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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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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闻翩鸿根本不甚在意。碧光幽冷的厉鬼刀仍叫他握实在手掌心里,不明的目光笔直抵着薛岚因的面颊,像在讶异,又像在嘲讽。
  他冷冷一笑,道:“……狗急跳墙,不成气候。”
  薛岚因却道:“事关生死,竭力一搏罢了。”
  言毕,带了血的指节无声贴近涯泠剑激烈震颤的银白剑身,任由那冰寒剑光自指缝间流溢不断,绕过手腕,一路蹿至半空当中,久久挥之不尽。
  活剑族人,生来骨血灼烈,乃是铸铁熔剑的上乘之物,其效用显著,绝非一般利器足以与之比拟。
  闻翩鸿目光偏转,不露声色地望了望薛岚因,复又瞥了一眼自他身后始终惴惴不安的晏欺。良久,仍是坦然嗤笑道:“好一个事关生死——薛尔矜,你怕不是活太久了,早已将你当年如何身死的惨状……尽数忘得一干二净。”
  薛岚因抬手扬剑,面不改色地道:“过去的事情便过去了,我本没打算再记起。”
  话刚说完,已不待那闻翩鸿作出任何回答。染血的剑刃快如一阵疾风,虽无章法,却是灌注万均劲道,径自横挥而出。
  那分明是一柄通体着冰的寒剑,此时缀了活血,热得却像是焚烧已久的大火。
  这样一剑,如若完整地推刺出去,是铁定足够要人命的。
  那闻翩鸿却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神色阴沉依旧,目光亦是一如既往的惨淡晦暗。
  偏在涯泠剑将要精准无误穿透他整面胸膛的一瞬之间,他掀了掀唇,用那低哑刺耳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开口对薛岚因道:
  “你是没打算记起,但……我可以帮你。”
  晏欺面色骤变,慌忙上前摁住薛岚因的肩膀,厉声喝道:“回来,别过去!”
  薛岚因闻声抬颌,却不巧,正对上闻翩鸿那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与此同时,耳畔层叠寒风呼啸而过。恰有一道未辨来处的沉厚人声,自他耳膜最深一处,发出绵长而又低淡的尾音——
  “薛尔矜。”
  “薛尔矜。”
  “……薛尔矜!”
  “薛尔矜,你难道真的以为,这多年来你在洗心谷底收到的每一封书信,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吗?”
  “我说啊……你怎么像个傻子,将自己死死围困在洗心谷里,一晃便是整整四年……你可知你悉心期盼守候的那个人,早在你初入谷那一刻起,便已经撒手人寰了呢?”
  “愚蠢。”
  “可笑。”
  “活该!”
  谁……?
  是谁?
  当初整整四年里,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甘愿苦守谷中,放弃一切远走高飞的机会?
  薛岚因浑身发颤,即将挥出的长剑亦随之脱手下落,咣当一声砸在脚边,慑人寒气顷刻漫及一地凉薄霜华。
  晏欺呼吸一滞,当即前去扶稳他的臂膀:“薛小矛,你别管他!不要理会,什么都别听,什么都别想……”
  然而话未说完,薛岚因已是弯腰一折,痛苦不堪地在他面前,沉沉跪了下去。
  “薛小矛!”
  薛岚因面部全然扭曲,脑海里更是铺天盖地的嗡鸣声响。大片大片陌生或熟悉的记忆,随着闻翩鸿那一双幽深无底的眼睛,陷入阵阵不断的漩涡。
  是什么……
  他到底,忘掉了什么……?
  想不起来,完全想不起来啊!
  薛岚因牙关紧咬,几乎是丧失神智的,疯狂伸手反拧身下枯死的草地。
  染血的手掌穿过堆积如山的残枝,片晌被那尖锐的尾端割至皲裂。滚烫的活血沿着皮肤细腻的纹路蜿蜒向下,过不多时,便将那泥泞的地面灼得焦黑一片。
  晏欺刹那反应过来,是诛风门惯用的摄魂术法,短时间内控人意识,维持的效果虽不见得有多长,但一定足够迷人心智。而薛岚因这小子已完完全全中了下怀,尚无法判定术法对他刻意施加的压制,究竟到了一种什么样的程度。
  晏欺喉咙干涩,生平第一次,恨起自己如此无用。可他眼下唯一能够做的,只有摊开双臂,将薛岚因纳在自己怀中,予他半分薄弱的倚靠。
  没有内力相持,没有修为支撑。他晏欺此刻便是一个废人。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徒弟在面前轰然倒下,却再无法召出任何一层护命的结界,像往常一样为他遮风挡雨。
  只是旧忆如潮侵袭之下,薛岚因双目微阖,薄唇犹自止不住地发出战栗,半边侧颊紧贴着晏欺冰冷的胸膛,甚至没能得到一丝半缕的温暖。
  他脑中混沌一片,支离破碎的片段渗入多少不为人知的过往,于他眼前过电般一页一页翩飞翻过,偏他十六年前惨遭奸人粉身碎骨,魂虽未散,大量与洗心谷底有关的记忆却随身死遗忘得一干二净,再不剩下任何蛛丝马迹。
  尽管如此,各式嘈杂的人声仍是在他心口绞作一团,登时乱得一发不可收拾。
  有晏欺再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喊道:“薛小矛,醒醒,眼睛睁开!快醒醒!”
