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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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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话一出,薛岚因思维瞬间转得飞快,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直接脱口说道:“师父怀疑谷鹤白就是当年的闻翩鸿?”
  晏欺摇了摇头,凝眸沉声道:“只是顺理猜测,并没有实际根据。”
  “这样一来,很多问题也就能说得通了。当初是闻翩鸿一连抓捕了两个活剑族人,其中一个落跑失踪,而他自己也死得不明不白,俩人谁都没能留下一具全尸,要说最后拼一块儿了,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事情想是好想,但手里没拿捏半点把握,就平白指认他聆台一剑派的副掌门人乃是邪教诛风门护法,这话搁谁听在耳朵里,都只会觉得荒谬可笑。”
  晏欺懒洋洋曲了曲身子,微微折腰歪回桌后的木躺椅里。半晌过去,方又伸出一指叩了叩椅侧的扶手,慢悠悠道:“总之,这事儿虽还没完,但也没到彻底水落石出的地步。你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就不要急着自己瞎掺和……如果还像之前那样光顾着满地乱窜的话,可别怪为师待你无情。”
  “如何无情?”
  薛岚因眼底一亮,犹自沾了几分笑意促狭问道:“您还舍得扔下徒弟不管么?”
  “……”
  薛岚因耐心等了片刻,但见自家师父反应实在难堪,倒也无意过多撩拨,消停一阵,又随手扯过一张毛毯盖在他腿上,主动出声投降道:“好了好了,我错了,不闹你了。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不让干的事情,我绝不会自作主张。”
  晏欺脸色稍缓,刚想说点什么,忽听薛岚因又徐徐开口补充道:“……哦,当然,干/师父除外。”
  “你……!”晏欺顿时忍无可忍,一把将毛毯掀开拍在他脸上,咬牙切齿道,“简直是大逆不道……下/流东西!”
  薛岚因闻言仍是一笑,随即迎上晏欺略带赧然的僵硬面孔,弯腰俯身,不露声色地曲膝跪了下去。
  晏欺浑身一滞,瞬间自木躺椅上直起腰来,手足无措地前去扶他肩膀道:“你这又是干什么?”
  “我是大逆不道,也是真的喜欢你,师父。”
  薛岚因眼中微光漆黑温软,似还携了些许几不可察的湿润。
  “咱俩从前那些事情,都被我忘得太干净了,甚至完全不知从何处记起。但我清楚,有的感情……纵然放在心里,前后隔有十六年,也是不会发生任何改变的。”
  他就这么低顺而又虔诚地跪在晏欺身前,仰面托起他细腻却冰冷的双手,置于颊侧,与之相偎相依,一字字道:“师父,或玉……不论我以往是怎样打算的,我现在——是真的想要娶你。我娶你,或者你娶我也行,过后的日子,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猝然听闻至此,晏欺原是布满惊愕的面部表情,一下子变得异常柔和温暖。
  十六年的岁月匆匆飘逝而过,他亦不再是当年那个会为因内心别扭而勃然大怒的小炸/药包。
  少时锋芒毕露的晏欺放到今天而言,褪去了太多的明朗与尖锐,如今的他单从外表来看,疲惫不堪,暮气沉沉,就像是单独一具苍白无力的空壳。
  他这个样子,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薛岚因可能敏/感地意料到了什么,倾身上前将人腰际彻底环住,再次出声请求道:“答应我,或玉,别再丢下我了……”
  晏欺在木躺椅里勉强弯下了腰身,有些吃力,又有些好笑地埋首贴在他颈侧,定了定神,似是想要给出一句回答。
  然而话还没能出口,忽又听得身后长帘一阵窸窣惊动,二人皆是警觉收神,倏然自旖旎情浓中抬起头来,凝声喝问道:“谁?”
  “……是我。”
  最后一道沉厚长帘由人朝上掀开过顶,月影无痕照耀之下,恰好露出门外云遮欢半张面无表情的侧脸。


第85章 不甘
  彼时二更刚过; 夜渐深重; 白乌族境内百家灯火已然暂歇,按理来说,不该是能上门叨扰的时间点。偏偏这位自由随性的小族长; 来无影; 去无踪,高兴上哪儿便可上哪儿,好似完全没有半点限制。
  殊不料这师徒俩正黏和在一块儿瞎腻歪,也不知被她杵在一旁听进了多少。晏欺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顺势在薛岚因肩上拍了两把,只可惜狗徒弟平生第二次求婚失败,白白跪软了一双膝盖; 整一张欲哭无泪的沮丧脸,勉勉强强从地上站直了身子,艰难开口道:“云姑娘,都这么晚了; 你突然过来……门也不敲; 有什么事吗?”
