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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万死陛下万受-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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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李小郎君乃李夫人兄长、政事院执事李沂次子,长世子四五岁,性情颇有些古怪,虽也读了一肚子圣贤书,却不愿入仕,与身居高位的父亲也不甚亲近,倒是对经商颇有兴趣,几年来跟随母家做药材生意的舅父四处奔波,增长不少见识!
  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正因如此,姑母才愿叫他多入宫中走动,传达些民情世理与世子知晓。幸而南宫霁也喜听表哥讲述游历见闻,两人相处甚洽,也算不枉母亲一番苦心。
  晚膳后,李夫人用了盏茶,闲谈片刻,便回去了,留下许久未见的表兄弟二人,南宫霁便唤宫人取酒来,但言要通宵痛饮,不醉不归!只是豪言如此,心里却多少存胆怯,自不敢大张旗鼓的唤人来弹唱劝酒,不过行酒划拳,投壶耍戏而已。耍至三更,终是乏了,南宫霁却依旧不肯去歇,两人便倒在榻上闲谈。
  南宫霁借着酒意,絮叨抱怨这些时日所受之禁锢,言中尽显不甘。又听李琦说起近时方游历江南,彼处风光旖旎,心下甚羡慕,不禁叹道:“若有一日,能出得这牢笼,如表哥般尽情畅游江湖便好了。”
  不过是随意一句感慨,孰料却令李琦蹙眉:“殿下未曾涉世,怎就断言江湖好呢?”
  南宫霁恍惚间闻此,倒是意外,不知如何答他。诚是,他自小长于深宫,见识仅止于蜀都繁华处,至于江湖,全不过存于想象而已。
  半晌沉寂。
  李琦又道:“殿下或想着身在民间,便可无拘无束,自在享乐,却不知江湖多有潦倒者,民间遍地苦楚,身不由己者亦众啊!殿下当下觉读书习政辛苦无趣,却怎知市井百姓为谋生所付的辛劳实则更甚!殿下可想过,你在宫中因无趣而惦念江湖,外间却又有多少为生计奔波劳苦者渴望如你这般高床软枕、锦衣玉食?”
  一番话听得南宫霁那本就昏沉的头更为胀痛,心道表哥如今怎也这般爱说教了,自觉无趣,遂置气般道了句“倦了”!于是各自歇息,一宿无话。
  第二日是旬末,南宫霁自是晚起了。
  李琦进来时,正见他瞌睡连连,一脸困顿。便问何故。
  南宫霁故作忿忿道:“还不是你那番道理惹的,害我苦思一夜,未尝歇好!”
  李琦苦笑:“你昨晚乘着酒兴好一番闹腾,又拉我说了半宿胡话不肯歇,末了落个宿醉还怨我!”
  言语间,早膳已传来。
  宿醉之后食欲往往是不佳,南宫霁只草草用了半碗牛乳莲子粥,又取用了两片薄薄的荔枝糕便没了胃口。
  李琦见状道:“宿醉总是最伤人,这也算作小惩大诫,教汝今后还能存些忌惮!”
  南宫霁以为表哥取笑他,忙道:“昨晚只是微醺,本不至宿醉,只这些时日早起晚睡着实耗去了些精力,故而早起多会见些疲态,只一阵便好了。”
  李琦闻言道:“既如此,不妨出去透透气,或好得快些。”
  晨间下过一阵大雨,此时阳光才穿透逐渐薄散的乌云,挥洒下来。
  后苑一片红湿,花叶上滚动的雨露,在阳光下炫出层层异彩,似练似虹,飞光流舞。落红满径,二人行走其间,游园赏花,寻香戏蝶,也是一番乐趣。
  清闲时光易逝,似乎都未怎走动,便已至晌午。用过午膳,二人为避暑气去到凭湖轩小憩。
  一局棋未罢,便闻近侍来禀:宇文奉直携妹求见!
