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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江湖人真会玩-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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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鸥:“……迟当家……你说真的?”
  迟夜白:“真的。”
  唐鸥无奈道:“那也太不光明正大了,对鹰贝舍名声有损。”
  迟夜白讶然道:“和鹰贝舍有什么关系?你劫人,你让那王爷帮忙找人,都是你的事。在下只随口一说,给你一个提议,你要怎么做。和鹰贝舍那是半分关系都没有的。”
  唐鸥:“……不,我不去。”

  ☆、第51章 “刺客”

  舒琅率着车队终于抵达王妃的府邸,沈光明好奇探头去瞧,发现此处十分幽静,路面干净宽敞。他一眼就看出这里是大户人家聚居的地方,心头不禁又有些跃跃欲试。
  王妃下车之后,舒琅背着她进了那挂着“木”字灯笼的红漆大门。一行人各自拿着行李物件,纷纷随着走了进去。除了沈光明之外,余人对这地方都比较熟悉,他心头万分好奇,可怜无人和他交流,一路上只好看着挂在枝头的枯叶,沉默地经过。
  众人收拾停当后,纷纷立在廊下。沈光明不知他们在等什么,也跟着直挺挺地站在队尾。站了一会儿,舒琅走出来看到了,眉头大皱。
  “你站那儿干什么,快来照顾母妃。”他冲沈光明道,“你还想回去?”
  沈光明跑向他,奇道:“回去?”
  舒琅带他曲曲折折地往里走,顺便跟他说了这些人的安置办法。
  由于这些狄人都不懂汉话,在灵庸城里是不好待的,因而送敏达尔到这里之后,他们就会回到草原上,年年如此。这府邸是敏达尔出嫁之前的家,现今亲人都没了,只剩一位表兄住在这里,帮忙打理。府里原本有佣人,因而也不需要别的人伺候。
  “我明白母妃的意思,她想家了,自然也觉得你想家。”舒琅走了几步,回头看沈光明,“还是你想回草原?”
  “不回不回。”沈光明连忙说。
  舒琅哼地笑了一声:“是啊,我将你买来作奴隶,你自然是恨我的,怎么还愿意回去。”
  沈光明摇摇头,说:“小的怎么会恨世子。全因世子不在草原上,那大漠荒凉冬草枯败,小的回去了无法跟随世子左右,又有什么意思?”
  他凝神看着舒琅,一双明亮眼睛忍着不敢眨,以示诚恳。
  舒琅:“……”
  他愣了片刻,低头咳嗽一声后凶巴巴地吼:“滚进去!伺候母妃!别用你那条舌头骗人!”
  沈光明连连弯腰作揖,忍着笑滚进去了。
  住在府里的王妃表兄是个书生,坐着一个木制的轮椅上。他神情平静地进来,说了两句话之后又出去了。
  敏达尔回到城里,气色顿时好了许多,也能勉强起身了。她见沈光明对那人身下的轮椅好奇,便跟他解说。
  那书生名叫徐子川,屡试不第,后来因父母病逝而回到灵庸城,之后便一直教舒琅念书,没离开过。他的双腿倒不是原本就这样的,十几年前他数日不归,家人以为他升官发财之心不死,又去赶考了,也没有仔细找。结果数日后他被守城的人在城外发现,双膝以下的骨头全碎了,从此再也站不起来。
  “他就真的走不了了,所以琅儿就一直跟着他学学问。表兄不喜欢木勒,我也不知道原因,可幸好他还挺疼琅儿的。”敏达尔回忆道,“他也不知道是谁将他打成这样的,只说那几日都被蒙着眼,什么都不晓得。”
  沈光明却问:“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家里竟然也不仔细找?他的笔墨和赶考的资料可都还在?”
  敏达尔深深看他一眼:“全都在。他的衣物也在,鞋袜和银子也都没有带走。”
  沈光明:“……那就说不过去了呀。这说明人肯定不是自己走的呗。”
  “好罢……实际是他当时和城中一位大家闺秀打得火热,表兄失踪后那女子也不见了,所以人人都以为俩人是私奔了呐。”敏达尔的口吻突变八卦,“那女子十分美艳,当年可是灵庸城中首屈一指的大美人。”
  沈光明适时拍马屁:“总不可能比王妃你还美吧?”
