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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万死陛下万受-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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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云送来早膳,南宫霁见她面有倦色,精神亦不甚好,以为她有不适,问后方知,她竟是坐等了自己一夜!原昨夜只与她说出去走走,以消褪些酒意,没想她当了真,还亲手做了宵夜,结果如何也等不到自己,因是担忧了一夜!南宫霁自觉理亏,当下自是好言宽抚。好在朝云也算通达,但一笑了之。
恰用完早膳,那柳氏过来请安,南宫霁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将之打发了。
朝云在后院种了些瓜菜,大多已到采摘时,南宫霁当下便陪着前往。一番劳作下来,倒也觉乐在其中。因是一连几日,夫妇皆在园中忙碌,倒觉情意更洽,和谐不逊新婚时。
倒是越凌这几日有些心神不宁!心不在焉的老毛病似愈发重了,无论在朝上,还是书房,一本奏折动辄阅上半天,臣下奏议连篇累牍,他却充耳不闻!
这般,朝中便又有流言乱飞了,据说御史台探知,朝中有人向后宫进献了歌舞伎数名,个个才貌出众,官家夜夜流连,日间方才这般萎靡。有那性急的言官,当即挥毫,洋洋洒洒数千字上疏,生生将个天子骂成堪比夏桀商纣的千古昏君!
这日南宫霁入宫,便闻裴元适向他叹息官家的委屈:“后宫近来是进了部女乐(1),然至今尚未睹过天颜呢!”
南宫霁随之叹了声,未及答话,眼中却忽而撞进一倩影!当下脑中便跃出一句:丹唇列素齿,翠彩发蛾眉。若非佳人眼中分明的不平与怨怼,以及凌厉气势,南宫霁或要错认她为天下风流之士竞逐的尔雅红颜了。
这女子,正是昭仪林氏。
林妃自是早闻南宫霁其人,然或是方才未在官家那里讨得好,因而迁怒,竟道:“吾听说蜀人安于享乐,官家今日这般,看来汝也居功不小!”
无端受人奚落,南宫霁自然怒起,然此毕竟是天子之妻,将来的一国之母!因是只得强压怒气,一叉手(2)道:“娘子言重了,外臣岂能为此?娘子贤良,侍奉天子于朝夕,自然最知天心,岂是外人能比?因是天子喜哀荣辱,娘子自也担得一半去。”
说来林妃在这宫中实是一人之下,何曾遇过这般明目张胆的反讥?!自气得花枝乱颤,连声唤人拿他治罪!好在此刻内殿传见,南宫霁才得避过一劫。
殿中有些乱,近侍们正收拾残局。看来官家是又动过怒了!只不知此回是因了外间之议,还是林妃的放肆。
转头望了望窗外湛蓝的天,南宫霁似随意道:“听闻御苑菊花开得甚好,所谓花开一季,此番错过,便要等来年了。官家,不去赏赏?”
黄红嫩绿,衬着朱红的宫墙,倒是相得益彰。秋色如此好,将那苦闷之人拉出晒晒太阳赏赏花,南宫霁自以为乃功德一件。
越凌依旧不情不愿,似乎这满园好花与他亦是有仇。
“官家若是这般烦恼,还不如当初不为之。今日不准在哪处逍遥呢。”南宫霁说这话时,全非平日的戏谑口吻。
越凌拂袖便走。
身后那人却不罢休,冲他背影道:“汝乃天子,怎可因臣子几句牢骚,后妃两句嗔怨,便犹自积郁消沉,岂非懦弱?!”
越凌忿然回身:“朕懦弱?若非懦弱,怎由得臣下任意欺侮,又怎由得你随意说道?”
南宫霁倒未曾想他这般痛快便担下了这“懦弱”之名,轻一怔后,竟反进一步:“瞻前顾后,无事置那闲气,这便是陛下的为政驾驭之道?”
越凌恼羞愈甚,竟语无伦次:“你也要论政道?好。。。好。。。那这皇位让与你坐好了,朕倒要看看你的君道!”
寻常人听得这话,早便心惊胆裂了!然南宫霁却只淡淡道了句“不敢”,稍一顿,又道:“官家这皇位若不想要,按理须让与豫国公!”此言无疑是推涛作浪、火上浇油!