  听到“宇文”二字,南宫霁的瞌睡顿为消散,笑道:“来的正是时候!”
  注:
  (1)旬休:古代官员休假制度。官员每10天休息一天,分为上旬、中旬、下旬。


第6章 雄心
  宣召过后片刻,宇文兄妹便入内来了。
  这对兄妹,兄长宇文士杰大概十六七,原本生得只是平常,不过因了一双撩人的狭长丹凤眼,顾盼间总还透着几丝风流;那女孩儿名唤柔素,约莫七八岁,长得却极好,肤白似雪,明眸皓齿,身态轻盈,更为出挑的是那头乌黑似锦的长发,松松绾成双螺髻轻垂耳侧,显得端庄又不失伶俐。
  他二人与李琦一样,出身权臣世家,其父乃兵事院使宇文元膺。因年龄相仿,宇文士杰还在宫中伴读过两年,因是与世子私交甚好,相见常不拘礼!
  方才落座,一旁宫人便取了些精巧点心来与那女孩儿。女孩儿看去教养甚好,未等兄长吩咐便起身谢过,乃取了一小块椰汁糖放进嘴里,轻轻抿着,看来糖的滋味甚好,女孩儿面上长时笑容不去。
  宇文士杰道:“上回听闻郡主缺个玩伴,甚是孤单,便答应杜娘子替郡主寻一个玩伴,谁想看了许多竟没一个好的,不是愚钝便是鲁拙,怕不能向娘子交代,只好将自家小妹先领来充数。小妹柔素与郡主年纪相仿,幸而不算笨拙,粗通些书画琴棋,想来勉强可陪侍郡主。”
  原来南宫霁尚有二弟一妹,皆是王府姬妾所出:二弟南宫清,生母胡姬是李夫人的陪嫁侍女;最幼的一对弟妹皆是杜氏所出!这杜氏则是宇文士杰的姨母,因此长存来往。
  南宫霁笑道:“壁月自小骄横,玩伴向来是不少,只不是教她赶走便是吓走,因此就算亲近的几位堂表姊妹,现下也不大来走动了,不想你为交差,竟将自家小妹拐来!”
  士杰笑道:“天地良心,我可没拐她,是她自己听说郡主寂寞,愿意来的,不信你问问她!”
  李琦也笑道:“我看柔姐儿知书达理,聪慧娴静,郡主有如此一个玩伴或能收敛些性情,学得温娴也不定。”
  三人又寒暄一阵,不经意日头已偏西,李琦便起身告辞。
  南宫霁笑道:“莫非是家中藏娇,遂才急急撇下我等赶回去欲伴佳人共度良宵?”
  李琦面露无奈:“如此便好了!我实是要去见两个吐蕃游商,谈桩药材买卖。”
  南宫霁奇道:“我听闻吐蕃人皆以放牧为生,竟没想到还有行商的!”
  李琦道:“原是如此,只边关互市时日长了,吐蕃也有人始效仿中土人士行商,多是贩些马匹牲畜或是药材进来,再换些布匹甚底回去。”
  南宫霁闻之笑叹:“如此,看来还是我孤陋了。”
  李琦笑道:“殿下若真欲见识些世情风貌,日后可求大王让你出外巡访,定有所获!”虽是戏言,却叫南宫霁心中起了好一阵波澜。
  李琦去后,余下那二人自随意不少。南宫霁便拿宇文士杰这新授的奉直郎玩笑。原“奉直郎”、“给事郎”等职,皆不过闲职散官,素来多授予受荫袭的世家子弟。
  宇文士杰自我解嘲道:“就算一品将相,也不乏从九品小吏做起的,如此说来,吾等已是压人一头了!”
  南宫霁笑道:“言下之意,你将来也必是封侯拜相,不在话下了?”
  士杰嗤道:“那有何稀奇,只是我这等受了荫蔽的,将来就算封侯拜相,多少也要落人些口实!因而教我说,不如投笔从戎,但得了军功再论赏受封,方显本事!”