  亦有少时的小师父满面不屑,字字诛心地开口说道:“在我眼里,只有畜生——才会心甘情愿任由自己关在囚笼里,享尽一生自由换来的宁静生活。”
  偏在此时,闻翩鸿的嘲讽亦是如影随形:
  “……愚蠢,可笑,活该!”
  “像个傻子。”
  最后的最后,还有一道从未听过的细腻人声,透过身侧万千凌厉的寒风,轻而温柔地,朝下微掠过他冷汗涔涔的耳廓。
  “我就在这条路上,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他说,等你回来。
  可是,当薛岚因回身试图竭力探寻的时候,往后的每一条路上,根本没有人在等。
  那样一个被彻底忘在角落里的破碎身影,在薛岚因目前仅存的一丝意识当中,甚至没能剩下半点基本的雏形。
  ——想不起来。
  什么都想不起来。
  薛岚因指间尚还淌着狰狞可怖的活血,却低头将面庞埋入晏欺雪白柔软的衣襟,像在极力逃避着什么,又像在试图抓握些什么。
  可他抓不到,任由它落了空,倒是身后鲜血淋漓的记忆奔涌上前,仍旧固执地对他穷追不舍。
  晏欺抱着他,一时只觉手足无措。怀里的徒弟满身冷汗,火烫的皮肤隔着薄薄一层轻衫,却在没了命地抽搐痉挛。
  他记起什么了?
  晏欺猜不透,只因他不曾知晓。依照过往十六七年他对薛岚因的了解,有些更深层次的事情,徒弟自打当初在洗心谷拜师那一刻起,便有心与他隐瞒。
  “薛小矛,你醒醒……醒一醒,好不好?”
  晏欺声音艰涩,也是无奈而又恐慌。想要挽起袍角,伸出手掌,如往日一般挥剑如雨,利落斩杀面前的一切障碍。
  怨他无能,奔波到头来丢了性命,偏还要带着一心想要守护的那个人一并堕入深渊。
  晏欺深吸一口气,再想要出声在薛岚因耳边说点什么。然而再抬头时,恰闻得闻翩鸿自他二人身侧低低哂笑一声,满是讽刺而又轻贱地,扬起嗓音悠悠喝道:“薛尔矜啊薛尔矜,你当真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实在太久,竟忘了当初如何受的那份悲苦。”
  他朗朗扯开了喉间溢出刺耳的声线,继而接着说道:“……也行,你记不起来,我便做了这份好事,再推你师徒二人一把,便权当是行善积德也罢。”
  话落——
  手臂应声高举而起,自他掌中牢牢握实的幽绿石刀,在无声投至地面时,肆意拉开一长道沉闷压抑的影子。
  紧接着,当即朝前逆过那一盏纸灯投映之外,稀疏一层浅淡的光晕。
  竖直向下,狠厉决然,不曾夹带半分犹豫。
  晏欺瞳孔一缩,条件反射般的躬起腰身,试图将薛岚因整个人拦护于自身单薄的臂弯当中,保他不受刀气震慑。
  然而亦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怀中那人仿若倏而有了自身意识,几近是发了狠地张开双臂,反手将晏欺朝后一摁,不顾一切地纳向了自身温暖有力的胸膛。
  “薛小矛,不要——”
  语不成调的一声厉喝,伴随厉鬼刀赫然劈下的冲天震颤。
  猩红的液体在纸灯微弱的光芒之下疯狂四溅,散开,在那枯枝上,剑柄上,刀身上,逐一留下斑驳的残痕。
  随后,化身足以腐蚀万物的凶猛野兽,浸染,蔓延,一步跟着一步,像要将这无尽的长夜啃食殆尽,一分不留。


第103章 入魇
  薛岚因觉得自己好像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
  梦境里; 分不清你我; 辨不透是非,眼前迷蒙混沌的一切,都像在用刀子; 一寸一寸剜入他早已痛觉麻痹的心肺。
  他剧烈颤抖着睁开双眼; 眸底深深倒映的,却不再是晏欺那清冷单薄的怀抱,而是头顶森然低矮的灰墙。