越凌乃是七窍生烟,连道了数个“你”,却再无下文。
似觉一阵凉意扑面,南宫霁下意识躲去,便见一物擦身而过,坠地有声!回过神,不禁一叹:“君子之争,陛下又偭规了。”
“日居深宫,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流连荒宴,临朝则羸形倦色”,“日嬉戏,宴乐无休,决事则不挂圣怀”。。。若非白纸黑字,南宫霁绝不敢信此乃臣下评述天子的措辞!若说这“四体不勤”尚有待商榷,那些个无凭无据的事却也能捏造得栩栩如生,捕风捉影大放厥词,将个天子骂得体无完肤,倒也是奇闻了。
终于明白越凌为何那般郁愤!沉吟片刻,南宫霁一笑:“官家,可欲报这一箭之仇?”
隔日早朝,为促百官探晓民间疾苦,天子令众臣区分五谷于朝堂!自然,多半人不能分清。难怪,一众文人,若说舞文弄墨、指点江山,自是绰绰有余,然这田头灶间的物什,要说有所见闻的,只能是寒门子弟了。
天子不悦,下旨本月旬休日,群臣下田耕作,以体民之劳苦!圣旨一下,朝中哗然,然无人能驳。
待到下乡之日,可谓万人空巷,百姓争相围睹,相公们体恤百姓,与民共苦,田间地头,生花妙笔换做镰刀锄头,虽是挥汗如雨,收得稻麦几何倒也无关紧要了,到底是博了个好名声。而今上之英明,自此亦为天下所知!
隔日南宫霁入宫,听闻官家下旨遣出了那部女乐,倒觉可惜。
王昭明笑道:“官家好容易出了这口气,岂能再将把柄留在身侧?”
南宫霁一想,确是如此!只私下又难免为越凌抱憾:若是皇帝要这般做,他南宫霁倒情愿舍了权位换个清闲自由之身!然而,也只是想想罢了,世间之事,若能凭个人喜好而为之,那便无“身不由己”之说了。
转眼秋去冬来,今年的初雪来得早了些,梧桐秋叶尚不及腐,便已深埋皑皑白雪下了。
越凌在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后抱恙,数日不起。御医诊断乃是着了风寒,本不打紧,然圣体孱弱,又积劳过甚,不几日竟转成寒热重症,烧得昏沉,十数日不得临朝,内外皆忧。
越凌刚病下时,南宫霁尚能入内视疾,然至现下,却孰人都不能入见了。此是常理:天子不豫,如非有召,中外臣工与皇亲宗室皆不可入内,乃是防那异心者。
数日不闻内中消息,南宫霁恨不能生出双翅膀飞进去,可惜宫规森严,这两日欲见他身边之人都不能,令其去了亦是无功而返,想来所谓束手无策便是这般!好在御医们并非尸位素餐,南宫霁这相思之苦也只受了几日,听闻官家渐好,悬了许久的心才算放下一些。
翌日入宫,越凌依旧病卧在床,苍白的脸色令其人看去犹显憔悴,精神亦不甚好,然到底是无大碍了。
未入宫时牵肠挂肚,来了却又愈发心痛,南宫霁只恨不能日夜伴他身侧。
挥退众人,越凌勉力坐起身,却道:“两府尚未入内视疾,你便不该来。”
南宫霁笑了笑:“那你为何要见我?”
越凌垂眸不语。
殿内光线虽暗,南宫霁依旧能瞧清那苍白面庞上泛起的微红。心念一动,几步上前将人拥进怀中!
越凌一惊,抬头看见那双炽热的双眸,心中顿紧,又或是体弱之故,呼吸渐急促。
那人却似无所觉知:环着他的手臂愈收愈紧,炽热的气息在他颈间环绕:“凌,可知这两日,我已念你念得将要癫狂了。。。”
言未落,却教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打断!南宫霁倏忽惊醒,便是一阵惊乱。。。
注:
(1)女乐:歌舞伎。
(2)叉手:一种行礼方式。无论男女老幼都可行使,是地位低者向地位高者行的一种礼。
第44章 索礼
年前的日子似乎格外漫长,天公也不甚做美,时晴时雪,断断续续。
终于进入腊月,天子生辰将近,蜀中的使臣也将是日子到京了。南宫霁尚怀着些希冀:即便自己不曾言明,家中也当能料知他的处境,便顺而周济下也不定!
可惜天意偏似要与他难堪,使臣带来了蜀中的佳酿与名产,还有母亲亲手所制的衣靴,偏偏未曾捎来分文救急!读过父亲的亲笔信,乃知老父尤因前事气恼,便是上回的一万贯,也是母亲替他苦求来的!此回信中已言明,若他不知悔改,便莫再奢望能由家中获取分文!
顿时那丝小小的希冀也化作了泡影,南宫霁真想如山间野兽般能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冬眠过去,一觉至春暖花开,愁云便自然而然散去。只可惜他并非野兽,也无须冬眠,趁着清醒还须好生忖一忖今年该给那人送去甚么生辰礼。
午后,趁着晴好,南宫霁欲出门探探市情,却偏有人不失时机送来请柬………邀宴平乐居!落款处留白!