  南宫霁道:“此间太平,你往何处争功?”
  世杰一沉吟,叹道:“殿下久居深宫,于外间之事果真是不甚知晓啊!”
  南宫霁一震:“何出此言?”
  世杰又一叹:“殿下不以为,我蜀中国富民强、众安道泰,又养雄兵数十万以定边,却至今只得偏安一隅,仰人鼻息,实是辱事一桩么?”
  南宫霁面色但滞。沉吟半晌,道:“爹爹尝道,定国之策,内在安民,外在定边,而定边之计,首当修好四邻。梁主中原日久,实已强盛,并非一朝一夕可撼动!吾向大梁称臣,实是顾全大局、顺势而为!”
  世杰驳道:“梁朝文人当政,君懦臣怯,虽号称养兵百万,实则不堪一击!想区区一个羌桀,也能数度在他西北起事,何况我蜀中?未尝一试,怎知不可破?”
  南宫霁一时瞠目,半晌不能言对。
  此刻,恰有黄门来禀:“郡主听闻宇文奉直与她寻了个伴,急着来见,这已在门外了!”
  南宫霁想着应付幼妹,便也无意再与他多论,便笑道:“罢,那便待你破梁之日,我定保你个万户侯!”
  世杰倒是听进了此言,当即一拍案:“那便一言为定!”
  旬休后首日,晚间下学后,南宫霁又教父亲召去临福殿问话。实则这段时日,德崇常召儿子去问学业与细政所得,算是应了他之前所说要对其严加管教。
  这日,德崇照例问起旬休做了些什么,南宫霁如实答了。
  又提到李琦,德崇感慨道:“原本世家子弟,多以平步青云为荣,然这李琦,偏要去做个为人所轻的市井商人,实是怪事!”
  南宫霁道:“外议常道此些世家子仰仗祖上恩蔽,无功受官禄,实则无才无德,尸位素餐!表哥向来清高,当是听不得这等议论!”
  德崇点头:“或是此理。。。说来当下世家子弟,若多能如他,倒也不失为一幸事!”
  南宫霁一沉吟,似觉父亲话中有话,一时揣摩去,心思便有些散,口中乃随意道:“表哥尝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现看来或是不假!若能四处游历一番,想必是可增长许多见识。”话才出口,却自觉失言,一时垂眸不敢瞧父亲脸色。
  德崇闻之,面色倒还如常,淡淡道:“如是说,你也欲出外游历一番?”
  南宫霁怔了怔,迟疑半晌,忐忑道:“孩儿自知与表哥不同,不敢妄想如他那般随意游历,只。。。想来,若偶能得机出外巡访一二,或多少长些见识,知晓民之疾苦,也好为爹爹分忧。。。”
  德崇听罢,拂袖冷哼了声:“你欲为我分忧,只先多花些心思于读书习政上,我便宽慰甚甚了!”
  南宫霁垂下头,不敢再出言。
  稍一顿,德崇却话锋一转:“听闻你昨日许了宇文士杰一个万户侯?!”
  南宫霁一惊,肚中自恼恨那多嘴传话之人,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得道:“不过是一时戏言。”
  德崇道:“你读了这许多圣贤书,却不知君无戏言么?”
  南宫霁面色涨红,吞吐道:“是他说要去边关带兵,平服四夷,才有此话。只是我想此事是绝无可能,到底也只是玩笑罢了。”
  德崇闻此,也只得叹他少不更事,心道这些时日让他习政,看来却是无甚收效!照此看来,还须对他再加鞭策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铺垫铺垫。。。


第7章 选妃
  傍晚,夕阳欲下不下,地下的砖石上还残留着烈日烘烤的热度。
  南宫霁由临福殿出来,犹显沮丧,偏是回到嵩明轩,又闻母亲派人传话,令他往福渊殿用晚膳!想来到时还须强作笑颜,未免为难,然而母命不可违,也只得前往。
  一脚方踏进福渊殿,迎面便扑来一团火红!急忙接住,再细看却是个红缎子胡乱裹成的绣球般的物什。耳边随即飘来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不用猜,也知是他那个刁蛮任性的妹妹南宫璧月………整个王府除了这方至髫年的小郡主,再无人敢这般胡闹!