  云遮欢脸上一阵阴晴不定,眼底分明含了一星半点异样的情绪; 却又不像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古怪表情。
  薛岚因径直盯着她看了半晌,仿佛在确认她是否将方才一切尽收眼底。然而这一向豪迈大气的白乌族姑娘,头一回在他面前显得有些拘谨,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正常,独那一双手脚像不知该往何处安放; 来回折腾捣鼓了好半天,才哆嗦着往回站稳了脚跟,吞吞吐吐地道:“我没事来找你做什么?自……自然是有要事相告……”
  ——难得她对刚刚那茬儿只字不提,是真没看见,还是故意憋着没说?
  薛岚因似笑非笑瞥她两眼,见她像是无意开口,便也自顾自地接下话头,坦然跟着问道:“何事这样匆忙……定要赶在大晚上过来一趟?”
  云遮欢这点开过光的执拗脾气,完全遭不住问。没两句就着了把火似的,语气不善道:“怎么?你还怪我上门打扰你休息了?”
  “不是……”
  “行了,别闹腾。”晏欺远远拉开躺椅站往桌边,不咸不淡地道,“既有要事相告,便莫要一味顾着拖沓,开门见山便是。”
  如是一言,云遮欢本也没想与人相争,冷静下来沉了口气,亦未主动上前去落座,仅是抱臂端端立于门边,蹙眉低道:“聆台山那边今日才放出来的消息,说是明年开春的时候……将会推选新一任掌门上位。”
  晏欺拿过茶碗的指节微微一顿,随后稍稍缓了面色,淡然出声道:“莫复丘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想找人接替他的位置,早就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不然这大晚上的人都歇下了,我还跑来找你作甚?”
  云遮欢冷笑一声,转而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聆台一剑派的副掌门在同一时间里,昭告武林内外各大门派,说自己手中尚还捏有一张底牌,将在掌门推选那一日彻底公之于众。”
  “底牌?”骤然闻言至此,薛岚因亦难免生出几分怔忡道,“那不就是劫龙印么……他要将这玩意儿拿出来引所有人恶意揣测不成?”
  “反正……族中有一部分长老已经渐渐猜出端倪。只是现在全族上下尚在盼着晏欺一人破印,如若届时传来聆台一剑派先人一步解开劫龙印的消息,怕是二十年前惊心惨目的夺印悲剧又将重演一回。”
  云遮欢柳眉微扬,正朝着晏欺所在的方向拱手施以一揖,看似恭顺有礼地道:“晏先生,您老人家既是有这个能力,何故迟迟不愿一搏——这是阿爹让我代为转告的原话。眼下没人知道谷鹤白想做什么,但只要您肯抢先出手做点什么……必定有希望比他更胜一筹。”
  自石屋数重环绕的长帘内外缓缓挪出脚步。云遮欢稍一偏头,从枕刚好就站在不远处的青石路上,默默抬眼望她。
  “怎么样,和晏先生说清楚了吗?你该不会……又同他拌起嘴来了吧?”
  “我没有。”云遮欢不耐烦地耸了耸肩膀,抬臂将他推到一边道,“传个消息而已,你自己不去,为什么非得让我去?”
  从枕笑着摇了摇头,头顶斜飞的月光沿着他笔挺的鼻梁缓缓散落下来,顷刻将那一双微勾的薄唇照得隐约发亮。
  “未来的族长大人。”他有意加重了说话的语气,几乎是一字一顿详尽耐心地向她解释道,“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不仅仅是你个人,而是背后整个部族。不论是对晏先生,还是对今后遇见不同身份地位的人,你都得学会主动静下心来,尝试着与对方交好——这不是卑懦,是最起码的尊重……”
  “哎哟!够了够了别说了,我都明白!”
  他一旦开口念起经来,比寺庙里的和尚还要惹人生烦。云遮欢脚步猛地一顿,心底无端泛起些许难以言描的复杂情绪,像是分明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讷讷干愣地不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是想借此磨一磨我的冲脾气,但……我是真的不喜欢晏欺这个人。”她拧眉叹道,“从枕,你说说,他整天在那儿傲什么呢?这种自诩高人一等的性子,也亏得薛岚因肯待他不离不弃,真是稀奇。”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已撤出石屋远远一段路程。从枕敏锐地从她话中嗅出了一点什么,却并未直接点破,只是有些意味不明地道:“岚因兄弟对晏先生的感情……确实不太一般……”
  “我觉得他们两个有问题。”云遮欢忽然道。
  “啊?”