  他随口一说,说完便笑。敏达尔和她身边的丫鬟见他把这个马屁说得如此不堪推敲,都笑了起来。只是虽知这话是在奉承自己,但沈光明长得机灵俊俏,他拍马屁,就像光明正大地与人开玩笑,完全不见一丝羞涩与难堪,反倒更让人觉得坦荡,觉得有趣。
  敏达尔笑了一通,继续道:“我已经嫁了人,那是不能比的。奇怪的是,表兄并没有和那姑娘一同离开,他说是在家门外头被抓走的,那姑娘究竟因为什么而离开,他倒不知道。那姑娘到现在都没找到呢。”
  沈光明听得津津有味。他自小跟着方大枣,就养成了听故事的习惯,如今敏达尔随口说的,都是灵庸城里他没听过的八卦,于是更加兴致勃勃。
  府里的丫鬟并没东原王那头那么多规矩,见王妃和这个服色普通的小奴隶有说有笑,渐渐也插嘴,你一言我一语地给沈光明补充敏达尔不知道的细节。
  在这些陈年旧事里,徐子川成了灵庸城乃至整个天下都难得一见的文曲星,口吐锦绣文章,笔落磅礴风雨。他十五岁的时候在灵庸城城墙上咏了一首诗,当即博得花魁欢心,引来灵庸城里各位才子的妒恨。那诗至今还刻在墙上,风吹雨打的,也不知损折了多少。
  又听说徐子川一人就修完了十三卷《金玉诗选》,把天下所有诗人写的诗都评判了一番,那判词毫不客气,激得上至八十高龄的文豪下到十岁神童,纷纷找上门来讨说法。来一个徐子川就见一个,收来人十文钱,与他细细讨论辩议半日。天长日久的,徐子川竟慢慢攒出了一套宅子的钱。
  “所以这府里的东西都是表兄修缮的。你别看他不能行走,却真真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我佩服得很。”敏达尔百般赞扬徐子川。
  她们把徐子川说得太厉害,以至于沈光明夜里在府中乱逛时看到他,都忍不住挺腰站直,恭恭敬敬说一句“徐先生”。
  徐子川十分清高,眼神飞快在沈光明脸上打了个圈儿,随意点点头,摇着轮子嘎嘎嘎地走了。他腿上睡着的黑猫蜷成个浑然的圆,沈光明看看猫毛,又看看徐子川脖子上厚厚的貂皮,顿觉身上发冷。
  他一边走向仆人房,一边默默地回忆舒琅是否说过要给奴隶们发冬衣。
  拐过转角,沈光明突然停了。
  这段日子虽然又忙又乱,但他每天早晚练习大吕功,丝毫不敢放弃。倒不是怕疼,是想让自己尽快变得厉害一些。林澈的灵牌他也带来了,只要想到熊熊火光里的事情,他就能立刻凝神专注,不再思考它事。
  因而他的内力,确确实实有了进境。
  沈光明贴着墙一动不动。
  府里虽然有武功高强的侍卫,但此处是佣人房,侍卫和舒琅都在敏达尔那头,这边的防卫就疏松许多。
  他凝神听了又听,确定在自己头顶的屋瓦上,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来者也是高手,步伐轻盈近乎无声,若不是他呼吸声有异,沈光明也察觉不到。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底下有人,伏在屋顶,没有动作。
  沈光明想叫人,又怕那刺客手指戳几下就把自己给解决了,只好左右打量,看是否有可以借力的东西。
  正思考着,屋顶上突然传来轻响——那人起身往敏达尔那个方向跑过去了!
  沈光明连忙拔腿追上去。他内力有了长进,日日干活也将肌肉锻炼了出来,速度竟也不慢。他还是怕死,不敢叫,只紧紧看着屋顶上那人,在地上随着他跑。
  那人越过两间房舍,似是觉得沈光明十分麻烦,脚步虽然不停,手却往怀中一抓,掏出数片闪着寒光的玩意儿。
  沈光明心叫不好:这人特么的还有暗器!
  他正好跑到一个花园中间,四处都无遮挡,避无可避。
  黑衣的刺客回头,数片薄薄的暗器果真朝着沈光明飞了过来。沈光明正好站在一盏灯笼下,烛光将他整张脸都映得清楚。
  暗器才到面前,那刺客竟然先发后至,咚地落在沈光明身前,伸手将疾飞而至的薄片刷刷抓进了手里。
  沈光明正惊讶着,刺客一把抓住他衣领,把他拖到假山之后:“沈光明?你怎么在这里?”
  沈光明:“……你谁?”
  刺客将脸上的面罩一把扯下,露出一张颇为英俊但面色不善的脸。
  “哎呀!”沈光明喜得差点大叫,“迟当家!”