  掂着手中的“绣球”,南宫霁无奈道:“璧月,你这绣球抛到我这儿,可是不作数的!改天还是请示爹爹,命全成都府的青年才俊齐聚宫门下抢你的绣球,方能为你觅得佳婿。。。”
  言未落,那个鹅黄色的小身影已跃至跟前,一把抢走他手中的绣球,嬉笑道:“我才不出嫁,我还小呢,要成亲的是大哥你!”说着,拽着他的衣襟便往里拖,口中嚷道:“大哥来了,娘娘快与吾等看画像罢。”
  李夫人正在内堂与杜氏、胡氏说着话,壁月已拉着南宫霁跌跌撞撞闯进来了。杜氏见状低声斥道:“璧月,不可胡闹!”
  南宫璧月任性刁蛮,少人能管,就算德崇有时亦拿她无可奈何,只生母杜氏却还能让她存几分畏惧。
  当下受了训斥,璧月也只得悻悻放开攥着大哥衣襟的手,垂眸盯着手中的红球,小声嘀咕:“大哥走得慢,我便去催他一下,只怕娘娘等急了。”说着,偷偷抬起那双满含委屈的眸子望向李夫人。
  李夫人平日里最是疼她,此刻自也顺她话道:“璧月说得对,此皆怪你大哥,明明早就下学了,却拖到天黑才来,璧月应当替我去催。”
  璧月闻之,方才熄下去的气焰即刻便又升腾起,转脸瞪向南宫霁。
  南宫霁苦笑:“孩儿并非有意拖延,而是下学后教爹爹召去了,出来时天色已暗。”
  李夫人道:“大王召你,多半是因你读书习政有怠,遂对你加以鞭策。”
  南宫霁忙道:“并非如此,是爹爹问了他事,所以说得久了些。”
  已然被母亲戳中痛处,南宫霁却还怕在幼妹跟前丢了脸面,遂随口编句谎话加以搪塞。
  李夫人虽还狐疑,好在胡、杜二人及时替他说情,加之时辰也着实不早,李夫人一时便也无心再对他加苛责,只语重心长叮嘱道:“你读书习政定要用功,千万莫负你爹爹一番苦心。”继而便命传膳。
  胡、杜二人自也留下陪宴,此外还有璧月与她昨日才进府的玩伴宇文柔素!南宫霁见那女孩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娴静,璧月不唤她便一人边上默默侍立,偶尔抬眸冲人恬淡一笑。
  晚膳毕,撤了席,众人坐回原位。李夫人命人取来一个锦匣,璧月见到此物便即刻伸长了脖子向前张望,企盼的眼神令南宫霁也不禁好奇这盒中究竟是何珍奇!而杜、胡二人却似已心知肚明,皆是满眼含笑望向南宫霁。
  李夫人命将匣子呈上给南宫霁,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说。你当下也到了当婚的年纪,常理说来,这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你不得!然你爹爹与我皆以为你性情执拗,若是此事全由大人做主,却怕不如你意,由是,倒不如由你自己也做几分主,日后尚少些反悔。这两日我与胡娘子、杜娘子从参选的适龄女孩儿中挑了些德才品貌兼备的,这匣中便是入选者的画像,你且从中挑出几个合意的。再有几日便是仲秋,我召她们入宫游园观灯,你可与她们一见,或于言行中还能再见些区分,据此再做论断。”
  南宫霁接过盒子,心中却有些不知滋味。母亲的话,意已了然,他所能做的主全限于此盒中,而即使他从中选出合意的女子,终也未必能成眷属,原是大人“论断”如何,才最紧要。只再反思去,母亲的话又并非不在理,婚姻大事,世上有几人可自做主?