  “我刚刚进去那会儿,薛岚因还在地上跪着,晏欺就……抱他,是真的伸手在抱!寻常人家的师徒……会这样吗?”云遮欢面露异色,显然很难接受地道,“两个男人,那么腻歪,看着怪让人恶心的……”
  从枕眸色微动,不过一瞬,很快又侧目望向远处墨染的山川,神态自若道:“我们刚认识那阵子,岚因兄弟不也常常黏着他师父么?是你想太歪了。一个十六年来无依无靠的人,自打有意识起,就是被师父一手拉扯大的,终归要比一般人亲近一些。”
  云遮欢表情一哂,甚至带了点皮笑肉不笑的扭曲姿态坎坷难言道:“……亲近师父,会说要娶他?”
  猝然闻言至此,从枕有那么一瞬间的哑然。良久,方僵着笑脸偏头反问她道:“许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岚因兄弟素来口无遮拦,你还不知道他?”
  “我不信……”云遮欢执拗抬头,赫然直视他的双眼,犹自重复说道,“我不信。”
  从枕无谓摊手道:“你不信又能如何?”
  云遮欢神色一凝,倏而一下扬手抓住他的臂膀,压低音量小声令道:“你……跟我过来。”
  “喂,遮欢……云遮欢!”从枕兜头遭她往回一拽,霎时跟着变了脸色,连连惊恐无措地轻唤出声道,“这深更半夜的……你干什么去?”


第86章 再临寒渊
  ——与此同时; 矮窗半掩的小石屋内; 一星烛火恰正无声燃至昏暗。
  “你真要试着去解那劫龙印?”
  薛岚因弯腰将一床被褥铺整碾平,默然思虑片刻,还是忍不住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老远朝晏欺投去了略带幽怨的目光。
  “不然呢?”哗啦一声; 晏欺窝在木躺椅里迟迟缓缓翻了个身,平板无波地道,“等谷鹤白抢了这个先头,谁知道他打算干点什么……?”
  “可是……凭什么啊?”薛岚因皱眉喃声道; “别人做不来的事情,偏偏推你一人去做。还什么……全族都在盼着你能破印——哪儿来那么大的脸,要求一个外族人做这种事?”
  晏欺目光一偏; 抬眼看了看他。半晌,禁不住轻笑了两声,低低淡淡地道:“你才是,哪儿来这么多废话; 又没让你去。”
  薛岚因悻悻道:“我就只有你一个师父; 你没了我就跟着没了,你进棺材我就给你陪葬……”
  话未说完; 从外嗖嗖飞出一只捏皱的绣花枕头,好巧不巧当头照着他拍了一脸。
  “混账东西,怎么说话的!”晏欺脱口骂道,“为师捡你一条狗命,就是让你跟着送死的?”
  薛岚因立马道:“你这意思是在说明; 解劫龙印有可能会害你丢命?”
  “我……”
  “我不准!”薛岚因面色陡沉,三两下从床沿快步跨至晏欺身边,直接伸手过去蛮力托住他的肩膀,语态坚决道,“你想都别想,咱俩今晚就收拾东西走,回敛水竹林去,还破它个什么印……”
  言罢,径自勾着人往怀里匆匆一裹,二话不说便迈开步子朝屋外走。狗徒弟那熊瞎子似的力气当真不是盖的,晏欺让他这么兜头一抱,人都蒙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忙伸手揪了他的后颈喝止道:“放手!你……唉,薛小矛,我只说解来试试,没说一定能解得开啊。你快放手,大半夜的吵吵嚷嚷,平白扰人清净!”
  “我不!师父人是我的,命也是我的!”
  “……薛小矛!”晏欺百般无奈之际,只得勉力凑上去捂住他眼睛,紧接着继续问道,“你方才说那些话,现在还作数不作数了?”
  薛岚因脚步讷讷一停,正好杵在门槛边缘:“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什么都听我的,也绝不会自作主张。”
  薛岚因神色微滞,瞬间变得吞吞吐吐道:“可是我……”
  “你什么你,赶紧给我回去。”晏欺抬起一脚抵了抵他的膝盖,又气又好笑地道,“再胡闹,我亲自扔你出去。”
  于是话才说完没过多久,这师徒俩又推搡磨蹭着一路朝屋里退。薛岚因脸上的表情还是很不情愿,但见晏欺已经掀开床帐缩进去睡了,也不好絮絮叨叨在旁惹人心烦,兀自一人绕着床沿晃悠了两圈,终只是闷闷不乐往自家师父腰下垫了块软枕,随后便默默守在一边不吭声了。
  晏欺躺床上翻来覆去半天没能合眼,凝神想了一想,还是背对着薛岚因淡淡说道:“我不会有事……你别瞎操心。”
  薛岚因当即出言反驳道:“你没事,那曾经破解劫龙印的师祖怎么没的?”