  迟夜白点点头:“是我……”
  “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好看。”沈光明愉快地看着他。
  迟夜白沉默片刻,又把面罩戴上了:“废话少说,少意盟的人在找你。”
  他回忆了一下当日见到沈光明的情景。他记得这少年人和唐鸥一同站在林少意身后,唐鸥是林少意挚友,那么这少年应该是林少意的跟班。迟夜白想到林少意着人画了画像,又专程到鹰贝舍来找自己请求帮助,于是顺理成章地认为沈光明定是少意盟的人。
  唐大侠正在帮自己挚友找人。他又确定了一件事。
  “少意盟找你找得厉害,有人都到灵庸城里来了。”迟夜白低声道,“你为何会在这里?”
  沈光明三言两语说完了,眼里全是兴奋之色:他这下万分确定,自己终于能离开了。
  “迟当家,你又为何到这里来?”他问。
  “来找为东原王王妃看病的那个大夫,所谓的圣手屠甘。”迟夜白爽快道,“他在哪里?”
  “还没见到他。”沈光明随口问道,“你家里有人生病了么?”
  迟夜白:“不是我家里的人,是百里疾。”
  沈光明顿时一惊:“?!”
  大火那夜沈光明有许多事情不清楚,迟夜白便跟他简单说了百里疾的下场。说到百里疾杀了柳舒舒与方大枣时,他惊讶地看到沈光明紧紧咬着下唇,圆睁的眼里都是泪。
  “你、你怎么了?”迟夜白不知道沈光明与方大枣等人的渊源,连忙结结巴巴地问。他讲话素来冷漠,此时语气已尽量温柔。
  沈光明低下头,用袖子捂着脸,瓮声瓮气地说没事。
  他说着没事,袖子却放不下来。好不容易收回去了,下一刻又连忙抬手遮着自己眼睛。
  迟夜白知他流泪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僵硬地抬起手,在沈光明肩上拍了几下,权当安慰。
  “那二人与你相熟?”他问。
  沈光明仍不敢抬头,顿首以答。
  “百里疾也没好到哪里去,他落进郁澜江,被江水冲出了数十里。司马世家的人将他捞起来的时候,只剩了半口气。”迟夜白肃然道,“但他是这件事的重要证人,不能就这样死了。”
  司马凤与迟夜白当夜带着自己的人赶来,来得却迟了一点。众人过江的时候,偶然发现了仿似浮尸的百里疾。他浑身是血,陷入昏迷,司马凤立刻着人将他送到最近的一处司马家的产业里安置着。有大夫用药物给百里疾吊命,但百里疾昏迷不醒,用处不大。司马凤便立刻向迟夜白建议,让迟夜白利用他的情报网去寻找传说中的圣手屠甘。屠甘据说有一手能起死回生的神妙医书,他若能救活百里疾,自然可以从百里疾口中问出许多事情。
  迟夜白跟林少意沟通之后,林少意也同意了这个提议。百里疾若能活过来,就能说出辛家堡和辛暮云到底在谋划什么。辛暮云自始至终没有露面,少意盟如今还没有经历和时间去找辛家堡的麻烦。
  “等问到少意盟想知道的事情,再让他死也不迟。”迟夜白认真道,“你也许不知道,司马世家是刑命世家,司马凤懂得的折磨人的事情可太多了。”
  沈光明点点头。迟夜白正要跟他细细述说司马凤那边的手段,忽的想起自己此行的正事来。 他立刻转头看向敏达尔那头:“那王妃睡了没有?”
  他这么一说,沈光明也顾不上难过了,连忙拽着他:“你别抓王妃,我可以帮你留意圣手屠甘的消息。王妃人挺好的,现在又病着,我帮你吧迟当家。”
  迟夜白想了片刻,点点头:“好,那我不去了。你明日记得留意,我明晚再来,跟你商量如何救你出去。”
  他随手抹了一把沈光明脸上的湿痕,将方才的几片暗器交给他防身,转身打算跳上墙头翻过去——不料腰带猛被沈光明拽住了。
  迟夜白:“……放手,我讨厌别人碰我腰带。”
  “我问两件事。”沈光明抽抽鼻子,“你知道我妹妹沈晴现在怎么样吗?”
  “没听过这名字。”迟夜白甩开他的手。
  沈光明:“那除了少意盟的人,还有别的人找我吗?”
