欺负一般,可怜兮兮地闭着眼睛,浑身战栗。
萧少陵见他这个样子,更是一把无名火起,直接就想走过去把人叫醒。
岳隐连忙拉住了他,沉声道:“大师兄,你别这样。”
“我没想打他!”萧少陵长眉一板,蕴着宣而不发的怒意,“我只是想让他站起来,亲自拿回自己的剑!”
岳隐这才发现,萧少陵手上拿着的正是赵铭川的佩剑“虚微”。
剑鸣划破长空,虚微一出,有如雷霆震破,沉甸甸地落在耳边,竟比那铁笼晃动的响声还要激越,吓得赵铭川一个劲儿地往回缩,恨不得就这样钻进地底里,再也不出来见人。
萧少陵愣愣地握着剑,发现此时此刻的赵铭川居然连自己的佩剑也会害怕,一时哑然失语。
宁半阙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轻声说道:“烟沉蛊母最是胆小,你别吓他了。只要没了主人的命令,他便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你是说卫庭舟?”韩璧问道。
宁半阙:“他既然肯亲手将赵铭川送来此处,自然有他的谋算。”
韩璧直言道:“不论他有什么盘算,此时此刻,我们的目的却是一样的。”
宁半阙轻轻一笑:“没错。”
无论是要救赵铭川,还是要杀赵铭川,都要先取出蛊母。
应天恒语气不轻不重,缓缓说道:“废话少说,宁半阙,你既有办法,还不快……”
不知道是这句话中哪个字触到了赵铭川的逆鳞,他猛然抬起头来,双目圆瞪,激动得眼角发红,同时还语气凄厉地喊道:“救我!”
沈知秋一愣。
赵铭川蓦地一个起身,声音像是被人灌了一夜的烈酒,既嘶哑又疯狂:“好多虫子!救救我!”
沈知秋连忙俯下身去,用力按住他的肩膀,不许他往人堆扑去,紧接着沉声喝道:“小师叔!你不要怕,是我们来救你了!”
赵铭川却置若罔闻,额上青筋骤现,他奋力地挣扎着要逃走,却被沈知秋死死按住,无奈之下只能使劲儿伸出手去,指尖崩得极紧,正是指着宁半阙的方向。
刺啦——
萧少陵一剑划断束缚在宁半阙手腕上的绳结,朝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过去。”
宁半阙:“你们不是怕我会害他?”
不远处的韩璧倏然间扬了眉梢,游刃有余地轻笑道:“心怀复国大业的卫庭舟,万事俱备只欠蛊母,连他都不怕你会杀他,我怕什么?”
赵铭川:“救我……救救我……”
宁半阙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想起这个人曾经倒在血泊中的模样,继而他伸出手去,慎而重之地握住了赵铭川的指尖。
关山遥说:
【追忆往事小剧场】
萧少陵:“师弟,你最近为何总是到了半夜才回来休息?”
沈知秋如实答道:“我和小师叔一起练剑。”
萧少陵:“既然是练剑,你为何不让我一起跟去?”
沈知秋:“是小师叔不许。”
萧少陵冷哼一声:“你们这样就是排挤我。”
沈知秋:“小师叔说,师兄你最近害墨奕赔了好大一笔银子,若是见到了你,怕是会忍不住动手,为了师门和谐,最近还是不要见面了。”
连君子剑都这么说,萧少陵只得心虚地低下了头,嗫喏道:“这也不怪我,要怪就怪那个姓韩的无耻小人,我不过是砸了他一道门而已,就要像削骨吸髓一样敲诈我……”
沈知秋:“啊?”