  “我师父当年破印的方法是自裁,因为他本就没想将劫龙印留存于世。”晏欺道,“如今意义在解而非毁,我又是何故用那套狠招往自己头上砸?”
  薛岚因撇了撇嘴,似是将信将疑地道:“那你打算如何?”
  “明儿起早一些,带涯泠剑下去看看罢,至于具体是个什么情形,到时候再说。”晏欺随手将被褥朝外抖开一角,有些疲乏困顿地招呼他道,“滚进来,躺好睡觉。”
  ——最后一层床帐落幕一般自高处层层垂下,顷刻遮去室内大片隐约可见的视角。
  云遮欢不露声色将所有目光从窗前一寸一寸竭力收走。随后蓦然回眼,转凝向身侧一言不发的从枕道:“徒弟黏师父,是这样的‘黏’法?”
  从枕苦涩一笑,随即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不知该再回她一些什么。
  “说实话,我不明白。”云遮欢面色庞杂,眼底含混交融的惨淡情绪间,亦在无意识里渐渐染上几分迫不得已的迷蒙与不解,“早前我半真半假与他闹着玩儿的时候,他就每次念着师父长师父短,一个劲专拿晏欺来搪塞我——好笑的是,我当时居然也觉得他在同我开玩笑。”
  从枕无声扫她一眼,脑中不禁想起今日晨时薛岚因字字句句说出来的认真话语,自觉云遮欢与他二人只怕终究是有缘无分,亦难免心生遗憾低低慨叹出声道:“遮欢,感情一事,任谁也没法说清道明。你心中本就不曾牵挂岚因兄弟这样一个人,又何必为他徒增一分伤感呢?”
  “这不是伤感。”
  云遮欢倒吸一口凉气,闭上双眼,声线微颤地道:“我只是很不甘心。”
  “遮欢,你……”
  “我说过,我不喜欢晏欺这个人。我承认……他确实有能力破那无人能解的劫龙印,但这不是他处处高高在上的理由。”云遮欢沉声道,“薛岚因说得对,他只是一个外族人,阿爹和长老们却眼巴巴期待他能给白乌族的未来带来光明——明明北域境内也有许多能力超群的年轻人,他们为什么……一定要选择依赖晏欺?”
  “你在想什么?”从枕失笑道,“眼下时间紧迫至此,长老们如何在北域各地搜罗不同的人依次前来做出一试?”
  “……那也不是非要晏欺!”
  从枕肃然回视她道:“别闹了,遮欢。暂且收起你这些偏见,先将手头上的事情主次拎清,好吗?”
  “谁说别人不可以呢?”云遮欢目光一凌,骤然拦手将他推往一边,几近有些难以自控地道,“整个白乌族又不只他一个活人,论谁都可以试着去解劫龙印,干什么定要好声好气求着他……?”
  “你……冷静一点!”从枕一把伸手将她腕骨拽住,愈发凝了神色斥道,“就算此时要寻别人来解,那也来不及了!你有这个精力,不如多派些人去盯梢北域以外其余各方的动向,借此让老族长放心认可你的实力,难道不是更好吗?”
  “放开!”云遮欢再次撒手狠狠脱离他的桎梏,珠玉般的双眼猝然睁开一抹扭曲无形的弧度,隔过漫天一层粗砺黄沙,像生生被刀尖划过千万条错痕一般破碎冗杂。
  她用力攥紧双拳,朝下堪堪握住腰间一把按捺已久的银制长刀,决然出声喝道:“……我的实力远远不该止步于此!何时轮到你来反复说教?!”
  “我没有试过如何破解劫龙印,不代表我一定不能——你们可以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努力做到!”
  “我是族长!不是你们人人皆可取而代之的无能傀儡!”
