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拒不为师-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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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小矛,你懂什么是真的痛苦吗?”晏欺打断他,忽然很是突兀地问道。
  薛岚因一脸茫然道:“啊?”
  话音未落,晏欺纤长有力的手指已经伸了过来,隔空捏上了他的下巴:“有些事情不让你知道,是因为它们于你而言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如果极端痛苦的经历只会留给你愈发糟糕的回忆,又何必执着于将它再次找回呢?”
  晏欺的手劲一向把握得很稳,而这一回,却显而易见的有些不分轻重。薛岚因被他扣得整个下颌都在发麻,一时之间,竟是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薛小矛,我将你捧在手心里护了这么多年,不是让你听那姓莫的废物瘸子胡乱叫唤的。”晏欺那双狭长的凤眸眯了起来,目光流转之间,竟平白多了一丝危险的意味在内,“你若是信不过我,那只当我今天说的都是废话,大可不用听进去——往后你爱去哪,要听谁的,我也不会再管。”
  说罢,那用力过度的指节便无声无息地缩了回去,顺势一把掀下头顶搭了一半的床帐,将跪在床沿的薛岚因给生生阻隔在了外面,饶是一点情面也不留。
  而薛岚因本人则呆若木鸡地在他枕边僵立了片刻,渐渐失去了再继续往下探究的勇气。
  他低头木木地扫了晏欺一眼,迟疑一阵,许是尴尬得实在没法再待下去了,索性扶着床头站起身来,缓缓退出了房间。
  薛岚因推门出去的时候,云遮欢正独自一人抱臂站在走廊的边缘。许是将方才谈话的内容听了个一字不漏,她那一双好看的眼睛照明灯似的朝他脸上斜睨着,恨不得将他给活生生扒掉一层皮。
  “说了让你别去了,怎么样?惹你师父生气了吧!”云遮欢无可奈何道,“我有时候真挺佩服你的胆量,路往哪边歪你就往哪儿走,反正横竖都是要倒大霉的,你反正是一点也不怕。”
  薛岚因刚在屋里让他师父叮了一头的包,这会儿正郁闷着呢,让她这么一说,又没心没肺地笑了出来,连连对她调侃着说道:“不错啊云姑娘,汉话说得越来越顺溜了。”
  他这心大又忘事的德行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前脚还丧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后脚那一双桃花眼便弯成了一对月牙儿,笑意盈盈的,直把云遮欢唬得愣了神,慌忙探手拂上他的额际道:“没事吧薛公子,都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莫不是晏先生把你凶傻了?”
  薛岚因心道,凶那倒是没有凶,他家师父一向都是很温柔的——不过,他觉得自己离被逐出师门也不远了,或者说某种意义上,师父已经不打算要他了。
  蓦然想起方才晏欺说的那一番话语,薛岚因总算是笑不出来了,扬起的唇角一点点地垮了下去,转而拂上一层密布的阴云。
  云遮欢知他必然是受了委屈,偏又想要强打精神,结果到头来弄巧成拙,反是愈发骇得情绪低落。她沉默了一会儿,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最后干脆搭了一只手臂在他肩膀上,朝外轻轻拉扯道:“别在这里傻站着了,反正从枕也还没回来,咱们便出去走一走,权当是散散心吧……”
  不刃关外湖叶镇,乃是偏北一地接连外域的边境小镇。这小镇子硬要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值得流连的特别之处,前后围了几条一人半宽的街道,来来往往的也都是各地运输货物的商队。
  “这湖叶镇呢,离我们白乌族最近。小时候我总和从枕偷跑出来围着镇子兜圈儿,偏偏又没敢进去,就在心里想,为何中原人的地盘儿才巴掌这么点小。”
  彼时正值仲夏,北域的太阳自高空照落下来,却并不是想象中的炙热难耐。街上大多是小贩叫嚷和车轮滚动的交错声响,贴着耳朵径直往里头窜,着实难叫人享一时安宁。
  薛岚因和云遮欢二人并肩走在街头,脚步放得极慢,虽说是出来散心的,却好像只有云遮欢一人逛得尤为开怀。她那受了伤的脚踝分明还没痊愈,但丝毫不影响她像只麻雀一样上蹿下跳。而薛岚因在对比之下则显得安静许多,仅是漫无目的地跟着她的步伐,一路走走停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来长大了我才知道,原来中原人所在的地方,竟是如此之辽阔——”云遮欢兴致勃勃地勾着薛岚因的手臂道,“难怪我阿爹以前总想着如何出兵攻打中原,我瞧着如此宽广的疆域,也难免有些心动啊……”
  薛岚因听到这里总算是给了点反应,侧目冲她挑了挑眉道:“以前?那你阿爹现在为何又不想打了?”