萧少陵摆摆手:“那是个不能提的名字,罢了,反正你脾气好,该是不会惹到他的。”
沈知秋迷茫地点了点头,继续练剑去了,然而他那时还不知道,在很多年后,他将被那个不能提及的人吃干抹净,连同下半辈子一起打包带走。
第97章 魂归
“除了沈知秋,所有人站到远处,不许过来。”宁半阙回头说道。
韩璧随即面无表情地说道:“所有人都散开。”
闻言,萧少陵极有威慑力地敲了敲一旁的铁笼,响声脆得令人莫名战栗,接着才率先走到韩璧身后,跟着他退了开去。
其余人等纷纷应和。
宁半阙拨了一把赵铭川脸上纠结的黑发,先是望着他叹了口气,再低声朝着沈知秋说道:“我把蛊母种在赵铭川的身体里,他的神智自然会受到影响,虽不至于变成药人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仍然难免沾上烟沉蛊的习性,和过往大相径庭。”
其他人都在远处围了一圈,受萧少陵胁迫,没谁敢来靠近打扰,自然也不会听见宁半阙在轻声说些什么,即便如此,沈知秋还是压低了声音答道:“你说过,种蛊是为了救他的命。”
“当时,卫庭舟已经把烟雨平生完整地记了下来,赵铭川对他来说,除了被制成药人以外已经毫无利用价值,我若是想要救他,只能让他和烟沉蛊母共生,让卫庭舟进退两难,无法对他下手。”宁半阙说道,“如今想想,我以前在燕城悄悄救了你,后来又救了赵铭川,卫庭舟因此想要杀我,实在正常不过。”
虽然不知道宁半阙为何突然提及燕城之事,但这份救命之恩确实存在,沈知秋只得缓缓说道:“多谢。”
宁半阙望着他这副认真道谢的模样,明明想笑,最后却没能挤出个像样的笑容来,只是再次低头看了看神色迷茫的赵铭川,叹道:“你和赵铭川蠢成这样,若是没人帮忙,真不知道要怎么活到现在……”
闻言,沈知秋很有自知之明地紧抿着唇,沉默以对。
赵铭川被两人忽视了一会儿,不耐烦地挣扎了一番,重新开始说起话来:“救我……救救我……”就像他只会说这一句话似的。
“知道了,就是记得下回让卫庭舟多教你几句话……算了,也没下回了。”宁半阙长眉一挑,朝着沈知秋瞥去一眼,“我有三件事要交付给你,你一件都不能忘记。”
“好。”
“第一件事,我为了报仇而炼制药人之事不能让我师父知晓,我不想让他后悔收我为徒。”
沈知秋点了点头。
宁半阙话音一顿:“其次,蛊母虽然不能起死回生,却能在生死徘徊之际保人一命。只可惜凡事都有代价,赵铭川活了下来,四经八脉同时亦被蛊毒所侵,只有蛊母尚能压制一二,然而一旦我将蛊母从他体内取出,不过一月之期,他就会衰竭而死。”
“……可有解毒之法?”
宁半阙:“这便是我要交代你的第二件事,在我取出蛊母以后,无论卫庭舟如何倾尽全力阻拦,都要将它带回去给我师父。”
沈知秋问道:“游茗能够解毒?”
宁半阙:“蛊母就是解药,只要有了蛊母,师父就能替赵铭川彻底祛除体内的蛊毒,让他做回以往的君子剑。”
沈知秋得了这话,自然义不容辞:“我一定办到。”
宁半阙此时忽然站了起来,端着一张晦暗不明的脸色,缓缓地向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沈知秋和赵铭川,唇间微张,似是有话说不出口。
“第三件事……”宁半阙哑声说道,“你替我转告赵铭川,既然我对他有救命之恩,那么,我要求他做的事,他就绝对不能食言。”
这话说来古怪,就连沈知秋听了都忍不住蹙了眉头。纵然宁半阙确实救过赵铭川的性命,但赵铭川落得如今落魄境地,一半要怪卫庭舟狼子野心,另一半却是拜宁半阙所赐,两相抵消之下,赵铭川还能欠他什么?
“将他按住。”宁半阙吩咐道。
沈知秋一时还没能想通,只得按他的话来做,双手掌心持续使力,按着赵铭川的肩膀不许他到处乱动,宁半阙见状,立刻解了身上的针包,内力缓缓聚于指尖,将七支银针依次插入赵铭川头顶的七处大穴。
说来奇怪,随着银针入穴,赵铭川渐渐变得安静下来,最终盘腿坐于原地,双眼紧闭,眉间透着一点难耐的痛苦,似是在天人交战。
宁半阙从针包中取出一把细长尖锐的小刀,刀柄被牢牢握在手心,刀尖则是朝下,一时没有动作。
沈知秋问道:“你要做什么?”
宁半阙只是微微一笑,他表情大多清冷,如今却笑得连眼角都弯起,颇有些真心的意味,就像是解下了严丝合缝的坚硬盔甲,只为了……一场迟来的解脱。
沈知秋心中忽然一动,原本想不通的事情骤然间朝他露出了一点细微的端倪,宁半阙的笑容,他握刀的手势,他的话语,逐渐堆砌成一个疑问:宁半阙要他做的第三件事,是要让他向赵铭川转告一句话,但转念一想,若是心里有话,何必自己不说,非要假手于人?