  道理诚是如此,只南宫霁心中,始终有些不甘:不甘心天下之大,他的储妃却只能出自一尺见方的小匣中;不甘心与子一面,便要携子共老;不甘心父母一言,便要抛却心头所爱!
  说来王侯公子,多是情窦早开,譬如南宫霁,纵然饱读圣贤书,然长在妇人环伺、美姬绕身的宫中,见惯雪月风花,自有时难抵诱惑,偶沾些雨露也是常事,但凡一经而过,便也罢了。只偏生这南宫小殿下还是个痴情人,原是无伤大雅一段风月,却不知怎的还酿就一段苦情(坑)事!
  说来此事,尚有些话长。
  南宫霁历来常到叔父荣安侯南宫德昌宅中走动饮宴,一来二去竟瞧上了德昌府中一舞伎,此女生得柳腰莲脸,燕姿花貌,生将个情窦初开的小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南宫霁于是恳求叔父将此女相赠,孰料德昌却不敢应,倒不是他气量小,而是心知殿下年少,不宜沉湎女色,况且此女出身青楼,身份也是大大不妥,因而婉言拒之。本以为事到此便罢了,孰料德昌夫人于氏听闻后,为讨世子欢心,竟擅作主张,将那女子送进了宫!德昌事后闻之,震怒下虽厉斥了夫人,却已于事无补。
  此女入宫后,以侍婢身份伴在小殿下身侧,日日缠绵,两厢欢爱,日子倒也过得极得意。只可惜这世上到底无不透风之墙:半月后,事便传到了李夫人耳中。当听闻儿子所收之人竟是青楼女子时,一惯温淑的李氏也不禁大怒,不顾儿子哀求,将此女赶出宫去,为免后患,又命将其远嫁了事。
  此不过半年前之事,南宫霁一直耿耿于怀。李夫人心知此,思忖来,若这桩婚事全凭父母之命,恐他不情愿,到时夫妇不睦,总也是添扰,因此才与德崇商量,便让他自做三分主,好令他顺从些。
  南宫霁虽然心存不甘,然父母之命,到底不敢违!回到嵩明轩后,连夜选出七八张画像,第二日便命人交去复命。
  时日如梭,一转眼便到了仲秋。李夫人早早传命下去,当日将至后苑赏花游园。
  王宫后苑虽称不得广阔,然亭台楼阁相映、绿水成趣、花木凑兴,也算得个赏花观景的好去处。
  李夫人携世子与宫人一行先至歇兰阁,此处早已恭候着数名妙龄女子,便是上回选出的那些,加上李夫人后加进的两人,凑成十美,召入宫中,待作复选。
  李夫人当下一一问了各人年纪、家世等等,便赐下簪花。一时十人分立两侧,皆是桃花粉面,窈窕不失端庄。
  李夫人看去甚欢喜,道:“今日适逢佳节,游园赏花,汝等不必过多拘谨,便随我去转转吧。”
  众人自然从命。
  苑中桂花正好,香气馥郁,极为怡神。
  行至留香阁,李夫人便有些乏倦了,遂命众人自行赏玩,自己则进到阁中歇息。
  南宫霁正欲追随母亲进去阁中,却被胡、杜二娘子拦住,笑道:“殿下不去赏花,却跟着吾等老妇作甚?”
  南宫霁无奈,只得与众人一道继续前行。
  李夫人不在,一干少女便少了拘束,逐渐四散开,向着喜欢的地方去了。
  留香阁向后不远,有一“揽菊亭”,因四周遍植菊花而得名。可惜现下早菊也才含苞,赏花恐不是时候,只乘个凉歇个脚,倒不失为一好去处。
  南宫霁缓步踱向亭中,原以为菊花未至花期,此等僻静处应少有人至,却不想还是有人捷足先登!