南宫霁心知肚明,却提不起兴致,心道这干宗室子,着实不晓人间疾苦,如今自己这般落魄烦恼,哪有闲情常与他们寻欢作乐,况且本月头上已聚过两回,如此频繁邀宴,万一教御史台察觉到甚么蛛丝马迹,任谁也得不着好!只是腹诽归腹诽,终归还是去了。
跨入平乐居大门那一刻,南宫霁才为恍然:今日邀宴的,恐还另有其人。
堂内一人一茶一局棋,看去已候了他一阵。南宫霁深感懊悔,早知官家驾临,家中那盏茶不饮也罢。
等的人姗姗来迟,越凌倒不以为意,且亲手替他斟茶。纵是亲密,然此举,却还依旧令南宫霁受宠若惊。
说起来,二人也是许久未曾好聚了,先时越凌病着,未免引人猜疑,便不令南宫霁入宫;病愈之后,又是年尾,朝事繁重,更是无暇相聚,纵偶能见上一面,却也不得不怱聚匆散!所谓咫尺天涯,便是如此罢。。。
茶已斟好,南宫霁顺势接过茶壶,一面放下,一面皱眉:“好凉。”
越凌诧异:“茶是方沏的,怎会凉得这般快?”
南宫霁摇了摇头,握住他方才执壶的手,置于掌心轻搓:“手怎这般凉?这天,时晴时雪的,你本不应出来!既出来了,也要多穿些,否则再受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越凌默然放任着他的动作,垂眸望向桌面。才是分神,忽觉有何温润之物贴上了手背,轻一怔,两片淡色红云便由耳根慢慢扩散开来。。。
室中静谧如水。窗下几案上两盆紫兰散着淡淡幽香,与这宁静更添几丝闲雅。
南宫霁举棋已有一阵,却迟迟落不下。
越凌啜了口茶:“南宫世子也有举棋不定之时?”
南宫霁索性将这子扔回罐中,也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品了一口:“这一子,确是难下!吾斟酌许久,依旧难以取舍,看来,还须由官家定夺。”
越凌听他此话似还弦外有音,一时便不置可否。
那人继而道:“官家看,是想早些了结这残局呢,还是再周旋一阵?”
越凌轻一凝眉,重新审视眼前的棋局,似乎并无甚破绽,便料他吹嘘,乃嗤道:“你有这能耐,倒拿出教吾瞧瞧,若得在十子以内取胜,吾便服你。”
南宫霁放下杯盏,一手撑头,玩味般望着对坐之人:“十子太多!当下天色不早,五子内走完此局,倒尚来得及去遇仙楼寻个雅座!然而,既是博弈,官家便也要赌上些甚,才有趣。”
越凌道:“你欲赌甚!”
那人手起子落:“若我赢了,官家许我一事便可。”
越凌的目光随之触上棋盘,微微一怔,便将方要出口之言咽了下去。。。
落下最后一子,南宫霁带笑道了句“承让”。虽说这笑容在越凌眼里多少可憎,然偏又恼不起,只心下有些惶乱,不知那人又将如何作弄自己。
“官家生辰想要何礼?”不料,那人接下一言,却是此!
越凌诧异之余,却也松了口气。生辰礼!然而距生辰尚有大半月,他着实还未细思过呢!便道想想再说。
遇仙楼不愧是酒楼中的翘楚,内中布局陈设皆堪称上乘,似相较宫中也不为逊色!
酒过三巡,越凌自觉有些头晕脑胀,起身踱到廊下,凭轩远眺,远近霓虹交相辉映,几里外汴河上点点白帆在这夜色里依旧清晰可见!岸边的民舍鳞次栉比。一时倒有些分不清孰是船,孰是房!
忽而心血来潮,也欲作弄那人一回!遂回身正色道:“南宫霁,吾要一样东西,你可舍得给?”
那人抬起头,面上因酒意而起的潮红若隐若现,一笑粲然:“你要的东西,但我有的,何来舍不舍得之说?我没有的,上天入地,只要是这世间之物,定也给你寻来。”
明知此是酒话,越凌却心头一热,险些断了下文!然终究还欲瞧一瞧那人的瞠目结舌之态,遂道:“吾想寻个清净处,你将平乐居让与我如何?”言罢目不转睛盯着他。
孰料那人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便道:“我说甚么难得的东西,原是那宅子,你要,我自双手奉上!”然而话音刚落,却似想起了甚,抚额道:“然,只是。。。”嗓音忽而低沉下去,最后两字几是黏在了喉间。斟酌半晌,还怕那人以为自己舍不得,遂道:“待吾与允熙商榷。。。”言方出便觉不妥,却为时已晚!