  一串接着一串冰凉沉厚的铁锁镣铐,紧紧缠绕了满身; 薛岚因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坐在那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端,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地遭受囚禁所带来的巨大痛苦。
  他脑海深处的记忆并不完全。或者换一种说法,即便非常完全,他作为一个日夜忙于奔逃保命的活剑族人,在少有意识保持清醒的那些时候; 也大多是在贩卖运输的囚笼当中惶惶度过的。
  于中土内外所有野心勃勃的征/服者而言; 所谓活剑族人,只是工具; 只是武器,只是他们攥在手上,借以发动战争的磅礴力量。
  正是因此,那种感觉才会倍加真实。薛岚因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很多年前; 必然有一段作为“活剑”而被人肆意抓捕,及至私自藏匿的骇人经历——他并不惊讶,甚至可以泰然处之。
  直到后来,他闭了闭眼,面前大片石苔错杂的矮墙却是倏地消失了踪影,泛黄枯冷的旧忆恍惚朝外一转,突然闻及耳畔一阵车轮滚滚,仿若闷雷轰鸣般的颠簸声响。
  薛岚因微一侧头,便见那模糊画面中的自己双手遭缚,遍体鳞伤,折了腰死死陷在一辆奔波前行的破旧马车内,无力动弹,亦是无力起身反抗。
  车窗外光影流连,挥洒着落入车厢每一处干燥皲裂的犄角旮旯,却是无一例外地,照亮他对面那人熟悉至极的俊朗五官。
  是那个与薛岚因样貌相近的诡异男人。可惜薛岚因叫不出他的名字,也就只能定定看着他,看他同样满身绳索,被迫围困在车厢尾端阴暗的偏角处,眼神透凉,像是浸漫了冬日里枯竭的河水。
  这是……在哪儿?
  薛岚因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不过片晌,却听对面那男人轻轻咳了两声,柔而缓的,温温唤着他道:“尔矜……尔矜……”
  那确实不是闻翩鸿那般刺耳低哑的嗓音,却在薛岚因的心底深处,并无任何与他有关的印象。
  薛岚因微微蹙了眉心,试图努力回想起一些什么,但见那男人又是不依不饶地曲起膝盖,匍匐着艰难上前,顶了顶那横躺在车厢深处一动不动的自己。
  那是他们口中薛尔矜。
  早在十六年前灰飞烟灭的薛尔矜。
  借着窗外勉勉强强投出的一丝半缕光线,薛岚因竭力眯起了双眼,总算自那晦暗陈旧的粗布短帘下,瞧清了当年那个记忆尚在的自己。
  活剑族人生长缓慢,因而自身相貌在数十年间,并不会产生多么显著的变化。但那薛尔矜抬起头时,神色恹恹,目光涣散,眉宇间却紧紧附着一层刀割一般狰狞残暴的戾气。
  ——与如今那笑容满面,谦和有礼的薛岚因,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薛尔矜侧过腰身,径自瞥着面前那个男人。半晌,懒散而又轻蔑地闭了眼睛,不耐问道:“……你干什么?”
  男人道:“自是有话与你商量。”
  “有什么好商量的?”薛尔矜翻了个身,不以为意地应了他道,“你我挨到今天这般地步,还不是因你胆小如鼠,凡事偏要做得畏首畏尾,才正好落了旁人圈套?”
  “我……”
  “都这样了,还我什么我?”
  倏而一个跃身自车厢内坐起,薛尔矜双手朝下,躁动不安地摩挲着腕间系成死结的粗制麻绳,咬着牙,一字一句对那男人道:“每次被那些居心不良的王八羔子抓起来,你不急着跑路,非喜欢在半途上犹豫不决——总有一天错失良机,害的不还是自己性命?”
  顿了一顿,他又接着说道:“这一次不一样,外面那驾马车的黑心东西,是西北诛风门派来的人。真要落在他手里,我们算是得一起完蛋!”
  男人闻言沉默一阵,道:“那你打算如何?”