  迟夜白想了想,唐鸥也是帮林少意来找他的,应该也能归入少意盟之列。他便摇摇头:“没有。”
  沈光明有些失落,擦了擦鼻端,冲迟夜白挥挥手:“好吧。迟当家你小心,明天见。”
  跳上墙头的迟夜白顿了顿,又回头,别别扭扭地说:“你别难过。好人会有好去处,那些恶徒定有报应。你好好练武,以后还可为那两人报仇,告慰泉下。”
  他说完了,发现沈光明紧抿着嘴,脸也皱着,似是在狠狠忍着泪意。
  迟夜白顿觉无措。他着实不知如何安慰人,只好潦草挥手,跳下墙头离开了。
  沈光明在暗处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踱出去。迟夜白的那几片暗器材质奇特,他揪着灯火端详许久,发现是用贝壳打磨而成的,边缘锋锐,通体光滑。
  他慢慢往回走,手里紧攥着那些贝壳打造的暗器。
  断裂的树枝落在房顶瓦片上,咔咔轻响,很像人轻快跑过的脚步声。
  沈光明站在檐下呆呆听了一阵。
  唐鸥呢?唐鸥为什么没有来?他想问,但不敢问。
  迟夜白第二天花了很大力气去找唐鸥,但灵庸城太大,唐鸥身手又好,鹰贝舍在灵庸城里的人他全都调动起来了,也没寻见唐鸥的踪影。
  夜间他去找沈光明,因为没了少意盟这人的消息,他就更觉不要贸然提起,以免白白让沈光明空欢喜。
  “今天我看到圣手屠甘了。”沈光明十分兴奋地展开一张纸,“这是屠甘的画像。”
  迟夜白连忙拿过来细细端详。
  圣手屠甘是个脾气古怪的神医。江湖上的神医们往往重视侠名,偏偏屠甘十分古怪,他爱钱。传说是因为其十数年前家人纷纷重病暴毙,彼时正好身无分文,无法救治任何一人。屠甘确实孑然一身,有钱就能帮人看病。他医术奇高,名声却不好。
  画像上的男子约莫不惑之岁,一脸络腮胡子,并无一般医者的干净整齐。
  “他开了一些药,说还要用针,我都记下来了。”沈光明道,“我可以背给你听。”
  他能画出来,却不懂写,那些草药的名字更是拗口,他大略给迟夜白说了几个,迟夜白摆摆手,表示不用听。
  “这些对我来说没有用。百里疾和那王妃的病情又不一样。屠甘在哪儿?”
  屠甘就住在府里,是徐子川安排的住房。沈光明在地面走,迟夜白悄无声息地在树上房上跟着他。遇到巡视的人,沈光明就说去找舒琅,终于遇到舒琅,他便说去找值夜甲大哥或乙小弟,一路也畅通无阻。
  屠甘却不在。那院里的小厮说屠大夫一入夜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迟夜白也不便一直守着,便决定改日再来。沈光明与他简单告别,原路返回的时候,又碰上了舒琅。
  “你为何一直走来走去?”舒琅狐疑地问他,“是不是联合外面的人,想要偷东西?”
  沈光明:“没有没有。”
  舒琅:“那你去屠大夫那儿做什么?”
  沈光明眼珠都不转,立刻回答:“不习惯呀,这儿天太冷了。我手脚冰凉,想找屠大夫问问是不是中气不足,还是阳气太虚阴气太盛。”
  这些话舒琅听不懂,皱眉盯着沈光明上下打量。虽觉得这汉人少年十分可疑,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舒琅没再继续为难他,直接命令奴隶?沈光明为他去打水泡脚,准备睡觉。
  站在墙外边还未走的迟夜白正好听见他与舒琅的对话,不觉十分同情。
  他于夜色中几番起落,经过养味斋的时候,忽见那高楼顶上有个坐着喝酒的人影,正是唐鸥。
  唐鸥左手是酒右手是剑,在霜秋寒冽的空气里,一边看月亮一边看人间。
  迟夜白窜到房顶,唐鸥冲他举起手里的酒:“这酒太甜,味儿不够。”
  “……到这里了为何还喝这种酒?”迟夜白没接,“今天找你一天了,我见到沈光明了。”
  唐鸥一愣,立刻站起。酒壶咕咚咚一路从屋顶滚下去,摔在地上碎了,还摔出了一片绵延不绝的犬吠。
  “在狄人王妃的一个宅子里,成奴隶了。”迟夜白往身后指指,“可怜,大晚上的,还要给狄人世子打洗脚水。”   

  ☆、第52章 “是我”(1)

  沈光明从水房里打了一桶热水,还收获了值夜大哥的一个冻梨。他把冻梨揣进怀里,提着水桶往舒琅房里去。
  自己与生俱来的本事,也许是讨年纪大的人欢心。沈光明心想。值夜的这位大哥五十多岁,说自己的小儿子和沈光明一般大。沈光明又想起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方大枣才会欣然收下自己。