  ——四更天。正值天外月色朦胧。
  晏欺手执一枚纸灯,缓步走在屋前陈列一排参差不齐的青石路上,未曾发出半点声音。
  这会儿薛岚因正怀抱着一块软枕睡得人事不省,如若没人刻意前去叨扰的话……应该不太可能会半途惊醒。
  晏欺回身远远朝晦暗不清的矮窗前看了一眼,随后轻叹一声,拢了拢身上一层薄衫,继续朝地下暗室的方向走。
  那日他曾答应过老族长,会为破解劫龙印竭力做出一试。唯一的条件就是人皮上的剧毒会悉数导出染往涯泠剑身,借以凶剑之力尝试逆冲其间图案的原本走向,而与此同时,不论结果究竟成功与否,涯泠剑最终只能归属于薛岚因一人——也就是说,白乌族一方势力对于薛岚因的庇佑,将永远义不容辞。
  然而,这样的破印方法于晏欺而言,实在太过凶险。如若稍有不慎,劫龙印的毒素侵入自身血脉肌肤,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怕是只能坐以待毙。
  所以晏欺临睡前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瞒着薛岚因单独外出一趟。
  他当然料想过狗徒弟会非常生气,但今天还是明天去做,本质上没有多大的区别,倒还不如挑个安静的时辰,趁没人在的空档里运功调用内力,至少不会被人发觉他早已修为匮乏的窘态。
  不过要说起来,夜时藏匿人皮的那间地下暗室,当真比以往潮湿得厉害。空气里尽数飘散着一股子浓烈的腥臭味道,晏欺提着纸灯踏往石阶上那一会儿,熏得眼眶都难免一阵阵有些发红。
  好在他腿长走得也快,沿途几乎没怎么看路,就这么凭借记忆陡直着往下探索,没过多久,但闻周遭冲鼻的荤腥气息愈发引人不适,而隐约之间夹杂一丝恬淡无形的草药新香,晏欺大概也确定该是那么一块地方,于是干脆利索地放下纸灯搁往一旁地上,转而伸手去触摸石道里端深埋的那枚琉璃盒。
  晏欺此人聪明,也就聪明在他心细胆儿大。而愚钝,恰也愚钝在他心细胆儿大这一点上。
  他轻松取来那嵌有各类金属机关的琉璃盒实实捧握在手掌心里,仔细端详片刻,很快又自袖中抖出早已备好三枚冰锥直接上去开锁。
  盒盖咔哒一声于他面前彻底展开那一刻,粘腻浓重的血腥气味儿简直是在往人脸上冲。晏欺挥袖捂住口鼻靠在墙边缓了好一段时间,方才盘腿端端朝前坐直了腰身,凝神开始往右手指心不断汇聚内力。
  事到如今,晏欺一身煞人的邪流功夫早已不如往昔那般游刃有余,眼下唯一能支撑他上天入地而不惧一切的乖张筹码,除了一把染血无数涯泠凶剑之外,就只剩早年修炼禁术遣魂咒所带来的护体真气。
  而此时此刻,他周身残缺不齐的沉厚气劲,亦在以一种极为迅速的流失方式,一丝不漏地朝眼前腥臭刺鼻的琉璃盒内蜂拥而去——
  不过须臾片刻,原本浸在猪血底端毫无动静的大半张人皮,在为突如其来的汹涌内力被迫冲开毛孔之后,被迫与其四面围绕的寒凉气流相触相贴,彼此达成一种充满矛盾意味的交融模式。
  晏欺这回可谓是下了血本,运功自散毕生内力,只为充盈眼前区区一张人皮。他的计划其实非常完善——出了鞘涯泠剑已然铮铮一声没入石道立得笔直,只需他再下几分功夫,施用内力将那蔓延包围整张人皮的剧毒强行逼退出来,一次性直接导往涯泠剑身上,再之后的破解过程,按照秦还当年示范的环节一步步来,应该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失误。
  师徒二人之间的区别就在于,秦还是将毒素往自己身上导,最终拔剑自裁而往,劫龙印因此解后得毁。而晏欺则恰恰与之相反,他率先考虑将毒素直接逼往剑上,中途只要不意外经过人体,就不会引起不必要的伤亡。
  但他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真正的问题,往往就出在他从未仔细思考过的地方。
  当晏欺一眼扫见那人皮表层暗红色的丝状纹路躁动不安地浮在猪血之间呼之欲出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尤为尴尬的重要问题——那就是他的内力不够用了。
  他有能力将人家引出来,但没能力再把它放回去。
  劫龙印之毒并非省油的灯,寻常人亦没胆量前去百般招惹。眼下人皮周围一圈染了血的繁密纹路无端遭得外来气劲一阵猛烈冲击,如今明显呈现出一种接近剑拔弩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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