  云遮欢叹了口气,拍着他的肩膀道:“族长之位历来只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谁又料到他偏偏只有我这么个女娃娃,舍不得让我日后跟着打仗吃苦,便只好就此作罢了呗。”
  薛岚因愣了愣,面上是笑着的,眼睛却黯了下去:“……挺好的,你还有爹疼。”
  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
  后半句他是这么想的,却也没嘴欠说出来煞风景。倒是云遮欢这傻姑娘心挺大的,顺着他的话头,直接哪壶不开提哪壶地揭他伤疤道:“难道你师父不疼你吗?”
  问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慌忙将嘴捂住。可是人薛岚因已经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而且不光听了,他还拧着眉头思忖老半天,极为艰难地回应她道:“疼啊……怎么会不疼。”
  是啊,又怎会不疼。
  晏欺固然在许多事上对他有所隐瞒,可在过去的十六年之间,都是实实在在地将他捧在手心里疼。


第10章 徒弟,假酒害人
  薛岚因原来调皮的时候,上山下水,捉鱼捕蝉,什么惊险刺激的混账事情没做过?
  他摘果子从树上摔下来,晏欺就在下面接着;他下河被水冲跑了,晏欺就过去一把将他捞起来——有那么几次差点把半条小命给搭进去了,都是晏欺出来救的场。
  晏欺平日虽一直在闭关,也不喜欢搭理人,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讲,当真算是薛岚因从天而降的守护神。
  “我师父啊……他说什么都是在理的,以往从小到大,只要好生听他的话,走路就不会摔跟头。”薛岚因揉着脑袋,颇为懊恼地说道,“唯独这一次,我……唉,我该怎么说?师父很少这样同我置气,我也知道方才是真把他惹火了。可是……可是……”
  薛岚因想了半天,再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词来形容这样的感觉。他相信晏欺不会在背地里盘算着如何害他,但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对过往的纠葛与纷争全然视而不见。
  他可以没有挚亲,也可以没有自由——但却无法容忍自己曾拥有的记忆被彻底遗忘。
  一个人的过去若仅仅只是一张空白的草纸,别人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分明与你息息相关,你都只能像个二愣子一样瞪大眼睛听着,绞尽脑汁,却连一点碎片都无法回忆起来,那是一种何等痛苦的煎熬?
  “……可是,你想知道,对不对?”云遮欢偏头望着他,寒月一般阴柔的双眼里,是说不出的复杂与寂寥。
  云遮欢来自北域,身材体格比一般的中原姑娘都要修长些许,她搭着薛岚因的肩膀一路往前走,二人身量相近,一左一右地站在一起,倒格外像是一对关系亲近的好哥们儿。
  这会子太阳刚要落山,懒洋洋斜照在路旁稀疏的树影上,渐渐映出一片耀目的斑驳。街头巷尾的人影皆是一片行色匆匆,鲜少有迈着小步子胡乱溜达的,薛岚因和云遮欢二人沿着客栈外围绕了几个圈子,一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便在路边随便找了间小菜馆儿坐了下来。
  “这种感觉我懂——就是明明你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可偏偏就是记不起来。”云遮欢一边抬手招呼着小二过来上茶,一边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道,“不过最惨的还是晏先生明摆了什么都知道,他就是不肯告诉你。”
  薛岚因随手从竹筒里挑出两根筷子把玩道:“师父兴许有他的苦衷呢?他自己也说了,是时候会同我阐明清楚的……唉,算了,不说这个了,他一生气起来就软硬不吃,我都不知道怎么哄。”
  云遮欢一听就乐了:“你这做徒弟的挺辛苦啊,还得天天给师父陪笑脸。要不别跟着他了,随我回白乌族吧,只要娶了我,你就是下一任白乌族的族长。”
  薛岚因心道这姑娘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呢?嫁娶一事是能随口说出来的吗?