除非他是没有机会开口。
“要用烟沉蛊母解开赵铭川身上的蛊毒,还需一味药引。”明暗不一的刀光浅浅地路过宁半阙的侧脸,无声地引出他的下半句话,令一切都冷静得犹如旁观,“是种蛊人的心。”
沈知秋:“等等——”
话未落音,宁半阙手腕一翻,刀尖便瞬间没入他的胸膛。
眼前一阵恍惚,宁半阙忽然想起许多年前,他还在燕城的时候。
那是一个有着温暖日光的午后,他陪着游茗在庭院外头晒书。游茗生性严格,总要把祖辈传下的医书和手札一页一页地翻开检查,一来一回便会耗费许多时间,宁半阙常常是百无聊赖地蹲在一旁,用稀奇古怪的问题引他说话。
“师父,你说过烟沉蛊是能够起死回生的圣药,然而一旦离体,病人就会因为蛊毒衰竭而亡,我看,这根本不是什么圣药,不过是死到临头,回光返照罢了。”
游茗轻声答道:“引蛊离体之时,需要种蛊人的心头血,届时便让离开宿主的蛊母吃下种蛊人的心脏作为药引,再将蛊母制成解药,以此祛除蛊毒,使宿主恢复健康。”
宁半阙微微一愣:“哪里会有医者为了救人,连自己的心都能送作药引?”
游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凡事总有代价,阙儿,你要记住,这个世界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起死回生……”
下一刻,他再次想起了在暗无天日的烟沉谷里,奄奄一息的赵铭川。
赵铭川断了一臂,失血过多,视线渐渐涣散,宁半阙蹲在他身边,为他点穴止血,好让他死得迟些,至少还能多说两句话。
“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立刻救你。”
赵铭川愣愣地望着他,唇间微张,里头是满嘴的血沫。
宁半阙慎而重之地说道:“我有一个师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但是,像我这样做了许多错事的徒弟,不能再站在他身边了,若是换成别人替我,我又很不放心……我看你还不错,是个难得的好人,要是我能把你救活,你就当是欠我一条命,以后替我照顾他吧。”
赵铭川没有回应,只是重重地合上了眼。
“我就当你答应了。”宁半阙垂眸笑道。
宁半阙缓缓地眨了眨眼,持着一股真气,亲手把沾满了心头血的刀尖悬停在赵铭川的唇上,他摇摇晃晃,几近要痛到倒下,是沈知秋握住他的手腕,让他不至于功亏一篑。
没人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根本不必开口。
“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沈知秋听见韩璧的声音隐约在脑海里回荡,似是一种不言而喻的回答,“而他的结局,早已由他亲自写好。”
世上哪里有什么起死回生,说来说去,不过是一命换一命。
浓郁的兰花香气渐渐飘散而出,一只深紫色的小虫安静地从赵铭川的耳朵里探出头来,它慎重地左右打量一番,才彻底地展开几近透明的虫翅,缓缓地飞向宁半阙淌血的心口,挣扎着钻了进去。
就在它离开的一刻,赵铭川那双紧闭已久的眼睛,旋即睁了开来,露出多年不见天日的一点清明。
一如往昔。
“……我答应你。”他牢牢地望着早已倒在沈知秋怀里的宁半阙,用几不可闻的哑声答道。
宁半阙吃痛地低吼了一声,满额的青筋混着冷汗,随着他的脸色变得越发苍白,隐约透着死气,只听他微微张开了口,朝着沈知秋断断续续地低声说道:“把蛊母……给我师父……不要……告诉他……我做过什么……”
沈知秋只感觉喉间有一股悲意猛然上涌,只得强忍着那阵微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告诉游茗,你云游去了,然后为他找一个年纪小些的徒弟,要和你长得像的,性格要天真单纯的……我全部都记住了,你放心吧。”
宁半阙心想:这样就好,至少在师父心中,我还是他的阙儿,虽然偶尔有点顽劣,却心地善良,从来不做坏事。所以,给师父找来的小徒弟,就像我小时候的样子;未来替我照顾师父的赵铭川,就像我长大以后的样子。
他只要待在游茗身边,就必须由始至终……都是一个难得的好孩子。
宁半阙睁着眼睛,任由蛊毒钻心的痛苦往他四肢百骸肆意流转,身体不过是具冰冷的躯壳,麻木得一点点地失了知觉,原来大限将至,眼前所见只会剩下含混的片段,正在争分夺秒地与他多年来的梦境重逢。
是他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是在燕城陪伴游茗的日子,是与故人期盼已久的遥遥相望,至于那些曾经令他日夜辗转难眠的恐惧和仇恨,忽然就被他丢到了天涯海角,半分也想不起了。
沈知秋按着他的心口,低声问他:“你家乡在哪?我会送你回去。”
宁半阙想,这大概是要为他立个墓碑的意思。
可惜他身上背着血海深仇,故乡成了禁忌,生于何地是再也不敢提了;后来他又叛出师门,至此不得游茗原谅,魂归何处转眼又成了空话。生生死死,最终没能得个恰到好处的归宿,怪不得在燕城的时候,游茗常提点他,不要贪玩乱跑,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宁半阙重重地垂下眼皮,这些年来憋着的最后一口气,终于缓缓地舒了出来。
“我回不去了。”
第98章 【番外】一枕黄粱·游茗x宁半阙
关山遥说:
发生在过去的小故事。
没有CP指向,纯粹回忆杀,点蜡。
一。
清晨忽然下了场大雪,宁半阙懒懒地躺在被窝里,捧着剑不愿出门晨练。
门外传来敲门声,是游茗的声音:“阙儿,在吗?”