  一想到方大枣,心又揪成了一团。在远隔故乡的地方听闻自己亲人的死讯,始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消息隔了这么久的时间、这么远的距离,事实也变得缥缈起来,不足以成为事实了。
  但迟夜白没有必要骗他。
  沈光明放了桶子,深吸几口气,擦擦眼睛,又继续提起往前走。树枝仍在屋顶瓦片上轻轻敲击,像是某个人不加掩饰的脚步声。
  舒琅已换了衣服,坐在桌边拿着一卷书认真地看。沈光明敲了门,得他应声才走进去。那桶子很大很沉,好在他臂力强了,内里功力也能支撑,提着也不算辛苦。舒琅抬眼看他,见他身骨瘦削,上臂绷直,不由得开口道:“看不出来,你体质不错。”
  “都是世子教训得好。”沈光明放了水桶,点头哈腰地说,“世子日日带我到猎场打猎,又遣我去放羊牧马,都是锻炼。若是没有世子,怎么有我沈光明今日。”
  他这话听着古里古怪,舒琅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冷笑道:“哦,不错,还懂得指桑骂槐,讥讽我了?”
  沈光明也不知道他这个“指桑骂槐”用得对不对,但不管对不对,都是对的。
  “世子总这样说,小的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沈光明凝出一副认真又略带委屈的神情,亮出自己从方大枣那儿学来的真传,“若说你将我带到这里来,我心中没有丝毫恨意,那是不可能的。但王妃对我好,世子虽然脾气粗豪,但也是人中豪杰,草原上风物都与中原不同。我与其怨天尤人,恨你怨你,不如将这时间花到别处。我确实感激世子。不管世子是出于什么原因让我天天陪着跑,但这对我确实有好处。世子的好,沈光明是记在心里,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屋顶的树枝哒哒轻响,一路滚落进院子里。
  沈光明仍继续说着:“我在中原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不存回去的心思了。若是能在这里落地生根,再生个一儿半女,要我终身侍奉世子和王妃左右,我也是愿意的。”
  舒琅看着他,他看着舒琅。
  年轻的东原王世子似是有些羞赧。他放下书,装模作样地轻咳两声,拧着眉头道:“我若信你,我就是雪山上蒙头蒙脑的傻羊。”
  沈光明垂了眉,无奈地笑笑——哎哟可你已经信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给舒琅倒了水,让他泡上脚。站在一旁没什么事情做,他又决心狗腿狗到底,蹲跪在舒琅面前,下手帮他洗脚。
  舒琅吓了一跳,立刻将脚收起,略烫的水花溅了沈光明一脸。
  沈光明立刻装作被烫到,哇的叫了两声。舒琅怒道:“你做什么!谁让你给我洗脚了!你来这里是去照顾我母妃的!”
  “不是世子将我叫过来的么?”沈光明抹了抹头脸上的水,怯怯道。
  舒琅喘了一会儿气,无话可说,重重拍了一把那桌子:“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太过分,我可以……”
  他话音刚落,沈光明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请世子明日放我出去,我只要一个时辰就够了。若是世子不放心,可以让侍从跟我一起出去。”沈光明脸上那种谄媚巴结的神情不见了,“我想为我亲人买几支香烛,拜拜他们。”
  舒琅将他神情审视片刻,不满道:“你方才又在骗我,是不是?”
  “不是。”沈光明的声音沉了一些,是人和人在认真谈话时那种缓慢谨慎的语速,“我方才说的话是真的,现在也是。只是方才的话真虽真了,实际是想让世子高兴,因而轻快,我现在说的话会让世子不愉快,因而担忧。求世子应允,沈光明愿为牛马,世世报答。”
  言罢,他放下膝盖,冲着舒琅磕了一个头。
  舒琅见他匍匐在自己面前,心头突然起了一个恶念,便抬脚踩在沈光明肩膀上。
  沈光明一动不动,又说了一遍“求世子应允”。
  他跪得很正,紧贴在地面上的手掌却在轻轻颤抖。舒琅忽觉愧疚,连忙将脚收回来,在沈光明肩上按了按那踩湿的地方。
  “你别跪了。要祭拜的是你父母么?”他粗声粗气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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