  因此他干咳了一声,以他自以为很正人君子的语气说道:“使不得啊云姑娘,从兄先前不都说了,你们这回出来只是为了单单一个劫龙印,届时带我一个男人回去,未免太不成体统。”
  “劫龙印”三个字一出口,云遮欢瞬间就颓了,全身乏力地趴在桌上说道:“可别说了,这回可算是丢得大。一族人都在等着我将劫龙印带回去呢,我却硬生生把它给跟不见了。”
  薛岚因捧了一杯热茶安慰她道:“反正现在我们晓得了盗印人是谁,沿着线索一路去追便是。等从兄拿了你们那什么逐魂针回来,铁定能把那人找着。”
  “话是这么说,可我真是恨死那天杀的任岁迁了!他拿什么东西不好,偏要把劫龙印给带到中原去,这下好了,留下一堆烂摊子,收都没得收拾!”
  薛岚因瞧她越说越火大,连头发都竖了起来,唯恐她怒极一把将桌子给掀了,连忙将手中茶杯放下,转头给她倒了一杯新的,小心递上去劝道:“行了行了,消消火吧。师父都说了,任岁迁那王八蛋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惹的茬,许是背后有人在操控的,源头深着呢——这终究不是凭你一己之力就能直接平息的事情,你又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云遮欢略微扫了一眼他手中清淡而又普通的茶水,很是轻蔑地一把拂开,转而拍着桌子扬声呼喝道:“出来散心的,喝个什么茶?小二——来坛烧刀子!”
  这丫头,还折腾上头了不成?
  薛岚因心里这么诽谤着,身体却意外的诚恳。他以往几乎没怎么沾过酒,这回酒坛子实实在在地端放在面前了,他便想也不想,直接揭开盖子凑上去闻。
  那味道很是浓郁,顺着鼻尖一路窜入肺腑,却并不易引人生腻,反而自那丝丝缕缕的缠绕当中,无意勾出几抹炽烈到狂热的陈香。
  “以往从枕在的时候,做什么都要拦着我。”云遮欢捧着酒坛子顺手斟满一杯,当着薛岚因的面一口抿了个干净,“今天他既是不在了,我定要喝到痛快为止。”
  薛岚因没见过女人家是这样喝酒的,一时有些呆住,可是呆完了又开始稀里糊涂地想道,如果自己还没一个大姑娘来得爽快,那不是挺丢人的吗?
  于是一大杯酒就这么顺着喉咙灌了进去,眼睛都不带眨的。
  北域人酿的烧刀子酒就是不一样,那股泼辣劲横冲直撞地滚进胃里,没一会儿便能把人的四肢百骸都给点上一把大火。
  薛岚因将酒杯重重扣回桌上,只感觉整颗脑袋都被烧成了一锅沸腾的浆糊,再抬眼时,连带着一双眼眶都在微微发红,仿佛是刚刚痛哭了一场。
  “其实我这几天一直都很好奇……”他道,“你总在说我同你一位故人长得很像,那到底是位什么样的故人?”
  云遮欢愣了一愣,随即低低笑了一声,答非所问道:“是真的像。尤其是你们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眼睛,唉……简直是一模一样。”
  薛岚因皱眉道:“那……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我就是呢?”
  云遮欢想了想,迟疑道:“有那个可能……但,其实我自己心里也知道,你俩年龄压根对不上。”她转过头,无意瞥见薛岚因一副倾听得格外认真的模样,登时骇得心下一柔,又主动靠过去继续说道,“岚因,你记不记得我方才同你说,我小时候总喜欢跑到湖叶镇来玩儿?”
  她再没管他叫薛公子,而是直接唤了他的名字。
  他听着有些别扭,却也并没有往心里去:“当然记得啊,我脑袋又不漏风。”
  “我四岁那年,也是一个人偷跑出来,结果在湖叶镇外被我阿爹的宿敌给拐走了。那人把我带入中原,从北方一路运往南方,最后在沽离镇的时候不慎放松了警惕,让我抓住缝隙溜了出去。”云遮欢道,“那会儿我年纪小,人生地不熟的,汉话也不会说几句,逃出来没多久便流浪成了乞丐。之后,我过了很长一段昏天黑地的日子,直到我在沽离镇遇到了那个人——我至今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记得他把冻晕过去的我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给我取暖,甚至给了我很多好吃的东西。我想啊,他大概是我这小半辈子里遇到过最温柔的陌生人。”
  薛岚因接过她递来满满的一杯烈酒,看也不看便仰头一饮而尽,道:“后来呢?那个人怎么样了?”
  云遮欢垂了眼睫,声线淡淡道:“后来,他让人给抓走了。”
  “抓走了?”薛岚因怔道,“他是犯了什么罪?还是得罪了什么人?”