  近看那碧色身影背对自己而立,婷婷婀娜,南宫霁心知应是那些女孩子中的一个,正犹豫着是上前还是离去,却忽闻她似正自语,细听是:“花前思不语,月下伴愁眠。”
  南宫霁不禁暗自一嗤,且不说这词句通不通,便说眼前,何来花月?可见其人实是矫揉!便有心戏弄。
  放轻脚步,踱到女子身后,倏忽道:“无花无月,不思自不愁。”
  果如他愿,那女孩儿惊了一大跳,旋即回身,惊愕的脸上立时又添了一层无措,然到底是大家闺秀,惊措只是瞬间,回过神来便与他福身见礼。
  两人近身而立,南宫霁见她眉眼柔和,鹅蛋圆的脸上尚余几分赧色,相貌虽不是十分出众,却也温婉可人,全不是先前想的那般矫揉样。
  女孩儿觉他在看自己,脸又红几分。
  南宫霁遂转过身去,在石凳上坐下,道:“他人皆去赏花玩水了,你怎独自在这偏僻处?”
  女子道:“奴家有些累了,便寻个静处小歇片刻。”
  南宫霁道:“此处荒凉无趣。”
  女子道:“只是闲坐片刻,便也不管有趣无趣了。”
  南宫霁道:“若只是闲坐,前面多的是地方,又何须多走这些路?”显是有心为难。
  女子心下已明白,却不能明驳他,只好强忍委屈,道:“我平日爱静,想着前面人多,才摸索寻来此处。”一顿,又咬了咬唇:“奴家出身微贱,礼数不全、德才俱浅,此次错沐天恩入得宫来,却难免有不妥冒失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南宫霁闻言倒觉此女还有几分性子,算得有趣,遂也不欲再为难之,一时便转了话锋,与她浅论些诗书。
  女子道:“奴家平日爱读些诗词,偶胡诌两句,却多不通,教殿下笑话了。”
  南宫霁道:“我看诌的还好!”
  女子莞尔谢过。
  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女子因怕久留不宜,便匆匆辞了要去。
  南宫霁起身欲同回。
  女子一时却面露难色,想了想让开路道:“还是殿下先回罢,奴家稍等片刻不妨。”
  南宫霁顿明白了她的难处,心下笑怪自己大意,众目睽睽下他二人岂能同回?!遂复坐下,一面道:“还是你先去吧,我迟些不打紧。”
  女子略一沉吟,或是看时候确是不早了,便依言先行告退。
  南宫霁看她离去的身影,忽才想起甚,起身追上两步,问道:“你叫甚名?”
  女子回眸一笑,落落大方:“小女子陆朝云!”


第8章 使梁
  九月菊时。
  后苑中,万紫千黄,金蕊流霞。平日里人迹罕至处,唯在此时,却是来者如云。
  日落时分,园中人迹渐散尽,却有人姗姗来迟,沿着小径,踏入菊亭。
  一则白日未有闲暇,二来日间园里人多喧哗,还搅花兴。所谓菊兰芳质,在幽愈馨!幽沁如菊,却是只得独赏的,人多嘈杂,必冲撞菊之雅韵,遂观者多不得其香髓。赏花须静心,因而,爱菊之人,必不会夹杂在人潮中走马观花。
  南宫霁这些时日多是日落时分,才来此处静坐片刻。园中数百株菊花,他最喜的是那两棵绿牡丹,这原是稀有之物,十年前才由大梁宫中育出,是为上品中的上品,为梁帝所赐下。想来整个蜀中,除了这蜀王宫,他处再难得见!
  此花当下值初放,色泽青翠,心瓣正抱,如玉晶莹却还透着几分矜持,但经日晒后,内外花瓣皆会透出淡黄,观来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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