越凌疑惑道:“允熙?他与那宅子有何相干?”
南宫霁此刻心中自是百般懊恼失言,一心想法弥补,遂稍加沉吟后,道:“汴梁寸土寸金,吾当初也不够钱置这宅子,因是此宅本便是赁的,且还向允熙等筹措了些,然到如今,我因故还不出钱来,因而。。。当下这平乐居,也不全归吾了。”
越凌诧异:“不归你,难道还归他?他等本足不出宫,要你这宅子作甚?”
南宫霁当下已渐归清醒,回道:“吾现如今手头不宽,若到底不能归还这笔欠债,那他等也可将这宅子收去另赁,便算作两清了。”
南宫霁着实未曾想当今天子竟这般好骗!或还是应佩服自己的机敏,总之越凌暂且倒也不再追究那宅子之事了。只低头沉吟片刻,道:“你,竟还需举债?”
良机已至!纵然脸面要紧,却不可替代衣食!南宫霁心知此理,自也知机不可失!遂一时故作黯然,饮尽了杯中残酒,才作痛心疾首道:“官家,可记得已停臣俸禄多久了?!”
南宫霁虽是既遭贬斥又遇外放,然而从未被削爵,这便好办!赶在年前,圣旨便颁下了:继发俸禄只是其一,其二,乃是进其为左尧卫大将军,阶高一等!纵然是在宗亲中,此衔也是不低了。实则依常例,封赏宗亲应在年后,因而这旨下得是早了些。缘故么,越凌笑了笑:“过了年,便有人回京搅局了。”
南宫霁早已听闻,当初极力驱他出京的吕谘老儿要回来了!越凌自是早有打算,除了早早封赏好南宫霁,御弟越植已年满十六,也该封王了!此举,应能堵住朝中那些多事的嘴。
第45章 佞臣
腊月二十九乾元节,天子十九岁寿诞。
午宴过后,君臣同往后苑赏梅。南宫霁晚走几步,独自落在后头。
冬日的宫苑,萧索中倒也不乏生机,小径旁的园圃内,时不时一两支迎春探头;方由温房中出来的山茶,正是含苞怒放,似要力争打破这冬日的寂寥。
既不欲去赶人潮,便缓下脚步,避闹取静,独在这园中逛一逛,也是惬意事一桩。
正闲庭信步,忽见迎面过来两个女子,神色焦虑。见了他,似略一犹疑,便有一人上前来,询问可有拾到一支青玉钗。南宫霁一路过来,并无拾遗,便也如实相告。然看她这焦灼样,却不甚忍心,心道原也不欲去凑那热闹,便当消遣,替她寻一寻。
只是三人一道,费了好大功夫,几是将那两片园圃翻了个底朝天,也不曾见得甚么玉钗!正愁眉不展时,又来一女子,然见外人在场,便在数十丈外停住了。南宫霁粗望了一眼,容貌不甚分清,然看那打扮,倒不似寻常宫娥。两个小宫女已迎上前去,南宫霁所猜看来不错,那人才是正主。
三人低声说了些甚么,原先的宫女便折返至跟前,深为一福,道:“我家娘子说了,那玉钗怕是落在他处寻不着了,叨扰了贵人,甚感不安,且代我家娘子谢过。”
南宫霁笑道:“举手之劳,何须言谢?且到底未寻着,本也无功。吾想或恐。。。”
话音未落,便闻身后呼唤之声,原是令其!只得匆匆告辞。
寒香阁内,越凌无聊拨弄着琴弦。玉指拂过,琴声虽是无绪,却也无嘈乱之感。
南宫霁撩帘入内,静立一旁,待他琴声戛止,鼓掌道了声“好”!
越凌斜瞥了他一眼,冷嗤出声。
南宫霁不以为意,只笑道:“官家教众臣去园中赏梅,自己却来阁中抚琴,不怕得个‘远贤臣’之名?”
越凌嗤道:“远贤臣,则必近小人!”
南宫霁摸了摸鼻翼:“官家朝中立满贤臣,哪有小人立足之地?只是吾尝闻听,佞臣未必真奸邪,君子未必全无私!便说前朝王虚辅,人谓之乃半忠半奸,亦正亦邪!两朝元老,社稷重臣,安世定国有功,翦除异己、谗言媚上为过!依官家说,他是小人还是君子?”