  云遮欢摇了摇头,模样颇有些沮丧:“我不知道……事情来得实在突然。我跟着他没多少天,就突然来了一大群人,黑压压的上来将他围住,就这么直接拖走了。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等到后来我竭力回中原找他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有关于他的消息了……”
  薛岚因重新趴回桌上,许是喝多了脑袋不清醒,说话便开始有些没头没尾:“你这哪儿找得到啊?中原人这么多,你找一个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还不是大海捞针么?”
  “是啊,我找不到他……可是,我也并不想放弃任何一次机会。”云遮欢将酒杯捧在手心里,仔仔细细地凝视端详着,就像是在捧着自己的心肺一样,喃喃低语道,“岚因,你……可有试着喜欢过什么人么?”
  喜欢人……?
  喜欢谁?
  薛岚因脑子一热,直愣愣地反问她道:“不是吧……云姑娘你这就喜欢他了?”
  云遮欢眉目一横,嫌弃他道:“你懂什么?咱们白乌族的人一向专注又长情,一眼认定了那就是惦念一辈子的事情,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他的!”
  那照她这么说的,他薛岚因自有意识起便忘记了一箩筐的前尘往事,万一曾经有欠过那么一两条刻骨铭心的桃花债,那不就是杀千刀的花心又薄情么?
  他觉得话不能这样说,可一时又觉得自己着实是理。于是思忖半晌,干脆扬着眉毛揭她老底道:“你方才还说让我娶你呢,这就是你们白乌族人的‘专注又长情’么?”
  云遮欢面色一红,万万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一招,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索性豁出去和他拼了:“好啊,你既是这么厉害,我问你,你到底是娶还是不娶?”
  薛岚因:“……”
  这丫头,是真的不知脸皮为何物吧?还是说,他们白乌族人就是这么随随便便的,说一句话就能嫁人?
  云遮欢见他憋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俊俏的小脸上反而浮上一层菜色,二话不说,一坛子烈酒狠狠砸在他面前,豪迈摊手道:“说不过我了吧?喝!”
  这不是正在说着故事么?何时又变成了斗嘴大会?
  薛岚因有些懵了,可一方面想着能把嫁啊娶一类的话题给糊弄过去就是好的,便双手抱过那酒坛子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尤为爽快道:“……喝就喝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11章 师父,被啃了怎么办
  说是要喝酒,其实更多意义上,就是跟面前两大坛子酒过不去。
  人来了脾气拗不过人,便只能把一腔愤慨纷纷抛往酒水上盖。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东倒西歪坐在路边菜馆的小木桌旁,把两坛子烈酒全当白水灌了个一滴不剩。
  说到底,云遮欢毕竟是个豪饮惯了的女酒鬼,起初还有些晕晕乎乎的直起不来身,后来太阳落山入了夜,一阵晚风就直接把她哆嗦醒了,支起一只胳膊撑在桌边开始欣赏薛岚因的醉态。
  而薛岚因呢?
  这小子顶多算是一块能拼酒量的好料,究竟是没怎么沾过这一类东西,几杯下肚就跟那点了穴道似的,说倒就倒,绝不拖沓。
  巧的是,这厮喝得多了不吵闹也不撒泼,一点儿也没他平常那副要上房揭瓦的混/蛋模样。云遮欢原想见识见识他醉后满地打滚的丑态,可是等到头来,他也仅仅只是颠三倒四地说了几句胡话。
  他先是说:“奇了怪了,你们白乌族的女人都这么会喝酒的么……嗯……漂亮又能喝,不错,不错,挺不错的!”
  云遮欢叹道:“不错你倒是娶啊,老强调着有意思么?”
  薛岚因愣了一会儿神,没坑声了。好一阵子,忽然又杵着脑袋挺直腰杆,一板一眼地冲她摆手道:“不成,我家里有一个呢,再娶……你就得当妾了。”
  云遮欢只当他是醉昏了脑子瞎做白日梦,笑了一笑,继而拍着他的肩膀调侃道:“那请问,正房是谁啊?”
  薛岚因眼睛一眯,道:“忘了……”
  云遮欢嘴角抽了抽,登时给他笑得直不起腰来。
  可没一会儿,他又撑着桌沿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子,当真是一本正经地同她挥手告别道:“不行,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找我媳妇去。”
  云遮欢这才意识到不对头了,心道这混小子毛都还没长齐呢,哪儿来的家,又哪儿来的媳妇?于是当机立断跟了上去,在他背后嚷嚷道:“喂,慢着!你上哪儿去啊?”