  “还能如何?一身能用的活血放着不用,等着给自己盖棺材吗?”薛尔矜骤然一使蛮力,将那双手自纠绕成圈的粗布麻绳中抽了出来,轻轻往外一甩,随后指向车厢前方,那一帘之隔的驾马人处,低声说道,“眼下这般状况,我们一起上去,放点血直接抹了他的脖子,能走一个是一个,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不可!”话音未落,男人已是极力反对道,“你自己也知道,诛风门那群邪/教之徒,杀他一个,后面还会有无数个。我俩身上总共就这么点血,你是杀人还是自杀?”
  薛尔矜长叹一声,犹是恨铁不成钢道:“你……你他妈到底在怂什么!”
  “不,你听我的,尔矜,听一回我的,别冲动,别杀他!”
  男人摇了摇头,伸出手来,轻轻撩开车窗外薄薄一层旧帘,继而转过头去,详尽耐心地对薛尔矜道:“你看,尔矜……马车在郊外靠拢驿站的那条路上,会停下休整一段时间。到时候注意找准机会,缰绳刚一拉停,我们就一起从车窗跳下去……”
  “你疯了!”薛尔矜霎时拧眉道,“跳车下去他就追不上来了?你我并不是杀不了他,何故如此谨慎胆小?”
  “你听听我的,求你了尔矜,听我这一次吧。”
  那男人跪坐在他身边,高大修长的身形毫无顾忌地伏了下来,好似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这般软弱卑微,惯有的怯懦微薄,让他看起来出于意料的渺小无能。
  他就这么看着他。略带乞求意味地看着那个和自己五官眉眼几近一致的薛尔矜。
  一遍又一遍,反复不断地出言劝慰道:“别惹事,好不好……我们躲得远远的,不要去得罪任何人,好吗?”
  “求你了,尔矜。”
  “求你……求你听一次哥的话,好不好?”
  他说什么……?
  哥?
  薛岚因猝然睁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地注视眼前一坐一跪两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身影,喉咙颤动,想要说点什么,在微微启唇的那一瞬间,往昔薛尔矜破碎的意识却像与现在的薛岚因有片刻的重合。
  他感觉到自己正无可奈何地垂下眼睫,深深凝望着面前那个自称为“哥”的男人。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他再叹一声,摆了摆手,终是点头应道:“罢了……依你便是。”
  他还是选择了妥协。
  二十多年前的薛尔矜,性格偏执,姿容乖张,眉目间是化不开的不安与纷扰。
  可在本质上,他待人好,乃至全心全意去信任一个人的时候,从不曾有一分一毫的吝啬。
  所以,即便心中不愿,他也能就此违背自己的决定,转头对那人说,罢了,依你。
  罢了,依你。
  男人与他相似的眉眼,在弱光的对比之下,要显得柔软许多。他弯了嘴唇,带了点微不可察的笑意,仰头对薛尔矜道:“我们下车去,分头跑,绕弯把人引开了,最后再悄悄原路返回,让他追个措手不及……我这么说,你能听明白吗?”
  薛尔矜没说话,脸色沉郁阴鸷,显然并不大同意他这样的做法。
  可他仍是在笑,随后摊开手掌,极尽温柔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听话,尔矜。”
  薛尔矜瞳孔微缩,喃喃开了次口:“哥……”
  男人眸色低缓,不露声色地,注视着眼前人一张忧心忡忡的面庞。
  片刻之后,以一种几乎是安定人心的语气,一字一顿,向他恳切承诺道:
  “我就在这条路上,等你回来。”
  我就在这条路上,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薛尔矜这一生,都在不断地逃避和追逐。
  避的是身后接踵而至的夺命凶徒,追的却是眼前渐行渐远的每一道背影。
  面临的失去与痛楚多到不计其数,所以仅存在身边的一丝半缕温暖,他都会想方设法将它紧紧抓握在手。
  那样一个怯懦到骨子里的可怜男人,是多年与他相依为命的兄长。活剑族人最为艰辛困难的日子,都是他们相互支撑着一起走过。看遍了周围同伴的生离死别,逃脱了无数次触目惊心的追捕,他们走得很远很远,深一步浅一步的每一串脚印,却是紧紧连在一起的,从来不曾分开。
  所以,薛尔矜在跑。
  拼了命地绕着弯在羊肠小道上极速飞奔。
  拼了命地,想要追逐兄长留下那一抹孤单凄冷的背影。
  ——可在最初约定的那一条路上,等待薛尔矜的,又是什么呢?