越凌拂袖而起:“在吾跟前,何须含混?”
南宫霁叹了声:“前些时日读王虚辅传,有所感悟,虚辅之罪,到底不过迎合耳!书中云,佞臣,皆出于天子身侧,所谓‘贤臣远,而小人近’,终因忠言逆耳也!如今,且无须论甚忠言顺言,仅凭常在君侧这一条,臣便难免有一日要背上这小人之名!陛下的贤臣们若不能容我,则该如何?”
初闻此言,越凌竟是无语。二人一时各自凭栏,心有所思。
南宫霁亦不晓自己当下何出此语:虽是在心中一段时日了,然而今日是那人生辰,本不应坏了兴致。只是方才一席话,无异又触动了他心中这根弦:世间之事,风云易变,人心亦是如此!何况他还从未探得过越凌的真心。因是,他须给自己留下一条退路。只话虽出口,却又忐忑,他心中所想不过是越凌的一句承诺,但是万一,不能如愿呢?
不觉间,落日已染红西边的天幕,鹊鸟乘着余晖盘旋宫墙之上。
此情此景,越凌似有所触动,转头看向身边人:“南宫霁,你可记得,吾初时与你言过,吾不喜观日落,乃因日落之景,最是萧条。”
南宫霁一怔:自己怎记不起了呢?那或是多年前的旧话了罢。
越凌微微一笑:“然你说,日落之景,实则甚好,只是这朱墙高院,抹煞了其之惊艳。”
虽然依旧记不起,南宫霁却相信此言确是出自自己之口。
那人尚在顾自而言:“你曾言,人间极致之景,无非登顶看日出,踏浪观日落。”
南宫霁耳根微热:此不过是人云亦云,却不想他放在了心上。
“我有时想有朝一日,若能逃离这沉闷处,定然要云游四海,看遍天下,再便归隐山林,梅妻鹤子,方是称意!”
南宫霁轻一哂:“如此,陛下的江山要予孰人呢?”
越凌一拂袖:“谁要便给谁罢,既然这庙堂容不下你我,我又何须留恋之?”
翘首望向西边的天空:晚霞绚烂,夕阳迸射出的万道霞光,已然照进人心!终有一日,他南宫霁要带着身边之人,看遍普天下的落日胜景!
晚宴散时,已是亥时,北风凌冽,众人带着酒意,倒还能抵御。允熙应是醉了,一路同行,喋喋不休,细听来却又无甚头绪。南宫霁只好有口无心的应着,心内却另有所思。
今年到底没给越凌送上件合意的寿礼,想来便是憾事。那日他玩笑说要平乐居,南宫霁仔细思量了几日,也有些动心,毕竟在宫中,要避的嫌处太多,中外臣工不聋不瞎,时日久了,总能察觉些甚么。若是改在宫外相聚,倒不失为上策,只是平乐居是不成的!
他要的,是一间远离闹市的宅邸,却又不能过分偏僻!须独门独院,自成一户!这般,便不如置块地,自建座庭院罢了。实则说来,地皮倒是不难找,为难的是那地价!如今南宫霁的俸禄,仅够维持家用,置于置宅,实是痴人说梦!看来,还是要去找李琦,汴梁城这么大,难道就无其他来钱的营生了么?!
几片冰冷之物被寒风扫落到脸上,南宫霁笑道:“这除夕,终是要与风雪为伍!”
令其未尝答言,却驻足弯腰,在地上捡起一物。凑近灯火一看,原是个蓝布包裹的物什!方才教令其踩在了脚下,否则这夜色昏黑的,也不能发觉。
打开一瞧,竟是支玉钗!令其猜测是哪位宫娥丢下的。
南宫霁道:“今日已晚,待年后入宫再详细打听罢。”
方言罢,却想起了午间那两个宫女,不是正寻甚么青玉钗么?然而,若真是她们的,遗在此处倒也蹊跷了,此地离后苑可算远,倒是去往宣佑门不过几步之遥,再看这钗包得这般细致,不禁叫人浮想联翩。
第46章 璧人
除夕日,果然又是风雪交加,然而瑞雪兆丰年,看来并无人对这场风雪有何怨言。只是到了元旦当日,四更天出门,扑面寒气凛冽得似教身上的狐裘也失了抵御之力!这才感叹,原来身居高位,有时也并非得意事!此刻,汴梁的百姓们或是正守岁玩乐,或是偷闲小憩,而京中百官却要冒雪入宫朝贺!
南宫霁在车上便有些昏沉,心中却还念着越凌,不晓他昨夜可有歇息,否则这一日下来,怕是撑不住。
车终于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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