宁半阙气若游丝道:“不在……”
游茗很是识趣:“那我走了。”
宁半阙放心地闭过眼去。
谁知一呼吸间,这回连敲门声都省去了,来人直接推门而入。
游茗踱步而来,一把掀开了被铺,少有地揶揄道:“看看这是谁,竟在我徒儿的床上,我定要好好教训他这登徒浪子。”
宁半阙故意压着嗓子答道:“我是燕城的游茗,你有本事就来。”
游茗看他这样,倒也一乐,“你是游茗,那我是谁啊?”
宁半阙道:“你是阙儿。”
“好吧。”游茗也是气笑了,一手托了他的腰间把人抱了起来,故意学着宁半阙稚嫩的声音毕恭毕敬道,“师父,阙儿来叫您起床了。”
宁半阙怒道:“我才没有这样过!”
游茗安抚道:“是是是,是师父不对。”
这个冬天并不长,游茗还没等到宁半阙能有一次早起唤他起床,初春便来临了。
二。
燕城的新春向来银装素裹,游茗门前的几棵偃松刚迎了新岁,枝头便被霜雪微微压弯了腰。
宁半阙向来懒散,今日却一反常态,一大早就捧着剑跑了出门,游茗见状,不由得心上一喜:“阙儿,你这是要练剑?”
宁半阙道:“我要到树上刻一道剑痕。”
游茗道:“你力气太小,我看还是……”
话不过说了一半,宁半阙就狡黠地弯了弯眼尾,把手上的剑一把塞进了游茗的怀里,抢白道:“我看还是师父帮我!”
游茗没好气地摇摇头,终于还是拔出了那把小剑,问道:“哪棵树?”
宁半阙指了指最高大的那棵松树,“师父,就往我头顶那么高的地方划一道,我要看看我有多高。”说着便乖乖站到了树下。
游茗看着不过他腰间高度的小宁半阙,心里一软,剑锋朝着他头顶往上挪了整整两寸,旋即便在树干上划了一道记号。
游茗道:“好了。”
宁半阙跃到了游茗身旁,回头一看,心里很满足:“我竟有这么高啊。”
游茗旁敲侧击:“要是勤于练剑,还能长得更高。”
宁半阙豪言壮语道:“师父,明日起我要天天练剑。”
春风吹化了梅花和霜凌,地上的积雪也悄然消融,游茗的门前最终也只是剩下了几棵松树。
一个冬天过去了,宁半阙竟是真的实现了诺言,每天早起练满了一个时辰的剑,游茗很是欣慰,便趁了春至要放宁半阙出去玩耍,谁知道宁半阙出门不过片刻,就哭哭啼啼地跑了回来。
游茗愕然道:“谁欺负你了?”
宁半阙吸了吸鼻子,小声地控诉:“师父骗我。”
游茗更愕然道:“我哪里敢骗你?”
宁半阙便扯着他的袖子,俩人一道出了门,然后指了那门前的松树,不满地哼了一声。
游茗定睛打量,原来这冬天一过,地上的积雪随之而去,土地便似是下沉了一尺,露出了一截曾被掩埋的树干来,凭空就让这松树长高不少。
于是那道记号也一下子显得高不可攀了。
宁半阙红着眼睛,眼泪就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你骗我练剑会长高,我,我变矮了,以后再也不练剑了……”
言语之间大有误入歧途之意。
游茗很是头痛,唯有哄他:“别哭了。”
谁知宁半阙哭得更惨。
游茗迟疑着补充道:“……以后不用练剑了?”
宁半阙的哭声戛然而止。
游茗:“……”
宁半阙期待地看着他。
游茗:“这是不可能的。”
游茗半跪着给这个小哭包擦了眼泪,便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宁半阙还小,这一年来也没有长出多少肉,游茗自觉抱他走个半天大概也不是问题。
两人此刻视线平齐,宁半阙福至心灵,道:“师父,我现在和你一样高。”
游茗懒懒地应着,“若是长不高了,也有师父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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