  眼前空无一人。
  唯独马车行径过后留下的两条轨迹,拉得老长,但永远不会有任何交集。
  薛尔矜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地等了他整整一个早晨,又等了整整一个晚上。
  昼夜更替,日月轮换,天边的每一粒星辰,都悄无声息地挪移了位置。
  他的兄长,那个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过。
  及至他往后再退两步,小路两旁层层叠叠的灌木林里,隐隐约约闪动起数道乌青色的魂光。
  他没能等来该等的那个人。
  却到底是被另一群人时时刻刻惦记在心底里的,从头到尾,不曾松懈半分。


第104章 灯燃
  后来薛尔矜再度忆及当年那一幕的时候; 有些零散的片段在他脑海里; 已渐渐有了磨损,再不似往昔那般清晰可见。
  那日若不是秦还与莫复丘二人及时向他施以援手,恐怕他早已让那如狼似虎的西北诛风门; 给彻底吞了个干净。
  只是……在那之后的日子; 他活得比过去任何一天还要浑浑噩噩。
  被迫安置在空空如也的洗心谷底,每天一睁开眼,就是那间平淡无奇的窄小木屋,四面布满灰尘的四角; 以及山谷边缘四十九道坚如磐石的结界。而一闭上眼,满脑子鲜血淋漓的噩梦,伴随着身边同伴或狰狞或扭曲的残肢断骨; 以及兄长临别前信誓旦旦的那一句承诺,通通在心底深处,无形碎成了齑粉。
  他不是没有恨过。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他什么都恨。
  恨透了他那位懦弱无能的兄长; 辜负他的信任; 立下约定之后,偏又无情弃他远去。
  恨秦还; 也恨莫复丘,口口声声对他说着“只要身在洗心谷,足以护你一世平安”,然而实际上,也只是亲手将他送进了另一间冰冷枯寂的牢笼。
  他也想过要逃。
  活剑族人的血液; 无坚不摧。不论是怎样厚重的术法结界,在活血肆无忌惮的攻势之下,顷刻便能软化成灰。
  他在心里无限阴暗地计划好了,首先荡平整座洗心谷,再一口气登上那所谓名门之首的聆台山,在莫复丘面前,利用活血,亲手撕碎他伪善的面孔,逼他认清自己有多丑陋。
  薛尔矜将一切都想得明白而又通透,甚至已经打算在他例行出谷的日子里,震碎结界,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逃之夭夭。
  偏就在那前一天晚上,驻守谷口的小厮,在木屋门前轻轻放置了一封匿名信。
  薛尔矜将那信封拾起来,攥手心里。但见那张泛黄发皱的纸页上,以活剑族人惯用的古文字,极为仓促地写了一小句话——
  “切莫离谷”。
  没有落款,但字迹异常熟悉。薛尔矜是不识汉语的,在这世上,也并不会有第二个人,用家乡的古文字与他进行交流。
  他很快反应过来,察觉到事态不对。询问了驻守谷口的小厮,只说信封是从谷外递来的,经手的人多到不计其数,并没有办法直接判断源自何处。
  薛尔矜心怀疑虑,但他好歹平静了下来,手里紧紧捏着那张薄纸,一言不发地坐回了屋中,依照信上所留的嘱托,暂时没有轻举妄动。
  第二封信来得凑巧,是在薛尔矜安分守己在谷底等候了足足一月之后。
  仍旧是例行出谷的日子,谷口驻扎的小厮换了一批又一批,递到他手上的信封却如上次一样雷打不动。
  然而这一次,薛尔矜几乎可以肯定判断,背后写信的那人,正是兄长无疑。
  信中说道,他深陷险境,无以脱身。所幸囚禁他的那个人,并没有打算取他性命,唯一的要求就是让他活着,同时洗心谷底那一位,也必须寸步不离。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薛尔矜当场暴跳如雷,将那张信纸齐腰撕了个粉碎,零零散散抛了满空,最后扔在木屋门口青翠的地上,风一吹,霎时不见半点踪影。
  他可以想象那位胆小怕事的兄长,是怎样在敌人面前苟延残喘的——那个愚蠢至极的男人,只要能活下来,只要不惹是生非,不管是要做出什么样的事情,他都会立马点头答应。
  很显然,他落在别人手里,为了保命,必定正毫不犹豫地挥刀自残,献上自己的活血,以供人日常所需。
  他和薛尔矜最大的不同就是,面临绝境,薛尔矜优先想到的是拼死反抗,而他却无不在认真考虑如何苟活。
  于是,薛尔矜火急火燎发/泄完了,第一件事,割手放血,连夜赶到洗心谷口,干脆利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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