  薛岚因头也不回道:“说了,找媳妇去!”
  话音未落,就地撞进一人怀里,衣袍间淡薄轻寒的清香扑鼻而来,几近将他残余的半点神智全然吞没。
  薛岚因怔了一下,很快便彻底沦陷了,贴着那人衣襟就往里蹭,连带着声音都一并软了下去:“哎呀……找,找着了。”
  “找着什么了?”头顶那人低声问道。
  薛岚因道:“媳妇。”
  说完,当即被人连头带脚拉扯着抱了起来,不由分说便往客栈的方向走。一旁的云遮欢一眼瞥见来人不染尘埃的雪色衣衫就惊呆了,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脑子里开始混沌不清地乱成一锅粥。
  她自问活了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着喝醉了乱认老婆,还瞎管师父叫媳妇的。
  瞧瞧薛岚因酒后那副骚德行,由人抱着还不肯老实,一双爪子跟长了跳蚤似的往他师父身上乱抓乱挠,简直是……没眼看。
  ——你说都这样了,人晏欺还不跟他生气,这得多么的伟大又无私啊!
  “他……喝了多少?”晏欺那落了霜似的长发被薛岚因手欠拈起来两缕,活生生拧成了两团麻花儿,无奈之下,只得把那俩乱动的爪子一个劲往怀里收,乍这么一看,昔日威风凛凛叱咤风云的晏先生,此时此刻竟显得无比狼狈又无奈。
  而云遮欢那丫头早就在后边吓得魂不守舍了,她一方面想着晏欺不是已经在屋里歇下了,怎又会一溜烟地找到这地方来?一方面又觉得薛岚因能一口气灌下这么多酒,大半都是她在旁边教唆的,若是真要问起罪来,这责任还不好推。
  于是她干脆双手一摊,没心没肺地说道:“压根没沾几口,就直接醉了——岚因这小子喝不得酒,偏又喜欢一个人逞强,我也是实在拿他没办法。”
  晏欺抱人的手微微一顿,蹙了眉,也不知是哪句话惹他不高兴了,声音冷得像块硬铁:“我不过在屋中小歇了片刻,转眼就不见你们人影……若真要在外摊上事了,几条命都不够花的。”
  云遮欢被他训得脑袋一嗡,那副后天养出的倔脾气差点就要发作,好在半途及时刹住了车,将欲冲出口的话语又生生咽了下去。
  晏欺近来心情本就不佳,她若再过去火上浇油把人气走了,往后寻劫龙印这一桩要人命的麻烦事不知还有谁会前来帮忙。
  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是老老实实跟在晏欺身后,闷声不吭地沿着小路缓缓归往客栈的方向。
  太阳落山没多久,这偏北地域的小镇便刮起了阵阵阴冷的轻风,分明是迎面拂往人脸上,最终的寒凉却轻易入了骨。
  薛岚因这回是当真醉得不轻,一路上喝了多少西北风都不管用。
  他那一双手没完没了地着晏欺,一会儿磕磕巴巴地管他叫媳妇,一会儿又迷迷糊糊地喊“狮虎”,跟抽了风一样,愣是骇得云遮欢都避之如蛇蝎——这不,前脚刚回了客栈,后脚便立刻躲没了影,跑得比兔子还快。
  可怜了晏欺这辈子没跟醉鬼打过交道,一时给人折腾得心烦意乱,方才入了客房的门槛,便一把将薛岚因扔回榻上,转身倒了一杯清水递予他嘴边不耐道:“喝水,把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他这话一说完,薛岚因突然便原地瘫着不吭声了。晏欺拿着水杯在他眼前晃了老半天没反应,心下倏地一跳,怕他喝出毛病来,忙又转去扶上他的脉搏。
  结果就是这么粗略一探,薛岚因那双眼睛猛地又睁开了,涣散里浸了些许迷蒙,仿若无端染上了一层灰雾。晏欺被他盯得全身一僵,下意识想要往后撤上几步,却不料这混小子力气大得很,长手一伸,竟又生生将他往回拽了几分。
  “……别走。”
  他声音轻得像是一片羽毛,却似针尖一样剜在晏欺心口,沿途蜿蜒缠绕了体内的每一处骨骼,于一刹那间围困得他无处可逃。
  可晏欺偏偏心甘情愿。
  他回过身去,低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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